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生不能穿短過膝蓋的裙子，不能穿吊帶，不能穿短褲……”

    “青春期的男生容易沖動……”

    她夢見她和班主任的對話。

    “為什么女生不能穿過膝蓋的裙子，不能穿吊帶，不能穿短褲？”

    “教導主任不是說了嘛，青春期的男生容易沖動?！?/br>
    “為什么？”

    “因為青春期的男生容易沖動！你明知道對方容易沖動，還天天穿著露胳膊露腿的衣服在對方面前晃來晃去，男生產生性沖動了誰負責？他要是侵犯你，你該怎么辦？”

    “那你們?yōu)槭裁床唤趟麄內绾握_對待沖動？為什么要女生遷就他們？”

    “沖動就是沖動，怎么管，管不好的！”

    “管不好那就切掉！”

    她夢見班主任叫來養(yǎng)母。

    年輕的班主任似乎被她嚇得不輕，呼吸重重起伏，“小孩子家家，怎么能說出那么惡毒的話……”

    養(yǎng)母風塵仆仆，頭發(fā)上還沾著雨。

    威熙偏著頭，“明明是他們犯錯，為什么你要說我惡毒？”

    班主任瞪她一眼，“青春期的男孩子有性沖動很正常，沖動犯錯就要，就要……”一個成年女性竟不敢說出威熙說的話來，吱唔半天最終略過了那句話，“要真按你說的那樣，會毀掉一個人一生！”

    “他也毀掉了一個人的一生。”

    她夢到大學課堂，旁邊男生突然問她：“威熙，你愛吃烤腸嗎？”眼睛盯著她咬筆。

    “愛吃?！?/br>
    “哇哦～”四周響起意味不明的起哄聲。

    男生大聲宣揚：“威熙喜歡吃烤腸——”

    “哈哈哈哈哈哈——天吶——”

    她夢到她第一段男女關系。

    “你不是處女？！”

    “他-媽-的你竟然不是處女？！”

    威熙望著面色突然難看的男人，他學識淵博，風趣幽默，舉止得體，對女性極為尊重，是阿爾思星球少見的品格高尚的人。

    這是他第一次對威熙說臟話。

    “我是?！蓖跽Z氣平靜，“你在生氣什么？”

    對方目露懷疑：“你沒有見血?！?/br>
    威熙穿上衣服，“那是因為你太小了?！?/br>
    “你真yin-蕩！”

    她夢到她第二段男女關系。

    “你到底經(jīng)歷過多少男人？”

    “你不覺得臟嗎？”

    “女人還是自愛一些比較好?！?/br>
    威熙看著他，“你不是平權主義者嗎？”

    一向主張平權的男人脫口而出，“這方面能一樣嗎？”

    -

    “對不起，這個崗位只限男性?！?/br>
    “不好意思，他的得票率比你高?！?/br>
    “沒有女性飛行師。”

    “你講的東西沒人信，這太天馬行空了?！?/br>
    “他們不會信女人的一面之詞?！?/br>
    “實驗能成功，多虧了赫茲博士反復試驗?！?/br>
    “這是聯(lián)合會共同決定……”

    “嘭——”

    威熙瞬間驚醒。

    -

    威熙清醒過來時，阿爾思星球會有的消毒水味道和瓦弗波德星球才有的醫(yī)療器械讓她陷入短暫混亂，不知今夕何夕。

    死了嗎？

    -

    門被打開，威姚面色難看，聲音難掩怒氣：“人是你非娶不可的，婚是你求來的，我不懂你在鬧什么！”

    威熙呼吸一頓。

    她看著近在咫尺的威姚，她比記憶中蒼老不少，皺紋爬上她眼角，那雙熟悉的眼睛里發(fā)出熟悉的光——過去每當她犯錯的時候，威姚便是這副神情。威熙摸上自己胸口。這里，不是被子彈穿破了嗎？

    她看到自己撫在胸口的手掌——這是一雙珠圓玉潤的手，十指蔥蔥，指節(jié)勻長，白得發(fā)光。不是她在阿爾思的身體。

    她抬頭，遠處的身體指標顯示器上反射出她略顯虛弱的臉。

    一張陌生又熟悉的臉。

    陌生，是因為它既不是她在阿爾思的皮相，也不是她離開瓦弗波德星的樣子。

    熟悉，是因為即便和離開時不一樣，她也能認出這是她的臉，原本的威熙成年后應該會有的臉。

    年輕，艷麗，大氣，鼻尖正中央有一顆很小卻凸起的痣。

    她摸著鼻尖的痣，沒有回答威姚的質問，只是再次看了看顯示器上的時間。

    帝國1713年。

    威熙十二歲遇上星球事故，在阿爾思星球生活三十年，死的時候四十二歲。

    她十二歲時，是帝國1703年。也就是說，距離那次星球事故，只過了十年時間。她此刻二十二歲。

    或許是時間倒退，她回到了自己的二十二歲，也或許是宇宙空間流速不同，她重回瓦弗波德。

    總之，她回來了。

    重回故國，擁有年輕，在她自己的rou-體里。

    沒有那些不可理喻的規(guī)訓不公。

    威熙嘴角勾起，整個人突發(fā)光彩，仿佛向日葵重見朝陽。

    威姚原本有許多指責的話，但是她有很沒見過威熙露出這樣明朗的笑容了，傷人的話語滾到舌尖，一下子消失不見。

    “母親，我回來了。”

    威姚一愣。

    母女倆目光對上，威熙眼睛燦若星辰，熠熠生輝，“母親，我回來了?！?/br>
    威姚竟不知道該怎么接。她頓了半晌，說了一句風馬牛不相及的話：“尼克斯七代飛行器已測試完成……”

    威熙的眼睛更亮，仿佛整個星空都在她眼睛里，“我要做第一個駕駛它的人！”

    母女倆的目光緊緊貼在一起，沒有人閃躲，威姚漸漸紅了眼眶。

    她走過去，用力抱住威熙，心中多年的猜測得到證實，她聲音哽咽，“……歡迎回來?！彼貋韲烂C冷沉的首相大人，聲音顫得厲害。

    此刻，她不是雷厲風行的帝國首相，只是一個失而復得的母親。

    -

    威熙回到婚宴上。她的腦袋還因濃烈的新婚酒陣陣發(fā)痛。威姚原本要和她說什么，奈何突然來了什么急事，威姚只來得及叫她回婚宴招待客人，匆匆離開。

    她也只來得及知道，這是她和嬴淵大帝的婚禮。

    十六歲，剛剛成年，又剛剛繼位。瓦弗波德帝國第一位男帝。

    典雅又不失喜慶的音樂連綿不絕，大殿上觥籌交錯，男男女女們或交談或舞蹈，酒杯碰在一起，聲音清脆若靈。原本該四處走動，感謝每一位來賓的威熙，此刻靠在新娘臺上，漫不經(jīng)心轉著酒杯，心思游離。

    嬴氏竟然斷后了。

    記憶里嬴柔大帝身體確實不怎么好，三十六歲那年才誕下第一子。她去參加過那個孩子的滿月宴，細弱瘦小，比早產兒還要虛弱。她那一天聽到好多聲嘆息。無數(shù)人都在悄聲感嘆：“好可惜，是個男孩……”

    “女帝養(yǎng)一養(yǎng)，還可以——”

    “……不行了。”

    她那年六歲，到十二歲遇上星球事故，六年間嬴柔大帝沒有懷上第二個孩子。

    看來之后的日子，嬴柔大帝也沒有懷上。

    世家大族，從小接觸皇家，對帝位繼承法很熟悉。威熙過了這么多年，還是記得清楚。

    女帝的血緣最為正統(tǒng)。

    若女帝沒有誕下公主，有女寶的胞親繼位。

    嬴柔大帝的母親嬴鏡大帝生三子一女，嬴柔大帝是獨女，沒有胞親。

    嬴柔大帝只生了一子。

    贏家一代比一代子嗣稀薄，男丁多，女寶少，傳到嬴柔大帝這一代，純正的嬴氏女竟一個都沒有。

    嬴氏皇族的男性中生女寶的不少，可惜是嬴氏男性的后代，不姓嬴，血統(tǒng)不純，無論如何都沒有資格繼承帝位。

    可是要讓一個男子繼承帝位，瓦弗波德帝國從未有此先例?；适抑械睦瞎哦瓊儜撘矘O力反對。

    想到這兒，威熙抿了一口酒。

    倒是不知道走到絕路的贏家，為什么最后選擇了嬴淵。

    她對年輕的帝王好奇了一秒，思緒飄向威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