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shí), 方才因?yàn)樘^吃驚，站著愣怔多時(shí)的蕭澧，也回過神來，忙道：“皇嫂, 你再壓著皇兄, 皇兄便真要醒不過來了……”

    姜嬋兒一慌，趕緊坐直起身子來, 看到蕭晗柔和望著自己的目光，不由地彎起唇瓣來, 抹了把眼淚, 又是哭又是笑的模樣。

    太醫(yī)們也被他們的動(dòng)靜驚醒, 揉著眼睛圍過來, 對著蕭晗又是一番望聞問切。

    老太醫(yī)把著他的脈象問道：“陛下, 您現(xiàn)在感覺如何了？還有沒有哪里不舒服？”

    蕭晗與姜嬋兒交握的手未松，反而握得更緊了些，他動(dòng)了動(dòng)唇，坦然道：“并無不適?！?/br>
    太醫(yī)們互相討論了一陣，紛紛恭賀起來，“陛下脈象平和，看起來是無礙了呀?！?/br>
    “真是天佑我大周??！”

    “陛下龍?bào)w康健了，今后定能保我大周風(fēng)調(diào)雨順?。　?/br>
    “是啊是啊，定是皇后娘娘的誠心感動(dòng)了上天，讓陛下恢復(fù)得如此徹底啊?！?/br>
    一片恭維聲中，蕭晗發(fā)現(xiàn)了端倪，打斷了剛才說話的太醫(yī)。

    “方卿，此話何意？”

    方太醫(yī)拱了拱手道：“陛下，皇后娘娘這幾日的勞心費(fèi)力，我們所有人都愧之不及，實(shí)在是看在眼中，敬在心中……”

    方太醫(yī)的話太過歌功頌德般的冠冕堂皇，蕭澧忍不住插話道：“皇兄有所不知，皇嫂這幾日……”

    姜嬋兒卻打斷了他，起身整了整衣擺，尋了個(gè)由頭出去了?！皩幫醯钕拢蚁瘸鋈タ纯此幇竞昧藳]，你照顧好陛下?！?/br>
    蕭澧頷首，看著姜嬋兒離去的背影，猶如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只好轉(zhuǎn)身替蕭晗斟了杯茶，扶他坐起來。

    “皇兄，你喝點(diǎn)水?！?/br>
    蕭晗的心思全不在喝茶上，只是問道：“快說，你皇嫂這幾日都做了什么？”

    蕭澧無甚好隱瞞的，便全部告訴了蕭晗：“事情是這樣的……”

    蕭晗聽著蕭澧說的那些姜嬋兒盡心盡力做的事，眼中氤氳起復(fù)雜的情緒，仿佛又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在他眼中升騰，化作一片閃爍的華澤。

    *

    夜已深，藥房那頭卻還亮著燈籠，姜嬋兒獨(dú)自坐在灶前，神情恍惚地守著藥爐，直到藥爐的水滾出來了，方才反應(yīng)過來，急急去掀蓋子，卻又因?yàn)橹睕]拿抹布，而燙著了手，指尖被燙紅了一片，又疼又辣。

    她趕緊滅了火，將手放到冷水中靜置，方才好受了許多。

    不得不說的是，姜嬋兒之所以會(huì)這般毛躁，全然是因?yàn)樾哪钗炊ā?/br>
    蕭晗眼下無礙了，但她與他之間隔著的那些，真假難辨的恩怨，卻又再次浮現(xiàn)在她腦中。

    是怎樣也揮之不去，怎樣也無法棄之不顧的。

    至于那件宿仇究竟是真是假，她是一定要去想辦法搞明白的。

    否則，她便永遠(yuǎn)無法說服自己，永遠(yuǎn)無法與心念妥協(xié)，與蕭晗相安無事地繼續(xù)生活下去。

    甚至，她覺得自己眼下，是無法面對蕭晗的。

    她該以何種姿態(tài)面對他？

    若是她們之間真的隔著殺父滅族之仇？

    姜嬋兒頭疼欲裂，她根本無法想下去。

    深吸了一口氣后，方才稍稍穩(wěn)住了心志。

    既然做不到，便不為難自己。

    索性，去尋一個(gè)究竟，一個(gè)真相。

    姜嬋兒緩緩舉臂，握起雙拳，手腕處，那些賁張的經(jīng)脈無一不在暗示著她這具身體，是有功夫在身上的。

    而恢復(fù)記憶的這段日子里，她記憶深處的那些招式，武功，都在慢慢復(fù)蘇。

    抬首瞧了眼空濛皎潔的月色，她踮起腳尖，幾步躍下長廊，于花壇中折了一枝細(xì)瘦的枯木，旋身揮舞起來。

    對月當(dāng)空，姜嬋兒的身影宛如孤燕，騰飛間空靈而又窈窕，劍風(fēng)所到之處，卻是招式凌厲，氣勢如虹。

    靜謐如水的庭院內(nèi)，有枯葉紛紛杳杳，沙沙而落。

    姜嬋兒將她在心中熟稔了上千遍的招式功夫，全部揮舞了出來，一招一式，同從前，分毫不差。

    待練完整部，姜嬋兒將手中的枯枝拋進(jìn)花叢中，而后負(fù)手吐息，仰脖，望著湛藍(lán)夜空一彎明月，攥緊了袖籠中的手。

    如今，她離青州這么近，這是她絕佳的機(jī)會(huì)。

    無論如何，她定要去尋到當(dāng)年的真相。

    給自己一個(gè)交代。

    給蕭晗一個(gè)交代。

    給亡故的父母和族人一個(gè)交代。

    *

    翌日，蕭晗醒轉(zhuǎn)的時(shí)候，晨光已然大亮。

    因?yàn)樯砩弦呀?jīng)全無蠱毒作祟，故而他的睡眠也變得前所未有之好，醒來只覺神清氣爽，渾身輕松。

    但他環(huán)顧了一圈屋子，卻并未見到姜嬋兒。

    罷了，讓她多睡一會(huì)也是好的。

    盡管他很想見到她，但他終歸還是希望她能多休息休息。

    昨夜從蕭澧口中知曉她為自己幾日不眠不休，蕭晗心疼至極，若是可以，他恨不得替她來受那些辛苦勞累。

    他從床上坐起，披衣起身，站起身子的時(shí)候，腳步亦覺得無比輕松，目光所及處，一切都是清朗的，這種感覺讓他覺得無比暢懷。

    原來，恢復(fù)康健，是這樣好的事情。

    當(dāng)然，最好的事情，還是去見一見她。

    就算是看一看她安詳?shù)乃?，撫一撫她鬢邊的發(fā)絲，也是極好的，若是將她摟在懷中，悄悄躺在她身側(cè)，同她躺在一處，那便更好了。

    抱著這般的念想，蕭澧推門往外走去。

    可他剛邁出幾步，就見不遠(yuǎn)處蕭澧神色驚慌地快步向他走來。

    蕭澧手中攥著一個(gè)淡黃色的信封，方走近，便急急將信拿給他，道：“皇兄，出事了，皇嫂她……留下一封信走了……”

    蕭晗聞言。整個(gè)身子僵住了，面色亦沉了下來，緘默著拿起那封信來看。

    信上，是姜嬋兒拳拳真摯的話語。

    “子晗哥哥，對不起，我不能蒙昧自己的良心，將上一代的恩怨當(dāng)成是過眼云煙，你知我的性子，這其中的真真假假，是非曲直，若是不查清楚，我焉能放下？”

    “所以，對不起，子晗哥哥，原諒我再一次的任性。

    “不過你放心，真相如今已有眉目，你只需等我?guī)兹?，待我尋回真相，我便能再無芥蒂地同你在一起，不必尋我，十日之內(nèi)，我定會(huì)回來。”

    蕭澧同蕭晗一起看完信，瞧著面色不大好看的蕭晗，有些難以開口的樣子，張了張嘴，欲言又止：“皇兄，皇嫂她……”

    蕭晗眉宇深鎖，將信收在懷中，目光落向遠(yuǎn)處，果決道：“我親自去尋她?！?/br>
    “皇兄不可?！笔掑⒁宦牷帕?，連忙道：“那姜離尚且還有殘余勢力在，你大病初愈，身子還未全好，如何能涉險(xiǎn)？若是碰上危險(xiǎn)重重的局面，臣弟怎能放心？”

    蕭晗卻道：“你都說了危險(xiǎn)重重，那朕便更要親自去了?！?/br>
    說罷，便已提起步子，朝馬場的方向而去了。

    蕭澧在他身后追著，想攔又?jǐn)r不住，忙不迭道：“皇兄莫急，不如，你在此處修養(yǎng)，讓臣弟去，臣弟定能把皇嫂勸回來。”

    面對蕭澧的急切阻攔，聲聲懇求。

    蕭晗連頭都未扭，全然像是對他的話充耳不聞，只是大步流星地往前走。素白的錦衣在他身上仿若一塵不染的輕紗，揚(yáng)起皎潔和神圣之感。

    他一路走進(jìn)馬棚牽了匹馬，毫不耽擱地利落翻身上去，對蕭澧道：“不。朕知曉她，她必定不會(huì)跟你回來。朕親自去尋她?！?/br>
    他漆黑的眸子幽深，染了幾分堅(jiān)定。

    “當(dāng)年的真相，她雖不肯開口問朕，但朕，卻要親自告訴她。”

    一瞬間，蕭澧怔住了。

    當(dāng)年的真相……

    皇兄這輩子都不愿提起的事情，除了他基本沒人知道的事情……

    為了姜嬋兒，他要親口說出來嗎？

    將那些□□裸的鮮血淋漓的傷口，再一次示人嗎？

    那些可是他揮之不去，想起便痛不欲生的的心魔……

    未免，太殘忍了些……

    “可是……”

    蕭澧還想再攔，卻無奈他皇兄意志太過果決，他話音還未落，蕭晗就只留給他背影，揚(yáng)鞭而去了。

    馬兒的嘶鳴聲清脆，馬蹄卷起塵煙，那個(gè)白衣墨發(fā)的秀逸身影，很快，便隨著噠噠的馬蹄聲遠(yuǎn)去，消失在地平線的盡頭。

    蕭澧望著他皇兄消失的方向，終于還是放棄了追趕。

    半晌，想通了一切的他無奈地?fù)u了搖頭，嘆道：“自古最是有情癡，此恨不關(guān)風(fēng)與月?！?/br>
    這件事，他是管不了了。

    不管是愛恨糾葛，還是纏綿悱惻，都隨他們?nèi)ヴ[吧。

    鬧夠了，他們定會(huì)回來的。

    他要牢記的一點(diǎn)是。

    這些日子，他只需按照原來的計(jì)劃，想法子將姜離同其余孽捕獲，那他的皇兄和皇嫂談起愛戀來，便能無后顧之憂了。

    這樣，他便算是幫了他們最大的忙了。

    第67章 追妻

    日暮天靜, 人生地癖的一處荒山腳下，姜嬋兒歇了馬，尋著一處干凈的山洞，打算露宿一晚。

    她將隨身攜帶的干糧用了幾口, 又簡單的飲了幾口水, 便靠在巖壁上, 徐徐入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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