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奩琳瑯 第5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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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盞看了張?zhí)酪谎?,“先前不是說了好些嗎……” 張?zhí)酪贿谱欤霸捯悄苷f完,那人和人就不必再相見了。你呀,沒開竅,如今你家小娘子身上可沒婚約了,你不愁你家小娘子的姻緣,我還替我們家公子著急呢。”三言兩語把她送上了馬車,揚手在馬屁股上痛快抽打一下,喝了聲“駕”!那馬發(fā)足奔起來,駕馬的小廝忙牽定韁繩,才勉強控制住方向。 搖搖頭,張?zhí)肋駠u:“近身伺候的,怎么都像缺根筋似的?!闭f著伸手攔住了正欲追出門的七斗,“你別跟著了,再這么跟下去,公子該打光棍了?!?/br> 七斗心下自然是有幾分明白的,但還是不大服氣張?zhí)雷宰髀斆鳎逯{(diào)侃他:“知道為什么公子不派你近身伺候嗎?因為像你這么會鉆營的,會把家主調(diào)唆壞?!?/br> 張?zhí)馈昂佟绷寺?,一腳揣在七斗小腿上,待要再捶他,那小子一溜煙地跑進院里了。 搓了搓拳頭,張?zhí)阑厣砜?,看公子與易小娘子肩并著肩走向打瓦尼寺東墻根兒,身影逐漸沒入了黑夜里。 寺廟晚間要做晚課,空氣里盤桓著一股濃郁的檀香氣,惠和坊和界身南巷兩端都點著燈籠,唯獨這一段距離沒有光,只靠天上的月。 今晚的月亮,比昨夜更圓更亮,這坊院間的小徑浸泡在一片幽藍里,看不清彼此的面目,只知道人就在身邊,好像也有蜜糖漫上身來。 走一程,兩下里無話,對于李宣凜來說,這樣獨處的時光是偷來的,很好很安然。 明妝不似他深沉,索性開口問他:“李判接下來有什么打算?不去陜州了,往后就在上京扎根了吧?” 其實她想問他對于婚姻的安排,他今年二十五,再蹉跎上兩年,怕是要求菩薩保佑老來得子了??伤植桓姨苯?,也無法從那紋絲不亂的表象下窺出他的內(nèi)心來,只好小心翼翼打探。可惜他太過中規(guī)中矩,答案當(dāng)然也與她期待的相去甚遠。 他一本正經(jīng)道:“官家將京畿道的軍務(wù)全交給我,這京畿內(nèi)外有二十二處兵營,一處處整頓下來很費時間,想來留在城里的時日也不多?!?/br> 明妝哦了聲,“那是因為沒有成家,成了家就生根了。反正京畿道比起遠赴安西強多了,至少不必長途跋涉,一來一往耗上幾個月?!?/br> 他隨口應(yīng)了聲,負著手慢慢地踱,料她可能擔(dān)心大將軍墳塋日后無人祭拜,便道:“我打算過兩日命人去潼關(guān),把大將軍的骸骨接回上京。邶國已經(jīng)歸降,大將軍入土也滿三年了,既然我要在上京任職,怕托付別人掃祭不誠心,還是把墳遷回來的好。人總要講究落葉歸根,安葬在上京,家里人也便于祭拜,小娘子覺得如何?” 他面面俱到,許多她想到還未說出口的事,他已經(jīng)先行安排了。 明妝感激地望了他一眼,由衷道:“若沒有李判,爹爹那頭真不知如何是好。既然能接回來,我想讓爹爹和阿娘合葬,也好完成阿娘的遺愿?!?/br> 話說到這里,他忽地心念一動,試探著問她:“你說……大娘子可會后悔,這輩子嫁了個武將?” 明妝道:“不會。阿娘與爹爹恩愛了一輩子,雖然一路沉浮,阿娘卻從來沒有怨怪過爹爹?!闭f罷轉(zhuǎn)頭問他,“李判遲遲沒有定親,就是擔(dān)心這個嗎?還是怕人家爹娘忌憚,舍不得將女兒托付給你?” 第70章 這一問正戳中他的心事, 細想之下終是嘆了口氣,自嘲道:“以前總說自己是武將,會連累人家姑娘整日提心吊膽,可我自己知道, 其實是因為膽怯, 害怕被人拒絕。小娘子,武將是可以成親的, 對么?以前在安西, 要對抗關(guān)外不時擾攘的小國, 怕自己一個閃失有去無回, 所以我不敢想太多。現(xiàn)在官家命我留京,我不用再去陜州了,也不必像以前那樣征戰(zhàn)沙場,我可以為自己的將來籌謀籌謀了,是么?” 他一口氣把心里的顧忌說出來, 雖然還是模棱兩可, 至少能夠讓她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明妝說當(dāng)然, “武將征戰(zhàn)有危險, 難道文官在朝就穩(wěn)當(dāng)嗎?萬一差事沒有辦好,惹得官家生氣了, 貶官流放也不是什么新鮮事。所以修行看個人,和從文還是從武沒關(guān)系, 你看上京那些高門大戶, 武將府邸還少嗎?” 他心里暗暗生出一絲向往來, “與儀王的婚事到此為止了, 小娘子日后若再說合親事, 也不會忌憚對方是武將嗎?” 明妝心頭蹦了下, 臉頰上熱騰騰地灼燒起來,仿佛掩藏在凍土下的春苗就要冒出新芽了,很快便回答:“自然不會忌憚。我爹爹就是武將,我自小長在軍營里,反倒更喜歡軍中的快意恩仇,不喜歡上京文官那種文縐縐的拐彎抹角。”頓了頓,見他又沉默了,只好厚著臉皮佯裝笑談,“李判心里有合適的人選么?若是有,不妨告訴我,我回稟了外祖母,請外祖母裁度裁度?!?/br> 然而這話怎么說出口,毛遂自薦,說是自己?恐怕袁老夫人會大皺其眉,唾棄他監(jiān)守自盜。況且剛出了儀王謀反的事,自己是協(xié)助官家下套的人,到時被人議論公器私用還是其次,壞了般般的名聲,袁老夫人也不會答應(yīng)。 心里的那團熱火,在聽見她不抵觸武將的時候蓬勃燃燒起來,但往深處考慮,忽然又偃旗息鼓了,只得違心地敷衍:“軍中倒是有不少才俊,出身名門的世家子弟一般先入控鶴司歷練,待時機成熟時再入朝為官……我會替小娘子留意的?!?/br> 明妝大失所望,失望過后便是無盡的唏噓,自己原來那樣可憐,要在他的控鶴司里找郎子了。送到他嘴邊的話,他還是繞開了,想來他確實沒有那個意思,自己還在耿耿于懷,也太自輕自賤了。 放眼往前看,巷口燈火明亮,也許商mama她們又在門上候著她了。自己是長大了,開始存了小心思,自以為掩藏得很好,其實身邊的人心知肚明。她忽然感到很羞愧,這陣子心神不寧,到底是在做什么!女孩子總是容易對亦師亦友的人產(chǎn)生仰慕,她想這應(yīng)該是小小的一次晃神,等時間長一些,心里平靜一些了,便不會再胡思亂想了。 好吧,那就及時抽身吧……其實今早他從小巷里把她撿回來,那用力的一抱,還有馬背上圈住她的姿勢,一度讓她懷疑,他也許真的有點喜歡她。但是現(xiàn)在,他打算在控鶴司里替她留意郎子,她難過之余覺得自己的一片真心被辜負了,往后再也不想與他過多來往,管他用不用女使,床榻是不是硬得像石頭一樣! 終于行至巷口,她回身對他說:“李判就送到這里吧,免得被商mama她們看見,又要啰嗦?!闭f著故作輕松地調(diào)侃,“咱們這樣真是奇怪得緊,有車不乘,摸著黑走了一路,人家曬太陽,咱們曬月亮,據(jù)說月亮?xí)窈诹四?,就白不回來了。我想著,接下來你大約有很多事要忙,我也不便打攪你,李判若是有空便過府來坐坐,快要立夏了,瓦市上出了好些時令果子,錦娘會做各色裹食,等你想換胃口的時候,打發(fā)人知會一聲,我讓錦娘預(yù)先準(zhǔn)備起來?!?/br> 這樣臨別的話,忽然有了種要劃清界限的意思,他惶然望著她,“小娘子……” 明妝臉上含笑,眼里卻荒蕪起來,“你總是叫我小娘子,你已經(jīng)不是爹爹的副將了,也不是當(dāng)年借住在官衙里的少年軍士,還是叫我的名字吧!李判知道我的閨名嗎?易般般呀,我的閨名叫般般?!?/br> 易般般,可是她對他來說,從來就不一般。 他有時也恨自己,為什么明明已經(jīng)難以自拔了,還要裝出一副高風(fēng)亮節(jié)。自己總在猶豫,但她一顯得疏離,他心里的彷徨和不安就鋪天蓋地,然后更猶豫,更彷徨,更戰(zhàn)戰(zhàn)兢兢有口難言。 那邊易園門廊上,商mama和趙嬤嬤果真在,看見他們立在巷口,雖沒有迎上來,人卻站到了臺階上。 明妝站住腳,朝他擺了擺手,“李判再會,我回去了?!?/br> 轉(zhuǎn)身一步步走向易園,其實她也盼著他能叫住她,再對她說些什么,可是沒有。 好難過……她吸了吸鼻子,起先還走得緩慢,但越距越遠便沒有了指望,索性快步跑起來。 跑到門前時,商mama下來迎她,看她紅著兩眼,奇道:“小娘子怎么哭了?” 明妝說沒什么,“先前李判提起爹爹,說給爹爹遷墳來著……”低頭擦了擦淚,沒有再回頭望一眼,快步邁進了門檻。 回到房里,把身邊伺候的人都遣了出去,睜著兩眼發(fā)了大半夜的呆。果然少女心事荒誕不經(jīng),她不好意思說出來,難過便一個人難過吧。 到了第 二日,日子好像又活了,一早袁老夫人就趕過來,撫胸直呼神天菩薩,“前日恰好你舅公過生日,我往幽州去了一趟,回來才得知出了這么大的事!還好你沒事,否則可要急煞我了,你舅母來接你,你怎么不跟著家去?有長輩們在,也好照應(yīng)你?!?/br> 明妝接過煎雪奉來的茶,送到袁老夫人手邊,“昨日干娘也來接我,可我哪兒都不想去,就推辭了?!闭f著在袁老夫人身邊坐下,笑道,“外祖母瞧,我好好的,沒有受到波及,外祖母就放心吧?!?/br> 她還笑得出來,袁老夫人卻要愁死了,抹著眼淚道:“本以為你結(jié)了這門親事,在上京貴女里頭說得響嘴,我也能向你爹娘交代了,可誰曾想,竟生出這樣的禍端來!這儀王可是瘋魔了嗎,放著好好的王爺不當(dāng),非去造他父親的反,這回可好,落得如此下場,害了自己不算,還連累了你。他一死倒罷了,你往后可怎么辦?和這樣的人定過親,將來誰還敢來說合親事?你好好的女孩兒,竟是要被耽誤了,這儀王真真缺了大德!” 明妝眼下大仇得報,心境平和得很,見外祖母義憤填膺,反倒來安撫她,“就當(dāng)這是我的坎兒吧,過去了,往后就一帆風(fēng)順了。外祖母想,經(jīng)過這件事后,來提親的必定是真心待我的,只要門當(dāng)戶對,總錯不了的。但要是沒人來提親,那就算了,我又不是養(yǎng)不活自己,非要找個男人來撐門庭。我就守著這園子,安心奉養(yǎng)兩位小娘,日子也會過得很滋潤,真的?!?/br> 可袁老夫人聽罷,非但沒覺得安慰,心反而高高懸起來。年輕輕的孩子,言語間居然有種看破紅塵的淡然,這么下去怕是要壞了,她別不是打算終身不嫁了吧! 想到這里,忙攜了她的手道:“好孩子,咱們不著急,自會遇見有緣人的。你能干,長得又漂亮,難道全上京的人眼睛都瞎了不成!現(xiàn)在儀王的事熱乎著,難免引得人忌憚,等風(fēng)頭過去,還愁沒人登門嗎!你才十六歲,一年半載也等得,不說別人,就說廣成侯的愛女,留到二十二歲才出閣,婚后不也夫妻恩愛,過得很好么?!?/br> 明妝抿唇笑了笑,“外祖母不用勸我,我一點都不著急。其實我有件事一直沒有同您說,事到如今也不用隱瞞了,我與儀王定親,并不是因為互相愛慕,是各取所需。他想靠我拉攏慶國公,我想借助他入禁中,殺了彌光,給爹爹報仇?!毖垡娭戏蛉算蹲×耍雷约簢樦?,忙撒嬌式的摟上去,膩在外祖母懷里說,“我瞞著家里人,一則是怕外祖母和舅舅們擔(dān)心,二則是怕你們阻攔我,我會失了斗志,就此放棄給爹爹報仇?,F(xiàn)在好了,彌光死了,背后指使他的儀王也死了,這是最好的了局,不是么?” 可袁老夫人眼里卻涌出淚來,使勁摟了摟她道:“真是個傻孩子,沒想到你不聲不響的,居然有這么大的氣性,你爹娘沒有白生養(yǎng)你一場!可是般般,你為這件事搭上了自己的婚姻,沒有想過將來萬一婚事受阻,該怎么辦嗎?” 明妝道:“我不去想那許多,瞻前顧后,什么都辦不成?!?/br> 所以她與她爹爹很像,小小的人,自有她的一腔孤勇。 袁老夫人越想越心疼,垂淚道:“別人家的女孩兒受盡父母寵愛,捧在手心里當(dāng)寶貝一般養(yǎng)著,只有我的般般,小小年紀(jì)要經(jīng)歷這些,老天真是不公平?!?/br> 可明妝卻覺得很好,“外祖母,我現(xiàn)在可高興呢!今早在小祠堂給爹娘敬香,燒化紙錢的時候來了兩陣小旋風(fēng),在火盆邊上直轉(zhuǎn)悠,想是爹娘已經(jīng)知道了,也夸我做得好。外祖母快別哭了,明明是好事,做什么要難過!” 這里祖孫兩個正說話,門上忽然sao動起來,傳話的婆子跑進院子大聲招呼趙嬤嬤:“快……快著……來了個做官兒的,還帶了幾個黃門,說有旨意給咱們小娘子,讓小娘子到前廳侯旨?!?/br> 上房里的袁老夫人和明妝不等趙嬤嬤回稟就聽見了,袁老夫人惶惶道:“天爺,難道禁中要牽連你嗎?這可怎么辦!” 明妝心里也緊張,但料著降罪不用頒圣旨,便讓外祖母稍安勿躁,自己換了身衣裳,趕到前廳焚香接旨。 來頒布昭命的是通事舍人,臉上沒有什么表情,鵠立在門前高呼“有旨意”,滿室的人齊齊跪了下來。 明妝伏地仔細聽他宣讀:“易公云天冢卿地峻,權(quán)衡北斗之司,親羽翼東朝之重,肆勞勛之懋升,宜眷酬之加渥。其女易氏,修穆行于家,婉愉忠孝之摯性,朕甚嘉焉。茲加封爾為江陵縣君,宜令有司擇日,備禮冊命,主者施行?!?/br> 旨意短短的,從父親說到女兒。滿屋子的人好像都沒回過神來,通事舍人這時方換了一副笑臉,躬身道:“縣君請起。陛下感念令尊功績,蔭及其家眷,特下旨冊封縣君,賞錢兩千貫,食邑五百戶,縣君快領(lǐng)旨謝恩吧?!?/br> 明妝先前惴惴不安,多少擔(dān)心儀王謀逆一事會對自己有些影響,如今居然接了封賞的旨意,實在令她喜出望外。 忙叩拜下去,復(fù)直身舉起雙手承旨,左右女使將她攙扶了起來,通事舍人也向她叉手,笑著道了聲恭喜縣君。 明妝還禮,赧然說:“勞煩通事了,請通事上座,我命人上茶來,通事歇歇腳?!?/br> 通事舍人擺手,“這是我的分內(nèi),茶就不喝了。今日宣了兩道旨意,縣君這里是第 二道,我忙著回去復(fù)命,不能多作逗留,多謝縣君盛情。” 邊上的袁老夫人最知人情世故,早就命人準(zhǔn)備好了利市,聽他這樣說,便親手上來相贈,笑道:“通事忙碌一場,既不在家下喝茶,就與幾位中貴人上梁園嘗嘗新出的飲子吧!”邊說邊將錦囊放進通事舍人手里,“還請通事笑納?!?/br> 通事舍人推脫不迭,“老夫人太客氣了,這怎么敢當(dāng)?!?/br> 袁老夫人道:“今日是我們小娘子的喜日子,好消息是通事帶來的,您是我們的貴人啊,這點小小心意不過拿來買茶吃,通事千萬不要推辭?!闭f完復(fù)又打探,“通事先前說,咱們這兒是第 二道旨意,那第 一道旨意是頒給哪家的?” 通事舍人道:“那家縣君也認識,就是慶國公府?!毖粤T忙改了口,笑道,“如今不能再稱慶國公了,該稱郡王才對。因這次平叛有功,陛下特進其為丹陽郡王,領(lǐng)左金吾衛(wèi)大將軍。說句實心話,郡王這樣年輕便有如此成就,可著滿朝去問,實數(shù)鳳毛麟角?!?/br> 袁老夫人詫然,“那果真可喜可賀,家中長輩要是得知了,豈不是高興壞了么!” 彼此又笑談了兩句,通事舍人方帶著黃門告辭了。 待人一走,闔家便歡呼起來,蘭小娘連連合什,“郎主和大娘子都看見了吧,我們小娘子如今是縣君了!先前我們還在發(fā)愁,怕儀王壞了事,對小娘子多有牽累,沒想到官家即刻就給了封賞。這下好了,小娘子往后就是響當(dāng)當(dāng)?shù)馁F女了,看誰敢輕視我們小娘子半分!” 惠小娘則有些悵然,“官家知道冤枉了郎主,這是給郎主正名,給小娘子嘉恤呢。可是有什么用,人都不在了……” 眼見著大家都傷感起來,明妝道:“過去三年咱們受人背后指點,心里再憋屈也沒有辦法,往后咱們抬頭挺胸過日子,至少能活出個人樣來。” 乍悲乍喜,這就是人生啊! 袁老夫人嗟嘆,“慶公爺……哦,如今要稱郡王了,真真平步青云,眼看著一級一級升上來。不靠祖蔭、不靠人提攜,自己穩(wěn)扎穩(wěn)打走到今日,實在是個了不起的人。人家這回又高升了,般般,回頭還是要預(yù)備些賀禮送過去,不拘以前多熟悉,總是禮多人不怪,記著了?” 明妝自然是為他高興的,一個無爵可襲的宗室旁支能當(dāng)上郡王,可說開了本朝的先河了。 但高興歸高興,自己卻不再打算事事過問了,不過應(yīng)了外祖母一聲,轉(zhuǎn)頭吩咐商mama:“準(zhǔn)備幾樣賀禮送到沁園去吧?!?/br> 可是這里剛吩咐完,門上便領(lǐng)了張?zhí)肋M來,張?zhí)老矚庋笱?,手里捧著兩個老大的盒子,笑著說:“給小娘子道喜了。我們公子得知小娘子進封縣君,特給小娘子預(yù)備了賀禮,差小人給小娘子送來?!?/br> 從得知官家封賞到現(xiàn)在,這里頭才間隔多長時候,這么快就送到門上來了,可見這賀禮早就準(zhǔn)備好了。 他一向滴水不漏,明妝心下五味雜陳,卻不敢想太多。示意午盞上前接手,一面對張?zhí)赖溃骸疤嫖抑x謝郡王,也恭賀郡王榮升,待我進宮拜謝了圣人,得空再去向郡王道賀?!?/br> 這個態(tài)度,分明和以前不一樣了。張?zhí)涝臼桥d興頭頭過來,料著只要一獻上賀禮,易小娘子就會感動于公子的細心,說不定立刻便奔到沁園去了??墒鞘屡c愿違,小娘子臉上淡淡的,要等入過禁中,“得空”才去道賀,這么一看公子危矣,八成昨日相談不歡,寒了易小娘子的心了。 張?zhí)来炅舜晔值溃骸靶∧镒樱覀児咏袢招葶逶诩夷?。?/br> 明妝頷首,“替我?guī)г捊o他就是了?!?/br> 張?zhí)罒o語凝噎,暗道這下可怎么辦,依著公子那樣沉悶的性子,要是易小娘子不主動來找他,兩人之間怕是要漸行漸遠了。 可惜自己作為下人,實在不便說什么,只好行個禮,從易園退了出來。 返回沁園,進門便見公子在前院踱步,雖是步態(tài)佯佯,不時還彎腰看花,但張?zhí)烂靼?,他這是在等消息呢。無奈這回要令人失望了,他上前呵了呵腰,“公子,小人將賀禮送到小娘子手上了,小娘子很感激公子,讓我?guī)г挾嘀x公子?!?/br> 李宣凜點了點頭,人卻依舊站定,還在等他接下來的回稟。 張?zhí)姥柿丝谕倌靶∧镒诱f,今日要進宮向圣人謝恩,等得空再來給公子道賀?!闭f著小心翼翼向上覷了覷。 那八風(fēng)不動的表情,終于緩緩浮現(xiàn)了一點裂紋,大約公子也察覺有些不對勁了吧,但仍是點頭,并且繼續(xù)站著,垂眼看著他。 張?zhí)栏惺艿搅饲八从械膲毫?,他忽然發(fā)現(xiàn)當(dāng)貼身小廝不是件容易的事,以前真是小看七斗了。公子這樣打量著他,而他卻是半句話都榨不出來了,心慌意亂下打算自救,十分聰明地給自己解了圍,“那個……公子如今進封郡王了,不久便會有人送禮道賀的,公子可打算在潘樓擺酒席?小人過會兒跑一趟,先同潘樓的管事打個招呼,免得要用的時候訂不著酒閣子?!?/br> 可公子不說話,慢慢蹙起眉,“沒了?” 張?zhí)勒UQ?,“沒……沒了?!弊焐蠎?yīng)著,腦子轉(zhuǎn)得飛快,“還是公子打算在咱們自己府上擺席面?這也容易,一切交代四司六局cao辦,保證辦得又好看又體面?!?/br> 所以是真的沒了,李宣凜暗暗嘆了口氣,郡王也好,金吾大將軍也好,仕途風(fēng)生水起并不能讓他高興。 負起手,轉(zhuǎn)身朝內(nèi)院方向望了眼,良久才自言自語:“我那張床榻太硬,睡久了腰疼,讓人再添兩床墊褥……像先前借住易園時候那樣?!?/br> 張?zhí)肋t疑了下,“已經(jīng)立夏了,公子要添兩床被褥,不熱嗎……”話方出完就回過神來,忙應(yīng)了聲是,飛也似地躥進去承辦了。 這時門房進來傳話,匆匆道:“郎主,洪橋子大街來人了。” 話音才落,就見父親與唐大娘子并自己的母親從門上進來,父親仍是一股大家長的做派,“禁中來報喜,聽聞你進封了郡王,如今不比當(dāng)初了,家業(yè)要好好經(jīng)營起來才是?!弊灶欁哉f著,舉步往前廳去,走了幾步發(fā)現(xiàn)兒子不曾跟上來,頓時有些不悅,“你還站在那里做什么,難道今日我來錯了?” 李宣凜無奈,只得比比手,把人迎進了廳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