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細相談
麗市的夏天總是雨。滂沱的雨,伴雷的雨,街邊綠樹繁茂依舊,可葉片經常是溼的。街道亦是。外出的鞋子總也不乾,傘亦是。 雨幕中,一道纖瘦身影,女孩子是周愛彌。她撐一把青色的傘,緩緩過街。 這天是六月十二日,她的期末考結束。于赴一場約的途中。 她讀外文系。平時作業(yè)報告份量驚人,臨大考老師反而時有放水。她不是頂尖學生,碰上不少答不出的題,不過確保能及格。既然心已飛出老遠,不如早早交卷。 雨勢漸烈。周愛彌垂眸看自己的鞋。皮鞋勉強防水,再浸下去,遲早遭殃。她于是攔了車——雨天的市區(qū),計程車生意好得很,很費一番力氣——終于鑽入車里。 「小姐去哪里?」 「君悅酒店?!?/br> 「天氣變來變去,可真麻煩咧!」司機定了方位后,搭話道。 愛彌敷衍了句。司機不求她的反應,自顧自天南地北地講。 她悄悄插上無線耳機,司機已從家里兄弟的小孩如何如何說到麗市中心的新屋多么影響市景。 愛彌聽到熟悉的建案名,注意力收回一些。她好奇司機的看法。 那建案是徐柟家的事業(yè)。她邊聽邊想。賺錢的活計果真無法盡善盡美。 她又思及徐家人,一個個總是滿懷理想的樣子,無刻不是精神充沛,眼神明亮。 她扯了下嘴角。姊姊不與徐柟他哥走到最后,莫不會是這個原因? / 周家人請客有慣用的包廂。無需指引,逕自上樓,拐二個彎,同餐廳門口侍者報上訂位名姓。 侍者確認畢,領愛彌走。 外頭是開放桌席,包廂在餐廳深處。中國風的廊道,木製的雕花窗櫺,因應季節(jié),擺飾配色略作更改,整體不曾有大變動。 萬事講個吉利,周家愛用的正是八號包廂。門作二爿,侍者雙手放置把手上要推,愛彌已遲到,不是不敢浮夸,而是怕父親事后念叨,忙制止,道:「我自己進去?!?/br> 侍者有禮頷首,走開了。 愛彌推一爿門進去,一屋子人紛紛瞧過來。 先看向愛彌的是周緣,目光很殷切。她是愛彌的大姊,傳訊息催促數次。要不是周緣千拜託萬拜託,愛彌是不愿來蹚渾水的。 徐梒與周緣愛情長跑五年,后又因種種緣故,致使二家往來漸趨頻繁。今年好不容易將小倆口的婚事提上日程,卻突地出了岔子,不過幾月,周緣說婚不結了。 剛點破那會兒,徐梒人在國外出差,據說二人關係已生裂痕。他不急著趕回,依舊有條不紊完成工作才返家。 愛彌與他不熟,不過印象中徐梒總是從容的。初次見面的時候,接周緣約會的時候,見家長的時候——甚至連求婚的時候亦是。長輩欣賞他不論何時都胸有成竹的可靠樣子,然而愛彌心底有點明白姊姊。愛人偶爾脆弱依靠,不也挺動人的嗎? 周家父母給孩子很大程度的自由,并不過問周緣的選擇。只涉及婚姻,與談談戀愛不同,總歸是要二家坐下來仔仔細細相談一番的。這便是今日飯局的目的。 / 愛彌在圓桌挑了邊邊角角的位置坐下。徐柟恰在她左側,二人中間隔一空位。同為局外人,難得默契地自彼此眼中看到無奈。 大家已經開飯了,徐柟將菜單遞給她。愛彌偷瞄姊姊,她兩側坐著父母。 自愛彌的角度,周緣能向她使眼色,方便照應。這是早就說好的。 她又看徐梒——西裝筆挺,細框眼鏡掩去雙眸深邃,斯文菁英氣質一如既往。 他真像是掛著面具活著的,一絲破綻也瞧不出。 長輩心中都不痛快。愛彌來了,話題稍微中斷,與她寒暄幾句,復陷入尷尬沉默。 徐家想當然覺莫名其妙,好好的怎就不想結了呢?也不見有什么大爭吵??!周緣素來溫婉可人,又不便直接尋本人發(fā)作。再看兒子,彷彿無事人,滿口別擔心、順其自然。令人鬱悶。 徐母私下焦心問過:「你的意思呢?是還想結嗎?」都二十七八了,真走不下去,趕緊散了,也好抓緊時間再覓新的。固然徐母心底挺滿意周緣,可感情事,強求不得。 徐梒聽聞僅是笑,和徐父年輕時一個樣。 徐母沒辦法,改與小兒子電話商量。徐柟和愛彌讀同所大學,平日住學校附近,該是玩得瘋了,從不問家事。接了電話,云淡風輕,「大哥的事,我如何知道?」 徐母是欲哭無淚。往常遇上為難事,是要約周母吃下午茶發(fā)一通牢sao的,這次也不例外。婦人倆唉聲嘆氣,情誼不減,獨欲摸清自家孩子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