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枝藏驕 第93節(jié)
喬綰轉(zhuǎn)過頭去,秦夫人大抵剛送客回來,唇角仍殘留著笑意,看見她便道:“可巧碰見你了,便不用差下人去知會了,明日我得閑,便去敘白家同他母親說一聲你和敘白的喜事了?!?/br> 喬綰頓了頓,見秦夫人知會她后正要離去,忙叫住了她:“秦夫人?!?/br> 秦夫人不解地回身。 喬綰沉默片刻,彎唇笑了一聲:“先不要說了吧,秦夫人?!?/br> 秦夫人疑惑地看著她:“怎么?” 喬綰認(rèn)真地沉吟片刻:“我會親自和他說的?!?/br> 秦夫人想了想,這到底是宛娘和敘白二人的終身大事,只點點頭:“好,若有難處便同我說?!?/br> “多謝秦夫人?!眴叹U瞇著眼睛笑著道了謝,轉(zhuǎn)身走出府邸。 張伯正坐在馬車前等著,見到她來忙跳下車來。 喬綰對張伯笑了笑,鉆進(jìn)馬車?yán)铮行┢v地靠著車壁,車窗開了一道小縫,晃晃蕩蕩的泄露出九原城的市集。 聞敘白知曉她的身份,秦知州也知曉她的身份,這樣的九原城,陡然變得令人不安起來。 卻也并非傷心。 喬綰垂下雙眸。 細(xì)細(xì)追究,摩蘭和黎國關(guān)系如冰,黎國子民在摩蘭不得入學(xué)入仕,和她當(dāng)初的任性妄為也有著千絲萬縷的關(guān)系。 如今用她換來這段平和,也算彌補了。 冥冥之中,還是因果必然。 喬恒幾十年一心只求長生,昏庸不理朝政,她借著喬恒的光吃著山珍海味,用著綾羅綢緞,戴著金銀玉石,享盡了榮華富貴。 那么現(xiàn)下的一切,也是她該受、該償還的。 她曾經(jīng)還擔(dān)憂聞敘白若是回大齊考取功名,會否有一日自己的身份暴露,會耽誤他的前程,如今也無需憂心了。 她和聞敘白,大抵也只是……他看中了她的身份,她看中了他的臉以及幫無咎時的溫柔體貼罷。 “小姐,到了。”張伯的聲音自馬車外傳來。 喬綰應(yīng)了一聲,跳下馬車,未曾從金銀齋入,只從后門徑自回了自己的寢房。 房中幽靜,炭盆徐徐燒著。 喬綰走到銅鏡前,將頭上的翠玉簪取了下來。 只是可惜這才戴了一次的翠玉簪了。 喬綰撫了撫簪身,將它細(xì)致地放在一旁的妝奩上,躺在床榻上安靜睡了過去。 這一覺她睡得格外沉,沒有做夢,直接睡到第二日天亮。 喬綰揉了揉睡得昏昏沉沉的太陽xue坐起身,而后才發(fā)現(xiàn)一旁的桌上放了半杯茶和一個瓷勺,想來是倚翠不放心她,夜里一勺勺喂給她的。 喬綰心中一暖,剛巧倚翠端著溫水走了進(jìn)來,看著她道:“昨日小姐回來便睡下了,怎么都叫不醒,連晚食都沒用,我今早便提早了半個時辰叫小姐。” 喬綰笑開:“還是倚翠最貼心了?!?/br> 洗漱后,喬綰坐在梳妝臺前梳著長發(fā),倚翠看見一旁妝奩上擱置的翠玉簪,笑問:“小姐今日還戴這枚簪子?” 喬綰看著那枚簪子,頓了下,旋即笑開:“不戴了。” 倚翠一愣。 喬綰自銅鏡中看著倚翠:“往后也不戴了?!?/br> 倚翠一貫最了解她,察覺到什么,眉眼添了擔(dān)憂:“小姐……” “無事,”喬綰想了想,從一旁的小屜里拿出一塊絹帕,將翠玉簪包了起來,“往后聞夫子來了,記得提醒我還與他?!?/br> “您要還給聞夫子?” “嗯?!?/br> “可您才……”倚翠倏地閉嘴,心疼地看著她,“小姐,是不是發(fā)生了什么事?” 喬綰想到昨日之事,唇微抿,下刻眉頭卻不覺蹙了蹙,許是屋內(nèi)太熱,她只覺胸口沉悶得緊。 “小姐?” 喬綰回神,輕聲道:“倚翠,這幾日金銀齋要你多照看了,我想出去散散心?!?/br> 她覺得自己很是煩躁,偏偏發(fā)作不開,只想去個開闊的地方,好好地散散心思。 “我陪小姐去……” “不用了,”喬綰笑望著她,“讓張伯送我吧。” * 慕遲從知州府離開時,路過了喬綰待過的那方小榭。 丫鬟正收拾著桌上的點心,一盤盤點心完完整整,她一口未動。 當(dāng)初她迫他記住她愛的這些小玩意兒,反而是她自己不肯要了。 也是,陵京的一切,她都不肯要了,哪里還會在意這些點心? 司禮看見公子的神情時,便知公子大抵又被長樂公主氣著了,心中忍不住輕嘆:公子這是何必呢?左右他也對長樂公主下不去手,生氣也只氣著他自己。 只是這些話他只敢在心中想想,說是不敢說的。 二人走出知州府,迎面碰上了兵營的人,來人說阿爾赫部落的一小部人馬現(xiàn)身固陽,時不時來叨擾我軍將士。 原本不是大事,司禮去處置便好,可令人意外的是,慕遲竟要親自前往。 司禮隱隱覺得有些不安,當(dāng)一路疾馳于夜色濃郁時到達(dá)固陽后,司禮的不安得到了證實。 那一小部人馬有五十余人,平日襲擊完便疾速撤退,令人頭疼,可今日,那些人全都永遠(yuǎn)留在了固陽城樓下。 哪怕到后半夜,殘余的人馬跪地求饒,仍無一名活口,血流成河。 司禮想,這一次公子大抵是真的氣著了。 從固陽折返回九原城外的兵營,已經(jīng)是第二日午時。 天色格外陰沉,風(fēng)聲瀟瀟。 慕遲披著雪白的狐裘,狐裘下的花裳仍沾著血跡,面無表情地朝幄帳走去。 幄帳前,一名暗衛(wèi)正恭敬地等待著,見到慕遲忙迎上前去,將一封密信呈上前去:“殿下,黎國陵京來的加急信件?!?/br> 慕遲接過信件,邊往里走邊信手拆開。 走到書案前時,慕遲的腳步猛地停了下來,直直盯著書信上的字。 信上說,喬恒薨了。 因身體虛弱,又常年服藥,臘月初一那晚丑時三刻,咳嗽不止,嘔出一口黑血后,死在了龍榻上。 還未發(fā)國喪,未曾告知任何人。 “公子?”跟在身后的司禮不解地喚他。 慕遲回過神來,緩緩走到書案后坐下。 他記得當(dāng)初宮變時,喬恒為保命,說他終究是喬青霓的父親,他若殺了她的父親,這件事將會永遠(yuǎn)橫亙在他們之間。 可慕遲卻清楚地知道,那時自己腦海浮現(xiàn)的,是喬綰的身影。 他甚至在想,喬綰之前想過求喬恒為二人賜婚,會不會……他留喬恒一命,她還會請他賜婚。 可此刻,喬恒死了。 慕遲望著書信上的死因,“常年服藥”,指尖一顫,他倏地抬頭問道:“喬綰呢?” 司禮雖不解,卻仍飛快去外面打探,不多時便已返回:“公子,長樂公主去了西山溫池。” 慕遲徐徐松了一口氣,轉(zhuǎn)瞬卻又想到什么,眸驟然緊縮,起身快步走了出去…… * 喬綰被張伯帶著在九原城走走停停,卻始終不知該去往何處。 九原城內(nèi),她大多都已看過游過,而城外又無繁華之地。 不知怎的,她突然便想到了只去過一次的西山溫池,索性便與張伯一同朝溫池不疾不徐地前行。 到達(dá)溫池時還不過午時,喬綰給張伯留了銀錢便一人上了山。 山中仍有霧氣彌漫,厚雪層層覆蓋著枯枝,溪水自山澗淙淙流淌,溫潤愜意。 喬綰的心情好了些,不覺抬頭,便望見了山溪流下的山石之上,霧氣繚繞,如同仙境。 登時她便起了興致,沿著山路一路上了山頭。 西山山脈遼闊,山勢卻不算高,山頭平整,一旁的巨石上還有書生在上方題的詩詞。 喬綰站在山崖邊,身上嫣紅的錦裘被山風(fēng)吹得簌簌作響,卻并不覺得寒冷。 她俯瞰著遠(yuǎn)處被云霧籠罩的叢林山溪,只覺這一瞬一切都在自己的腳下,心情都隨之開闊了許多。 也是在此時,喬綰聽見身后一陣匆忙的腳步聲。 喬綰茫然地回眸。 一道花花綠綠的身影披著雪白的披風(fēng),跌跌撞撞地朝她跑來,他容色煞白地看著她,腳步倉皇,眼中竟充斥著巨大的恐懼。 他張了張嘴,卻只艱澀地擠出幾字:“喬綰,”說出口的瞬間,眼中多了幾分哀求,“回來——” 作者有話說: 今天是被山崖搞得ptsd的狗子~ 第60章 、渡血 慕遲永遠(yuǎn)不會忘記雁鳴山那夜, 他眼睜睜地看著喬綰乘坐的馬車墜入懸崖。 那樣鋪天蓋地的絕望,肢體發(fā)軟的無力,他此生不愿再重溫一遍。 所以, 當(dāng)?shù)弥獑叹U前往西山時,慕遲難以克制地想起了雁鳴山的那個晚上,一路駕馬狂奔, 不過半個時辰便已到了西山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