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月光 第28節(jié)
有一首歌就叫泡沫,怎么唱來著? ——全都是泡沫,只一剎的花火。 哼完這句,俞心橋鼻子一抽,悲從中來,心說我連一剎的花火都沒擁有過。 (下) 到底沒哭出來,因為頂燈突然熄滅,毫無征兆的眼前一黑,嚇得俞心橋抱緊小凳子,還以為自己憋淚憋到雙目失明了。 站起來往窗外看,方圓十米一片漆黑,只有遠處的樓宇閃爍著燈光。 原來是停電了。 俞心橋摸到放在洗手臺上的手機,摁亮,打開電筒。 他想出去看看,打著手電小心翼翼地往外走,剛推開衛(wèi)生間門,突然頭頂“轟”的一聲,炸開一道驚雷,俞心橋伸到外面的腳立馬縮了回去。 鮮少有人知道,俞心橋怕打雷。 小時候有一回野外夏令營,夜里暴雨忽至,他從帳篷里出來方便,撐起傘剛走兩步,伴隨一聲巨響,他眼睜睜看著前方不遠處的一顆參天大樹,被一道閃電劈成兩半。 好在這會兒馬桶就在旁邊,不用擔心尿急還要冒著被雷劈的風險出去找?guī)?/br> 封閉狹小的環(huán)境給人以安全感,俞心橋挨著馬桶坐下,心說等等吧,待會兒就該來電了。 可是他左等右等,半小時過去,電沒來,雷聲反而越來越響,越來越密集。 俞心橋徹底酒醒,心悸一陣緊似一陣,給物業(yè)打完電話,他抱著找個人聊天分散注意力的想法,點開微信,給梁奕發(fā)過去一個表情。 對面一直沒回復,多半已經(jīng)睡了。 王琨和沈達也沒反應,何唐月是女生,父母這會兒都該睡熟了,以前的同學也許久不曾聯(lián)系,那么就只?!嵝臉蛲路T谝粋€全黑色的頭像上。 是徐彥洹的微信。在得兩個多月前,得到徐彥洹的號碼之后,俞心橋就通過通訊錄朋友申請?zhí)砑铀麨槲⑿藕糜?,那頭一直沒反應,直到前兩天,不期然冒出一條“xyh通過了你的朋友驗證請求”的消息。 俞心橋以為他是想起自己要他號碼時承諾過的事,于是把他拉進了班級群,然后就放著沒再理。 此刻,面對空空如也的對話框,俞心橋萌生出了在上面留下點什么的念頭。 反正很快就要離開潯城了,反正他也不會回復。 發(fā)點什么呢?晚上好,還是你睡了嗎? 這會兒他應該在酒吧打工吧? 俞心橋點開輸入框旁的加號,心想要不發(fā)個紅包? 好像有點莫名其妙。 那么又只剩下……俞心橋看著攝像機圖樣的按鈕,幾分不安地咬了咬嘴唇。 點一下就取消,應該沒事吧?他又不會接,上次在音樂廳門口打了那么多通電話他都沒接。 俞心橋信心十足地按下了語音鍵。 一秒,兩秒,三秒……正在他淺嘗輒止完畢,準備按紅鍵的時候,嘟聲突然停止,取而代之的是略顯嘈雜的背景音,混合慵懶的爵士樂。 幾乎是立刻,俞心橋捂住嘴巴,驚得呼吸都停滯。 過去大約半分鐘,那頭的人先沒了耐心:“什么事?” 是徐彥洹的聲音。 俞心橋騎虎難下,絞盡腦汁沒話找話:“五五五嗚悟嗚無無呃?!?/br> 徐彥?。骸啊裁??” 才意識到手還捂在嘴上,俞心橋慢吞吞地放下手,硬著頭皮重復一遍:“我把你拉進班級群了?!?/br> 似是被無語到,那頭良久無聲,俞心橋已經(jīng)開始挖地縫了,徐彥洹才說:“嗯,謝謝。” 印象中,這已經(jīng)是徐彥洹第三次對他說謝謝。 仿佛俞心橋是個熱情友善的大好人。 ……雖然他確實是。 正想再說點什么打破尷尬,窗外驀地一聲驚雷,毫無防備的俞心橋一哆嗦,手機掉在了地磚上。 忙撿起來,聽見那頭的人問:“怎么了?” 俞心橋臉皮薄,不想讓別人知道他怕打雷,故作鎮(zhèn)定道:“沒怎么,找你聊天,不行嗎?” 對面再度沉默。 俞心橋也知道自己的要求有些無理,他們連朋友都不算。 可是既然打通了,第一次打通,他舍不得就這樣掛斷。 “那我付你工資。”俞心橋想了個辦法,“你時薪多少,我給你雙倍?!?/br> 從小衣食不愁的俞心橋是有一點少爺習慣在身上的,比如碰到問題慣性地用錢解決。 當然有碰壁的時候,比如眼下,他剛說完,就聽見雜亂的背景音戛然而止,嘟的一聲,對面把語音通話掛了。 俞心橋:“……” 情理之外,意料之中。 罷了,今晚注定無人作陪。俞心橋放下手機,把小凳子撈回懷里,留守老人般地靠在洗手池旁,在陣陣悶雷聲中,昏昏噩噩地閉上眼睛。 竟還做了個夢。 夢里不再是俞心橋追著徐彥洹跑,而是徐彥洹對俞心橋求而不得,非但強吻,還強抱,哭著說“你別走好不好”。 俞心橋一朝翻身揚眉吐氣,正得意著,耳畔忽然想起敲門聲。 咚咚咚,篤實的三下。 起初還以為是夢里有人在敲門,直到那原本節(jié)奏均勻的敲門聲略顯急促地響起第三遍,俞心橋才扶著洗手臺慢吞吞地站起來,摸黑往洗手間外面走去。 這會兒雷聲變小,雨勢也減弱,俞心橋還當是物業(yè)來了,想都沒想就把門打開。 門口滴著水的屋檐下,密密匝匝的雨幕中,站著一個人。 俞心橋以為自己夢境現(xiàn)實混淆不清,遲鈍地舉起手機電筒照過去。 徐彥洹被刺眼的光晃得瞇起眼睛,俞心橋看見他被雨淋濕成簇的頭發(fā),和洇開大片潮濕的白色t恤。 進屋,關門,摸進廚房倒水。 察覺到一束光不遠不近地跟在他身邊,俞心橋拿出一個新玻璃杯,清了清嗓子,說:“拉個群而已,倒也不必特地登門道謝?!?/br> 徐彥洹舉著手機,讓光束始終照在俞心橋手上,方便他看清。 “剛好路過?!彼Z氣淡淡地說,“不是說給我雙倍時薪?” 原來是看在錢的份上。俞心橋按捺住砰砰亂跳的心,失落之余,又感到一絲慶幸。 幸好不是特地為他趕過來的,不然他該怎么舍得離開這里? 俞心橋給徐彥洹倒了一杯熱水,拿了條干毛巾。 說好的陪聊,一刻鐘過去,兩人還沒開啟話題。 浪費可恥,俞心橋開始爭分奪秒找話題:“你最近不去批發(fā)市場打工了嗎?” 徐彥洹說:“白天去?!?/br> “白天晚上都打工,不累嗎?” “還行。” “對了,還沒恭喜你期末考試年級第一?!?/br> “謝謝?!?/br> “……不客氣?!?/br> 天一度聊不下去。 弄的俞心橋如坐針氈,恨不得把之前存檔在腦海里的“洹洹學會用嘴的神奇時刻”扒出來,加幾個字改為“洹洹間歇性學會用嘴的神奇時刻”。 俞心橋忿忿地想,以后誰要跟他結婚,每天面對這張惜字如金的嘴,可太倒霉了。 但也很幸運。 什么樣的人將來會和他結婚呢? 首先一定很漂亮,不然無法和他相配。然后就是聰明,即便他不說話也能看懂他的心情。 最好還得有錢。想到徐彥洹在酒吧里被那位看起來非常富裕的女客人揩油,竟也不躲,俞心橋心里酸水直冒,心說我也挺有錢的。雖然都不是我自己掙的錢。 俞心橋不希望徐彥洹在那種地方工作,可又沒立場讓他不要去,于是拐彎抹角:“你是那個酒吧的正式員工嗎?” “不是?!毙鞆╀〈?。 俞心橋了然道:“也是,你還沒成年,簽不了勞務合同?!?/br> 他自顧自想,那徐彥洹只是在那里做兼職,暑假結束就會回歸校園。 高三學習緊張,多半也騰不出時間打工。 俞心橋松了口氣。 高中畢業(yè)就是大學,以徐彥洹的成績一定能進很好的學校,到時候就不用再干苦力,或者在酒吧里被人動手動腳。 俞心橋想得深遠,由于太投入,沒聽清徐彥洹說的話。 回過神來,俞心橋問:“什么?” 徐彥洹坐在餐桌旁的椅子上,周身潮氣尚未散去,如同坐在朦朧的霧靄中,不似真實存在。 “成年了?!毙鞆╀≈貜鸵槐閯偛耪f的話,“就在今天?!?/br> 8月9日凌晨1點,潯城某別墅區(qū)其中一棟的屋內,俞心橋在黑暗中一躍而起,要出去買蛋糕。 徐彥洹大概沒想到他會是這樣的反應,阻攔道:“外面還在下雨。而且這個時間,店都關門了?!?/br> 俞心橋從小到大的每一個生日,都在親朋好友們的祝福和歡聲笑語中度過,因此無法接受徐彥洹的生日如此冷清。 他全然忽略了徐彥洹把生日告訴他的含義和動機:“那我點外賣。” 拿起手機翻了翻,果然全部閉店。俞心橋心急道:“我出去看看,小區(qū)門口就有一家甜品店,說不定還沒關門?!?/br> 他不死心地站起來,剛走兩步就被徐彥洹拉住胳膊:“不是害怕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