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枝藏驕 第9節(jié)
喬綰只覺呼吸間一股幽蘭寒香襲來,一只冰冷的手抓住了自己的手腕,那只手雪白的像上好的白玉石一樣剔透,虎口處是一個已經(jīng)結(jié)痂的“綰”字,此刻也因著用力裂開了,有血珠滲了出來。 而后,她被擁入一個帶著寒意的懷抱中,擁抱很大,像是將她整個人團團包住一般,一只手護住了她的后首,一只手扶著她的腰身。 鞭子重重抽在了身前人的背上,他的身軀微顫了下。 喬綰眨了眨眼睛,自從母親死后,再沒有這樣抱過她了。 這樣一個,全然保護的姿態(tài),抱著她。 喬綰只覺心口有什么在用力跳動,經(jīng)脈里的血歡快地奔涌,不像是初見時的驚艷,反而連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起來。 好一會兒,她才反應過來,忙伸手扶著慕遲:“你怎么樣了?” 說著就要察看他后背的鞭傷。 慕遲搖頭淺笑,輕聲道:“公主忘了,奴不痛的?!?/br> 他將手從她的腰間不經(jīng)意地收回,不著痕跡地站好。 “就算不痛,那也是傷了。”喬綰走到慕遲身后,看著那道長鞭劃破了長袍,泛著道血痕,所幸并不嚴重。 她憤怒地看向景闌,剛要開口,手被慕遲不經(jīng)意地拉了下,很快,剛剛碰觸便已經(jīng)松開。 喬綰想到他的傷,瞪了一眼景闌,順勢牽起慕遲的手就要朝外走,下刻卻又想到什么,走到已經(jīng)被人攙扶起來的李振跟前,冷冷道:“道歉?!?/br> 慕遲眼底的幽沉微滯。 李振這一次看清了局勢,掃了眼四周,不情不愿地對著慕遲低下頭:“抱歉,慕遲公子?!?/br> 慕遲淺笑,沒有說話。 喬綰冷哼一聲,一言不發(fā)地拉著慕遲離開。 毓秀閣內(nèi)一片死寂,景闌臉色難看地站在原處,手里還攥著喬綰的軟鞭。 方才他分明只想擦著那惡毒女人的臉頰過去,頂多留一道紅痕,誰想到那個沒有半點功夫底子說的男人不怕死地沖上來,還剛好撞在鞭子上。 門外將軍府的下人才趕過來,還沒跑進來便干嚎:“少爺,您沒事吧?” 景闌陰沉地看了眼下人:“沒看見小爺就好端端地站在這兒?” 下人尷尬地笑笑,低下頭注意到什么:“少爺,您這是什么?” 景闌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 他的腰封上不知何時多了一個緋紅色的香囊,想來是趁他不注意塞過來的,隨便一抽便拿出來了。 香囊看起來就是女子的東西,有些年頭了,卻干干凈凈的,以銀線繡著一枝梅花,散發(fā)著淡淡的梅香。 而香囊的右下角,是歪歪扭扭的“綰綰”二字。 “這不是長樂公主的香囊!”下人驚呼。 綰綰,正是長樂公主的閨名。 周圍躲在柜臺后的不少人也紛紛看過來。 方才長樂公主和這位少將軍可是狠狠地打了一架,如今又留香囊…… 景闌飛快地反應過來,猛地將香囊攥在手中,狠狠地打了下人的腦袋一下:“胡說什么!” 說完陰沉著臉朝外走,身后的馬尾連帶著紅珠子晃動著。 他心中卻不斷思忖,那惡毒女人定是在剛剛對他詭異一笑時,趁他分神將香囊掛在他身上的,但她這一出是什么意思? 難道方才她在欲擒故縱? 越想景闌越覺得不是沒有這個可能,不然為何當初圣上宣她入宮后,便起了給他和她二人賜婚的念頭?定是那惡毒女人對圣上說了什么。 想他也生得俊美不凡玉樹臨風,她對他芳心暗許也實屬平常。 可他是萬萬不會喜歡她這般蠻橫無禮又出手狠毒的女人的。 景闌冷嗤一聲,看來在圣上徹底打消給他賜婚前,不能掉以輕心。 作者有話說: 慕渣:我給老婆牽紅線。 景狗:呵,那惡毒女人定對我芳心暗許! 綰綰:一對狗東西。 第7章 、碰觸 喬綰離開毓秀閣后,心中仍舊又氣又惱,可想到方才慕遲將她死死地護在懷中,又有一股歡愉的慌亂,卻又在看見慕遲微白的臉色卻還說“不痛”時,變成翻涌的酸疼。 五味雜陳。 最終也沒有心思再閑逛下去,干脆令馬夫回了公主府。 喬綰今日并未讓倚翠跟隨,只讓她去宮里把最好的太醫(yī)請過來。 倒是湊巧,二人剛到公主府門口,便見倚翠領(lǐng)著太醫(yī)令張?zhí)t(yī)朝府中走,見到喬綰忙要跪下行禮。 喬綰忙免了張?zhí)t(yī)的禮。 幼時母親還在世時,當時還是醫(yī)正的張?zhí)t(yī)是唯一一個勤懇為母親治病的太醫(yī)。 而今張?zhí)t(yī)已近花甲之年,蓄著花白的山羊須,背微微弓著,平日鮮少出診,想必若不是倚翠拿著她的令牌,張?zhí)t(yī)也不必走這一遭。 幾人進了寢殿,喬綰命人都退了下去,只留下張?zhí)t(yī)、她與慕遲。 喬綰不懂醫(yī),便坐在一旁看著張?zhí)t(yī)察看慕遲后背的鞭傷。 袍服已經(jīng)爛了,只隱約露出里面滲血的痕跡,張?zhí)t(yī)看了一會兒道:“只是尋常的皮rou傷,還請這位公子將衣裳褪去,上藥也方便些?!?/br> 慕遲遲疑了下,微微垂眸:“奴身份卑微,不敢勞煩大人。” 喬綰皺眉。 她素來鮮少在意旁人在自己跟前的稱謂,卻不知為何,現(xiàn)下聽著慕遲自稱“奴”,竟覺得很是刺耳。 張?zhí)t(yī)笑了笑:“公子既是公主的貴客,自沒有卑微的道理?!?/br> 慕遲長睫微斂,這一次并未多說什么,緩緩將袍服與中衣褪去。 饒是見慣了傷口的張?zhí)t(yī)都不禁吃了一驚,那片如上好白玉的背上,那個鞭傷反而是最不起眼的一道傷疤了。 肩頭兩道肩骨上,像是被鐵鉤刺穿的兩個暗紅的痕跡,橫七縱八的刀劍之傷,如被人折磨得死去活來過。 喬綰也被震到了,知道他身上的傷痕很多,卻從未想過,他后背竟也這么多。 好一會兒她才察覺到什么,深深嗅了嗅:“你沒用我給你的白玉膏?” 白玉膏自有一股清涼的香氣,對外傷和傷痕作用極大。 她身子弱,傷著碰著便極易傷風發(fā)熱,喬恒便賜了她許多白玉膏。 慕遲垂下的雙眸微變,卻很快如常:“公主今日帶奴買衣裳,擔心衣裳貴重,恐弄臟了?!?/br> “弄臟了也不過幾件衣裳?!眴叹U松了一口氣,原來是因為她。 說著,她又拿出一瓶白玉膏給張?zhí)t(yī)看了看:“張?zhí)t(yī),用此藥可好?” “自然?!睆?zhí)t(yī)自是認識白玉膏的,此藥膏名貴,能極快令傷口滋生新rou。 知道白玉膏管用喬綰便放心了,轉(zhuǎn)念又想到一件事:“張?zhí)t(yī),您給他把把脈,看看他……” 她本想說,看看他怎么會不知疼痛,可不知為何,她覺得慕遲似乎是不愿意旁人知道他身體的異常,話到嘴邊改了口,“看他可還有其他病癥?!?/br> 慕遲原本森然的目光微定,抬眸沉沉地凝視了她一眼。 張?zhí)t(yī)應了下來,手指搭在慕遲的腕上,好一會兒臉色變得奇怪起來。 “怎么?”喬綰心中激動,若是張?zhí)t(yī)真能診治出來,到時對癥下藥,這慕遲便得按照約定好的“愛慕她”了。 慕遲的指尖也動了動,看向張?zhí)t(yī)。 張?zhí)t(yī)緩緩收回手:“這位公子的脈象紊亂,怕是害了熱病,且……”他看了喬綰一眼,“這熱病應當已經(jīng)燒了十余日了,若是常人早已意識不清……” 喬綰一怔,轉(zhuǎn)頭看向慕遲,下刻也顧忌不了其他,伸手摸上他的額頭:“可他的身子是冷的啊?!?/br> “可能是自身寒氣入骨,或是……以往中過毒,”張?zhí)t(yī)說出自己的猜測,“不過這位公子竟未曾有異常……” 喬綰心口一緊,看來張?zhí)t(yī)并未醫(yī)出慕遲不知疼痛。 可下刻,她看向慕遲淡淡的神色,唇角甚至還噙著一抹溫柔的笑,心中更酸澀了。 她之前還覺得不知疼痛不是壞事,如今才知,這不是恩賜,而是懲罰。 他連自己傷了病了都不知,不能說出自己的病癥,不能道明自己哪里痛,若是哪一日他不經(jīng)意害了病受了傷,若無人關(guān)心,他連自救都無法,只能感受著生命流失,直至死去。 卻連自己因何而死都不知曉。 不知為何,想到那個畫面,喬綰突然覺得很難過。 張?zhí)t(yī)仍在道著:“……幸而這位公子得天保佑,并未有大礙,我開副方子,每日煎服,喝上十日便好?!?/br> 喬綰點點頭,派人送走了張?zhí)t(yī),又將藥方交給倚翠煎藥。 屋內(nèi)只剩下喬綰和慕遲二人,慕遲拿過一旁的衣裳就要穿上,下瞬卻被人阻止了。 他微微側(cè)眸。 喬綰湊到他跟前,失落地說:“張?zhí)t(yī)是太醫(yī)署醫(yī)術(shù)最好的大夫了。” 若是他都醫(yī)不出慕遲的不痛之癥,那其他人更不可能。 慕遲聽出她的言外之意,只頷首淡笑:“無礙?!?/br> 喬綰看著他的笑,就像雪山青蓮上覆著的最后一層薄雪,帶著顫顫巍巍的破碎感,脆弱又驚艷。 “我給你上藥吧?!眴叹U突然道。 慕遲面色微變,抬眸看向她。 喬綰卻已經(jīng)拿起一旁的白玉膏:“不用擔心弄臟衣物,大不了重新買就是了,”她對他眨了下眼睛,“難道你是在騙我?” 慕遲瞳眸有瞬間的寒意涌現(xiàn),轉(zhuǎn)瞬卻已春暖花開:“公主說笑了,只是公主千金之軀……” 喬綰大喇喇地擺擺手,隨后皺了下眉,又咯咯笑了兩聲,認真道:“雖不知為何,我覺得你應當不愿意旁人知道你身子的奇異之處,府中只我知道,所以也只能我來啊?!?/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