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5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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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御握著洛光的手坐在床緣處,視線一瞬不移地凝望昏迷的她,一向紅潤動人的臉龐此刻只馀死色般的蒼白。 洛霜一行人進門時看見的便是這樣一幕,曾經(jīng)氣宇非凡的堅毅將軍,如今卻顯出rou體凡胎的頹唐與絕望。 在來的路上,洛霜將洛光的抉擇和來龍去脈都告訴洛縈等人,姊妹們震撼過、怨憤過,可當(dāng)觸目到這一幕時,所有的埋怨、憤恨、不解都只能化作一聲嘆息。 人間自是有情癡,此恨不關(guān)風(fēng)與月。 「小光......」洛縈與洛雪走至床前,都忍不住紅了眼眶。 聽見動靜,劉御的目光輕輕一動,恍惚見到永安侯府的姑娘們齊聚一堂,心涼了半截,不知時光流逝的他帶著幾分怔愣問:「天......亮了嗎?」 天亮了,她再也不會醒了。 劉御忽然感覺難以呼吸,血液彷彿瞬間被這個念頭所凍結(jié)一般,渾身冷寒。 「還沒有,不過子時而已。」太子妃清冷鎮(zhèn)定的聲音宛若一道強心劑,令劉御驟然被凍住的血液重新活絡(luò)起來,他松了一口氣,目光重新落回床上的女子身上。 原來在絕望與希望之間斗轉(zhuǎn)的滋味,如此身心俱疲、肝腸寸斷,又如此甘之如飴。 洛霜走至床旁,伸手為洛光診脈,只覺氣若游絲、脈象微薄,一口氣懸而又懸地吊著,跟她幾個時辰前離開時別無二致。 「如何?」儘管知道希望渺茫,但洛雪仍忍不住開口,而洛霜搖了搖頭,放開洛光的手,垂下眼簾,極力用平靜的語氣回答:「只能祈禱小光能在天亮前醒來了?!?/br> 「怎么這樣......」洛雪摀住嘴,淚水滑過,不可置信也不愿承認(rèn),一旁的洛縈伸手輕擁她,亦忍不住潸然淚下。 她們作夢也想不到,來到邊境,竟會面對一場與洛光的生離死別。 竟然會有一天,那總是笑容滿面、靈動活潑,還愛偷偷拿自己的畫去賣的姑娘,會如此時此刻一般面容慘白,只馀一口微弱的氣息昭示著還活著。 如此猝不及防、不知所措,令人難以相信,又不得不接受。 「你一定不會死的,對不對?」洛雪看著昏迷不醒的人,固執(zhí)地喃喃。 「小光,快點醒來吧,我們都在這里等你。」洛縈目光溫柔且堅定,鼻尖微酸,卻堅持拭去自己的淚痕并伸手抹掉洛雪的?!覆豢蘖恕P」獾鹊刃褋砜次覀冞@樣,定會笑話我們。」 「恩?!孤逖┥钗豢跉?,抹了抹鼻涕眼淚,滿眼通紅地望向床上之人,為自己打氣似的反覆道:「會醒的。會醒的......」 * 許久,洛光感覺自己的意識浮浮沉沉,像漂浮在云端,又像徜徉在大海,時而隨風(fēng)飄蕩,時而隨波逐流,漫無目的,不知要去往何方。 她想要睜開眼,卻一而再、再而三失敗。 漸漸地,想要睜眼的欲望和呼吸到的空氣一樣越來越稀薄,疲憊席捲而來,她忘了喜怒哀樂,忘了所有的想望,腦中的世界從白云藍天般鮮艷的畫面,漸漸剝落成一片虛無的黑。 忽然,她聽見一聲又一聲的呼喚,熟悉又陌生,清晰又模糊,卻令虛無的黑離自己越來越遠,是誰呢? 「小光......」誰的輕喚? 是從小到大,最親近的你們嗎? 虛無的世界無聲無息消逝,取而代之的是四名少女在洛家庭院里嬉鬧的畫面,原本赴死也無所謂的堅毅決心霎時動搖了。 縈姊、小霜、小雪......對不起...... 力氣再次離她遠去,但想要睜眼的欲望卻已甦醒,忽地,一雙有力而厚實的手掌伸了過來,把自己握得自己生疼。 疼? 伴隨著痛感,洛光緩緩睜開眼睛。 * 天色將至,楚沐走出周天清的營帳,熹微的清晨還泛著冷意,但遠方云彩透著光亮卻昭示著希望,清晨總是如此,既寒涼又溫暖,既是今日生亦是昨日死,矛盾,卻日復(fù)一日重演。 一整夜,楚沐都沒有睡,也沒等到人通報那小姑娘醒來的消息,想起小姑娘的決定,不由想起初遇時她跪在地上祈求自己去救人的急切模樣,也想起她吃下絕子草后疼痛難忍卻堅持不讓劉將軍知道的樣子,楚沐目光與意識不自覺地飄遠。 曾幾何時,也有這樣一個人,她毅然決然地做出選擇,比任何人都勇敢、熱烈、義無反顧。 「楚哥哥,帶我走?!顾簧砑抟滤苹?,灼燒了他的眼,和一整個人生。 「你若踏出這個房門,你我此生再無緣分?!怪两癯暹€忘不了他轉(zhuǎn)身的時候,身后她絕望而帶著乞求的聲音。 多情卻似總無情,牽絆太多,讓當(dāng)時的楚沐能做的只有狠下心離開。 吃下絕子草的洛光和當(dāng)年清麗無雙的人影重合,在楚沐心中投下一塊喘不過氣來的巨石,讓他待不住那座有人奄奄一息的營帳。 思念已刻骨,后悔已銘心,楚沐不希望這帶著nongnong后悔的思念重演在世上任何一位年輕的男女身上。 立于冬天清晨冷冽的空氣中,楚沐揚起嘴角無聲輕笑,拿出袖中的藥罐,出神一瞬后收回懷中,悄然做了一道決定,而這次,他不再躊躇,義無反顧向前走。 * 楚沐進帳時,挾著絲絲天光照入倚靠燭火燃燒的絕望夜晚,眾人如夢初醒,都是渾身一震,不敢置信天明竟來的如此之快。 此時此刻,無人再敢去探床上之人的鼻息,寂靜籠罩眾人。 「師傅......」洛霜身子微晃,閉上眼,情難自抑地流下眼淚。 見到外面的天色,劉御如石化一般愣住,彷彿想抓住什么似的下意識伸手握住洛光的手,用了十分的力道,可沉睡中的女子卻未動分毫,冰冷又僵硬的觸感令他想起幼年時家人慘死的模樣,臉色蒼白。 劉御多希望,他的人生,只是一場少年還未醒來的噩夢,夢醒了,所有在乎的、心動的、依賴的人,都還能笑著面對自己。 滿屋的凝重與沉痛未能令楚沐停滯一瞬,他走至床邊,一語不發(fā)地拿出袖中的藥罐,熟練地從藥罐中拿出一顆紫色藥丸,扒開洛光的口,將藥遞到她嘴前,掌力一震,藥瞬間成了齏粉,一絲不漏地落進洛光的嘴中。 「水。」楚沐輕喊一聲,眾人都宛如找到主心骨一般,離水最近的洛縈急急倒了杯水端給這名初次見面卻予人可靠氣息的中年男子。 楚沐將水倒進洛光口中,抬起她的下顎,確保藥隨著水進到她的喉嚨里。 帳內(nèi)安靜已極,看著楚沐行云流水的動作,腦中都浮出一道奢侈又荒謬的希望來,握著洛光的手的劉御甚至還能清晰的感覺到,一道霸道而至剛的氣息在洛光的體內(nèi)流竄,而彷彿為回應(yīng)眾人的期待似的,沒過多久,床上的人兒竟然睜開了眼睛,懵懂而無意識地輕喃一聲。 「小光!」三姊妹不約而同驚喚。 楚沐站起身,向呆愣的小徒弟漫不經(jīng)心開口:「命已經(jīng)撿回來了,找個地方修養(yǎng)個七八月,身子傷了根本難以懷孕,雖說回不去從前,卻也能大致與常人無異生活了?!?/br> 洛霜完全怔了一瞬,也顧不上追究方才發(fā)生的一切種種,只是急急望向床上的女子,她嘴唇的血色似乎已回籠,懵懂地望著眾人問︰「我怎么......好像看見姊妹們了......」 * 清晨,蕭言接到秦涯即將舉辦登基大典的消息,嘴角嘲諷地?fù)P起,步入自己的營帳,里面,一名女子躺在床上睡得很沉,平常愛鬧騰的姑娘睡覺時卻是異常乖順,連手都乖巧地靠在胸前。 蕭言沉默地凝望著容顏還帶著稚氣的任妍希,眼神不自覺染上一層晦暗,目光復(fù)雜,想起昨夜強迫她和自己睡在一張床上時,她憤怒的神色,又是自嘲一笑。 「蕭言!你做什么!」昨晚,當(dāng)蕭言悠哉爬上自己的床時,任妍希又驚又怒地踹了他一腳,平時兩人都是一人睡床一人睡地的。 「睡覺?!故捬员缓莺蒗吡艘荒_,也不怒,只是輕輕抓住她的腳,而他慵懶的語氣令任妍希更氣,腳被抓住只能惡狠狠瞪他一眼。「誰要跟你睡一張床!」 蕭言忽然笑了一下,笑容帶著許多說不清的情感,好像突然那一刻,他不是無所謂、放蕩不羈的江湖浪人,而是肩負(fù)有任妍??床淮┑娜f千重?fù)?dān)之陌生男子。 任妍希莫名楞了一下,還來不及意識什么,便見蕭言棲身過來,動作利索地鎖了她的xue道,她不禁傻了,怒意更甚?!甘捬?!你做什么!我殺了你!」 「不做什么,睡覺而已?!故捬蕴裘嫉臅r候,又是一樣的沒臉沒皮,他不理臉色氣得青紫的任妍希,把她的動作小心翼翼擺成睡覺的模樣,十分自然的抱住她,任妍希先是氣到不行,嘴里罵人的話一個接著一個,后來罵累了見蕭言不為所動,也沒有其他進一步的動作,還好似已經(jīng)睡著似地閉上眼,也歇下罵人的力氣,跟著睡著了。 抱著她睡的一晚,就像一場飄在云端上的夢,醒來了,一切都會落地。 蕭言慎重地替任妍希蓋好被子,專注而認(rèn)真,就在這時,身后傳來有人坐起的動靜。 「這就是你喜歡的女人?」身后,蕭青宇的聲音意味深長地拉長,他身為一代尊貴的帝王,又是剛在生死走過一遭的病人,此刻卻只能窩在地上、坐在堅硬的地面上,不能有怨言,只能說些陰陽怪氣的話氣氣人,畢竟他看得出,蕭言對任妍希是一廂情愿,因為昨夜兩人爭執(zhí)時他也在現(xiàn)場,看得清楚?!敢膊辉趺礃樱碎L的好看些,也沒甚么拿得出手的?!?/br> 「想死就再多說點?!故捬悦鎸κ捛嘤顣r一點耐心也無,甚至還帶著一絲凌厲,方才還有些起床氣的帝王一聽便瞬間閉上嘴。 「沒時間等你好好養(yǎng)傷了,今日我便送你回云國營帳,秦涯通敵的罪證我都準(zhǔn)備好了,你只要回去扳倒他便好?!故捬陨裆渚?,令蕭青宇敢怒不敢言,心中暗想-等你到了云國軍帳,你以為你還能活著離開? 這樣一想,蕭青宇的脾氣瞬間好了許多,把蕭言當(dāng)作臨死前的跳樑小丑,甚至還能和顏悅色地應(yīng)一聲:「知道了?!?/br> 蕭言得到答覆,自顧自在營帳內(nèi)換了一身衣服,第一次,蕭青宇看見他與自己如出一轍的臉龐下滿佈的傷疤;第一次,他有些許的怔愣。 「看什么看?」換好衣服后,蕭言察覺到蕭青宇的視線,奇怪地瞥了他一眼。 「沒事?!故捛嘤钋桶偷鼗貞?yīng),不自在地撇開眼,卻見蕭言忽地走到他面前,動作熟練地封住自己全身xue道,他心中一震,頓時什么想法都飛到九天云外,只馀對死亡的懼怕,就怕蕭言心血來潮,一掌把自己拍死了。 「哼。貪生怕死?!故捬岳湫σ宦暎S后悠悠開口:「和你商量個事唄,若你答應(yīng),我饒你一命。」 * 浮生若夢,總有夢醒的時候。 蕭言和蕭青宇說完話后,自顧自來到周天恩的營帳,這里看似無人警戒,暗處卻滿是周天恩的人,不過眾人都認(rèn)得蕭言,所以無人會防著他,而他握住袖中的物件,目光里滿是決心,因為他知道,若人生如夢,自己已經(jīng)醒來了。 不再沉淪,不再漂泊,他已然看見自己前行的道路。 這一條路,原來生來便已注定。 雖然世上無人知曉,他卻貨真價實是云國的皇子,而只有在離生和死最近的時候,人才能看清自己的心。 在過去無數(shù)個夜晚,他做著一場場無止盡的惡夢,活得狼狽又痛苦,無路前行,只有仇恨支撐著自己,那時的他認(rèn)為,他傾盡一切要做的,就是把蕭青宇殺死。 如今,蕭青宇的命就在自己的一念之間,蕭言卻驟然清醒地意識到,有比生、死、恩、怨更重要的事情。 原來,他真正想要做的事情,只有這一件...... --------------------------------------------------------------------------------------- 求收藏,求留言,求珍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