脾氣發(fā)完了，這是又開始和他演戲了?；噶w饒有興致地看著她蘊出傷懷的眉目，微燙手指一一撫平：“你就騙為兄吧，從前哥哥不在，又是怎么過來的？”

    “由儉入奢易，由奢入簡難啊?！彼Z氣無辜地反駁，又將臉貼在他頸下抬眸楚楚可憐地看他，“梔梔不想離哥哥太遠(yuǎn)……”

    裝得可真像啊。

    他在心間冷笑。

    她這說謊的功夫也是越來越厲害了。下午不還在華林園中借醉罵他要浸豬籠、胡言亂語么？

    卻也沒拆穿，伸指將她唇上沾著的一縷濕濡發(fā)絲別開，指腹或輕或重地在那艷麗的唇下揉挲幾下：“那就先搬到漱玉宮里去。哥哥得空，就能來看你?！?/br>
    漱玉宮位置偏僻，臨近華林園，周遭樹木豐密，若要藏匿短時間內(nèi)還真不容易發(fā)現(xiàn)。

    更為緊要的是，這是他和她幼時住過的宮殿。

    她不知這是否又是試探，然想起他下午那番“就像小時候”，便猜測是方便和她扮演他所希望的“兄妹情深”，便也乖巧應(yīng)下：

    “梔梔都聽哥哥的……”

    他笑了一下，還不及說什么，她又重新貼到他腰前去，丹唇吐息，一點一點撩撥他心火：“梔梔服侍哥哥……”

    她以唇銜開了他最后一件衣裳。

    桓羨沒制止。

    知道她在裝，他抬起她越貼越近的下巴，似笑非笑、又似無奈地斥道：“妖精?！?/br>
    既不肯那般服侍他，又偏偏要做出這般引人遐想的姿態(tài)，可若真要她那樣，她死都不會肯。

    她就騙他吧。

    偏偏他愛聽。

    夜里，鴛鴦交頸，玉被同眠。

    情最濃時，他近在咫尺的臉與帳頂?shù)目椊疖饺鼗y都模糊在她珠光破碎的淚花里，軟臂緊緊抱著他背，貝齒緊抵，只余一聲隱忍溢出。

    突然，察覺他勁腰緊繃，她終從沒頂?shù)某彼行褋?，顧不得腦海中接踵而至的炸裂的白光，嗚咽亂叫著，雙手亂揮，想將他從身上推開。

    “哥哥……”她神智迷糊地軟聲求，哭成了淚人兒，“梔梔不要……”

    “您不要這般對我……求你了……”

    “你要。”他用力抵著她，鑿得更深，嗜欲的臉上毫無寬恕。

    又將扭腰躲著的她一把擎回：“逃什么，有了就生下來——”

    伴隨著這一聲，她腦中無數(shù)純白焰火齊齊炸裂，臉兒一偏，陷進(jìn)咸濕柔軟的錦枕里，已是徹底脫力地暈了過去。

    桓羨退出來，神色愛憐地吻了吻她唇，相擁著進(jìn)入夢鄉(xiāng)。

    次日，薛稚再醒來時，皇兄已經(jīng)上朝去了。

    梳洗過后，內(nèi)侍監(jiān)率了人來，替她遷宮。她依舊沒能等來那一碗避子湯。

    “大監(jiān)……”她有些緊張地問馮整，五內(nèi)如焚，“陛下沒有東西給我么？”

    馮整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笑呵呵地應(yīng)：“沒有啊。不知公主說的是什么？”

    薛稚紅了臉，拂退他一個人愣愣地在妝臺前坐下，心底有如冰凍三尺的寒。

    他這是什么意思？

    從前他斷了她的避子湯，但從此不弄在里面了，可昨晚卻一反常態(tài)……

    她那時便慌得很，擔(dān)心是要她生子之意。今晨的事無疑坐實了她的擔(dān)憂。

    難道，他不會真的想立了皇后之后，也給她個位分，將她困在他身邊吧……

    薛稚只覺渾身都如墜在了冰窟里，自足底悄然盈上徹骨的寒意。

    不，她不能留在這兒，不能給他生孩子！

    辰時，薛稚搬進(jìn)了漱玉宮。

    僅僅一個夜晚，宮里宮外都被打掃一新，再瞧不出四月之前她誤入此地時的雜草叢生。

    五成金霞帳，明炬大如臂。

    欄檻雕花，窗明幾凈。

    整座漱玉宮布置得素凈而溫馨，與她記憶中的樣子相去不遠(yuǎn)。梳洗后，薛稚呆呆愣愣地坐在榻上，打量著室中的布置。

    曾和他一起睡過的錦茵象榻，一起練過字、由他輔導(dǎo)過功課的桃木書案，案上擺放的端溪硯、象管筆，帳中懸吊的白玉茉莉香掛……

    甚至是，簾櫳外的灰墻上、不知何時被重新種上的紫藤花……

    頸后一層又一層細(xì)小顆粒生出來，眼前的一切，都與她記憶里毫無異樣。

    這就是他說的要和她像小時候那樣么？

    她不知道他為什么那樣在意所謂的小時候，卻也能隱隱猜到一點他的詭秘心事。皇兄對她，或者說，對他記憶里那個幼時的她，有種幾乎偏執(zhí)的占有欲，不是男女之情。

    也許他是懷念過去的她，又也許只是懷念過去的生活。但若真如他所說，那么，他大抵是不會在這里碰她的。這段時日，她尚可清凈……

    只是，他并不會真正地放過她，她不能坐以待斃……

    可是，她要怎么才能逃出宮去呢？

    ——

    安頓下來后，午時，她開始做月餅。

    今日是中秋，雖說現(xiàn)在才開始做月餅是有些晚了，但也不至于說不過去。

    她指揮著宮女和面、備餡，又親自上陣，做了四碟月餅，分別以刻刀雕刻出不同的圖案，上鍋烘烤后，分置在數(shù)個食盒里。

    備給太皇太后的月餅上刻著松鶴延年，太后的則是國色牡丹。

    最后一碟，是備給尚在宮中居住、未有建府的萬年公主，上面刻繪著梅蘭菊竹。

    做好這一切后，她面無異色地將食盒交給芳枝：“今日良辰佳節(jié)，還勞你帶上青黛，把這些月餅送給太皇太后她們，說是我的心意?！?/br>
    “我就不去走動了，以免皇兄多心?！?/br>
    芳枝訕訕笑著接過。

    讓青黛和她去，是提防她在收了月餅后檢查里面的東西有無異樣。不過方才做月餅的時候她也算跟在旁邊，料想不會有什么。

    二人先去了宣訓(xùn)宮，正巧萬年公主正在宮中照顧太皇太后，就一并將兩籠月餅放下了。

    “公主送月餅給我？”萬年公主微感詫異。

    她和薛稚并不相熟，不過是因為太皇太后的叮囑對她維持著應(yīng)有的禮節(jié)。

    “是。都是我們公主親手做的，中秋佳節(jié)，只是一點點心意?！鼻圜斓馈?/br>
    “那便放下吧。”萬年公主道。

    待二人走后，她喚來宮人將月餅切開，果然在一塊月餅里發(fā)現(xiàn)了字條。

    她將字條交由太皇太后看，笑著問：“看來，樂安meimei，似乎不太喜歡宮中的生活呢?！?/br>
    前時她與衛(wèi)國公府絕婚，縱使知曉是為陛下所逼，太皇太后也生了好一陣子氣，總覺得是薛稚太過怯懦就此歸順了他。

    此時也只懶懶瞥了一眼：“還不算太糊涂?！?/br>
    留在宮里有什么好，不過是和幾個女人，甚至幾十個、上百個女人爭一個男人的寵愛，想想都覺得臟。更別說還得為他生孩子。

    “那就，幫幫她吧。”太皇太后道，“依你之見，有什么辦法嗎？”

    萬年公主一時沒有開口。

    薛稚在信中說，自己想出宮，就算不能再和謝璟團(tuán)聚，也想要離開。

    得益于那位江御史的仗義執(zhí)言，她今日搬離了棲鸞殿，是有了逃出宮的機(jī)會。只是她一個弱女子，在宮外如何能自保，如果又被陛下抓回來，連自己也會被連累，實在是費力不討好。

    出宮之后去哪兒？去找謝璟嗎？謝璟他自己呢？他愿意舍棄北府兵權(quán)，和她一起消失于塵世，不讓陛下懷疑嗎？

    大約是會的吧。萬年公主又想。

    畢竟，他如今才到廣陵，還不知道朝廷給他備下的第二道旨意已在送往的途中。

    在這封旨意里，陛下一改前一封要他回歸北府軍、將兵權(quán)重新予他的寬容，而是將他調(diào)往西北督軍。

    這是明晃晃的架空，她已經(jīng)可以想見到謝璟本人收到旨意后的驚訝了。

    他已經(jīng)沒有什么可失去的了，不是么？

    “怎么樣？事情會難做嗎？”見她久久沒有回應(yīng)，太皇太后又緊張地追問。

    她也知侄孫女如今這個位置得來不易，勢必是不想得罪那孽障，為難也是人之常情。

    “我試試吧?！比f年公主笑道。

    太皇太后心頭微松：“如此便好?！?/br>
    又感慨：“那孩子，也怪可憐的。我手里也還剩幾個人可用，你不便出手幫她，就用我的人吧?！?/br>
    “一切但聽祖母的?！比f年公主道。

    她其實不是很想去蹚這趟渾水。

    薛稚再可憐也和她毫無關(guān)系，她初回京中，之所以能輔政，全賴以陛下的恩德，自然不該摻和進(jìn)他們的事。

    但，一則這是姑祖母交予她的事，自是無法拒絕的。二來，連江泊舟一個與她素未謀面的外朝官員都能為她仗義執(zhí)言，自己同為女子，又是她的jiejie，若連這一點同理心也沒有，也太殘忍了些了。

    只能……將事情做的隱蔽一些了。

    ——

    芳枝離開宣訓(xùn)宮后，借口要回棲鸞殿取物，與青黛告別，又回了玉燭殿向圣上稟報薛稚的行蹤。

    得知她給太皇太后她們都送了月餅，他微微皺眉，沒問為什么自己沒有份，只問：“那月餅沒什么異樣吧？”

    芳枝點頭：“奴親自送的，應(yīng)當(dāng)沒什么問題?！?/br>
    “那你看著她做了嗎？她今日是否磨墨寫字、書箋是否有損耗，這些，你又留意過嗎？”桓羨追問。

    “這……”芳枝一陣語塞。

    他便笑了：“你一個宮人，連這些都做不好，還要朕教?！?/br>
    芳枝怯懦地低著頭，沒有辯駁。

    她是公主，自己是宮女，自然也不可能旁若無人、堂而皇之地監(jiān)視她。因而調(diào)餡和面之余，總也能讓公主找到機(jī)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