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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藏鸞在線閱讀 - 藏鸞 第48節(jié)

藏鸞 第48節(jié)

    今日是扮做商旅,自是沒有貴女出行的冪籬紗帽作掩,她又是立在人群間,自是吸引了不少目光。

    以往患病都是由宮中御醫(yī)或是將大夫請至家中,何嘗來過這種三教九流的地方,又被人這般失禮地打量著,薛稚心下便生出些許退縮之意。

    適逢這時候謝璟拿過凳子從醫(yī)館中回來,扶她坐下,輕言細語地說:“我問過了,里頭坐鎮(zhèn)的是個女醫(yī),這年頭有女子開設(shè)醫(yī)館可真了不起啊,難怪來這里看病的都是些婦女?!?/br>
    薛稚卻忐忑地道:“要不,我們不看了吧。這里人有點多……”一面又避過那些如炬火投過來的目光。

    謝璟還未及開口,便有排在前頭的大娘望著薛稚笑:“這小娘子生得可真俊,叫夫君陪著,是來看什么呀?!?/br>
    “二位這么年輕,莫非,是好事將近了吧?!?/br>
    既被問起,為不引人懷疑她也只好應(yīng)道:“是想來請大夫看看……我,我那個有些日子沒來了……”

    畢竟是大家閨秀,雖然周圍都是婦人她也有些說不出口。謝璟則笑著替她找補:“家君家母催得緊,我和夫人成婚也有段日子了,總是沒有,所以帶她來看看?!?/br>
    “是嗎?”大娘笑問,“二位聽口音可不像是咱們這的人?!?/br>
    “我們是京口的,往南邊兒做生意去,適逢拙荊身子不適,所以來找大夫看看?!敝x璟道。

    又一名大娘圍了過來,問起薛稚,得知她只是經(jīng)期推遲數(shù)日疑心是懷孕之故,遂熱心腸地與她分享起懷妊的經(jīng)驗來:“這哪兒看得出啊?!?/br>
    “女子懷孕,得有月余了才能被把出。夫人可有肚子脹痛之感?惡心嘔吐之狀?上次那個是什么時候?”

    幾句話問得薛稚面紅耳赤,心中更是因那句“月余才可把出”而亂成了春麻。

    此時距離她和皇兄的上一回也不過半月……所以,就算是有了,也是把脈也把不出么……

    可她卻是真的害怕……

    她心中恍惚得厲害,足下如踏入虛空里,竟是突然站了起來,頭也不回地離開。

    “梔……”謝璟喚她的聲音斷在喉嚨里,忙起身追了上去。

    幾名大娘更加納罕:“怎么問幾句還走了呢?!?/br>
    “這倆外鄉(xiāng)人奇奇怪怪的,看上去不像是成婚有段日子的兩口子,倒像是從家里私奔出來的小情侶?!?/br>
    “哎,那要不要跟里長報告一聲啊……”

    “你報告這個做什么,人家又不是作jian犯科……”

    幾人七嘴八舌的,議論著已經(jīng)離去的二人。未曾注意到,道旁坊墻后有少年如鷂子般極速飛過,隱入凡塵。

    ——

    薛稚并沒有跑出多遠,立在人群熙攘的大街上,聽著身后急切的呼喚,原本疾亂狂跳的心終究平靜了下來。

    她回過頭,對焦急追上來的夫婿道:“我們再尋個醫(yī)館吧。我想去抓藥。”

    “抓藥?”謝璟有些不解,“你不看病了嗎?”

    她搖頭:“既然那大娘說現(xiàn)在把脈是把不出的,找大夫看也沒什么用。我人有些不舒服,想抓點藥,然后,我們就繼續(xù)上路吧,不要在此地浪費時間了……”

    “好吧?!敝x璟并沒有多想,只關(guān)懷地道,“既然你人不舒服,那我待會兒叫伊仞駕車駕慢一些……”

    兩人在城中另尋了一處醫(yī)館,恰好門口有處買胡餅的攤子,薛稚支開他,獨自一人走了進去。

    醫(yī)館中多的是等候大夫問診的病人,她徑直走到賣藥的地方,鼓起勇氣問店伙計:“能給我抓服藥嗎?我自己有方子?!?/br>
    伙計見怪不怪,丟給她紙筆。她卻直接報了出來:“不必那么麻煩,我記得的……栝樓,桂心各二兩,豉一升。然后,銀鋪上灰塵三錢,綠豆三錢,紅花一錢?!?/br>
    “這是兩個方子。勞煩您,就按這個給我抓吧?!?/br>
    這些法子也是她在棲鸞殿時看過的那些醫(yī)書里記載的方子,暗自背了下來,沒想到這么快就派上了用場。

    又催促店家:“麻煩您快一些,我們趕路?!?/br>
    時間緊迫,待郎君進來知曉了,他一定會覺得有損她的身子而不同意。

    可她實在放心不下!

    她的小日子一向都很準的,偏偏這一次遲了十幾日。

    聽人說懷妊初期最易落胎,她仔細想過了,不管到底有沒有孕,為防萬一,她都得在這個時候想辦法拿掉它,她絕不能有孕,絕不能懷有兄長的孩子!

    這兩個方子皆是婦人落胎之方,一旁正與他人把脈的醫(yī)師有些遲疑:“夫人這是要落胎嗎?”

    恰逢此時謝璟已買好胡餅走了進來,聞之大驚:“梔梔?”

    “你這是做什么?”

    薛稚沒有解釋,只催促伙計:“您抓吧。我們要的?!?/br>
    這是在外面,謝璟便不再說什么,只震愕地看著她?;镉媽⑺幾ズ煤蠼挥杷?,目送二人走出去后,才笑著與那醫(yī)師道:

    “看起來他夫人想落胎他卻不知情,搞不好那胎不是他的,這可有得鬧的了?!?/br>
    此后一路,直到出城,謝璟都沒有過問一個字。

    待到馬車重新行駛在官道上,薛稚靠在夫婿懷里,方才哽咽著說:“我不想要皇兄的孩子,我想過了,不管有沒有,現(xiàn)在拿掉才是萬無一失。要是等到能把脈把出來后再決定,說不定,一切都已經(jīng)晚了……”

    謝璟擔憂她:“可,那藥材難道不會傷身嗎……不行,這太冒險了,你身子骨本來就弱……”

    薛稚道:“流產(chǎn)傷身,難道生下來就不傷身了嗎?如果生下來,那會是我一輩子的噩夢的……我必須打掉它!”

    “我只想生我們的孩子,郎君……”

    大約是怕他阻礙,她哭得極為傷心,淚珠撲簌如斷珠。

    謝璟長嘆一口氣。

    “梔梔。”他很認真地板正她雙肩,“你不覺得,一直以來你對這件事反應(yīng)都太過激烈了嗎?”

    “我不是反對你落胎,可現(xiàn)在一切都還只是未知你便要這般急著用藥,我實在是擔心你的身體?!?/br>
    “不會有事的?!币娝捴兴朴兴蓜又?,她很著急地辯解,“這兩個方子都很溫和,可以用的……”

    “那也要到了會稽安頓下來后找個大夫看看才行。”謝璟的口吻已有些許嚴肅,“你不能這樣,拿自己的身子開玩笑。我不許你這般胡鬧?!?/br>
    他從沒有過這樣嚴厲的時候,薛稚微微一哽,便不再說話了。

    在閣從父,出嫁從夫,父不在,兄即是父。

    她好像沒有做主自己人生的權(quán)力,前后兩段人生都為他們所主宰。所以,她應(yīng)該聽他的么?

    “好了,我方才話說得有些重。你的事情自然是由你做主,我只是希望你不要過多地焦慮這件事情了,一路上你都愁眉不展的,我真擔心你是不喜歡和我在一起?!敝x璟又苦笑著說。

    未說完的后半句則是“只是為了逃避陛下”。

    “才沒有……”知他是好心,她也不欲再在這件事上與他爭執(zhí)下去,輕輕把臉貼在他胸膛上,“我要永遠和郎君在一起……”

    “那就聽郎君的吧。”她想了想道,努力綻出一個清艷的笑,容色柔和如春冰消融,“等到了會稽再說……”

    ——

    臺城,玉燭殿。

    梁王桓翰被領(lǐng)進殿里時,尚功局的宮人才捧過了新縫制好的祭天冕服替天子試衣。

    歷來國家立后皆須禱告天地、祭拜太廟,桓羨再有心簡化流程打壓何氏,這幾道程序也必不可省。

    立后之事更非兒戲,薛稚下落不明,他本無心于此事,考慮到愆期或會引發(fā)民議沸騰,便按下了此想法。

    見梁王急急忙忙進來,他略皺了眉:“慌什么,朕還沒殺你的玉腰奴?!?/br>
    梁王卻是顧不得禮節(jié)與喉口針刺般密密麻麻的痛意,徑直在天子身前跪下:“皇兄!臣,臣弟查到了!”

    作者有話說:

    第42章

    原來, 梁王派人仔細盤問了朱雀航邊周遭所有住戶,終于得知, 當夜朱雀航邊是有兩艘船而非一艘。由此一路盤查到了南邊的水門, 得知了當夜有船只經(jīng)過水門,向秦淮南源而去。

    于是原本如大海撈針般漫無頭緒的尋找都變得有跡可循。

    梁王在秦淮南源找到了未能燒盡的船只遺骸與車轍遺跡,基本可以斷定乘坐船只的人是棄船登岸往南方去了。聯(lián)想到那艘淹沒在長江之中的船只, 答案似乎不言而喻。

    這,只是一出金蟬脫殼之計罷了。

    宮人們早被屏退, 二人身在內(nèi)室,桓羨立在那盆枝繁葉茂的梔子花前, 面無表情地聽完了梁王的匯報。

    所以, 不是死在了長江里,而是一出障眼法?

    也許是從來便沒有真的相信她離開了, 得知這個消息,他并沒有太大的驚訝, 而是有種意料之中的結(jié)果終于來臨的如釋重負。

    “只查到這些嗎?”他問??谖抢涞绫?。

    帝王的反應(yīng)太過冷淡, 以至于梁王生出些許遲疑。

    他本是得到消息就立刻趕了過來,想要第一時間將樂安meimei或許在世的消息報告給他。雖則還只是初露眉目, 但事關(guān)生死, 料想也足以寬慰皇兄了。

    但皇兄的反應(yīng)……也太冷漠了。難道,得知樂安meimei在世, 他不高興嗎?

    梁王只能道:“臣弟無用,暫時還只查到這個。不過臣弟已往南邊加派人手追去了,料想很快會有回訊。”

    又追問:“皇兄,要不要發(fā)書與各個郡縣, 將他二人的相貌公示于眾?蘭……謝璟帶著樂安meimei一個女流, 想來不會走得太遠?!?/br>
    天面上這才裂開了一絲神情, 眉宇微動,修長如玉的手指輕撫過梔子柔嫩的花葉:“公示就不必了,讓各個郡縣暗中去找,先把人找到,確認無礙就可?!?/br>
    他話中似有縱容之意,梁王有些遲疑:“這……”

    桓羨回過身,淡淡一笑:“她那么費盡心機地離開,若不成全她,讓她待久一些,回來了又不知該怎么埋怨我們這些做哥哥的呢?!?/br>
    他雖是笑著,卻令梁王不寒而栗,更覺這話中如有深意。

    樂安meimei為什么要走?皇兄先前又是為何不同意她的婚事?她和蘭卿不惜死遁也要離開,又究竟是在逃離誰?

    聯(lián)想到宮里宮外那些隱隱約約的風聲,他不敢深想下去,低眉斂下所有眼中情緒:“那臣弟就先告退。”

    桓羨淡淡頷首:“去吧?!?/br>
    目送梁王出去后,他又獨自立在窗前,看著那株正迎風婆娑的山梔子。

    她果然還活著,就如這盆梔子。

    所以先前的那些,就只是一出騙局罷了。

    生氣嗎?好像是有一點。但比起她還活著,似乎也沒有比這更好的結(jié)局了。

    二人的畫像于當日被趕制出來,發(fā)往南邊各個郡縣。又幾日,宜興郡發(fā)來密函,稱有人曾在城中一處醫(yī)館見到與畫像高度相似的一男一女,后來,又有人在藥館城門處見到了兩人,似乎抓過藥后便繼續(xù)往南行進了。

    梁王忙向天子稟明情況,又派遣更多人馬向南追尋。與此同時,遠在太湖地界的三人卻是毫不知情。一路游山玩水,沿著太湖行至了太湖之南的吳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