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秦瑜這么一說，傅嘉寧鬧脾氣：“誰看了？是舒彥哥哥在看你，我哥笨死了只知道游泳?！?/br>
    秦瑜回頭看兩人, 果然如此, 陡然想笑，昨夜自己還把傅嘉樹比作阿慶，就他那個憨憨勁兒還阿慶呢？倒是宋舒彥可能是遺傳吧！他見自己來游泳，跟著過來的舉動，乃至于此刻頻頻回顧，秦瑜不覺得深情, 只覺得冒犯。

    傅嘉寧就是要練習(xí)憋氣，怎么才能浮起來, 這個年代也沒有救生員，得有人看著, 秦瑜見傅嘉樹游到了這頭：“傅嘉樹?！?/br>
    傅嘉樹聽見秦瑜叫, 游了過來，秦瑜跟他說：“你看著嘉寧練怎么浮起來，我去游兩圈?！?/br>
    “好。”

    傅嘉樹其實不想說好，只是這個由不得他, 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秦瑜，開始往前游。

    傅嘉寧站起來抹了一把臉上的水：“哥哥笨，笨哥哥！”

    傅嘉樹靠在池壁上, 看著宋舒彥歡快地追秦瑜去了, 他臉上帶著笑：“小孩兒家家，你懂什么？你秦瑜jiejie不喜歡這般浮蕩的, 你舒彥哥哥追得越緊, 你jiejie越是嫌棄?？禳c練習(xí)！”

    傅嘉樹看著meimei練習(xí), 自己篤悠悠地靠在池壁上，大約是秦瑜發(fā)現(xiàn)了宋舒彥在追她，她的速度加快了，秦瑜這個是什么姿勢，為什么那么快？宋舒彥追不上了吧？讓他也嘗嘗累得像條狗，還被鄙視了。

    秦瑜游泳就是認真游，過去自由泳，回來仰泳，發(fā)現(xiàn)宋舒彥追著她游，立馬加快了速度。

    難怪這個年代的大學(xué)生會因為是否應(yīng)該男女同一個泳池而在報紙上激辯，要是讓這個年代的女生遇見現(xiàn)在在泳池里被男子追著游，還沒她的游泳能力，豈不是要嚇哭？

    傅嘉樹心里很不愉快，宋舒彥還沒跟她離婚，站在自己的角度無法指責(zé)宋舒彥的做法，不過他很難接受宋舒彥這樣追著秦瑜游。

    宋舒彥學(xué)的是蛙泳，而且平時也不是天天鍛煉，剛開始靠著男性的體能優(yōu)勢還是能縮小距離，后來比拼耐力，秦瑜是過來之后天天鍛煉的人，宋舒彥是大家少爺，也不像傅嘉樹那樣平時還騎馬，這會兒力不從心了。

    傅嘉樹邊看秦瑜游，又看meimei練習(xí)：“我說傅嘉寧，你曉得，你現(xiàn)在像個什么嗎？”

    傅嘉寧站起來，抹了一把臉上的水：“像什么？”

    傅嘉樹嫌棄地說：“像一只吃米的小雞，腦袋泡水里，屁股冒得老高?！?/br>
    聽見哥哥這么嘲笑她，傅嘉寧氣死：“jiejie……”

    秦瑜聽見傅嘉寧叫她，她也游得差不多了，游過來問：“怎么了？”

    傅嘉寧過來抱住秦瑜的腰，靠在秦瑜的身上說著委屈，她哥哥說她像只小雞。

    秦瑜用恨鐵不成鋼的口氣說：“你傻??？你自己看看你哥哥，雪白的肚皮，連塊腹肌都看不到，像不像一只青蛙？”

    傅嘉樹不認了：“誰是青蛙？什么叫看不到腹肌，我常年騎馬的，我有腹肌?！?/br>
    “是嗎？”

    秦瑜帶著懷疑的語氣，眼睛落在傅嘉樹身上，傅嘉樹為了證明還靠在池壁上，撐了起來，上半身完全出了水面。

    秦瑜是真看，傅嘉樹卻在意識到被她看的一剎那，心慌意亂地往水里鉆去，有點兒犯病似的游了兩下，抬頭抹掉臉上的水：“禮拜天帶你騎馬去，讓你看看我在馬背上的風(fēng)采?！?/br>
    說完，這貨居然上去了，他生氣了？

    秦瑜不曉得為什么他會生氣，是他先說meimei像小雞啄米的呀！就不能說他是青蛙了？這家伙這么玻璃心？

    秦瑜本來就游好了，跟傅嘉寧一起上去：“你哥怎么生氣了？”

    “誰曉得呀？按照我媽的說法，叫做狗脾氣?！?/br>
    “好吧！”

    宋舒彥見他們都不游了，也跟著上去，更衣室里面一間還有兩個浴池，游過泳之后可以進來泡一泡暖暖身體，順帶洗個澡，傅嘉樹剛剛泡進浴池，被熱水包圍，臉紅也正常了，就那么尷尬了，這秦瑜怎么這么大膽，還真看他了！太過分了！

    見宋舒彥走進浴池，宋舒彥那才叫沒腹肌呢！而且腰還比他寬，說他是青蛙，那宋舒彥是什么？

    兩人一起泡進浴池，宋舒彥靠在浴池里，享受著熱水包裹，腦子里是在工廠里，秦瑜字字句句切入要點，雖然告誡自己不要那般庸俗，把心思集中在秦瑜的美貌上，但是毋庸置疑，在泳池里，她身材火辣，可以跟美國的白人女性相媲美，還是讓自己熱血澎湃。

    宋舒彥問正要離開浴池的傅嘉樹：“嘉樹，那個誰住哪個房間？我找她去！”

    傅嘉樹轉(zhuǎn)頭看他：“誰？”

    宋舒彥站起來，走出浴池：“我那名義上的太太。”

    得虧早就想過如何應(yīng)對，傅嘉樹穿著衣服說：“你之前不跟她見面，現(xiàn)在想見就見，見了還是立馬談離婚的事兒，絲毫沒有緩沖，你認為誰能接受得了？”

    “可這事兒也拖不得了！我若是再拖下去，秦瑜只會離我越來越遠?！彼问鎻┮姼导螛浯┥弦r衫將襯衫下擺塞進褲腰，方才他見秦瑜站在前，傅嘉樹站在后，兩人無論身高還是氣質(zhì)都十分相襯。

    “你認為秦瑜是那位沈?qū)汎P，原配太太抑郁成疾，撒手西去，依然能毫無芥蒂地與胡二少在一起？”傅嘉樹套上外套問宋舒彥，“你就沒想過，你鬧出這么大的動靜，你太太早已知道？要是你去直接找她，她認為你是要逼她離婚，真跳黃浦江了，慢說秦瑜能不能接受，就是你自己，能像胡二那樣背上一條人命，依舊春風(fēng)得意？”

    被傅嘉樹這么問宋舒彥，也嚇了一跳，有胡二原配那個前車之鑒，他也不敢冒然：“那你說怎么辦？”

    傅嘉樹穿上皮鞋，抬眸：“人既然是我接來的，我去幫你問，看看她什么想法？”

    “如此就有勞你了?！彼问鎻╅L嘆一聲，“我真的不想給她帶來傷害，但是我也不能因為她占著我妻子的位子，而失去追求秦瑜的機會。你幫我問問她，只要她肯離婚，我愿意力所能及地幫她?！?/br>
    “知道了?！备导螛洳坏貌惶嵝阉叭绻愀x婚了，又追不上秦瑜，豈不是兩頭落空？”

    “我追秦瑜和跟她離婚不是一件事，我不是因為秦瑜而要拋棄糟糠。跟她的婚姻從一開始就是錯的。不管有沒有秦瑜，我都應(yīng)該和她離婚。我不希望未來我和秦瑜在一起了之后，有人說是因為秦瑜的出現(xiàn)讓我拋棄了那個女人，我可以背負罵名，秦瑜不可以?！彼问鎻╁P錚鐵骨，一派正義地說。

    傅嘉樹頓然愧疚感全然去了，他都說了不是因為秦瑜，就是要和一個舊式女子的妻子離婚而已。

    “那行，我?guī)湍銌栠^她之后，會給你消息。要是她不愿意離婚，我到時候安排你們倆見面，有第三人在場，加上我也算這些日子幫過她，也能在你們中間調(diào)和調(diào)和？”

    “多謝了！”

    兩人一起從更衣室出去，秦瑜和傅嘉寧已經(jīng)等著了，傅嘉寧抱怨：“你們又沒有長頭發(fā)，洗個澡，比我們還麻煩？”

    宋舒彥不接傅嘉寧抱怨說：“我們從廠里直接過來，還沒吃晚飯。你們兄妹呢？”

    “我和哥哥在家吃好了過來的。我不吃了”傅嘉寧搶先說了。

    “那行，我和秦小姐一起去上頭番菜館吃點兒？”宋舒彥建議。

    “游了這么久，我也餓了，我也去，想去吃塊炸豬排?！备导螛湔f。

    秦瑜看著他，沒好氣：“晚上吃油膩的東西，最后全成肥rou，現(xiàn)在沒成青蛙，但是在成青蛙的路上。”

    傅嘉樹游了這么久已經(jīng)肚子餓了，被她這么一說食欲全無：“那我不去了?！?/br>
    聽秦瑜阻止傅嘉樹上去，宋舒彥心內(nèi)一喜：“秦小姐，我跟你去吃個晚餐？”

    “不了，我晚飯也吃得簡單，通常就是一個白煮蛋加上拌菜什么的，不去了。宋先生，您隨意！我跟嘉寧一起回了。”

    秦瑜拒絕宋舒彥的邀請，作為常年健身的人，在泳池里被人矚目，這是上輩子司空見慣的事，但是不代表她想跟這些帶著不良之心的人吃飯。

    真是瞬間轉(zhuǎn)喜為悲，只要自己有婚姻在身，看起來秦瑜是定然要跟自己保持距離了，宋舒彥跟傅嘉樹說：“你們先回吧！我拜托你的事，你盡快幫我處理了?！?/br>
    “有數(shù)，我明天吧？晚上不太合適?！?/br>
    秦瑜和傅嘉寧不知道兩人打什么啞謎，只是跟宋舒彥揮手道別。

    宋舒彥上樓，進番菜館，門口有當日的晚報，他隨手拿了一張，找了個靠窗的位子坐下，想要吃炸豬排，想起秦瑜那看似嫌棄，實則親昵的表情，讓傅嘉樹不要吃炸豬排了。

    他翻過了那一頁菜單，要了燉牛rou和土豆，來一杯啤酒，喝著啤酒，用叉子叉起一片牛rou，吃進嘴里，翻開報紙看當日的新聞。

    申城的報紙，如今無序雜亂，哪怕是這種大報紙也不能免俗，除了政經(jīng)新聞之外，梨園隱秘，豪門恩怨，兩性趣聞，青樓佳話，必然是占了很大的篇幅。

    一條新聞入了他的眼《打翻醋缸，以為她人也只知小情小愛》，副標題《年家舞會見聞之我思》

    這位細數(shù)了舞會現(xiàn)場見聞，尤其是贊同了之前花邊新聞女主角，美女專欄作家四月小姐口誅筆伐的對象秦瑜小姐對女性走出家門的論述，后面是傅家夫婦為秦瑜說話。

    傅家夫妻親口認可的小輩，怎么可能是游走于男人之間的交際花？

    完全是胡四小姐一廂情愿，醋缸打翻，污蔑秦小姐。

    這位再次復(fù)述秦瑜在舞會上的話，女性尋求的職業(yè)平等是等男性給女性創(chuàng)造一個沒有男性的職場，然后實現(xiàn)就業(yè)，從而平等呢？還是女性融入這個男性的社會，根據(jù)自己的能力去從事自己合適的崗位，從而實現(xiàn)就業(yè)平等。

    這位寫道：“在秦小姐身上，我看到了一位身體力行踐行職業(yè)平等的女性，在工作環(huán)境中與男性協(xié)作，難道該被說三道四？”

    之后，又寫幾位女性在一起探討服裝廠，秦瑜小姐提出不用東洋布之后，唐婉兒要求海東紗廠的宋舒彥保證提供的布料與東洋布同樣質(zhì)量，宋舒彥承諾必不負所望。

    “我在此奉勸四月小姐，與其拿這些無根無據(jù)的桃色新聞來發(fā)泄心中不滿，不如沉下心尋找身邊對女子的不公，尤其是某些男子，接受著岳家的供養(yǎng)，得以留學(xué)，留學(xué)歸來卻以婚姻自由之名拋棄舊式妻子，導(dǎo)致妻子抑郁而終，岳母瘋癲。若是放在舊時，恐怕要被人罵一句陳世美，在這新社會，有了自由一說，竟然變得理所當然。這到底是社會的進步，還是退步？”

    這篇文章出來，傅家等于把胡家的臉都扒拉了下來，一點后路都沒給自家留，徹底交惡。

    傅家二老為秦瑜做到這種地步，反觀自己，可能連父母都說服不了。

    宋舒彥吃過晚餐往樓下走，透過玻璃窗看見中餐廳這里，有一張桌子，一位穿著襖裙的年輕女子，坐在角落里，孤孤單單地吃著飯菜。

    他透過玻璃窗看著她，這個女人相貌平平，吃飯很講規(guī)矩，吃完站起來，走路的時候，有小腳女人特有的所謂的風(fēng)韻。

    宋舒彥回頭往前走，出了門，上了車，一個人坐在后座，看著燈紅酒綠的大上海，雖然自己無錯，但是對秦氏來說，卻帶給了她無盡的孤獨，如果可以，他不介意多個meimei，好好待她，就像傅嘉樹對傅嘉寧一樣。

    與此同時，傅家兄妹和秦瑜正在家門前的餛飩攤上吃餛飩，秦瑜手里是一張傅嘉寧給她的報紙，她就著昏黃的路燈在讀。

    傅嘉寧嘚瑟地說：“胡四平時借著一支筆，評這個，評那個，我們幾個早就看不慣她了。所以哥哥說讓去找胡四的對頭，瑤兒立馬去找了賀家小姐，那天帶進來的那位小姐就是這家報社的千金賀晴。我跟爸媽說了，mama說，就興她在報紙上造謠，就不興咱們辟謠？”

    “什么時候讓我和這位賀小姐見見？不知道她對報道童工和包身工現(xiàn)象可有興趣？”

    傅嘉寧轉(zhuǎn)頭問傅嘉樹：“哥，我們剛才不是說了嗎？禮拜天去江灣跑馬廳看你比賽，我約賀小姐過來，一起商討一下如何報道包身工和童工？”

    “可以啊！請賀小姐一起來吃午飯好了?！?/br>
    傅嘉寧高興：“江灣跑馬廳的東洋菜很正宗，我們一起去吃東洋菜？尤其是蒲燒鰻魚，老好吃的。”

    “你jiejie個人原因，不太喜歡東洋菜。里面的淮揚菜也蠻好的?！?/br>
    “jiejie為什么不喜歡日本菜呀？那里的日本菜雖然是中國人做的，不過很地道?！?/br>
    “而且里面除了調(diào)料恐怕沒有任何東西是從日本運過來的，畢竟跨山隔海的?！备导螛湔f，“江灣跑馬廳的老板喜歡吃東洋菜，也做一些東洋生意，就在那里開了一個東洋菜館。”

    “還有東洋歌舞伎表演呢！”傅嘉寧拉著秦瑜，“jiejie，去嗎？”

    “去，我不用東洋貨，不吃東洋菜是因為東洋人狼子野心。中國人開的日本餐館可以試試?！?/br>
    吃過餛飩，傅嘉樹開車回去，秦瑜拿了包下車，往小門走去，傅嘉樹跟著她過去，傅嘉寧在背后喊：“哥，你干嘛去？”

    “我跟你秦jiejie有話說?！?/br>
    “哦！說悄悄話呢！”

    秦瑜被傅嘉寧這般打趣，轉(zhuǎn)頭看傅嘉樹，她也不是傻子，隱約察覺傅嘉樹對她的事似乎上心過頭了。

    “今天舒彥兄問我秦氏住哪個房間，被我推回去了。”

    傅嘉樹的話打斷了秦瑜的思緒，秦瑜轉(zhuǎn)頭問他：“他說了？”

    “走走走，去你家，我跟你說?！?/br>
    傅嘉樹一進秦瑜家的客廳，往三人沙發(fā)上歪歪扭扭地躺下，把剛才他們倆在浴池里說的話，講給秦瑜聽，說完問她：“你的婚書和協(xié)議呢？”

    秦瑜上樓去，打開保險箱，拿出一個匣子，下樓來，把匣子放在茶幾上，打開匣子，里面還有一個小盒子，秦瑜將那個盒子打開，里面是一只栩栩如生的金蟾，金蟾嘴里還含著一個錢幣：“宋家世代經(jīng)商，這一只金蟾本是他們家的招財吉祥之物。當年宋伯父以此為信物，聘下我為長媳，希望我能延綿宋家香火與財氣，父親回贈玉如意一柄，指望我能事事如意。”

    傅嘉樹聽到這些話，他嘴角一抽：“嘖！俗氣！”

    秦瑜抬頭，瞪他：“我讓你評價了嗎？我說這些話是讓你記住，怎么跟宋舒彥說。我在演好被拋棄的原配！”

    傅嘉樹搞清楚了：“你繼續(xù)！”

    秦瑜拿出了這個金蟾，又遞過龍鳳呈祥的婚書，這才拿出離婚協(xié)議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