就在算賬的途中，身后有個人走過來，略微歉仄地跟收銀小妹講話。好像是他meimei不小心打破一瓶玻璃罐頭還是什么的。

    “賬待會我們一起結(jié)，不過還是勞煩一下，借個掃把，我把玻璃渣掃掉先。”

    收銀小妹給這個男人指掃把和拖把的方向。

    男人領(lǐng)悟地點點頭，才謝過要過去拿的時候。目光從身邊人掃過，一秒再回頭，回到汪鹽臉上。

    不等汪鹽開口，對方先喊她了，“貓貓?！?/br>
    第59章 點點星（6）

    汪鹽這個小名, 父母喊得很少。她記事起，父母就嚴陣地喊她大名，親昵點頂多喊鹽鹽。

    知道她這個乳名的, 也都是從小一起長大的伙伴。

    當年盛吉安從別的同學(xué)口里知道她叫貓貓的時候，笑著追問她，有什么講究？

    汪鹽急著回教室，也不高興長篇大論把爸爸那通典故拿出來講了, 隨口編：因為我生下來很小, 像只貓。

    盛吉安一秒愣在那里：怪不得，你現(xiàn)在也很瘦。

    汪鹽篤篤爬樓梯，已經(jīng)從緩步臺轉(zhuǎn)過彎了, 她垂眸看欄桿之下，盛吉安還站在那里, 揶揄地朝她揮揮手：貓貓，再見。

    -

    汪鹽正式答應(yīng)盛吉安交往，他也是這樣，一遍又一遍喊她貓貓：貓貓，你認真的？說了就不能反悔的。

    汪鹽從來不是任性的人。只是，“你能不能不要不停地喊我貓貓，我頭昏。”

    盛吉安笑，“因為我要把遇到你之前的那么多年都喊回來?！?/br>
    汪鹽一秒淚眼婆娑。

    他來吻她的眼淚。

    -

    哪怕是最后那通分手電話里，盛吉安陳情著他的不得已, 他的驕傲、自尊, 他依舊是貓貓、汪鹽地混著喊。

    卻冷心冷情地連一面都沒給她見。

    汪鹽回去沒開燈沒卸妝沒洗澡地睡了一夜, 第二天, 把屬于某個人的聯(lián)系方式、社交平臺互關(guān)的一切都刪除了。

    依舊平靜、平庸地上她的班。

    她想過再遇盛吉安, 也想過他會朝她說些什么。不知道是自己太冒進, 還是到底曾經(jīng)攜手的人太戀舊，盛吉安脫口就喊她乳名，其實她不大受用。

    掃碼槍滴滴的動靜過后，收銀小妹報了結(jié)賬金額，也跟汪鹽說，推車可以暫時推走。

    一身通勤黑白look風(fēng)的人，比之三年半前，瘦了許多。一截雪紡袖子翻轉(zhuǎn)出來的手腕，不堪扣握般地。

    纖瘦的人，長發(fā)散著，化著淡妝，唇紅也適宜，偏就身上的香水味過于濃重。她從前也愛香，卻只是心情不好的時候，噴屋子解悶?zāi)欠N。

    汪鹽點開付款碼，一面結(jié)賬一面淡然回應(yīng)喊她的人，“哈嘍，好久不見。”

    貨架盡頭吉雪霏看大哥遲遲不過來，干脆喊他了，“盛吉安！”

    被點名的人不為所動，只看著眼前人陌生又疏離的笑，緩緩，回應(yīng)她，“好久不見，汪鹽?！?/br>
    “來醫(yī)院干嘛的……”

    “家里有人住院？”

    二人異口同聲。

    汪鹽付完賬，也緊跟著回答他，“陪我媽來看親戚的。”

    那頭吉雪霏確定大哥遇到熟人了，乖巧地走過來，想自己去收拾攤子呢，走近了，才看清來人。雪霏幾乎咬舌般地閉嘴了，她和汪鹽不大熟絡(luò)，那些年也只是一起吃過幾頓飯。

    那時候，吉家的女兒也不稀罕與他們?yōu)槲椤?/br>
    大抵同為女人的警覺，雪霏不自覺地往汪小姐手上掃了下。

    大哥這位曾經(jīng)的前度兼白月光，左手腕上一只價格不菲的腕表，無名指上赫然的對戒。

    小妹當即看了眼大哥，心想，只要你不瞎也該看到吧。

    盛吉安自然看到了。

    看到了無名指上的意義。

    他目光冷冽。到嘴邊的話，戛然而止。

    對面的汪鹽也把付完賬的東西一一清點好，擱回購物車里，約定好待會下樓的時候再還回來。

    她和他們兄妹道再會，沒等到料想的回答，就自若地走了。

    小超市的購物車本來空間就不大，汪鹽買了幾箱水和牛奶什么的，馬甲袋里東西沒打結(jié)扎好，摞在上頭，不設(shè)防地掉出幾樣來。

    她俯身去揀，視線里多了一只手。

    盛吉安走過來，快她一步，幫她揀起來，也幫她把匆忙出來沒歸置好的購物車一一理好。

    然后，很是平靜地看著她的臉，“汪鹽，你結(jié)婚了？”

    “是?！?/br>
    “什么時候的事？……我是說，恭喜你?！?/br>
    “謝謝。”

    盛吉安聽著她淡然的這兩個字，眉間沒來由地一緊，“我能冒昧問一下先生是做什么的嗎？”

    “……”

    “看來確實是冒昧了，對不起?！笔⒓惨簧戆滓潞谘?，點到為止。他幫她扶購物車的手也收回了，兩手插袋，很平靜也很不甘地道，“畢竟能入你父母眼的，肯定不凡，尤其你mama，汪鹽。”

    說話的人尾音里毫不掩飾的嘲諷。是的，當年，盛吉安就是始終沒入汪母的眼。

    他最潦倒失意的時候，甚至怪過汪鹽，始終不懂，你mama為什么就是不喜歡我。

    齊大非偶是他不對，跟著父親后頭受牽連也是他不對。

    汪鹽下樓來時間不短了，mama來電話問她扎哪里去了。汪鹽說在樓下買東西的。

    盛吉安聽到她這通電話和誰打的，心高氣傲的人明白早已物是人非了。他難割裂地看汪鹽和她父母，有多歡喜她，就有多恨她父母。

    恨自己與她父母無緣。也恨不能殺雞取卵般地留下一個人。

    盛吉安甚至都沒等汪鹽打完這通電話，只留了張名片塞在她手里。

    于萬萬人皆已過往，但汪鹽于他，始終是汪鹽。

    汪鹽回頭，那人已經(jīng)重走進超市里去了，光交織出陌生的背影，背影身邊是他同父異母的meimei。

    *

    直到把買的東西送到樓上病房，再下樓來，汪鹽借口去取車子，要mama去幫忙還一下購物車。

    母女倆再在車里匯合，汪鹽開車始終沉默。

    盛吉安塞給她的名片她沒避諱地跟手機攏在一塊。陳茵上車后，幫她歸置杯格上的東西時，發(fā)現(xiàn)了手機背面靜電摩擦貼著一枚名片。

    看清上頭的名字，嚇了一跳。直問怎么回事？

    開車的人沉靜地看著路況，很平和地告訴mama，“剛買東西的時候遇到了?！?/br>
    “他回來了？”

    “也許吧?！比舜_實在眼前，但汪鹽不知道人家是不是短暫停留。

    陳茵立馬眉頭倒了一門官司，“你少作怪啊?！?/br>
    汪鹽不怒反笑，慢待地，“我怎么就作怪了？”

    “都分手的人，留個名片作什么怪！” 陳茵當即把那名片揉成一團，塞進自己包里，再危言恫嚇鹽鹽幾句，“結(jié)了婚的人更要注意瓜田李下，遇上怎么樣，遇上也該當不認得。你讓你爸爸知道了，沒好話招待你?！?/br>
    汪鹽依舊穩(wěn)妥地撥著方向盤，進入左轉(zhuǎn)待拐區(qū)，她沒要回那張名片，只懶洋洋糾正mama的誤區(qū)，“我再結(jié)婚，也有交際我自己人事的權(quán)利吧。還有，爸爸會有什么好招待？”

    陳茵鼻孔出氣，說鹽鹽說話的腔調(diào)倒是和施惠越來越像了。“你讓施惠知道，他那個脾氣，能有好話！”

    汪鹽沒作聲，信號燈跳綠，她果斷起步。

    陳茵再道：“他連你們上學(xué)那會兒，你帶東西給那誰都記這么多年。你還不明白是為什么！”

    都說旁觀者清，聽mama這話，汪鹽卻依舊一知半解?！癿ama，其實我有時候真的不太明白?！?/br>
    “不明白什么？”

    “不明白……涼薄的人到底能不能相伴到老?！?/br>
    陳茵聽這話心被揪了一下，“兩個人又吵架了？”

    汪鹽不置可否，她難告訴mama，是你料想的完全相反的局面。

    一早，孫施惠起來洗漱。

    汪鹽被他的動靜折騰醒了，躺在床上看郵件里節(jié)假日各門店的排班情況。

    床邊的人問她今天什么安排？

    汪鹽反正知道他沒空陪她去醫(yī)院了，干脆不提這事。只說上午回趟她父母那里，下午去巡店。

    “晚上接他們過來一起吃飯?！?/br>
    床上的人問他，“那你一準回來嗎？”

    “嗯?！?/br>
    汪鹽聞聲沒說話，把手機擱回床頭柜上，準備再瞇會兒，也提醒他，“你動靜小一點，左一趟右一趟，腳步聲很重。”

    在那翻手系領(lǐng)帶的人，“到底我腳步是重還是輕，你說清楚！”

    一時怪他，像鬼沒動靜；

    一時又反口，說動靜大。

    “你吵到我了?！笨倸w是事實。汪鹽正名。

    孫施惠笑，笑著臨走前也和她鬧一場。

    他拖她懶懶坐他腿上，汪鹽鬢邊的發(fā)落到他鼻息上，他有意無意和她分心地說：“你沒住進來之前，我的地漏上沒那么多頭發(fā)?！?/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