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暮-2
「說不會緊張都在扯淡吧,我緊張的要命,快睡不了覺,食不下嚥了?!构旁瓝撝呐K,倒在椅背上,像昏倒似的。 向晚糾正:「真的擔心的人可不會像你一樣活蹦亂跳開玩笑。」 「我去年跟鐘辰實習,跟過好幾場死刑犯的最終審判,他們的眼睛最后都沒有火了,滅了,剩炭灰。那種剛開始被誣陷,還可以透過律師起死回生的,眼睛忽亮忽暗,就像往里面丟柴燒留著馀溫,不然下一刻就要死了。」 古原擺正身體,沒了剛才搞笑的樣子,表情很認真,宛如時間靜止了:「那被誣陷沒辦法死而復生的呢?就像一口氣吹熄眼中火,登愣-不要了?!?/br> 向晚揉著因低頭太久而痠痛的脖子,頭繞個圈,「雖然話不能說太滿,不過我以后會成為一流的律師,如果未來再有這種問題,就我來?!?/br> 古原眼睛一瞇,那時小說中把死人寫成活人的場景,擺到未來,好像又不是不全無可信。 古原今晚陪向晚回家的時候,順道去買了兩瓶低度數酒精氣泡飲,古原走在向晚左邊,靠汽車道的一邊,用力拉開易拉罐,揚起青春的笑,用力把罐子嗑向向晚的罐子,喝到一半古原還跑了起來,跑到前面路口的電線桿旁邊,左手腕枕著手,碰在電線桿上,對向晚笑。向晚覺得照這個架勢,要考上幾遍考試都不成問題,畢竟正青春啊。 還年輕啊。 古原身后是碎了滿天的夕陽,看著就像拼圖,被抖散,一塊又一塊,古原的頭發(fā)被陽光照成褐色的,就像一瞬間染了頭。 向晚喝得有點頭昏,她不擅長喝酒,常被鐘辰笑話是一杯倒,這種體質好像會傳染,鐘辰自從做了警察之后也不常喝酒了,到最后也差不多變成一杯倒的程度了。 古原碰著向晚肩膀,巷口外有幾個婦人在往自家門口堆垃圾,三兩成群等垃圾車,兩個人的影子被路燈照的邊界模糊。 「其實還是有點緊張?!构旁瓕χ靠谟趾攘艘豢?。 「什么?」向晚抬頭看今天的天空,沒那么清明,倒是大片云朵染上漸層黃,偶爾路過,遮住下弦。 「科學競賽,還是有點緊張?!构旁贸鍪謾C擺弄了陣,亮出和王律的對話給向晚看:「恩你看,今年一萬考生參與。」 向晚虛扶著古原舉著的手機,她最近讀書勤,可能加重視力,以前遠的地方都不太能看清楚了。 她最先驚訝的是這是王律主動發(fā)來的消息,也是古原和王律聊天的第一句話-要參加不? 向晚遞還手機,古原回覆了王律剛傳上的訊息,對螢幕鍵盤敲敲打打,沒多久把手機再放回口袋。 「沒想到是王律找你參加的?!瓜蛲碇噶斯旁目诖?。 古原聳聳肩,低酒精氣泡飲上的冰水珠沾濕他滿掌手,水珠順著手腕流到指節(jié)再流到地上,水珠已經快滴光了,滴了整路,沒想到冬天的冷氣不夠用,越來越暖了,許多學生不穿厚外套遮身子,穿起薄長袖,這讓古原想到之前去礦場打工,下班總看到屋簷旁邊有小冰柱。 「王律希望我和他一起復習,各取所需也沒什么不好?!构旁_繼續(xù)往前走,走過那堆起來的垃圾,又繞過被吐在地上的檳榔渣子。 向晚也跟著繞過那攤紅橘檳榔渣,氣泡飲早就喝完,只好邊走邊晃空罐子:「各取所需什么?」 古原低頭看斜尖,眼睛沒看旁邊也是在認路,他陪向晚走了很多次,他好認路,看見地上一塊突起的石頭就知道該停下腳步。 「王律缺讚美,我缺錢,各取所需。你家到了?!构旁怪燮?,眼皮上有淡淡的粉,向晚喜歡那層粉,很美。 她看著古原的眼睛,融進向晚的夕陽,帶著落日馀金,她突然想對古原作些什么,諾言、承諾,都好。 「等你考試完我們再去看海吧,或是等我暑假考到駕照,我載你去也成?!?/br> 「向晚你開玩笑的吧?!构旁嫦蛲頁艿艏绨蛏系臉淙~,一個連機車偶爾都會虛晃兩下的人,居然說要載他。 「我認真的,盡全力考吧?!瓜蛲肀犞请p眼睛,古原看見了,空洞的里面好像被填進什么,上次是軟絨冰雪,這次是驕陽似火。 「我們一起焦慮,一起不安吧。」 「我們一起吧?!?/br> 這次期中考以模擬考的形式進行,以往頂多各自班上互換位置,自從王言那件事發(fā)生之后,不僅整個高二需要各班打散,還派好幾個老師入班巡堂。 易安一整天寫得戰(zhàn)戰(zhàn)兢兢,倒是向晚一派自然,提前復習過的知識點都記在腦海,用心智圖串連起來,不會忘,也捨不得忘。 從天幕蔚藍考到日暮垂陽,每個人都是第一次接觸模擬考這么大范圍的考試,可以說是用盡生命寫完,各個都筋疲力盡。 廣司趁放學之際,帶今天考試的題本來向晚桌前,易安在后頭也一塊跟來,廣司移了兩張木頭椅說:「易安來坐這。我們來核對答案,然后跟你說個事。」 向晚瞅見廣司忐忑不安,在座位上扭來扭去,忍不住說:「這次考試你也太緊張,只是對個答案而已。」 易安在一旁點頭:「沒錯,你不用緊張,不還有我嗎?!顾杨^靠在廣司的肩上,廣司不動了,向晚倒是覺得古怪。 考完試基本上沒幾個人想對答案,通常題本一窩蜂塞進抽屜,能想到順道檢討題本的,現在大概也只有廣司了吧。 三人錯的題目逐一檢討,知識點梳理明白,廣司才暢快呼出口氣:「能交上學霸朋友真好啊,做題都舒心?!?/br> 向晚把題本一併收進抽屜,她站起來收拾桌面,抽空問廣司和易安:「你們剛才要和我說什么重要事?」 易安原本蹲在地上,聽到這句慌忙抬起臉跟在擦黑板的廣司對視,廣司也沒不好意思,板擦握在手上對黑板依舊擦,穩(wěn)穩(wěn)說:「哦,我們就想告訴你,我們在一起了?!?/br> 向晚饒有韻味盯著易安,易安的臉就像熟透的柿子,紅得不得了,也不反駁,對向晚點點頭繼續(xù)蹲下弄椅子去了。 向晚無聊朝空氣喊了句:「這兒有戀愛的臭酸味?!?/br> 廣司打趣的笑:「不還有單身狗的清香嗎?」 向晚被堵的徹底沒轍。 向晚踏著日落,漫步于春日傍晚,左手提著一個小塑膠袋,紅色相間的塑膠袋裝了銀色保溫瓶,保溫,里頭有古原燉的雞湯。 儘管,補習班還是往常如昔壅塞的電梯,一如繼往搶在最后一排坐下的同學,以及不間斷的模擬考試,都不能阻擋今日向晚的好心情。 - 王言的事情在學校流了出去,好多個版本,有人說是王言不甘心就這么被揭發(fā)出去。有人說是揭發(fā)后遭到一些同班搞小團體霸凌。有人說是王言的爸爸知道這件事壓不下去,讓王言休學,王言不肯,鬧的最終結果。 也有古怪的一點浮現出來,這起作弊學生總數四人,四人全被包庇,后來被舉發(fā)的只有王言一人,怕不是誰存有居心。 眾說紛紜,沒人可以解答,真正的答案就是往深古井里丟石頭,倒再多的流言蜚語,口水也沒辦法把真相吐上來。真相死了。 向晚刻意遠離跳樓發(fā)生的教學樓,繞遠一點的地方走,好巧不巧就看見王律和顧亭,還有幾個人在轉角處吸菸。 向晚原本想避開他們走,想一想又覺得沒必要,就徑直往前,突然很猛烈的血腥味順著風向飄進向晚的鼻子,向晚忍著直到快到盡頭才轉過去,被群體架著的那個人幾乎看不見臉,他很高,流一鼻子的血,腳上沒鞋,上半身沒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