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夢啟 謠之七 伊特諾島嶼(14)
夕光下,一抹倒影在卡西洛的遺體身側(cè)停了下來。 一束柔長及腰的淡褐色發(fā)絲,隨著他撿起從對方口袋中滾落了出來的兩顆彼鄰的透明、透紅珠子,垂落到了他的肩前,落入了他的視野。 他蹲下了身子,將物品撿起,凝望了一下在他手上閃過了一絲光澤的東西。 他知道,這人一直都把那個人遺留下來的玻璃球視若珍寶的攜帶在身邊,一刻也不曾離身…… 「卡西洛……」 伊特諾在最后一刻,將島上的人們託付給了他們。 如今…… 只剩下他一個人了…… 明明那些人如此對待那個人……他卻如此惦記著他們……比他自己還要多得多…… 雪熵望著和他相處許久,如今僅剩一副空殼的人,心中升起了一股難以言喻的感慨…… 他一開始是不怎么喜歡這個人的……但是隨著歲月流逝,他對那人的重視依然沒有一絲改變……反倒是為那個人付出了所有,也因此,他對這人有了一些改觀。 也試著,嘗試了解了這個人。雖然這人有時嘴上不饒人,卻很重視身邊的每個人,就連他們的感受也一樣。 一做錯事,就會自責(zé)不已,要好幾天才會走出來……簡直像個小孩子一樣。 性格也說不上衝動,但是一遇上那個人的事情,性情就會大變……宛如變了一個人,不知道的人,說不定還會因此誤會了他。 比起那個人簡直不能見人的廚藝,他的能力反倒更加令人驚訝。最后,幾乎當(dāng)時地下屋的大多家務(wù)都交給他打理了…… 「……」 但是,這樣的一個人,竟會走到今天這樣的下場…… 雪熵伸出了手,一手輕覆上已無光輝、倒映著他身影的雙眸,為他闔上了。 他又瞥了另一手上的珍物一眼,隨之將其收入了懷里。 「沒想到會這樣……」 他今天本想和卡西洛討論一些事情的,結(jié)果卻看見他從屋頂上掉下來的一幕…… 至于,是誰殺害了他,他心中已經(jīng)多少有底了…… 現(xiàn)在的他,不管是實戰(zhàn)經(jīng)驗、引領(lǐng)他人的能力,仍不太成熟。 「拉提亞撰寫的紀錄……」 那是一本記錄了地上至今為止發(fā)生的一切的文獻,是由許多魔法使一同收集各種資料,抽絲剝繭出來的結(jié)果,耗費多年,直到今天才終于完成了。 卡西洛一直很期待這一件事。但他曾想過,這對卡西洛來說,會不會是一件在他傷口上撒鹽的事情? 耗費了多年,他也調(diào)查了不少有關(guān)當(dāng)年大追殺的事情,他意外地發(fā)現(xiàn),一些起初在實驗室中的反叛者,在製造他們時,就在他們的體內(nèi)配置了一些裝置,會隨著他們的一呼一吸,將他們的情報回傳給都城,組織透過他們傳遞而來的氣息進而追擊,所以,他們的位置才會被找到,也導(dǎo)致了伊特諾和許多同伴的犧牲…… 「……」 雪熵不由得握緊了一手拳頭。 雖然拉提亞曾表示,這裝置并不會延續(xù)給下一代,但終其一生都擺脫不了早已血rou相融的配置…… 慶幸的是,在結(jié)界的保護、消融下,他們的情報,已經(jīng)不會再回傳了…… 他松開了緊握的手,呼了一口氣。 如今,島上看似和平的表面,除了大多享受生活的居民之外,其馀的實際上,卻已分割成了三大勢力,黎光一派、地下組織,以及他所率領(lǐng)的中立一族。 中立一族採中立原則,同時也牽制、暗地輔助著黎光一派的人們,一方面也暗中觀察著由反叛者集結(jié)成的地下組織,雖然這組織潛伏在看不見的背后,等待著東山再起的那一刻,如今,也在近期開始蠢蠢欲動了。 「……」 可惜,已經(jīng)沒辦法告訴他了…… 就算可以告訴他,也已經(jīng)是之后不知道多久的時候了。那時,這世界,又會發(fā)生什么樣的變化,誰也不知道…… 在等候那些人歸來的這段期間,可是能夠發(fā)生不少事情的…… 在那之前,可有著一大堆要做的事情在等著他…… 如今,一切,皆逐明朗…… 「那么……就由我來支撐目前的這一切吧?!?/br> 雪熵緩緩站起身來,一仰頭眺望火紅天際,神情一凌,低喃。 「直到……回歸的那一天到來,不論多久,我都會等下去的……」 ◇ 天寰盈空、日光拂照。 自然環(huán)繞、風(fēng)音依然。 七塊巨大的透明晶石,在天寰前橫列成了一環(huán),每一塊晶體都對應(yīng)著半透明寰板上的特定的方位。 在日光下,隱約可瞥見晶石中,一具又一具,創(chuàng)造了鑰匙的守護者們的所遺留下來的軀體。 唯有一只晶石,目前依然是空著的。 來自近呎卻遠在他方的搖籃。 好幾道銀藍光芒,自半空中一瞬閃現(xiàn),幻化成了一名又一名的可人兒,迎接來此的訪客。 悠然歌謠響起了,貌似在為一名逝者送上祝福,又或是為他之后的道路送上祈禱,嗓音聽來有些愁喜。 徐風(fēng)下,一名淡褐色長發(fā)在半空中飄揚的少年,懷里抱著一名沉沉睡去了的黑發(fā)青年,他一望在他身邊飛舞的空之靈們,微微地勾起了唇角。 「好久不見,空之靈?!?/br> 自數(shù)年前,目睹眾人和空之靈締結(jié)契約的那一幕后,就再也沒見過祂們了。 「近來……可好?」 說一此,雪熵的喉嚨一瞬乾澀,難以再接下去。 似乎明白他的感受,一名可人兒來到了他的面前,小巧的手輕拂了他的面龐,精緻的容顏上浮現(xiàn)了一絲傷感、理解。 雪熵回以一笑。 隨之,她收回手,飛到了他懷中已被重新打理好儀容的那個人的面龐前,望著他彷彿睡著了的容顏,小手拂了一下他的額頭,如道別般,他的契約靈在他的額間輕輕一吻,又望了他片刻,才百般不捨的飛回到了同伴身邊。 在空之靈的幫助下,雪熵得以順利上來可說是圣地的此地。 雪熵又望了一眼他懷中的人,他的臉上浮現(xiàn)了不捨,翠綠眸子閃現(xiàn)一道淚光。 抱緊了這個人一會兒,腦海中盡是浮現(xiàn)了往昔他們相處的種種。 來自虛幻卻無法觸及的真實。 他微微松開力道,在空之靈傷感又洗練的盈光曲調(diào)下,卡西洛身上浮現(xiàn)了一抹淡淡的銀白光輝。 手臂上的沉重感逐漸被一陣輕盈所取代,卡西洛隨著歌曲漸漸浮了起來,緩緩地往那只空著的透盈晶石,升了上去。 「……?。 ?/br> 在他看著那一抹身影離晶石越來越接近,一股激動的情感涌上了心頭,想喊出「等等!」、「不要走……!」之類的話語,卻哽在喉嚨,說不出來。 他淚眼盈眶地看著卡西洛和晶體之間僅剩一步之遙,一抿唇,垂下且緊握的雙手,微微顫抖著。 這一幕,離別之際,總會讓他憶起那個人臨終前的事情,若是可以,他真的……不希望再遇上這種事了! 這種心碎,只要停留在那一刻,就好了。 此時,他腦中又一次地浮現(xiàn)了伊特諾撫著他的臉,對他說過的話語,直至今日,依然鮮明、歷歷在目。 『所以……笑……一個吧?!?/br> 他松開了手,微抖地勾起了唇角,再也承受不住的淚水,流了下來。 「我……」 一開口,又摀著臉,泣不成聲了。好半晌,才終于訴了一語。 「真的……好喜歡你們……!」 一說完,他嚎啕大哭了起來。 儘管身上的傷早已康復(fù),但他心中的那一抹傷痕,依然不可抹滅地存在著。 仍,不停地,淌著血。 「……嗚……!」 接著那一抹身影,在接觸到了晶石那一刻,晶面漾起了一波又一波的漣漪,將此人納入了其中,漣漪又回歸了平靜。 一見,雪熵再也承受不住了,整個人跪趴在看不見的地面上,淚水一滴又一滴穿過了地面落入了底下的巨木枝葉上,破碎成了無數(shù)的淚花。 為了將過往早離支離破碎的人們找回來,他耗費了許久,在空之靈的協(xié)助下,終于將那些人完好無缺地帶了回來。 氣流柱只允許一些生命出入,但內(nèi)部和一些特定的人們,就必須以此處的為出口,再一次到達他處。 他知道,這么做很不值得,但是他……還是希望那些人可以再一次出現(xiàn)在他的面前…… rou體毀壞了,靈魂卻是不滅的。 意識即永恆,形貌仍會是不同。 即使明白那些人總有一天會回來,但他仍將卡西洛安于此地,離那個人最近的地方,予以長眠。 迷途者,你找到追尋的方向了嗎? ◇ 徐風(fēng)下,一顆又一顆的玻璃球在他手上伴日光閃過了一絲光澤。 在魔法的驅(qū)使下,雪熵來到了巨大的寰板之前,將它們一一地照著起初創(chuàng)造之人們的方位,置入了其中的凹槽。 他一此,玻璃球隨光一閃,雪滴神情復(fù)雜地望著他手上僅剩的一顆透明玻璃球,微微一笑,將它放入了本該在的地方。 隨之,環(huán)形簍空的寰板浮現(xiàn)好幾道精緻銀色符文,寰板逐然透明,鑰匙依然佇立在那些地方,沒有一絲移動。 各色鑰匙散發(fā)出了一道炫目的光芒,激發(fā)出了一道又一道的光束,向島嶼外環(huán)繞了一圈,氣流柱染上了七彩光芒,淡淡地消逝了,但那抹逆行結(jié)界仍存在著,等候的真正的起始者,將其改寫。 如欄桿的氣流柱消逝,仍依然是個牢籠。 取之而來的,是一大片更為廣大的天際。 此一幕,此一感,雪熵終于了解許久之前在前往『祭壇』的大門前,伊特諾為何會說那樣的話了。 他又微微一笑,感慨頗深。 「眼前的事實,方能為真相?可不是嗎?!?/br> 不久前,擔(dān)任圖書館執(zhí)事的尤伊,經(jīng)由長年的研究下,發(fā)現(xiàn)了一個驚人的事實,使用魔法并不會使人消耗生命力。 而是,認為使用后會使其縮短壽命長期教育的灌輸下,所衍生出的一個信念。 一個看似微不足道的信念,卻會為人們的一生,帶來無比巨大的變化。 看似沒辦法改變的命運,卻是能夠憑著自己的信念和意志來翻轉(zhuǎn)。 如此簡單的方法,至今為止,卻幾乎沒有一個人發(fā)現(xiàn)…… 要是早些知道,是不是就不會有如此大的犧牲了? 而他們,是不是也能夠……過上自己希望的人生? 「……」 直到現(xiàn)在,他才發(fā)現(xiàn),那其實是都城為了削減人口,而制定出的不成文規(guī)范。 真相,往往掌握在一小群人的手中。 然而,現(xiàn)在…… 半晌,他又不由得為自己的名字笑出了聲來。 「庫茲提.梅薩提。」 一如雪熵.路沙之名。 ——希望一直都在。 不管是哪一個,都是他。 有時候,他真的很佩服,伊特諾居然有辦法把同一個涵意,分成了兩個名字,作為一體的一種表達方式。 望著一片晴天,似乎是了解到了什么,他的神情不由得柔和了些,柔和一笑。 「結(jié)束亦為旅程的開端,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