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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為與主神最親近的神族，渾沌始終鄙視其他的星系種族，將之視為次等的存在。

    甚至，基于獵殺與被獵殺的角色，那些人型生命之于動物牲畜，在他們眼中地位毫無差別。

    至于對那些形同牲畜的存在產(chǎn)生愛情……絕對是件會被徹底恥笑的事。

    甚至，被同族視為恥辱──以血洗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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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一早拆下繃帶，掌心已經(jīng)恢復(fù)原狀……泱忍不住再次體認到渾沌神族真的是個很神奇的種族，連血都能當傷藥用。

    早餐當然由她煮，但幽薩一用完餐就到駕駛艙去了，也不知道在干嘛，害她只能抱著書盯著窗外恍神。

    ……她是真的很想和他多相處一點時間。但距離光明星系，只剩下三天左右的路程了。

    「……那個笨蛋笨蛋大笨蛋??！一點都不溫柔！」

    這讓她忍不住檢討起自己，當初到底告白干嘛？！

    ＊

    駕駛艙，幽薩靜靜看著宇航船之外。

    新月靜靜靠在一旁。

    不知道為何，看著自己魂器，總是會看到多那么一點點安心。

    不過他仍然在思索上次失去魂器的原因。

    是因為……女人嗎？

    突然，不遠處一艘較小的宇航船航行而過，游魚一般靈活地穿過碎石帶，最后悄悄停在一塊較大的石塊上。

    看著印在那船外側(cè)的標幟，幽薩忍不住揚了揚嘴角。

    七刀之中，若問幽薩對哪些同伴最有好感，扣掉自家大哥不論，他絕對說是那對來自水系舞妖家族恩里爾的姐弟。

    他們和善、親切，自律而自制，不像某些同伴，是因為渴望血腥殺戮而強大。

    而且恩里爾家族和納狄爾家族關(guān)係一向交好。

    這次是遇到誰呢？

    通訊系統(tǒng)傳來通訊要求。

    『嗨，好久不見了，幽瑟斯！』

    系統(tǒng)中傳來的是一個充滿活力的女中音。

    「早安，芭布蕾娜前輩?！?/br>
    『什么前輩？叫聲嫂子吧？』

    「呃……這個稱呼可能要等我大哥承認我才能叫了，不好意思。」幽薩微微失笑。

    恩里爾?芭布蕾娜，七刀中排行第二的曼珠沙華，實力僅次幽薩的大哥黑帝達特。雖然在從前一場戰(zhàn)斗中失去了左眼導致她總是用頭發(fā)擋住半邊臉，但她的確是名少有的美麗佳人……而且十分迷戀他大哥。

    『也好。話說，黑帝達特呢？最近都沒見到?！?/br>
    「似乎都在外面，我上次回去也沒找到人?！?/br>
    『好吧。真可惜?！?/br>
    「是說，前輩怎么在這？」

    『當然是有任務(wù)囉。從火炎到光明星系的移民船，一發(fā)砲火就能解決了。』

    「是不是該說『辛苦了』呢？」

    『噗，免了吧。又不花幾分力。哎，來了！』

    「那我就不打擾前輩了?！?/br>
    『可以順便欣賞一下花火喔?！?/br>
    「別開玩笑了?！?/br>
    『抱歉抱歉，呵呵?！?/br>
    通訊被切斷，碎石上的宇航船重新升起，流星似地劃過宇宙一角。

    就這么在幽薩眼前展現(xiàn)，一艘移民船才經(jīng)過碎石帶附近，就隨著幾道流星似的閃光與其上無知的目標一起在宇宙中炸裂，四散成一堆鮮艷的火花。紅焰只閃現(xiàn)了幾瞬便熄滅，剩下的紅全由血rou碎塊所鋪陳。

    宇航船靈活地閃開了所有污穢與移民船四散的碎片，一個盤旋確認沒有活口后，從幽薩的宇航船上方離去。

    他可以看到另一艘與航船上的駕駛艙中，一個有著藍色長發(fā)的美女含著笑意抬手向他打了個招呼。

    他點頭致意。

    ＊

    泱瞪大了眼看著窗外的畫面，難以抑制的恐懼涌上，幾乎將她整個理智淹沒。

    「不……不……！」

    雜亂的音響隨著無數(shù)畫面在此刻刀鋒一般刺入腦海，她痛苦的閉緊了眼，手掌無意識地緊壓上太陽xue，連自己從沙發(fā)上跌下去了都沒注意到，只是用力的、死命的把自己縮成一團。

    『梅妲妮雅?！?/br>
    梅妲妮雅?多貝卡。

    這是她的名字。

    『小泱泱，吃飯囉～』jiejie喚著還年幼的她。

    『艾希里婭，今天你帶meimei去神殿一趟吧？』母親手中提著一籃剛從果園採下的蘋果，籃子散出一種清淡宜人的花香。

    『梅妲妮雅，意為……神歌？』祭祀的祭司慈和地笑了，伸手摸她的頭，『有沒有興趣以后來神殿為神獻唱呢？』

    『初次見面，請多指教?！簧竦钔诘囊娏暽⑿ο蛩斐鍪?，之后成為她最好的朋友。

    都……想起來了啊……

    她的家鄉(xiāng)很小，但很漂亮，天空總是迷人的金黃色和甜美的橙色。

    到處都種滿了蘋果樹，這里出產(chǎn)的蘋果總是特別香甜，而且?guī)е环N清淡的花香，外銷出去十分受歡迎。

    她從小吃蘋果長大的，對家鄉(xiāng)的蘋果也總有一種特別的獨愛。

    其實，說家鄉(xiāng)也不甚精確。她所屬的家族多貝卡，本家位于主星歐德蘭，是幾十年前父親帶著母親移民過來的，等她長大后她的父母曾帶她回去本家過一次。

    不過，這顆衛(wèi)星實在太小了，當人口瀕臨超載時，父親終于決定帶著全家隨同神殿的一些移民回主星去，將空間還給原住民。

    當時在移民船上，她第一次好好看了這個她生活了十九年的地方──

    包圍在一片朦朧的光中，充滿了綠意，彷彿也充滿了無窮的生機與希望……真的很美麗。

    她很捨不得，但也對未來充滿期待。

    十八歲的時候已經(jīng)考上初等光明祭司的資格了。只要回到本家，就能進入夢寐以求的光明神殿實習、就職，她美麗的母親也總微笑著說她以后一定會是神殿最出色的祭司……

    可是，最后迎來的就是那個噩夢。

    『他們來了！梅妲妮雅，快點，先坐上去！我們隨后就到！』

    把自己死命推上避難艙的，是母親。

    她一個人忍受著彈射的衝力，來到了宇宙。

    又有一個避難艙彈出移民船來，里面坐的應(yīng)該是她jiejie……

    但在下一瞬，移民船突然爆炸，瞬間炸裂的巨大火球眨眼吞噬了jiejie的避難艙。

    泱整個人僵住。

    其他人呢？

    她的父母，神殿從小照顧、教導她的祭司們，一起長大的同伴……他們?nèi)四?？?/br>
    突然，一個東西撞在她避難艙的玻璃罩上。

    定睛一看，竟是半個焦黑破碎的身體！長發(fā)大半給高溫烤焦了，那面目全非的臉整個貼在玻璃罩上，黑洞洞的眼眶就這么瞪向她！

    用力閉上眼摀住耳朵，她控制不住自己瘋狂尖叫起來。

    忘掉！都忘掉！

    她不要記得這種可怕的東西！

    都是騙人的！他們說等等就會來找她的！

    她只記得自己撕心裂肺地想把自己的恐懼釋放出去，不顧一切，想要擺脫那夢魘似的畫面。

    最后，只剩下一片充斥著無盡黑暗的深淵……

    那具尸體……不知是何時從避難艙上脫落的。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那身體主人的靈魂已經(jīng)隨著那不知該何去何從的軀殼，永遠長眠于這個漫無邊際的宇宙中了。

    想她一生至此是那樣短暫。平凡而美好的回憶那樣多，多到成了習慣?，F(xiàn)在一口氣給摧毀殆盡，能回想起的卻只有那些溫暖卻模糊的片段。

    ……甚至不及與幽薩在一起的這短短兩個月深刻。

    當初自己將幸福視得太理所當然，卻忘記該去記憶、去珍惜，到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自己不曾設(shè)法留住什么，也什么都留不住。

    悲傷逆流成河，她雙手抱緊自己，難以抑制顫抖地流下了眼淚，哭得幾乎不能自己。

    當幽薩回到上層時，看到的就是這么一幕。

    泱整個人縮成一團坐在地上，啜泣聲不住。

    他深深皺起眉頭，一時間內(nèi)心竟閃過一分慌張。

    「……怎么了？」

    泱抬起頭，眼眶紅紅的對著蹲在自己眼前的幽薩，一張美麗的小臉幾乎被鼻涕和眼淚糊住。

    「我都、想起來了……我的家人、是不是、你們殺的？像剛剛那艘移民船那樣、整個被你們炸毀？」

    幽薩瞬間沉默了一下。

    「是?！?/br>
    她突然覺得自己呼吸不到一點空氣了，好一會兒才啞聲擠出下一句話。

    「你早就知道了？」

    「是?！?/br>
    見他點頭，泱眼眶中又涌上方才好不容易才壓住的淚。

    「是你做的嗎？」

    「不是?！?/br>
    「那就算我回去，也只是等死，對嗎？你們不會放過我的，對吧？」

    「……對?！?/br>
    「我不想死……我才十九歲，我不要這樣。」

    「沒有人想死，但這是每個生命必須面對的終點?！?/br>
    「我真的……不能留下來嗎？留在你身邊，要我做什么都好。」

    她流著淚看他，表情脆弱無助的像是輕輕一碰就會碎。

    但幽薩回答的口氣找不到一絲轉(zhuǎn)圜馀地。

    「不能。我是死神，把你送回去是我的職責。」

    她也猜到了。

    這男人……總是這樣冷淡無情。她不該對他懷有任何一絲祈望的。

    因為，他們就是這樣單方付出與接受的關(guān)係，遑論她還欠他一條命了。

    泱的心劇烈地疼了起來。

    眼前這個男人看起來還是這樣英俊完美，雖然冷漠，仍是她深深愛戀的對象……可是為什么，他們的身分就那樣矛盾不配？

    她像是永遠沒資格跟在他身旁。

    而且，若那些死去的家人同伴們知道她愛上了一個死神，會怎么看她？

    想到這點，泱重重一抖，內(nèi)心突然涌上一種難以言喻的恐懼冰寒，令她忍不住更加用手抱緊自己。

    然而停不下的還是眼淚。

    「你……可不可以先下去？讓我自己靜一靜?！?/br>
    幽薩沒有回話，只是靜靜起身離去，將整個上部空間讓給了她。

    坐在駕駛艙，幽薩目光沉沉，漫無目的地投向空無一物的宇宙。遠離了那片染上血腥的碎石帶，此刻映入眼中的只有遠方隱約閃爍的星光。

    他喚出了新月，手無意識地撫摸著。

    上層隱約傳來歌聲，清清冷冷，凄涼憂傷……彷彿歌唱者已絕望得心碎。

    聽著，幽薩第一次覺得，這世界對那脆弱的女孩似乎太殘酷了些。

    手上的新月魂光隱隱亮了些，與歌聲共鳴似的。

    他一直待到午餐時分才重新回到上層。

    他有想過，泱可能不會下廚，但很快他就發(fā)現(xiàn)自己想得太多。

    泱沉默地切菜、下鍋，除了眼眶有點紅，平靜的看不出一絲異樣。

    幽薩講不出半句安慰的話，也沒打算說。

    也許，打從一開始相遇，就根本是種錯誤。

    他不該……不該如何呢？

    幽薩在心底嘆氣。

    一直到桌上的食物都解決了一半，兩人才交換了第一次對話。

    「到時候，可以將我送回卡嘉達衛(wèi)星嗎？我不想去歐德蘭?！?/br>
    「可以。如果是卡嘉達，大概后天清晨就能到了?！?/br>
    「謝謝?！顾拖骂^，繼續(xù)安靜地解決手中的食物。

    這頓飯幽薩吃到有點食而不知其味。

    氣氛沉重得令人意外，但他們都不是健談的人，也就沉默地放任那種壓抑感持續(xù)下去。

    一時間，只剩下餐具互相碰撞的輕響。

    想到眼前這名女孩就要離開，幽薩卻突然感到煩躁起來。

    只是會不習慣一陣子而已。

    他如此告訴自己。

    就只是恢復(fù)要一個人打理三餐、處理家務(wù)的日子，和兩個月前并無任何不同。

    他們本是兩條平行線，相交只是短暫的意外，這個錯誤必須修正，甚至本就不該存在。

    但感覺到這樣的自我說詞似乎已經(jīng)難以說服自己，煩躁的他不想再看到眼前的人，一下推開空盤回到下層的駕駛艙去了。

    似乎只有新月的魂光能讓他平靜一些。

    死神或許不該有心，但絕對不能失去靈魂。

    與泱嬰兒般純凈柔軟的體香不同，幽薩身上傳來的淡薄氣息，仍是那種由殺戮累積出來的、火焰與鐵銹混合的味道。

    夜里難得輾轉(zhuǎn)反側(cè)，泱悄悄坐起身。

    明明都已經(jīng)是這么大的動作了，幽薩卻沒有跟著醒過來。

    前一段日子，她可是連嘟噥一句夢話都能驚醒他的。這可沒少招睡眠品質(zhì)不佳的他白眼和幾頓好唸。

    或許，身旁的氣息于兩人已經(jīng)成為一種習慣了。

    一旁的幽薩正安靜沉眠著，泱用視線描繪著那好看的輪廓，突然覺得眼眶有點熱度。

    多虧了他，她第一次知道自己的眼淚能這么多。

    他們幾乎有大半天沒說話了，簡直像在冷戰(zhàn)一樣，或說兩人就這么徹底無話可說。

    「幽瑟斯？幽瑟斯納狄爾，是這個名字嗎？」她悄聲呢喃，「上次聽那男人這么叫你的，對吧？首先，謝謝你，那時候保護了我。」

    ……。

    「其實我早該死了，對吧？這兩個月都是意外偷來的。雖然很多日子都是在迷惘、尋找中度過，但能和你在一起，我覺得很幸運?！?/br>
    ……。

    「我曾想過我是不是真的條件那么差，不然為什么我們同床共枕了那么久，你卻比任何男人都無動于衷？」

    ……。

    「你真不像渾沌神族的人，我都不知道該慶幸還是失落了?！?/br>
    眼淚又偷偷跑出來，她連忙吸了吸自己鼻子，聲音都微微哽咽了。

    「幽薩，我是真的喜歡你……真的喜歡……要怎樣才能放下呢？叫我怎么收心？我喜歡到……心都痛了，你知道嗎？」

    ……。

    「到底為什么，我會對你動心呢……？」

    靜了許久，她終于把那種鼻酸的感覺壓下，語調(diào)再度回復(fù)羽毛般的輕而柔。

    「再過不久，我就要離開了吧，也不知道回去后能再活多久。對于我的消失，你是否感到、如釋重負呢？」

    ……。

    「如果我的離去，能為你帶來一點喜悅的情緒，就好了?！?/br>
    凝望著他沉靜的面龐，泱表情不自覺地盈滿溫柔。

    「謝謝你，成為我一生中最重要的過客。我想，我會試著放下你的?！?/br>
    她伸手想去碰觸他的臉，指尖卻在他頰邊停住，最后收回。

    抱著毯子，她重新在他身邊躺下。

    從前她不懂，但現(xiàn)在，她終于明白，能像這樣在自己喜歡的人身旁，就是一種微小的幸福。

    沒有辦法留下，只能把握每一分每一秒，將回憶留在心中。

    「晚安，幽薩。」

    ……。

    『你的心意，我確實收到了?！?/br>
    還是很平靜的嗓音。模模糊糊的，像是從遠方傳來。

    泱掙扎著想醒，確控制不住睡意濃重的將自己的意識往夢鄉(xiāng)拖去。

    只是，半夢半醒間，似乎有種溫柔的觸感輕輕撫過發(fā)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