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對。她想起來了。

    出行前，這些行李都是言渡幫她一一收拾的。

    言渡手里拿著一條巴掌大的淺色三角褲，臉色平靜，伸手輕輕握住韓錦書纖細(xì)的足踝。

    “這個、這個我自己穿?！表n錦書羞得不行，嗖一下從他手里搶過內(nèi)內(nèi)，自己躲進(jìn)被窩里穿上。

    言渡就這樣安安靜靜地坐在一旁。等小姑娘穿好內(nèi)衣，又耐著性子問：“外穿的衣服換不換？”

    韓錦書說：“昨天才穿的，也沒有出汗。不換吧?！?/br>
    言渡便不再說話。先將襯衫裙仔仔細(xì)細(xì)套在她身上，又垂了眸，替她系胸前的紐扣。神色格外的柔和專注。

    韓錦書也耷拉著腦袋，定定盯著言渡幫她系扣子的雙手。

    十指修長有力，骨節(jié)分明如玉。真好看。

    她心里莫名涌起一絲暖意，抬眸望他。忽的出聲，喚道：“言渡老公？”

    言渡低聲應(yīng)她：“嗯。”

    韓錦書朝他眨眨眼，認(rèn)真地說：“你總是這樣，我會很有心理壓力。”

    言渡撩起眼皮，瞧她：“為什么？”

    韓錦書回答：“因為你對我實在太好了，好到，我甚至都都沒辦法以同等的好來對你。長此以往，我就會覺得虧欠你。”

    言渡挑挑眉，伸手在她緋紅的小臉上輕輕一捏，勾勾嘴角，道：“你是我老婆，我就喜歡寵著你伺候你。你如果實在覺得虧欠我，也不是沒辦法?！?/br>
    韓錦書大眼亮晶晶的，兩只耳朵豎起來，好奇：“怎么辦？”

    言渡低笑，在她耳邊沉聲說：“情書小姐辛苦一點，爭取明年就給我生個孩子?！?/br>
    韓錦書臉?biāo)矔r紅透，羞憤道：“你這個人，臉皮怎么這么厚！就不能稍微控制一下你自己嗎？”

    她越來越確定，前兩年那個高高在上的冷漠暴君，只是個假象。他的真面目，或許原本就是這樣一個sao里sao氣、口無遮攔的色狼。

    對于韓錦書的控訴，言渡倒也不反駁。

    他只是在她唇瓣上輕咬一口，說：“你現(xiàn)在還沒發(fā)現(xiàn)嗎。”

    韓錦書：“發(fā)現(xiàn)什么？”

    言渡一本正經(jīng)：“一旦對上你，我的自控力會自動化為零?！?/br>
    “……”

    *

    韓錦書十八歲到蘭江時，姑奶奶的家還在老城區(qū)。那會兒蘭江還沒有開始大規(guī)模的拆遷建設(shè)，街坊四鄰全是幾十年的老鄰居，鄰里關(guān)系和睦，大家伙互幫互助，比親人還親。

    幾年前，蘭江開始大力發(fā)展。在規(guī)劃局大刀闊斧的改造下，老城區(qū)的居民樓大多被挖掘機(jī)夷為平地，老街坊們有的拿錢去新城買了房，有的直接被外地的兒女接走，四散至各地，姑奶奶也成了搬遷大軍中的一員。

    數(shù)年后的現(xiàn)在，姑奶奶家已由當(dāng)初的小院平房，搬至新城區(qū)某高檔小區(qū)，變成了四室一廳的小高層。

    離開酒店后，韓錦書和言渡攔下一輛出租車，向司機(jī)報上了張夢茹頭天夜里發(fā)來的地址。

    數(shù)分鐘后，出租車在高檔住宅區(qū)的大門前停下。

    韓錦書下了車，正準(zhǔn)備拿手機(jī)給姑奶奶打個電話，一抬頭，卻在不遠(yuǎn)處的小超市門口看見了一道熟悉身影。

    老人穿著一件藍(lán)色小襖子，手里拖輛買菜用的小拖車。小車?yán)餄M滿當(dāng)當(dāng)，裝著各色各樣的蔬菜rou類，險些就要溢出來。

    韓錦書眼睛一亮，忙不迭地?fù)]手，高手喊道：“奶奶！”

    老人聽見這聲脆脆的吆喝，聞聲回頭。遠(yuǎn)處兩道人影，一高一矮，男俊女靚，別提有多醒目亮眼。

    姑奶奶臉上登時綻開一朵笑顏，也朝韓錦書揮了揮手。

    與姑奶奶成功會和。

    韓錦書挽著老人走在一起，祖孫倆一路說說笑笑，言渡則拖著小拖車走在旁邊，默不作聲地給自家媳婦充當(dāng)勞動力。

    進(jìn)了家門，姑奶奶連忙從言渡手里將買菜小車接過來，笑盈盈地數(shù)落：“早就說了讓你們什么都別帶。你們倆大老遠(yuǎn)回來，還給這一大家子長輩都準(zhǔn)備了禮物，昨天你們表叔表姨都在，我不好說你們。真是的，也不嫌重?！?/br>
    韓錦書道：“現(xiàn)在上飛機(jī)，行李都是托運，方便得很。”

    兩人正說著話，一個系圍裙的中年阿姨從客廳里走了出來。姑奶奶便介紹道：“這是宋姐，你建樹表叔聽說你們倆今天要來吃飯，專程找朋友推薦了個家政阿姨。聽說手藝好得很！”

    韓錦書笑嘻嘻地跟中年阿姨問好：“宋姐好。”

    “你們好，你們好。”

    宋姐一輩子都待在蘭江，沒去過大城市，也沒見過像韓錦書和言渡這樣體面的人物，不由有些拘謹(jǐn)。她跟兩人打了個招呼，隨后便拎起一車的菜進(jìn)廚房忙活去了。

    姑奶奶拿出事先準(zhǔn)備好的拖鞋，擺在地上，嘴里又高聲道：“夕夕！你錦書jiejie和言渡姐夫來了，作業(yè)先放一放，出來叫人。”

    話音落地，韓錦書便聽見臥室方向傳來一陣椅子腳摩擦木地板的聲音，緊接著便是輕輕盈盈的腳步聲，由遠(yuǎn)及近。

    她轉(zhuǎn)過頭。

    只見最里面的臥室內(nèi)出來一個梳馬尾辮的年輕女孩兒。

    少女的年紀(jì)最多也就十七八歲，皮膚白白的，眼睛清澈透亮，身上穿著簡單的淺色衛(wèi)衣和同色系衛(wèi)褲，新生朝陽般清新耀眼。

    望著少女精致的面孔，韓錦書很快便想起來，這是她表姨的女兒，也就是姑奶奶的外孫女。

    少女似乎有些怕生，聲音柔柔的，小聲喚道：“錦書姐好，姐夫好?！?/br>
    韓錦書笑起來：“meimei好?！?/br>
    言渡也略略點了下頭，應(yīng)聲：“你好。”

    姑奶奶伸手摸了摸少女的頭，“好了，繼續(xù)學(xué)習(xí)去吧?！?/br>
    少女點點頭，埋下腦袋很快便回了房間，順手將房門給關(guān)上。

    姑奶奶牽著韓錦書在沙發(fā)上落座，隨口道：“夕夕這兒剛上高三，你表姨工作又忙，就把孩子送我這兒來了，讓我?guī)退粗c?！?/br>
    “夕夕看起來很乖，也很聰明?！表n錦書說，“姑奶奶您別擔(dān)心，她一定會很有出息的?！?/br>
    這時，宋姐在廚房的茶水間泡好兩杯碧螺春，端出來，放到了茶幾上。

    “唉，你不知道，夕夕什么都好，就是成績一直提不上去……”姑奶奶面上露出一絲悵然之色。旋即又?jǐn)[擺手，笑起來：“算了算了，不聊這個。錦書，你這兒回來，和你當(dāng)年一中那些老同學(xué)說沒有？”

    韓錦書沉吟片刻，搖搖頭：“暫時還沒有?！?/br>
    姑奶奶：“你們沒聯(lián)系了？”

    韓錦書：“大學(xué)的時候偶爾還會打電話，聊聊天。工作之后就很少聯(lián)系了。”

    “正常的。你們都長大了，各有各的生活各有各的家庭，再好的朋友也不可能像少年時期那樣親密?！惫媚棠陶f著，稍稍一頓，低聲道：“不過說起來，當(dāng)年你回銀河市以后，李其還來看了我?guī)状??！?/br>
    韓錦書皺眉：“李其？這個名字，好熟悉啊?！?/br>
    姑奶奶驚訝地睜大眼：“你不記得他了？”

    韓錦書回憶起來。奈何記性不給力，絞盡腦汁好半天，就是轉(zhuǎn)不過彎。

    一旁。

    言渡端起茶杯，面無表情地抿了一口，出聲提醒：“你在蘭江一中的隔壁班同學(xué)。體育生，打籃球的，追過你?！?/br>
    韓錦書：“？”

    韓錦書驚訝極了，嗖的下轉(zhuǎn)過腦袋看向言渡，狐疑道：“你怎么知道？”

    言渡看她一眼，淡淡地說：“你告訴我的?！?/br>
    韓錦書：……

    她感到非常的迷茫，怔怔道：“我……我什么時候告訴你的？”一頓，腦子里冒出個猜測：“難道是我以前跟letter吐槽的時候，說起過這個同學(xué)？”

    言渡的表情平靜，答道：“對。”

    “可是，怎么會呢?！表n錦書覺得不對勁，“我如果跟你提過，我怎么都應(yīng)該有一點印象才對呀?！?/br>
    再者說了。

    韓錦書可以發(fā)誓，自己雖然喜歡對著樹洞碎碎念，但卻絕對沒有說過誰誰誰追過她這種事。

    這時，姑奶奶又再次開口，笑著道：“不記得也沒關(guān)系，不是什么要緊事。那個李其來看我，主要也是想打聽你的事，我沒有跟他細(xì)說過。他來找了幾次，后面也就不來了?！?/br>
    望著姑奶奶慈祥和藹的面龐，韓錦書動了動唇，似乎想問什么，但話到嘴邊，欲言又止。

    姑奶奶看出什么，柔聲道：“錦書，你是不是有什么話想問奶奶？”

    韓錦書猶豫好半晌。終于深吸一口氣吐出來，下定極大決心般，道：“姑奶奶，這些年，你有沒有聽說過，吳曼佳的近況？”

    聽見“吳曼佳”這個名字，姑奶奶面上的神色微微一凝，片刻，她嘆了口氣，搖搖頭說：“沒有?！?/br>
    聞言，韓錦書心頭霎時涌起一股失落。

    姑奶奶抬手，輕輕拍了下侄孫女的手背，說：“錦書，這些年，你還是沒有放棄過尋找那個女孩兒？”

    韓錦書沒出聲。

    姑奶奶便道：“蘭江的變化天翻地覆，我確實不知道她的下落。不過，你可以去問問李其，我有他的聯(lián)系方式。你們都是同學(xué)，他或許會知道那個女孩兒的情況。”

    *

    在姑奶奶家吃過飯，韓錦書和言渡便與老人告別離去，準(zhǔn)備按照原計劃，一起去古城景區(qū)逛一逛。

    驅(qū)車前往目的地的途中，韓錦書坐在出租車上發(fā)呆，心事重重，始終沒有多說一句話。

    她不說，言渡也不問，只是安安靜靜地陪在她身邊。

    在距離景區(qū)還有大約十分鐘車程時，韓錦書忽然改變了主意。她轉(zhuǎn)頭看向言渡，道：“言總，我們晚點再去景區(qū)，可以嗎？”

    言渡說：“可以?！?/br>
    韓錦書微微愣了下，道：“你都不問問我為什么？”

    言渡說：“我知道。”

    韓錦書有點好笑，心說霸道總裁的裝逼癮又犯了，你知道個鬼。不由挑起眉峰，一副好整以暇要看他瞎猜的姿態(tài)，“是嗎，那你說說為什么?！?/br>
    言渡盯著她的眼睛，慢條斯理道：“因為你想立刻去見李其。”

    韓錦書：“……”

    韓錦書這下，幾乎是可以確定這位殺千刀的暴君在背著她修煉邪術(shù)了。而那門邪術(shù)的入門課，也許就是“讀心術(shù)”。否則，他怎么會恐怖如斯，連她腦子里的所思所想，都掌控得一清二楚。

    *

    半分鐘后，出租車靠邊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