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奩琳瑯 第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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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大娘子失笑,“怕什么,世上的事,總掙不脫一個禮法,他們還能繞過長輩,私定終身不成!”說罷又乜了齊氏一眼,“不過你那豐哥兒,著實要好生管教管教才好,長此以往別說一個易園,就是有金山,也不夠他造的。” 齊氏被她說得灰頭土臉,耷拉著眼皮子說:“我何嘗不知道,可這冤家不聽人勸,我有什么辦法。現(xiàn)如今老太太說要抬他做命繼子,真成了,他也只是頂個名頭罷了,你是姑母,你知道的,我們元豐不是塊做生意的料,最后產(chǎn)業(yè)還不是落進大房手里。” 總之各有各的難處,易大娘子掖著兩手,長嘆了一口氣。 “倒是可惜了,早知如此,你家二哥兒晚些娶親,來個親上加親多好,你姑作婆,還愁這丫頭逃出你的手掌心?” 結(jié)果換來易大娘子更大的冷嘲,“快別說這話了,我當初也動過這心思,你們哪個開口應承了?橫豎個個都打著主意呢,怕易園的產(chǎn)業(yè)便宜了我們王家,將來短了你們的好處,打量我不知道?!?/br> 齊氏忙“誒”了聲,“我可從未這么想過,你曉得的,我的兒子不成器,家里哪兒有我說話的余地。所以你們商議,我只聽著罷了,照我的意思,在你手里和在易家手里,誠如左手倒右手,都是一樣的?!?/br> 易大娘子哼笑了一聲,這話說得好聽,真要是讓王家鉆了空子,老宅那幫人不血紅了眼和她掙命才怪! 所以啊,還是做個局外人吧,不去惦記那些不歸她的東西,只要娘家根基壯了,自己在夫家也說得響嘴。如今就是要找個正大光明的辦法,不叫人說閑話,否則就算接過了易園,外人議論起來也夠受的……不是她心狠,這么個不聽話的丫頭,當初要是跟著她爹娘一道去了,少了多少麻煩! 只是這話等閑說不出口,不過心底里的想法罷了,畢竟三哥就這一道血脈,留存于世也是個念想。 罷了罷了,暫且不去管它,“興許是那乳媼虛張聲勢也未可知,說是除夕夜里會邀般般賞燈,到時候派個人盯著,是真是假,到了那日就知道了?!?/br> 姑嫂兩個坐在馬車里,搖搖晃晃往外城去,走到宜秋門內(nèi)大街時,看見處處張燈結(jié)彩,街邊上吹糖人的小販吹出個跨馬揚鞭的大將軍,笑呵呵遞到孩子手上。 易大娘子有些感慨,現(xiàn)任的安西大都護打服了邶國,要是三哥還在,如今凱旋的應當是他才對。 朔風起,吹得檐下燈籠吱扭作響,雪雖不下了,但云翳也未開,年前這段時間幾乎不見太陽,偶爾下上一陣雨,天氣愈發(fā)陰冷。 過年的新衣已經(jīng)做好了,今日匹帛鋪子派人送了過來,果真是上京最有名的裁縫,穿在身上很合適。 兩位妾母換好了衣裳,扭身在鏡子前看,她們原本是阿娘的陪嫁女使,與爹爹算不得多深情厚誼,更在乎的,一向是阿娘。所以阿娘過世前,還問過她們的意思,打算每人贈些錢,讓她們回家改嫁,她們拒絕了。一則改嫁未必有好人家,二則也放心不下明妝。照著惠小娘的話說,“我們小娘子老實,萬一將來有人欺負她,有我們在,雖不能撐腰,但可以拼命?!?/br> 就是因著有這份“拼命”的情義,明妝拿她們當親人一樣看待。只可惜好好的年華,都浪費在郡公府了,有時候也覺得怪對不起她們的,因此平常盡可能地待她們好。 到了年尾,外面的賬都收進來了,每位妾母分得了三十貫錢,作為過年采買的用度?;菪∧镞€好,家下父母兄弟日子都過得不錯,不必cao心。蘭小娘則費心些,她家境不怎么樣,家里還有個不事生產(chǎn)的兄弟,每月的月例錢總要勻出一半來,貼補給娘家。 明妝呢,原想多給蘭小娘一些,但阿娘的陪房趙嬤嬤說,給多少都填不滿那個虧空,反倒助長了她娘家兄弟的胃口,這事就作罷了。不過逢年過節(jié)指縫松些,反正妾母們面上的禮數(shù)到了,她們怎么支配,是她們自己的事。 “你這腰,怎么愈發(fā)圓起來了!”惠小娘瞥了蘭小娘一眼,“想是心境開闊,近來吃得多了?!?/br> 蘭小娘立刻不滿,氣呼呼道,“你怎么盡說我,看看你自己,腮幫子晃蕩,臉都大了一圈!” 說起胖,可不是前朝以胖為美的年代了,如今講究單薄纖細的美,誰也不愿意落了下乘,三句話不對,就要吵起來。 “你這人,真是一點虧都吃不得?!被菪∧锍端矫鲓y跟前,“你讓小娘子說,你的腰可是粗了?” 蘭小娘氣得紅了臉,“何惠甜,你別讓小娘子為難,她小孩兒家家,哪里知道你話里有話!” “啊,我什么時候話里有話了,大節(jié)下的,你別尋晦氣!” 蘭小娘一蹦三尺高,“郎主都不在了,你說我腰粗,腰粗是什么意思,你要往我頭上扣屎盆子?” 惠小娘大吃一驚,白眼亂翻,“你莫不是瘋了吧,我哪里是這個意思!都是孀居的人,這么說你,我有什么好處?” “沒什么好處,就是心里高興罷了!” …… 她們吵得不可開交,明妝尷尬地杵在她們中間,已經(jīng)對她們相處的方式習以為常了。 人都很好,但到一塊兒就不對付,雞毛蒜皮的小事能夠爭執(zhí)半天。這也算盡好做妾的本分吧,兩下里就是要爭,可以對主母畢恭畢敬,但是妾與妾之間,須得分出個高下。 當然基本都無傷大雅,吵吵更熱鬧,如今這樣冷清的家,沒了她們拌嘴,就愈發(fā)沒有煙火氣了。 最后還是得明妝來打圓場,“蘭小娘的六破裙打裥不精細,讓他們重做一條就好?;菪∧锏哪樢膊淮螅饶旰筚I個玉滾輪回來,據(jù)說滾啊滾的,臉就瘦了?!?/br> 所以她們斗嘴,最后一般都是小娘子破費。兩個人都有些不好意思,蘭小娘撫了撫鬢角,說算了,“我們一把年紀,還要小娘子來哄,也枉做長輩了?!?/br> 所以不吵架的時候,還是一團和氣的。 第 二日就是年三十,家里過節(jié)的東西一應都準備好了,到了天將暗的時候,就該往爹爹和阿娘的靈前上貢品了。 果子、點心、酒,還有團圓飯,一一經(jīng)明妝的手送上去,最后大家叩拜,近身的人都在,一個沒少,是最值得欣慰的事。 頭幾年每到這個時候總哭,今年是第 三年了,好像逐漸適應了這種酸楚。大過年的,應當高高興興的,明妝眨去眼角的濕意,笑著讓大家入席,雖說爹娘不在了,也沒有骨rou至親在,但在座的都是貼心的人,反倒比各懷鬼胎的易家人更令她輕松。 外面的煙火已經(jīng)燃起來了,坐在西花廳用飯,漫天的花火投下各色的光影,將這除夕夜點綴得火熱喧嘩。 年幼的小女使們推舉出一個膽大的來請示下,莽撞地說:“小娘子,咱們也點煙火吧!” 明妝說好,那些孩子就哄然一聲喝彩,在園子里辟出一塊空地,把預先準備好的煙火搬來。負責點火的邁著鶴步,一腳在前一腳在后,一手拈香一手捂耳,既興奮又恐懼。 終于捻子被點燃了,一簇火星燃燒后沒了動靜,大家屏息凝神靜待,砰地一聲火光沖天而起,易園的上空,也有了屬于自己的輝煌。 正在叫好聲一片的時候,有女使進來傳話,說翼國公來接小娘子了。明妝怔愣了片刻,本以為那天是隨便一說,沒想到人家果然當真了。 蘭小娘和惠小娘面面相覷,“怎么來了位公爺,好大的官兒?。 眮聿患跋雱e的了,趕緊替明妝整理衣裳和花冠,匆匆又叫人取妝盒來,鉛粉口脂一樣不能少,畫上彎彎兩道遠山眉,最后再貼上朱紅的花鈿。細看看,娟秀佳人芳華無兩,蘭小娘輕輕將她往前一推,“快去吧!” 明妝抿唇笑了笑,帶上午盞出了門,站在階前的翼國公甫見她,心頭的驚艷更勝之前。 梅園那回,她是淺淡的妝容,看著年幼天真,讓人生憐。這回她是盛裝,戴著芙蓉冠子,穿著金花紅裙,那容貌殊勝,竟有種壁畫上神像的錯覺…… 翼國公發(fā)了一回呆,她臉上的笑容隱現(xiàn),爽朗地喚了一聲,“怎么了?公爺走錯門了?” “沒有、沒有……”翼國公倒鬧得不好意思起來,忙比了比手,“小娘子請吧!” 第13章 界身南巷離御街不多遠,往南拐過潘樓,就是上京最繁華的去處。 因著是除夕的好日子,幾乎每條街巷都花燈高掛,盛大節(jié)日才得看見的魚龍燈已經(jīng)稀松平常,十字大街的路口上按著一座縮小版的白礬樓,雖不能和真樓比,但其高度也可謂壯觀,甚至能夠容納二三十人進出觀賞。 五彩的燈火,在明妝的臉頰上投下了溫柔的光,她笑著同翼國公說起小時候過年的情景,“陜州也有燈,不過不比上京豪奢。除夕夜我爹爹和阿娘帶著我賞燈,什么坐車燈啊、沙戲燈啊,還有諸般琉珊子燈,實在是令人眼花繚亂。那時候我覺得陜州過年一定是最熱鬧的,如今回到上京,才知道不可相提并論。今日要多謝公爺,要不是你來相邀,我大概也不會出門,不過在家守守歲,困了就回房睡覺去了?!?/br> 她說得很輕松,但翼國公從中聽出了她對往昔歲月的追憶。官場上風云詭譎,今日風光無限,轉(zhuǎn)天可能就一文不名了,她的父親就是如此,一生征戰(zhàn)沙場的悍將,最后竟是死在病榻上的,不由令人唏噓英雄末路。 只是這樣辭舊迎新的日子,不要再去勾起那些不好的回憶了,翼國公道:“我莽撞地邀約小娘子,實則也是為了讓小娘子散散心。等開了春,常有貴婦貴女們舉辦筵宴,小娘子也要走動走動,多結(jié)交些朋友才好。今天的花燈雖熱鬧,還熱鬧不過上元,上元有鰲山,冬至日就開始搭建,一直搭到年后,高十六丈,面闊有三百六十五步,那才是真正的壯觀?!毖粤T頓下來,小心翼翼觀她神色,“自回到上京后,小娘子還沒出來賞過燈吧?” 明妝搖了搖頭,“過去三年一直在孝期里,不便去那些熱鬧的場合?!?/br> 翼國公聽罷沉吟,“那到上元,我再來邀你……”年青人臉皮薄,心里設想的事,說出口后就臉紅起來,忙又補充了一句,“到那日再邀上芝圓和五哥,大家去楊樓定個酒閣子,站在樓上就能看百戲?!?/br> 明妝笑著說好,轉(zhuǎn)而又問他,“今日官家不是要登宣德門觀燈嗎,公爺不用作陪?” 翼國公說不用,“官家那么多兒子,挑幾個要緊的隨侍左右就是了。我行五,不上不下的排序,多我一個不多,少我一個不少,我也不愛那樣肅穆的氣氛,還是現(xiàn)在這樣來得松散?!?/br> 所以龍生九子各有不同,比起翼國公的散淡,儀王顯然要精明得多。 明妝心里裝著事,觀燈賞百戲只是表面隨眾,她的心思全不在這上頭。站在御街上向北望,宣德門上張燈結(jié)彩,眼下官家還沒現(xiàn)身,城樓底下倒是聚集了好多為睹龍顏而來的人,顯然官家比花燈更吸引人。 鐺鐺地銅鑼敲起來了,數(shù)十丈高的桅桿頂上綁縛著假人,一個個畫帛凌空,仿如飛天。變戲法的藝人拿匹帛剪成碎片,迎風一揚,立刻化作了滿天的蝴蝶。眾人嘖嘖稱奇,幻術(shù)逼真到無法解釋時,就去相信它是真實存在的。 一只蝶停在明妝的花冠上,拍動著翅膀翩然欲飛,翼國公正想驗一驗真假,忽聽那藝人一聲吆喝,所有的蝴蝶都匯聚起來,飛向了他的廣袖。最后蓋布一掀,那匹被剪碎的綢緞竟又完好如初,觀戲的眾人拍手叫好,明妝卻看出了另一種惆悵,如果一切的苦難都像這藝人手中的道具一樣,破碎之后能夠還原,那該多好! 正思忖著,遠近的人聲忽然沉寂下來,連鼓樂都停頓了,只余天空中煙火炸裂的聲響。城墻之上升起了華蓋,垛口轉(zhuǎn)瞬也站滿了禁衛(wèi),看這架勢,就知道是官家駕臨了。 翼國公牽了牽她的袖子,領他隨眾行禮,城口上的黃門上前一步替官家應話,扯著嗓子喊免禮,“鼓樂照奏,官家與萬民同樂?!?/br> 這除夕的燈會,在官家出現(xiàn)之后終于達到了高潮,上京城是沸騰的,連空氣里都夾著滾滾熱浪,四周圍都是叫好聲,明妝卻緊盯著城樓上那個內(nèi)侍,偏頭問翼國公:“代官家傳話的那人,可是黃門令薛宥啊?” 城樓很高,其實要看清一個人的長相,并不那么容易,加上光影交錯,只能模糊看個大概。明妝有些泄氣,但仍要努力分辨,即便不能看清五官,就算記個輪廓也好。 翼國公有些為難,他自然知道彌光和密云郡公之間的恩怨,再在明妝面前提起那個名字,恐怕會惹得她傷心。但如今她問起,自己也不好搪塞,便道:“他是內(nèi)侍殿頭彌光,眼下官家寵信他,他的風頭已經(jīng)蓋過黃門令了。” 明妝得到了答案,半晌沒有再說話,之前聽儀王談論彌光,她以為多少帶著點夸大的成分,但眼下親眼所見,他確實成了官家面前的紅人。 世上就有那么不公平的事,一個不知大局,不懂戰(zhàn)事的黃門入邊陲監(jiān)軍,調(diào)弄胭脂水粉的腦子,哪里知道刀背上的血槽應當開多深。爹爹出兵,他拖后腿,爹爹主戰(zhàn),他主和,到最后勢同水火背后中傷,爹爹飲恨葬在了潼關(guān),他卻回到禁中,成了官家的膀臂。 翼國公唯恐她傷懷,寬解道:“宦海沉浮,總有意見相左的時候,我很為易公抱屈,但如今木已成舟了,小娘子還需保重自己才好?!?/br> 保重自己,不要去管爹爹的冤屈,因為她是姑娘,這輩子都不可能為爹爹報仇。 明妝起先對這位翼國公尚有幾分好感,畢竟少年赤誠,性情也溫和,但他說出這樣的話,她就知道這人將來不可能對她有助益。逝者已矣,生者要沒心沒肺地活下去,因為官場中驚濤駭浪是常事,敗下陣來,是因為技不如人。 明妝輕牽了下唇角,調(diào)開話題問:“邶國的使節(jié)應當也在上面吧?” 翼國公說是,“今年除夕的燈會如此盛大,就是做給邶國人看的。兩國交戰(zhàn)多年,如今好不容易打下來了,官家心里高興,款待使節(jié)之余也為安西大都護接風,昨日頒旨加封了慶國公,宗室旁支能憑戰(zhàn)功爬到這個位置,開國以來還不曾有過?!?/br> 明妝哦了聲,那時常追隨爹爹鞍前馬后的人,如今掙了這樣的功名,也是出生入死打出來的。李判前兩日已經(jīng)回到上京了,想是回朝之后很忙,她派人送去的贈禮也不曾得到什么回應。今日他應該也在城樓上吧,只是人影幢幢看不真切,她有些想見他,但心里又害怕見到他,怕看見他就想起爹爹來,陳年的瘡疤不敢去揭,即便是按壓一下,也痛徹心扉。 不過這御街上的花燈著實是漂亮,琉璃燈山高達五丈,上面搭出了彩樓,彩樓中還有裝著機括、能夠自由轉(zhuǎn)動的小人。往前再走上幾丈,瓦市深處撐起了戲幄,衣香鬢影,盛裝的伎樂伴著笙簫獻舞,處處一派璀璨氣象…… 不遠處有個飛丸擲劍的,明妝正想去看看,忽地聽見一陣驚呼,回頭就見一個黑影從城樓上墜下來。她心頭急跳,再想看,翼國公捂住了她的眼睛,慌忙旋身把她拽開了。 “咚”地一聲悶響,驚愕的呼聲此起彼伏,翼國公的手心微涼,喃喃說不要看。因為內(nèi)城城樓高達十幾丈,從那里摔下來,必定是活不成了。 萬眾盼望的除夕燈會,結(jié)果變成這樣,是任何人始料未及的。城樓下的禁軍慌忙扯過一張彩緞蓋住了尸首,明妝驚魂未定,趁亂窺見一頂滾落的一年景花冠,和露在彩緞外的紅履,心下明白,墜樓的應當是位宮內(nèi)人。 圍觀的人群被諸班直隔開了,城樓上的儀王領命下來查驗,禁軍掀起蓋布讓他過目,他垂眼打量了一眼,讓跟隨前來的小殿直都知辨認。那小殿直都知哪里見過那樣血腥的場景,勉強說了聲是,就偏身嘔吐起來。 “是垂拱殿的長行?!眱x王嘆了口氣,拿捏著語調(diào)詢問同行的人,“俞白,你怎么看?” 前面的人摩肩接踵,把明妝擋了個結(jié)實,但這個名字她聽得很清楚,俞白是李宣凜的小字,他也隨儀王一同下來查看了。 使勁往前擠,奈何擠不進去,只好回頭求助式地望住翼國公。翼國公雖然不明白女孩兒家為什么這么愿意湊熱鬧,但也還是替她排開了人群,把她送到了圍觀的最前端。 身著公服的人一直背對眾人,那領上描金刺繡的饕餮紋樣,看上去頗有張牙舞爪的味道。他還是那樣,話不多,但足可拿主意,對一旁的禁衛(wèi)道:“先把人抬下去,將這里清理干凈。既然是垂拱殿的人,理應交由內(nèi)衙審理,我剛回京,對京中事務不熟悉,目下看,看不出什么端倪。” 顯然儀王是不怕把事鬧大的,他甚至在眾目睽睽之下說出了墜樓宮人的出處。能進御前侍奉的小殿直都不是尋常人家的女兒,死了一個有品級的女官,這件事可大可小。 然而李宣凜的表態(tài)很明確,他只是跟來善后,并不打算插手禁中的事。儀王輕輕挑了下唇角,轉(zhuǎn)頭吩咐身邊的諸班直,“讓內(nèi)衙先審,等審出結(jié)果來,再報我知曉?!?/br> 尸首被抬走了,剩下就是收拾殘局,兩個雜役舉著鐵鍬過來,從一旁掘起沙土灑在血跡上,香糕磚的地面吃透了血,無論怎么掩蓋,都像個恐怖的潰瘍。 翼國公對今日的變故無可奈何,原本是想與佳人好好賞花燈的,結(jié)果竟遇上了這樣的事,遂對明妝道:“事發(fā)突然,沒嚇著小娘子吧?今日是我不好,若是不邀你賞燈,也不會撞上這種意外。” 明妝虛應了句:“公爺本來是一片好意,不必自責?!?/br> 嘴上說著,視線卻移向了那個背影,忍不住,忽然喚了聲“李判”。 那身影一怔,遲遲轉(zhuǎn)過來,彩燈映照出他的五官,似乎與明妝記憶里的不大一樣了。 她一直記得他以前的樣子,少年從軍,眉眼清嘉,所以她同阿娘說,說他不像武將像讀書人。然而闊別三年,這三年間陜州應當發(fā)生了很多事吧,那深濃的眼眸里沒有了當初的彷徨,她看得見灼熱燃燒的烈火,和無堅不摧的傲性。 一樣又不一樣,她開始有些后悔剛才那一聲喚了,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認錯了人。如果沒有認錯,那這稱呼顯然也不合時宜了,人家如今是國公,比爹爹的爵位還高上一等,怎么還拿他當多年前的小小判官呢。 本以為位高權(quán)重,今非昔比,自己的唐突會引人不快,卻沒想到他振袖在她面前站定,鄭重其事地兩手加額,深深向她長揖了下去。 圍觀的眾人都有些懵,從沒見過哪個紫袍的大員,向一個十幾歲的姑娘行此大禮的,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別多。 明妝也覺得很尷尬,怪自己剛才脫口而出的一聲,讓他當著這么多人的面見禮。如今的自己不比爹爹在時,已經(jīng)承受不起這樣的禮遇了。 然而他似乎并不在乎,如常謙卑恭敬,垂著眼道:“小娘子差人送來的贈禮我收到了,愧不敢當。節(jié)下太忙,有好些事要處理,一直抽不出空來,本想年后再去府上拜訪的,不曾想今日在這里遇上了。事出突然,讓小娘子受驚了,今日請小娘子先回,明日我一定親自登門,向小娘子告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