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玉河(8)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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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木柱頂上的那一具人頭骨,已經(jīng)被摘取下來放在了樁腳底下,她后來看到她的姑娘主人正在沖著她笑。姑娘笑得有一點嬌俏。姑娘領(lǐng)主說,使動牲口除了用鞭子棍子,也是要給好處的。明天等你干完這件事情,回來。老實乖巧,自己使用自己的光溜腿腳,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淖邉踊貋?,我就埋了你爸。你要是待在城里邊不回來了,我就用你爸爸的腦袋做尿壺。你準(zhǔn)知道我用的那個茶碗是個回鶻妹子的骨頭吧?我還缺個晚上起夜用的壺。 姑娘笑。你是我已經(jīng)搶到了手的東西,我肯定不能平白的送回去了。我就是特別的想給你家那條狗晃一晃rou骨頭,看他怎么蹦跶。 雪戎的貴族戰(zhàn)士不論男女,總是在腰帶上系著短戎刀的,領(lǐng)主姑娘握住刀把的時候她身邊的侍衛(wèi)已經(jīng)端好了盛酒的碗。她把手舉在碗口上邊,用刀輕劃了自己的手指,她在抿了一口酒的時候肯定也嘗到了自己的血。以后她說,明天我只要能在這個地方再見著你女兒,我就叫人把你埋了。她把剩下的血酒潑到了呲著牙的骷髏上面。 領(lǐng)主姑娘對吉尕說,你知道,我們雪戎歃血以后可是當(dāng)真的。她多半沒想到吉尕以后還能搞出那些奇怪的事,不過也許她想的其實只是另外一些不一樣的事。不管怎么說,雪戎人在吉尕送信回來以后的第二天埋掉了她父親剩下來的那些東西。前邊大半個晚上都在挨打的吉尕被人架住左右臂膀,昏昏沉沉地跪在一邊看著人家往里填土,完了以后還讓她磕了幾個頭。吉尕想,或者這也能算是得著了入土為安吧。當(dāng)時還有另外兩個漢族奴隸女人也被拉扯到現(xiàn)場看完了全程,她們都是和吉尕一起住在工役營里干活的熟人,早半年前被送進營里的時候好像還說起過誰是誰的老婆,所以應(yīng)該也是被雪戎從他們攻占了的哪一座小城里抓來的官員家眷。她們當(dāng)然也跟吉尕一樣都被剝光了衣裙,鎖銬住手腳,每天晚上在營地里轉(zhuǎn)來轉(zhuǎn)去的陪人睡覺。等到了埋骨頭的事情cao辦完畢,現(xiàn)場管事的雪戎軍官告訴那兩個女人說,她們被釋放了,很快就會有人把她們領(lǐng)到安西的城墻邊沿,讓那上面放一個筐子下來把她們弄進城里去。 她們本來大概一直心驚膽戰(zhàn)地等待著會有什么很可怕的事情發(fā)生,現(xiàn)在被這樣的好運氣砸在頭上,一時幾乎就要暈厥過去。她們進到了安西城里大概會有很多話要說,肯定也會提起雪戎的領(lǐng)主姑娘下令掩埋了善城起義領(lǐng)袖的遺骨的事。也就是說雖然進城送信的過程有些曲折,有些出乎意料,但是領(lǐng)主并沒有因此違背他們的事先約定。目擊者的證言也許有助于消除關(guān)于雪戎的錯誤印象,雪戎之主言出必行,根本不會像那個在城里胡說八道的女人編造的那樣,一邊談判一邊就已經(jīng)盤算著要毀約了。 其實雪戎以后的確遵守承諾,一直等完了三天的通牒期限。在那三天里有人給吉尕涂敷了治傷的草藥,也有人管她吃喝,那三天里沒有一個兵來找她的麻 煩。也許他們真的打算等到那人出城來入伙的時候,是要把吉尕還回去的。反正不管真還是不真,這是一件吉尕根本就不會去想的事。吉尕想要的事情一件是尋死,一件是報仇,她根本不可能跟著那個男的,在殺了她爸爸的仇人軍中快快活活的過下去,不用說還有被人一路殺將過來,一路砍掉了的男人頭,女人頭,那些又該怎么算法呢。其實她也不知道那人是不是真的打算投降,理性客觀中立地推想一下,恐怕也不是一定沒有可能性。所以一遇到機會她就要想法堵住那些可能性。如果只是別的人想,別的人逼他,那她這么一攪合就算幫他,如果是他自己想呢,她還是要攪合。打仗可能會死,也可能會是對家死,可是不打仗了對家一定不會死。她就是要讓他把仗打下去,他要是死了就認天命,可他要是萬一不死呢。對家就得死。他就能算是給她報了仇。她就是要人給她報仇。她本來就沒再打算活著,可是她一直到死,也要留著這么一個有人報仇的盼頭。 吉尕不知道自己算是幸運還是不幸。她以后一直活著見到了那人沒有死。安西以后當(dāng)然也沒有投降。三天以后雪戎軍隊在安西城門對面,弩箭射不著可是眼睛能見著的地方搭了一個木頭架子,把吉尕捆在上面割掉了她的舌頭,這當(dāng)然就是為了懲罰她無端編造了那些謊言。以后有人提起認識字的漢人不光能用嘴說事,還能用筆把事寫出來,于是再有一個吩咐說,那就連手指頭一起全都砍了。不過三天以后雪戎也沒有攻城。又過了兩天所發(fā)生的大逆轉(zhuǎn),卻是有圍城的部族自行拔營撤軍,又和前去阻攔他們的別部軍隊打了起來,他們會盟推選出來的王也死在了混戰(zhàn)之中。 雪戎從來不是一個容易駕馭的族群。長期征戰(zhàn)的巨大壓力在政治平衡被打破以后釋放了出來,全面的進攻變成了大潰散,所有的家族各行其是,現(xiàn)在他們需要防范的對手似乎已經(jīng)不再是漢人軍隊,而是自己族群中的所有其他人。另一個消息是原本坐山觀虎的回鶻軍隊也已經(jīng)決定要有所動作,據(jù)說回鶻的精銳騎兵正在朝向安西兼程前進。雪戎的青豹部落離開安西城下,他們在踏玉河沿與不同的敵人發(fā)生過幾次或大或小的戰(zhàn)斗,最終只有不到一半的部落成員跟隨領(lǐng)主返回了南方高原,青豹部也損失了所有的工匠奴隸。因為管理這些奴隸的工役營行動速度緩慢,他們走散以后被遇到的其他雪戎部落收編進了自己的隊伍。在西部,制革或者冶鐵的技術(shù)能力本來就是重要的資源,并不缺少需求,吉尕和她的丈夫們將在新的主人伇使下繼續(xù)他們煉鐵奴隸的生活。吉尕在痛苦和煎熬中度過了那一段局勢混亂的時間,但是她的遭受重創(chuàng)的身體最終還是逐漸地恢復(fù)了過來。當(dāng)然她再也不能說話,也不能用手指握筆寫字了。雖然他們上路的時候已經(jīng)不再有牛車代步,吉尕的那兩個更年輕的兄弟丈夫輪流地背負著她跋山涉水,在那種極端的境遇下一妻多夫的營生方式似乎表現(xiàn)出了一些可取的方面。吉尕是在半路上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懷孕的,她以后在雪山環(huán)抱的游牧營地產(chǎn)下了一個女嬰。 2 在連綿的雪山峰頂以下游牧的人們沒有誰記得以往的哪一年中,曾經(jīng)在那么早的時候就下起了封山的大雪。那年的秋天還沒有過完,她所率領(lǐng)的青豹部族離開地勢更高的夏季牧場,在前往預(yù)定越冬地的路上遭遇到了連續(xù)幾天的風(fēng)雪,積雪的山脊變成了他們的牛羊沒有辦法越過的障礙。 在部族臨時安扎著營帳的整面山半坡上散布開星點的篝火,在篝火群落外邊的地和天之間看不見群山。能夠看見的只是仍然在紛揚飄飛的無窮無盡的雪。我們在人生的漫游中遭遇到問題的時候可以嘗試殺死那些制造問題的人,但是我們不能殺死天和地。一個足夠強大的敵人從來就不是一個如何抗?fàn)幍膯栴},而是一個如何取悅的問題,如果上天看上去顯出了憤怒的樣子,祂似乎產(chǎn)生出了殺死我們的意愿,那么我們所能做的只能是嘗試著殺死一些自己。殺到祂的憤怒消解為止。歸根到底,天若有情,神既然已經(jīng)在過去那么長久的時間中容忍了我們,也許祂還沒有決定要完全地顛覆這場玩弄我們的游戲。 他們在開頭的幾天中殺死了一些部落中的奴隸女人當(dāng)做祭獻的禮物。按照傳統(tǒng)她們是被脫光衣服以后捆在豎立的木柱下凍死的。他們也在那些柱子前邊烤熟了一些獻給天的羊。不過這些方法沒有發(fā)生什么作用。雪戎部落都是由一些相對獨立的家族聯(lián)合組成,她所在的家族長期占據(jù)著部中的主導(dǎo)地位,但是近幾年來部族之間的矛盾正在增加,有時還會發(fā)展到十分激烈的地步,實際上已經(jīng)有一些決定要獨立行動的家庭支系陸續(xù)地離開了部落。雪戎的部落集群開始趨向瓦解的根本原因在于他們喪失了踏玉河流域的畜牧資源,他們不能在群山中養(yǎng)活更多的人口。在她的青豹部落中一直有人主張返回到安西平原上去,雖然那意味著接受漢人政權(quán)的統(tǒng)治,向漢人繳納高昂的牛馬稅賦,但是如果所謂的自由就是在高原上徘徊著面對沒有盡頭的饑餓和寒冷,還有為了搶奪一切生存必須品而隨時發(fā)生的血腥戰(zhàn)斗,人們在決心把自己變成一個自由的死人的時候,他們的勇氣值得懷疑。青豹部落直到現(xiàn)在仍然堅持著據(jù)守高原的生活方式,但是對于任何族群,每當(dāng)他們的生存前景遭遇重大危機的時候,現(xiàn)任領(lǐng)袖的權(quán)威就會受到質(zhì)疑和挑戰(zhàn)。在青豹部落遭遇大雪圍困后的第四天,部中有家族提出他們愿意獻出最好看的年輕女人,用以禱祝上天以求風(fēng)雪平息。 他們將要奉獻的實際上是家族中的司祭女人,她平常所負擔(dān)的責(zé)任就是供奉鬼神為家族祈福避禍。女奴和羊沒有能夠產(chǎn)生效力的現(xiàn)實,似乎提示了交易的對方希望索取到的價格更高。雪戎的男人是守衛(wèi)和征服的戰(zhàn)士,他們的生命總是被投入在可以殺死更多鄰居和陌生人的地方,而雪戎的女人是溝通神鬼的路徑,她們的生命價值在天地中通用,可以用來向天命開價,購買到原諒、寬待和善意的應(yīng)許。部族中聚集起來的人們在那天早上注視著自愿獻身的女人從營地出發(fā),女人在前往祭天地點的時候除去了全身的衣飾,她在漫卷的風(fēng)雪中赤身赤足地行走的樣子使人們覺得女人的身體的確是一件高價的禮物,她們在人群和人群,或者天地和人群之間經(jīng)常被用作交易的貨幣肯定不是沒有道理的事。 獻出女人的家族按照傳統(tǒng)提出了交換條件。如果在女人被獻祭之后的第二天可以見到太陽,只要大雪停止,天空中露出了一道可以被看見的藍天,他們的家族就應(yīng)該得到領(lǐng)導(dǎo)青豹部落的權(quán)力。實際上自愿犧牲的女人已經(jīng)指定了她的meimei接替自己的司祭責(zé)任,如果她的犧牲使天命逆轉(zhuǎn),青豹部落就要迎來一個新的女領(lǐng)主了。當(dāng)然這就是一次針對原有權(quán)力結(jié)構(gòu)發(fā)起的挑戰(zhàn),這個挑戰(zhàn)得到了各個家族的支持。因為現(xiàn)任領(lǐng)導(dǎo)者帶領(lǐng)部落遭到了這樣一種可能全體覆沒的危機局面,她是否還能得到天神的護佑也就成為了問題,人們期待著經(jīng)過實踐檢驗找到新的能夠溝通天地的人。 被獻給天的女人都會接受到非常痛苦的死。很明顯,把自己安靜地掛到家里的房梁上并不能讓問題得到解決,我們必須找到住有官家的大房子門口去把鼓敲得很響才能讓人知道我們遭遇了不幸,如果擁有足夠的勇氣,把一瓢油澆在自己頭上點起火來可能還會更加有效。青豹部落已經(jīng)在沿著山坡向上,盡可能地接近他們試圖要翻越的山脊地方確定了祭天的位置,他們也在那里豎起了象征著連接天地的木雕立柱。用作犧牲的女人將被捆綁在那根柱子上度過整個白天,因為女人在那一整天中都是全身赤裸的,為了避免她在忍受到足夠的痛苦以前就被凍死,獻祭的過程中在她的身前和身后都點有篝火。她可以在那里一直等到午夜,并且期盼著事情能夠朝向自己想要的方面轉(zhuǎn)變。但是如果那種轉(zhuǎn)變一直沒有發(fā)生,她的族人會在午夜的時候設(shè)法將她殺死。 部族中的人群大多都沒有離開宿營地,他們在許多帳篷的門口眺望朝向著高遠的山脊陡峭地延升而上的漫漫風(fēng)雪路途。風(fēng)雪中的山嶺迷??~緲,坡壁隱現(xiàn)不定,他們并不能看清楚那條道路遠處的樁柱和人影,他們只是可以看到在遠方的高地上一直燃燒的篝火,它們在入夜以后顯得更加地明亮奪目了。后來有一團人體形狀的火焰從篝火之間的黑暗中升騰了起來。 營地中的人群沉默地注視著那個燃燒的身體在黑暗的高處旋轉(zhuǎn)并且顛撲躍動,她現(xiàn)在所處的位置已經(jīng)不在祭柱底下,而是被凌空地懸掛到了接近柱子頂端的地方,她的肢體應(yīng)該也不是被捆縛在一起了,實際上它們正在虛空中混亂地扭絞和揮舞。她的身體兩側(cè)還有另外兩幅形狀更加舒展,更輕薄一些的帷幔樣子的事物也在撲閃著揮舞,那使女人很像是一只從火中掙扎著拍打羽翼起飛的鳥。在午夜最終殺死獻祭女人的方法是沿著她的脊椎骨頭割開裂口,將那上面覆蓋著的皮膚和背部肌rou朝向兩側(cè)剝離翻卷開去。她的族人會將浸泡過牛羊油脂的柴草通過背部暴露出來的肋骨縫隙中填塞進她的肚子,那些和她的內(nèi)臟擁堵在一起的油和草被點著以后將會燃燒很長一段時間。女人以后是被鐵鉤穿繞過體內(nèi)的腰椎,牽拉到接近祭柱頂端的位置上去的,她的整面燃燒的赤背反弓向上,煙火輕揚,但是她的頭臉和手腳凌亂垂墜,那也使她沒有很快地被燃燒自己而蒸騰出的煙霧所窒息。飄搖在她體側(cè)的皮rou幅面撲閃如同翅膀。被獻祭給天神的女人通常都會像在山火中被點著了羽毛的飛鳥一樣,帶著火焰在空中盤旋掙扎著度過她的最后那些時間。 火焰漸漸地熄滅以后就只剩下了黑暗的天空,還有天空中繼續(xù)無窮無盡地飄落下來的雪。她和營地里沉默的人群在黑暗中繼續(xù)等待了一陣。那天晚上雪沒有停。雪在第二天的確變得稀疏和零星了,但是沒有人見到過哪怕一絲縫隙的藍天。司祭的女人們擔(dān)負著連接天地,祝告鬼神的責(zé)任,她們對于天氣是有經(jīng)驗也有判斷的,那個女人肯定知道在這樣的季節(jié)里持續(xù)多天的大雪很少見到,總會在三到四天中停止。她知道那個女人把自己當(dāng)做了一個賭注,不過既然是賭就沒有一定的贏。這一個回合的結(jié)果是那個女人和她的家族沒有贏。幾乎就像是一種神祇們蓄意地要表現(xiàn)出的嘲諷態(tài)度,在女人死后的第三天凌晨天空出現(xiàn)了晶瑩的星星。從那個早晨以后的很多天里他們一直都能夠看到澄澈碧藍的天空。 碧藍的天空底下是群山之上覆蓋著的深廣的冰雪。他們的畜群不能夠穿越那樣厚的冰雪,實際上部落中的牛和羊正在因為寒冷和饑餓大量地死去。他們試著清除積雪,超越過祭祀地點朝向山脊攀登了一段路程。大家都知道他們幾乎不可能在牲畜死光之前到達越冬地了,他們只是要在最終的結(jié)局到來之前,把應(yīng)該要做的事情繼續(xù)做下去而已。 (蘋果 手機使用 Safari 自帶瀏覽器,安卓手機使用 chre 谷歌瀏覽器) 天神的下一次憤怒完全摧毀了他們的最后努力。從山嶺高處發(fā)起的雪崩橫掃了他們行進的隊列,冰雪的滾滾洪流裹挾著部落中剩余人口的大半和牲畜一起沖下山谷,更多后續(xù)崩塌的積雪堆成了高聳的冰雪峭壁。那天她因為家族畜群中有母羊產(chǎn)崽的事留在營地里,正好能夠躲過了這場災(zāi)難。但是對于所有能夠活了下來的人,他們?nèi)匀簧娴默F(xiàn)實本身就是一場災(zāi)難。在重重冰雪的圍困中他們的死和青豹部落的終結(jié)只是一個時間問題?,F(xiàn)在只有奇跡才能夠拯救他們了。 她在下一天的早晨出發(fā)祭獻自己去祈望所有可能的奇跡。無論她是不是自愿地這樣做,絕望的所有人都會要求將事情這樣地做下去。所有的政治領(lǐng)袖在他的王朝崩潰的時候都會被祭獻,無論因果的邏輯如何存在,失敗永遠是原罪,一直以來追隨你的人民,士兵和貴族官僚們,他們需要的是交配和繁殖的機會,更多的牛和羊,更多頤指氣使,縱橫捭闔的權(quán)力游戲。他們不會想要一個即便是光榮的,悲壯的死。他們一直以來選擇容忍和服從不是因為你是一個好人,而是因為你是一個有利可圖的人。當(dāng)然在面臨著舊日的好世界完全崩潰的時候,他們也需要找到一個自己之外的人選用以承擔(dān)所有被推卸的責(zé)任。 她在那時能夠與要她去死的族人們達成的最好條件,只是接替她的部落領(lǐng)袖仍然由她的家族成員擔(dān)任。不過依照當(dāng)時的局面看這樣的權(quán)力已經(jīng)毫無意義。她在那根木柱底下等待著太陽在晴空中走完預(yù)定路程的時候回想了一些過去經(jīng)歷的片段。片段是隨意的,破碎和零星的,她只是覺得赤裸的胸脯和肩背都很冷,在雪地上寂靜燃燒著的火焰并不能使一個完全赤裸的身體得到足夠的溫暖,實際上她踩踏在雪上的赤腳沒有多久就失掉了知覺。她后來意識到正在自己眼前出現(xiàn)的事情有些可能并不是記憶。她想她可能已經(jīng)有些神智恍惚了。 她看到過一些夜空和星星。她沒有穿著衣裙這一點是真的,但是她在手腳和脖頸上都戴有鎖鏈并不是當(dāng)時的現(xiàn)實。她看到了一些朦朧的和間斷的,在河中趟水還有挨打的事。她有一個很強烈的意識,她那時候置身的地方是在踏玉河邊的原野上,她覺得她在那個地方繼續(xù)活了下去,并沒有很快地死。因為近期以來許多人都在談?wù)撍麄儽緛響?yīng)該在更早些時候選擇進入安西平原接受漢人統(tǒng)治,所以這些夢境一樣的映像也許是她在精神非常疲倦以后產(chǎn)生的幻覺。她的確詢問了自己,如果事先知道整個部族最終都將陷入絕境,他們是否會選擇另外一種方式存活下去。 回答應(yīng)該是會。幾乎一定是會。于是下一個問題變成了關(guān)于她自己的個人問題。如果可以選擇,她是愿意死,還是愿意接受一種像安西尋常可以見到的采玉奴隸那樣繼續(xù)下去的生活。采玉女人們的生活情形在那時已經(jīng)是大家都知道的,實際上除了關(guān)于自由和奴役,尊嚴和屈辱之外,那樣的生活應(yīng)該還蘊含有一些其它的意義,她在想象這個問題的時候感受到了在意識之外的女性身體的含混反應(yīng)。也許還是死吧。她想。 但是接下去的死會是一個在疼痛中掙扎很久的死。如果死總是像一場安靜的睡眠一樣覆蓋我們就好了,但是它也可以不是。如果肩背上的皮rou會被分割撕裂,如果悠游的火焰會在那個深及腹腔的傷口里延燒后半個夜晚的話,我們愿意付出什么樣的代價阻止那個時辰繼續(xù)迫近? 如果那是一次為了族群的獻身。也許她會接受。每一個為了生存返回安西草原的族群的牛羊和篷帳后面都遮蔽有他們曾經(jīng)奉獻出的女人們遭受奴役的影子。如果她長期以來的判斷和決定最終造成了族群的災(zāi)難,如果她在所有人的支持,信任和擁戴之中得到了許多的權(quán)力,榮耀和現(xiàn)實利益以后,最終需要使用自己挽救她的人民,無論是按照尊從天理、賡續(xù)地氣,還是按照秉持人性的角度,她的答案似乎只能是唯一的。實際上一個更加隱藏而且陰暗的心理依據(jù)在于,如果我們因為一種膽怯的個人理由做出了令人羞愧的決定,我們總是可以為它披上大義的裝飾哄騙我們自己。如果一個女人在過分疼痛的死亡和前去接受異族的奴役之間選擇了后者,她同時拯救了族群的事實可以使她更像一個傳奇。 她想她的確針對自已的那個問題給出了確定的答案。雪面上的寒風(fēng)依然刺骨,她想她可能已經(jīng)等到了接近半夜的時候,因為現(xiàn)在整個黑暗的晴空中有許多蜂擁的星星了。她聽到有誰在什么地方又問了一次。她說是的,她會接受。而后就是下一次雪崩開始醞釀的摧折和分裂的聲音。她清醒了過來,看到腳下很遠的地方,在很多星星的光芒能夠微微反照的山坡盡頭正在升騰起來寬廣的冰雪迷霧。 他們以后在巔峰側(cè)邊朝向山腳延伸而去的巨大斜坡上看到了暴露出來的巖石和土。許多天中一直堆積在那里的冰雪因為過分的負重,在那天午夜以前破碎而后潰散,一直向下沖進了大山深處的花川谷底。他們一直在努力地嘗試著翻越山嶺進入高原,而現(xiàn)在他們得到了一條通向安西平地的寬廣的道路。青豹族群殘余的部眾和牲畜在那年秋天通過花川溪的隘口進入了踏玉河沿。她自己提出了她會是一個被交給花川堡壘的奴隸人選,雖然很多人反對,但是她一直堅持。她所招引出來的大鬼已經(jīng)表現(xiàn)出了非常明確的意愿,以及非常強大的力量,她只能遵循祂所指引的方向。 即使那是一個全然不同的方向。 3 每個月份到了十五的這一天里,月亮總是在太陽落下去的同一個時候升起來的。滿月剛升起來的樣子其實就已經(jīng)很大很圓了,只是在晴朗傍晚的閃爍天光中不太招人在意。從一開始就在意看著東邊的女人,一直等到滿天上紅紅火火的晚云全都收成了昏沉的暮色,這才平平淡淡的說了一聲:月亮真圓啊。 她說,殺我的時候就該到了吧。 也許她只是在心里那么的想了,其實并沒有真正說出聲來。每月到了要祭玉的這天大家都會有些放不下心情的惴惴感,她要是想起來在心里叨咕一些平白的念頭,就好像是要給那些正在滑掠過她的眼睛和睫毛跟前,柔繞在手指和腳趾頭的縫隙中間,慫恿著奶房還有腰身,正在從蒼天底下河水浪濤上默然流走的時間表面打出一個印記,她離開被人釘穿在臺板上的門框中間,一刀一刀慢慢割開的那件要人命的事,就是這樣一個念頭又一個念頭的,越來越挨得近了。一個大好地活著的女人再是怎么樣的心如止水,吐氣如蘭,她想到自己那個時候的那種樣子也要有些意亂情迷的感覺。要是這樣斷續(xù)地跟自己說著點話,就好像能把越是思忖越是害怕的涌動心情,給打斷轉(zhuǎn)折個一下兩下。 等到了距離儀典啟動還剩大概一個時辰,各個方面的準(zhǔn)備事務(wù)就要開始著手安排。女人回想起來這一天中的時間過得不算太慢,不過也不是轉(zhuǎn)一轉(zhuǎn)眼睛就到了天黑那種樣子。當(dāng)時點算一個月的采撿數(shù)字確定了她就是當(dāng)晚要被祭掉的女人,她就被人領(lǐng)到河邊的木臺底下,把她特別緊密細致地拴鎖在了支撐臺板的一根樁柱前邊。除了平常的那些手腳鐐鏈以外再加背銬,再系腰環(huán),兩只手反背在身后又和腰環(huán)鉸連在了一起,她的上半個身體差不多就被收束成了像身后倚靠的那支木頭柱子的模樣,再也不用多生出一點移形換位或者抓耳撓腮的念想。那時候背靠著柱腳落地倚坐的女人往前直挺出去的一對腳踝上面,也跟她的手腕一樣另外再加了短銬,把她那兩只腳的活動范圍從原有腳鐐兩尺多長的寬幅,限定到了三寸的距離以內(nèi)。要是碰上非得站起來多走幾步,她就得在那個小圓圈套里邊緊趕慢趕,忙亂跌沖著安排自己的兩只光腳片子。她每一次提出來要解手的時候,都得由兩個看守的男人從兩邊架住她的臂膀,半扶半拖著把她運送到需要多走出幾步的僻靜河邊去,再把她給運送回來。 到了最后還要把一個手無寸鐵的女人捆扎成一個柴火堆垛,其實是因為人到了必死的時候,她們的想法可能就跟常人大不一樣了。啼哭叫罵,或者嘀嘀咕咕的自言自語這些都還算了,一個沒管住就可能用腦袋去撞柱子。更加麻煩的是她可能隨便摟抱住一個什么人下嘴死咬,她那時候可能就是想把人惹火了一刀殺了她就算。她知道自己準(zhǔn)定就會遭遇到的死是天底下最疼的活剮,她已經(jīng)什么都不會在乎。最早的幾年里場中的管事被人硬是咬掉了耳朵的事是真的發(fā)生過的,從那以后事情就變成了現(xiàn)在這種樣子。其實除了這些特別嚴正的鎖銬方法,玉場對于她們這些還剩下最后一天活命的女人并不算是苛刻。場里會派出兩個管事一直守在她的身邊,地下擱一大塊烤香的上好羊rou,她什么時候說一聲想吃,麻利地動手切一小條填進她的嘴里。再備一大碗小米熬粥防她噎著。女人一天的吃喝都是人一口一口喂進去的,其他時候大家也都規(guī)規(guī)矩矩,沒人特別想去找她的麻煩。到了這時大家想一想過了今晚的門檻人家就要上天去當(dāng)小仙女了,上天以后的那種事凡人就不太能夠思捋得清楚。所以早幾年里有過什么是非反正都算已經(jīng)過去,最好不要再提,大家都不容易,總之現(xiàn)下妹子想吃什么,招呼一聲就是。當(dāng)然了,其實真到了這一天他們的妹子多半是吃不下什么東西。反正不管那些光陰,時辰,少傾,轉(zhuǎn)瞬,各自流走得是緊是慢,不管她覺著自已的肚子是饑是飽,最后的這一天總是要等完的,那些延宕的焦灼,迫近的不舍,誰真的等完了一遍誰自己知道。一般的情形等到了初升的月亮略為地高過一點遠處的樹梢,那時候更多朝向她所待著的木臺這邊走過來的人,就是要來安排她動身前往下邊一站的路程了。 后來圍聚到了她身邊的那些人除了帶著繩索,鐵錘和釘子,也會給她帶來一副銀箔做成的假面。按照她所服役的這個官辦玉場的傳統(tǒng),獻祭出去的女人在她走完最后那一段路程的時候,都會被要求一直戴上白銀鏤刻出的假面。關(guān)于這種比較別致的設(shè)計安排,最常見的解釋就是可以讓神相信,祂所得到的女人真的就是一個好看的女人??梢韵胂胥y器表面經(jīng)由能工巧匠刻劃出來的女人五官眉目,看上去的確秀麗端莊,總是顯出安閑恬靜,榮辱不驚的樣子,肯定不是一副歷經(jīng)過多年風(fēng)霜的尋常奴隸臉面能夠相比。實際上因為幾座規(guī)模比較大的官方工場已經(jīng)逐漸地把祭玉典禮cao辦成了一項兼具游覽性質(zhì)的公眾活動,大家總是存有要讓這事增加觀賞性的期望。所以與其說是為了讓神相信祂得到了一個美女,不如說是為了讓觀眾相信他們親眼見著被活生生地切成了碎片的裸體女人是一個美女。另有一些猜測性的說法認為,采玉工場并不想讓公眾能夠辨認那些被獻女人的身份。場方的確希望會有更多的客人前來觀禮或者就是娛樂,實際上他們一直在安西城里標(biāo)價出賣參加祭玉典禮的邀請?zhí)?,他們肯定不希望哪個有錢的部落頭領(lǐng)到了最后發(fā)現(xiàn)被捆在方木臺子上的姑 娘是他們家的遠房外甥女。安西婦女奴隸的來源復(fù)雜多樣,真碰上這種事的機會恐怕也不是絕無僅有。甚至還有傳說提到安西官府有時候會給場里秘密地送來指定要在活祭中使用的女人,那些女人可能在進場以前就被戴上了面罩,她們究竟是些誰就更沒有外人能夠知道了。 等到了那面銀子打造的器物握持在幾個健壯男人的手中,處心積慮地往她的門面上鋪蓋過來的時候,她大概多少還有一點時間能夠把那東西再多看過幾眼。她所能看到的銀臉上的眼睛,是按照柳葉形狀刻劃出的開口,戴上它的人能夠一直看到外邊的世界,它的鼻梁形狀挺直高聳,在它下半部分對應(yīng)人嘴的地方凸印出了好看的唇形,唇間也留有窄縫。她以前見到過他們使用這個地方給人喂進一點鹽水和米湯的樣子。女人現(xiàn)在看到銀臉的兩側(cè)各自往后周轉(zhuǎn)過來的弧彎,她需要戴上的這張銀臉是一個足夠包容的半圓,可以一直覆蓋到人的頭面兩側(cè),挨近到耳朵輪廓的地方,當(dāng)然她也就看到了銀罩子里邊對準(zhǔn)她的兩邊臉頰安插著的兩支帶有倒鉤的尖刺。有人拍了拍她的臉頰,說,忍著點吧妹子,扎進去以后就好了。 怎么可能會好。從這時候開始往下一直到半夜,她都再也沒法得到哪怕一星半點的好。其實那也是她這一輩子里邊最后一回被一個男人摸在她的rou臉蛋上,或者是,從那以后她就再也不會有rou做的臉了。每回要給女人的臉上安裝銀子面罩的時候,都是側(cè)著先裝一邊,按緊按到里邊的鉤子捅掛結(jié)實了以后,搬弄著那個東西轉(zhuǎn)向另外一邊,就像是關(guān)鎖上門戶一樣,把她的口鼻眉眼全都關(guān)鎖進去。當(dāng)然那個時候要有特別多的男人一齊幫手,有的使用胳膊肘彎夾住她的脖子,有的死拽她的頭發(fā),她被憋悶在里邊半點也不能動彈,光是活生生地感受著有一支尖刺扎穿臉頰,突然從嘴巴里邊滋生出來的咸的熱的味道。她都能用舌頭舔出它的火辣辣的倒鉤。整一張銀子的臉面旋轉(zhuǎn)過來,貼緊了她的口鼻眉眼,另外一支鉤刺掛住了她的另外一側(cè)的巴掌rou。需要借用來支承住上半副銀臉的著力地方是在女人兩邊的耳朵軟骨上,先用小刀捅開一個洞眼,再把銀臉殼上半的邊沿一帶裝有的系鏈小鉤掛進那個洞眼。掛完以后念一句阿彌陀佛。妹子不要怪罪,這些苦孽都是依照天意該要我們造的。 背倚著船首西行航向的王子看到了他的河灣的逆反的遠方。微紅的滿月已經(jīng)少略地高過了遠方叢林的迷茫輪廓。月輪前有時滑行過三五小群的鷗鳥和白鶴的影子。他一開始并沒有注意到安靜地跪坐在船尾的赤身的少女已經(jīng)將陶土的塤器捧持在了自己的胸前。她的視線跟隨著手中陶塤的抬升,掃掠過了她身前存在的所有人形和事件,他不知道她注意的會是些什么,但是他想,她應(yīng)該并沒有將注意給予他們,因為她正在吹出的聲音逾越了他們。塤的聲音是一種留意到了所有進近的悲苦,但是不會為他們停留的遠事。所有的樂聲都是不會停留的遠事。悲苦的人們在諦聽的時候想到啜泣,在樂聲停止的時候繼續(xù)生活了下去。跪坐在河流中飄搖著的船尾上,赤露著胸乳和腰的少女吹出的塤聲有時蜿蜒,有時候屏息停止。她令我們的啜泣和人生時斷時續(xù)。 王子后來注意到水面以下有些事物正在追隨他們的船。它們的動作在水面上激起了一些延伸向前的箭頭形狀的波浪。不過更加清楚明確的事件是飛鳥正在聚集起來。他過去很少見到體型更大的總是涉水的鶴飛行在那樣高遠的地方,而且追隨著人行的方向,王子以后知道,它們是在追隨著塤聲發(fā)起的方向。他也注意到了正在從船舷側(cè)邊滑掠過去的,在水面以下微微地閃爍著的熒光。他們繼續(xù)劃過了更多那樣的淡銀色的光暈。 在監(jiān)祭的武官,岫兒和女奴姑娘們,還有王子所乘坐的白羊皮船抵達玉場河灘的時候,河灘上已經(jīng)顯現(xiàn)出了十分歡樂的盛典景象。為了接待前來觀禮的客人,河邊的鋪沙地坪上擺放了很多靠椅,燃點有可以燒烤rou類的篝火,還有很多rou類和酒壇。在這些設(shè)置和吃食中間有很多服飾講究,看上去比較富足有閑的男人,還有很多沒穿著衣服的年輕女人。畢竟踩玉工場在裸女供應(yīng)方面具有著顯而易見的優(yōu)勢地位,只要對那些走河女人們許諾說凡是被一個男人睡過,就可以按照撿到一顆籽玉的成績計賬,姑娘們當(dāng)然就會在河灘上轉(zhuǎn)來轉(zhuǎn)去,趨之若鶩地勾引男人了。場方為了安置這些勾引的結(jié)果,也在稍遠的地方支起了一些臨時帳篷。當(dāng)然這一切都不會是免費的。場中也有另外一些赤身的女孩守在幾張擺設(shè)開的攤位旁邊,努力地向駐足觀看的客人推銷沒有經(jīng)過中間商轉(zhuǎn)手,因而便宜到令人發(fā)指的原生籽玉。為了讓玉石看上去顯得潤澤和光亮,在那些貨攤上方豎立著又紅又大的照明燈籠。王子從這些熙攘的人形和事件之中轉(zhuǎn)移開他的注視,他在望向河面以后,需要等待一段時間才能適應(yīng)那里的黑暗對比。他等到了一座木架平臺的輪廓從黑暗中逐漸地浮現(xiàn)出來的樣子。實際上那里一直都是有月光淺淡輕薄地渲染著的,他看到了在臺面的兩支木柱中間伸張開泛白的四條肢體和壁立的軀干,寂靜地在月亮底下展覽著自己赤身和銀面的祭用女人。 還在客人和他們的白船陸續(xù)地到達河灘以前,祭玉的女人就已經(jīng)在很多別人的扶持和cao作底下安置好了自己被展覽的樣子。他們在那里使用一些特別的工具和方法,清洗了深入女人身體的內(nèi)部臟器,拆解掉需要拆解的鎖具,并且釘穿了需要釘穿的地方。女人的手腕和腳 踝都是被使用鐵釘貫穿過骨頭的縫隙,安置到了兩支立柱上下的合適地方。她可以憑借著堅強的骨頭和鐵維持在那個形狀上度過很多時辰。但是她的心臟肯定沒有那么堅強。玉場通常都會選擇在稍早一些的時候,在她們的心臟趨向衰竭以前開始進入祭玉活動的中心環(huán)節(jié)。來客們在那時大致已經(jīng)喝過了第一二巡的酒,他們正在變得情緒興奮起來。 王子在以后繼續(xù)進展下去的時間里看到了女孩們逐漸地割裂被祭女人的完整過程。當(dāng)然他已經(jīng)猜到了,實際動手運作的會是岫兒和她的奴隸女孩同伴。安西管理機構(gòu)的官員們早已沒有興趣親自參與這些又臟又累的體力活計了?;蛘邠Q一個角度考慮,一個赤裸的女人被另一些赤裸的女人使用利器割裂和殺死才是付費的客人們更愿意看到的事。雖然在前邊幾天里岫兒一直沒有告訴過他,女孩自己就是那個將在祭玉典禮上使用利器的赤裸女人,但是在他們逛完了一天的大街,女孩跪在男人的腳底下為他捶打按捏腿腳關(guān)節(jié)的時候,或者是女孩為他侍浴擦身,她在他身后搓揉著他的肩膀和背脊的時候,伴隨著那些在她的手腳之間輕微碰撞著的銅鏈聲音,岫兒是跟他絮叨著描述過祭玉典禮的既定方法和各種執(zhí)行細節(jié)的。他現(xiàn)在見到的實際進程和岫兒所說大致也沒有什么不一樣的地方。他已經(jīng)知道殺死被祭女人的方法是從她們的全身各處割下rou塊,為了盡可能地延長殺死女人的時間,每一次切除的部分應(yīng)該足夠量地少,刀尖也不能穿刺到更深。所以岫兒在安西城外登船的時候往自已的rutou底下懸掛的出祭銅牌,實際上就是一件規(guī)范用刀面積和深淺的量尺。如果是定睛去看,牌面上鑄印的祭字中間還開有一個銅錢大小的圓孔,具體使用的時候便是拿那一副牌面壓覆在女人的肌膚之上,再用刀尖插入孔中旋過一個圓圈,自然就會有一小卷軟rou撲簌簌地滾落了下來。按照這樣循序漸進下去,基本就消除了因為人力人心的參差不一造成的犯錯機會。王子只是沒有想到他的俏麗恭順的岫兒,使用起刀具來這么樣的利落爽快。女孩一手扶規(guī),一手斡旋,刀起rou落,就好像是開著豬rou鋪子的生鮮西施一般。從一側(cè)rufang的上緣起手開始,依次地綻放了出來的新鮮血口排布過赤胸,盤繞去裸背,又重新地回轉(zhuǎn)到了女人另外一側(cè)的rufang下底。刀鋒在切割的時候是快捷的,銳利的,不過它也會經(jīng)常地有意留出收束和停頓的觀看時間。用刀的女孩會把她手中拿捏住的一小團棕色的瘤rou高舉起來展示給全場。她在切下她的另一個rutou的時候又把手舉高了一次。實際上她在順序地切割到了女人的下半部分身體的時候,同樣簡潔明快地旋下了女人的陰蒂。也許她只是在割裂那個女人的大小yinchun的時候沒有使用銅制規(guī)矩,女孩憑借著赤手的試探,摸索,捕捉和剝離,最終把那些花玉一樣的細軟瓣朵足夠完滿地摘取到了自己的手里。 王子已經(jīng)知道在用刀的女孩之外會有另一個捧托著一具陶制缽盂的女孩。她平靜周到地使用容器收納了那些滾落的卷rou。她們在將那個女人的肌體完整細密,但是足夠淺薄地剜旋過一遍,使她變成了一攤紅白狼藉的rou鋪以后停止了下來。帶塤的第三個女孩走上前去給女人喂了水。直到那時王子的軍官朋友才第一次出面履行他的監(jiān)祭責(zé)任,他本來一直顯得有些無所事事的樣子,坐在木臺下邊的一張椅子上,他現(xiàn)在提著一盞燈籠登上臺面,試探了祭用女人的脈搏,并且沉著地宣布她還活著。實際上從那個女人一開始的厲聲哀號,以及后來漸漸地轉(zhuǎn)變成的柔婉呻吟和深長的喘息之中,觀禮的客人們確實知道她仍然活著。她在第一遍活剮完畢以后似乎還抽動了一到兩次她的小腿,好像是在嘗試著要把自己調(diào)整到一種也許不那么艱苦的狀態(tài)。當(dāng)然釘穿過她的赤足的釘子明顯地足夠牢固,她的努力沒有什么效果。 除了盛rou的缽盂以外,司祭的奴隸女孩們在祭用女人分張的腿腳旁邊擺開了更多的禮神用器。她們有一個更大的瓦甕,有貯存西海之鹽的銀罐。根據(jù)岫兒先前的講述,產(chǎn)出在西海的砂鹽是祭玉典禮中非常重要的事物,需要安西官府派員專程前往踏玉河盡頭的浩瀚西海尋訪收取。這種特質(zhì)的海鹽平常需要妥善地保管和滋養(yǎng),并且在祭日時候向前來領(lǐng)取的所有采玉工場發(fā)放。被中原的大周稱作西海的咸水大湖實際上是在安西往東,踏玉河水流淌過一千里路途最終匯入的終結(jié)地方?,F(xiàn)在司祭女孩們所要執(zhí)行的下一項工作,便是使用赤手捧出晶瑩的砂鹽顆粒,逐漸地涂抹到那個女人全身爛漫地綻放了開來的赤rou中去,女孩們的節(jié)奏鄭重緩慢,她們每一次都使尖銳的晶粒充分地研磨了她的暴露的鮮活血rou和生筋,從而將她浸沒在強烈的刺激中腌漬了她。那些鮮rou表面慘烈地奔涌起來的扭曲和崩潰感,如同沸水撒潑下的蟲蟻群落。 王子現(xiàn)在和所有在場觀禮的賓客一起,觀看到了在被腌漬的錐心刺骨中逐漸地生長出了晦暗瑩光的女人。他們其中的有些人也許還聽到了天空中逐漸變得繁密起來,巡回而不肯離散的鶴鳥的鳴叫。西海之鹽是能夠蟄伏并且能夠滋生和蝶變的鹽。它在潛入生靈的血rou營養(yǎng)之后,便會足夠迅速地繁衍表達出自己,并且在那時散發(fā)出淡漠寂靜的光輝。有些說法認為那是咸水灘涂中的砂和鹽中存續(xù)有能夠發(fā)光的細微生命。當(dāng)然它更可能只是天地的意志無憑無由,任性地要賦予安西的獨特福祉?,F(xiàn)在臺上只有帶塤的女孩是背對著祭玉之門的,她獨自跪坐在那個正在逐漸地隱現(xiàn)出寂靜光輝的破碎的女 人軀體往前的臺板上,她點染著西海之鹽供養(yǎng)了承rou的缽盂。后來她視線下的缽口飄搖著彌漫出了發(fā)光的霧氣。女孩伸進赤手捧奉起來一些光和霧。 女孩在一個不疾不徐的柔韌體態(tài)中完成了從起身挺直到奮臂發(fā)力的揮灑過程。臺前圍聚的觀看人眾之上的夜空中突然綻放開了閃閃爍爍的煙和冷火。還有白鶴振奮著的密集的羽翼。盤旋的鶴群突然從高遠的黑暗中飛掠下來,一瞬間低徊過了河灘,它們在重新向著漠漫的高處振翼登臨上去的時候銜帶著光。 在一些零星飄墜著的殘余光霧之后,用刀的女孩盡可能輕捷地劃開了受祭女人的小腹。岫兒以前告訴王子的時候說起,那些經(jīng)受過特別指導(dǎo)和長久實踐的人能夠在她的腹腔深處摸索著確認連系她的宮和巢的血脈所在,她們會使用絲線捆扎住那些柔嫩的環(huán)節(jié)。在那樣小心地做好以后,切割和分離她的器官并不會讓她流出很多的血,她也就不會死了。岫兒說,那一個節(jié)骨眼就是最煩人的時候了,要是把人弄死大家可都要挨一頓揍。專門派來盯著我們的軍官大叔隔三差五就要去搭她的脈搏呢。 王子注意到監(jiān)祭的軍官大叔在下一次登上木臺的時候也帶著一束燃燒的艾草,他在木柱前邊逗留并且cao弄了一陣,可能是在使用刺激性的煙霧熏嗆女人,幫助她恢復(fù)清醒的神智。在那時全副完整的宮和巢,還有通連接續(xù)的隱道與門戶,都已經(jīng)從受祭女人的腹腔深處剖挖分解了出來,它們和更早些時候剜切取得的rutou唇片一起,收聚在撒過鹽的瓦甕以內(nèi)。被認為是主要地凝聚有雌物陰氣的部位還包括了她的兩只rufang。司祭的女孩們在見到甕底泛動起微光的時候,使用透光的桐油細布包覆住甕口。她們轉(zhuǎn)身從女人的小腹傷口里抽出了一些迂回地延展,而后盤繞了起來的腸管,她的肚腸事先經(jīng)過灌洗,基本保持著干凈,女孩們的手法也一如尋常地輕柔和緩,盡可能地減少了附帶傷害。玉場事先就會為她們準(zhǔn)備好合適的木段材料,女孩按照她們接受到的長期訓(xùn)練,使用延長而柔軟的生人血腸盡快地捆扎好了適用的小木筏板。 沒有置身在現(xiàn)場觀察完畢一次祭玉典禮的客人可能不會想到,被獻祭的女人并不是豎立而后分展在祭玉之門的中間經(jīng)歷到了她們的最終時刻。按照進程的設(shè)定,她們在被摘取掉zigong和卵巢以后,就會得到喂食羊奶和水的休息,而后場方會派出助祭的有力漢子把她從那兩支木頭柱子上開解出來。他們可能是用刀刃撬開了她腕子里的骨頭,才能讓釘頭平整的鐵帽褪出了那些貫穿的傷口。女人在那時候仍然是拖帶著長鏈的腳鐐的,男人們把她的手臂反擰在身后,讓她下跪到平臺的底板上,正眼面對著那一堆黏連雜亂的東西,還有從她自己身體的開戶地方被拆卸了出來的兩扇rou皮的門面,皮面上沾染著血跡和一些可能會令人羞慚的黑色的毛。直到那時女人所經(jīng)歷的全部,就是全身淺表的肌膚遭到了切割,全身被咸鹽收煞,還有下體被割開了一道截止住流血的裂口。所以她在艾草燃燒出的煙氣激勵下,仍然可能會適時地清醒過來,在一個更近的距離上看到自己的肚腸扭轉(zhuǎn)搖曳著抽離自己身體的景象。她也在銀面的眼眶之后注視著自己已經(jīng)被剜旋掉了許多rou塊的rufang最終遭到了齊根的完整切除。她驚訝地注意到自己全身模糊的血rou上籠罩有幽藍的光輝。 現(xiàn)在才可能是接近了最后時刻的開始。她被那些幫忙的男人們拉扯著臂膀,或者是頭發(fā),拖行過了大半張祭玉臺面。她的破碎的身體也在那些翻滾和刮擦之間調(diào)轉(zhuǎn)了方向。她后來像狗一樣趴伏在鋪臺的厚木邊沿,這里是背向著岸和沙的反面。她看到身體的側(cè)邊就是以往她們每一天在走河時候都要逐級地踏過的木頭階梯。阿彌陀佛。從今往后她再也不用走了,永遠不用走了。有一個女孩站在階梯底下靠近水面的地方。她放開了正在水面上漂浮著的束木扁筏。排筏上載有正在繼續(xù)散發(fā)出熒光的瓦甕。 她凝視著自己的女物在暗淡的光線中駛向有玉或者沒有玉的河面遠方。約束著載物筏具的帶血的人腸在被游魚和飛鳥侵襲分裂以后,木段離散,她的甕會沉入河底,并且在暫時地阻擋住水流的油布底下繼續(xù)地閃爍一些時間。后來鶴群降落了下來。 她可能在那之前聽到了陶土和流水交相和鳴而生成的如同泣,如同訴的塤聲。司祭的女孩和協(xié)力幫助她們的男人都已經(jīng)離開了祭臺。女孩們跪立在河邊,帶塤的女孩吹了塤。塤聲除了代替我們形容我們自己貧瘠的心力不足夠形容的泣訴之外,它標(biāo)記了鳥,鳥在標(biāo)記中翩躚地降落下來,祭臺上的赤裸而且破碎的人形有一些蜷曲和抽動的嘗試,很多白羽的鶴環(huán)繞并且爭食了她,很多鶴從血泊中叼啄起來很多幽藍的星星。河灘上的飲宴和交易重新開展,塤聲持續(xù)。而鳥在我們的悲歡之外。玉的靈魂在我們之外。我們只是嘗試了各種悲苦的努力希望它們能夠回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