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鮮花與少年
常言,人越是在情緒緊繃的時候,越應該找點其他事情來做以轉(zhuǎn)換心情。 對薰中學生來說,經(jīng)歷殘酷的月考后,學生們便很好的把所有壓力無縫轉(zhuǎn)移到了即將到來的合唱比賽以及……情人節(jié)上。 不止學生,商人也瞧到了商機,這一天薰中校門口充斥了各種賣花的小攤販,遠遠就能聽見叫賣的聲音。 「你們以前情人節(jié)也這樣嗎?」文年放慢騎車的速度,下車和邵向載用牽的往學校走。 「差不多?!股巯蜉d說。 「沒有老師管?」文年疑惑。 他望著不遠處一團團鮮艷的花叢,「這樣不會干擾教學品質(zhì)嗎?」 邵向載看了他一眼,對他后面一句多少有些稀奇,「我以為你會說高中生不要談戀愛。」 文年搖頭,感慨道:「這種事如果真的要發(fā)生,那也不是老師能管得住的?!诡D了頓又說,「而且疏導強于禁止,跟學生硬著來反而可能會激起逆反心態(tài),得不償失,還不如加強相關(guān)觀念宣導來的實在?!?/br> 邵向載沉默了幾秒,點點頭認同道:「是這個道理?!?/br> 兩人繼續(xù)往校門口走,那種甜蜜蜜的氛圍越來越重,有些攤販甚至在地上擺了個音箱,放起各種經(jīng)典情歌。 文年瞧著不少女生打打鬧鬧,遮遮掩掩的在攤販前買花。也不知多少人最后真的有勇氣把花送出去,或是只是湊個熱鬧,買著玩玩而已…… 「你們家有花瓶嗎?」邵向載聽到文年忽然這么問他。 「應該有,要找。」順著文年的視線望去,邵向載迷茫的眨了眨眼,「你要買花?」 「對啊?!刮哪昶^看了他一眼,「不行嗎?」說完就開始翻書包。 「你……要告白?」 「啊?沒有。我能跟誰告白?」文年失笑,「我是想拿回家。又沒人規(guī)定我買花一定要拿來送人,對吧?!?/br> 他拿出錢包牽著腳踏車往最近的攤販走,邵向載握著握把,慢了幾秒,抬步準備跟上時,身后突然有個人叫了他的名字。 「邵向載學長!」 邵向載轉(zhuǎn)頭,是個他不認識的黑色長直發(fā)女生,對方手里攥著一小束白玫瑰正在朝他慢慢走來,邵向載一手扶著車,另一手垂在身側(cè),看著她眼中并無波動。 「學、學長,我是高一、一八班的,我……」女生見他對自己有點冷淡,準備了一晚的說詞臨到嘴邊全給忘了,支支吾吾半天連個重點的邊都沒擦到,「我是想說,我、我去年開學的時候很緊張,分班、班表都忘記去看,但是那、那天……」 邵向載拉了下書包背帶,沒打斷她,也沒開口,視線偏移去瞧了眼還在花攤前的文年,把手插進口袋。 見他一點反應都沒有,女生說著說著也說不下去了,眼眶泛紅,不知道是被拒絕而難過還是對自己臨時怯場感到難堪,「那,這個花……學長你……能收下嗎?我留著……也……」 周遭探究的目光越來越多,邵向載這才把注意力轉(zhuǎn)回她身上,將中心移至右腳,搖了搖頭。 幾步開外,文年買完花,正站在原地一臉揶揄的盯著他們,邵向載看著他手上的各色花枝,幾秒后轉(zhuǎn)身接了那束伸到面前的白玫瑰。 「怎么收下了?」等告白的女生走后,文年來到邵向載身邊,依剛才她離開時頹然的狀態(tài),就算站在遠處也不可能認為邵向載接受她了,但文年也沒想到他會收下人家的花。 「她說留著沒用?!股巯蜉d聳肩,轉(zhuǎn)手將花束遞給文年。 「嗯?給我做什么?」文年看著他把白玫瑰和自己剛才買的花枝混在一起,一堆黃紅粉中加進一點白倒也清雅。 「你不是要放家里,」邵向載神色不變,順手牽過他的腳踏車,一手一臺慢慢走進校園,「反正我拿著也沒用。」 文年對他的決定不予置評,看著他推著兩輛腳踏車的背影,低頭理了理懷里的花,停駐在白玫瑰上的目光很軟,「……那我就拿走囉?」 「嗯,」邵向載回頭看了他一眼,視線流轉(zhuǎn)花束與抱著它們的少年,眼中滑過一抹飄忽的笑意,「拿走吧?!?/br> 進教室后,孫行蔚看到文年抱著一大束花的第一反應就是這人被攔在校門口表白了,衝上來就想聽細節(jié)。 「什么告白,這是我自己買的。」文年笑笑,他的位置恰好在窗戶邊,一束花擺在窗臺受微風吹拂,處處皆是花香。 「你自己買花做什么?」孫行蔚傻了,指著他不敢置信道,「你不會是有喜歡的人,要去告白吧???」 文年放下書包,從抽屜抽出一本作業(yè)敲了敲桌子,「說什么呢,你覺得我像是有喜歡的人嗎?」 「不是告白,那你干么要買這么大一束花啊?」孫行蔚不理解,「總不能是看花好看,然后想買來欣賞……不是吧?你真的只是因為花好看就買了?。俊?/br> 他說到一半就看文年似笑非笑的盯著自己,整個人更懵了。 「……你這邏輯……沒毛病?!箤O行蔚有氣無力的豎了豎大拇指。 「好說,好說?!刮哪昀_椅子坐下,馀光瞥到對方桌子上粉色的大袋子好奇的指了指,「你那袋是什么?」 「??!你不提我都忘了!」孫行蔚拍了下手,回頭把那個袋子搬到了文年桌上,往他面前推了推,「這是給你的?!?/br> 「給我?」幾乎被近手臂高的袋子淹沒在桌后,文年伸長脖子皺著眉扒開袋口,只一眼就被里面成山的巧克力驚得睜大了眼睛。 「這個呢,是各個班上女生拜託我轉(zhuǎn)送給你的巧克力?!箤O行蔚換了副腔調(diào),活像個百貨公司的導購,攤著手掌一一向他介紹哪個巧克力是來自哪個班級的哪個誰,「這是十三班副班長從土耳其帶回來的進口巧克力三層禮盒,袋子也是她給的,這是七班風紀自己製作的愛心熊熊巧克力餅乾,這是四班體育股長從家鄉(xiāng)帶過來的特色巧克力點心,這是五班英文小老師送你的酒心巧克力組……」 英文小老師? 職稱已經(jīng)細分到科目了嗎? 「等等!」文年做出暫停的手勢,閉上眼捏了捏山根,覺得頭有點痛,「你說這些是她們讓你轉(zhuǎn)交給我的?」 「是的?!箤O行蔚還端著導購的架式,朝他款款一笑,「您有什么不滿意嗎?」 「她們?yōu)槭裁床蛔约耗脕恚俊刮哪陠枺蛇@樣他連退都不知道怎么退。 再提著袋子一個一個找回去?未免過于較真及小家子氣了。 畢竟沒有當面的「告白」,說成崇拜都能成立。 「或許就是怕你不接受吧?!箤O行蔚塌了肩膀,一直裝的人模狗樣實在有點累,「你看你連禮物都沒細看就想到怎么退了,她們也能預知你的反應,還不如偷偷拿來,這樣也不用當面承受被你拒絕的尷尬。」 「可是這……」文年撐著額角,他能理解孫行蔚說的話,但他這巧克力也是真的收不下手。 「這么多就算我吃一年也吃不完,你拿點走吧,我送你?!?/br> 「不好吧,這怎么好意思?!箤O行蔚用力擺擺手,看起來誠惶誠恐,卻沒想一直往袋內(nèi)瞟的目光早就出賣他了——他之前代收的時候就對那盒酒心巧克力很感興趣。 「演戲你還差點意思。」文年搖頭,指尖輕點桌面,「選吧,想拿多少都可以?!?/br> 「全部呢?」孫行蔚跟他開玩笑。 「你真能全部拿走我也沒意見?!刮哪暌哺f笑。 話是這么說,但孫行蔚也不可能真的毫無節(jié)制的拿別的女生送人家的告白巧克力,抱走那盒酒心巧克力就表示滿足了。 孫行蔚:「剩下的你打算怎么辦?」 「送人?!刮哪晗胍膊幌?,轉(zhuǎn)著筆問他,「你家附近有小孩嗎?拿點送他們唄?!?/br> 孫行蔚想了想,「可以?!?/br> 一天的課程過得很快,文年中午去了學生會,等到放學邵向載才知道他收了一大袋巧克力。 「哇,好多巧克力!」兩人進家門后,邵丘岳便繞著文年帶回來的袋子直打轉(zhuǎn),他對情人節(jié)的概念還懵懵懂懂,只知道文年收到這么多巧克力是因為很多人喜歡跟他玩。 「這還有好大一束花呢,」文年揉了揉他的頭發(fā),「怎么眼里只有巧克力?」 「花不能吃嘛。」邵丘岳嘟了嘟嘴,揪住他的衣角,「文年哥哥我能吃這里的巧克力嗎?」 「這你可不能問我,去問你哥?!刮哪陻倲偸职言掝}丟給邵向載,笑著進屋去放書包,花束就擺在鞋柜上打算等會兒吃完飯再來找找有沒有合適的花瓶。 邵丘岳轉(zhuǎn)向邵向載,抓著他的運動褲,小嘴癟著可憐兮兮的。 邵向載沒辦法,豎起根食指,「只能吃一個小的?!?/br> 邵丘岳立刻興奮地撲過去找心儀的巧克力,邵向載看了眼那粉嫩嫩的袋子,轉(zhuǎn)身把鞋柜上的花拿進客廳。 文年洗完手又走了回來,邊捲袖子邊問:「晚上吃麵可以嗎?」 「可以!」邵丘岳咬著一個錢幣形狀的巧克力含糊喊道。 在廚房切了會兒菜,邵向載走進來問他:「要幫忙嗎?」 文年沒轉(zhuǎn)身,扭頭揚了揚下巴指向身后,「幫我拿三顆雞蛋吧,等一下打在麵里吃?!?/br> 邵向載幫他拿過來,又在開了瓦斯的爐火上往炒菜鍋內(nèi)倒了些許油。 「謝謝?!刮哪旰退麚Q了位子,一手持著鍋鏟一手把切好的番茄丟進去,油遇水濺了起來,邵向載下意識往后退了一步。 文年炒著番茄,馀光瞥見他的動作,嘴角勾起一個弧度,邵向載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尖,又往他這靠近了些。 「多做就習慣了?!刮哪暾f,指著旁邊他早裝好水的鍋,示意邵向載倒進來。 這道番茄青菜麵自從文年做過一次后,邵家兩兄弟就愛上了,時常要求他做來吃,因為煮起來相比飯菜更快速,文年也樂得輕松。 「吃飯了?!股巯蜉d端著碗走出廚房,喊了一聲。 邵丘岳放下電視噠噠噠跑過來,這次他很自覺的先去洗了手,回到桌邊直接抄起筷子就能吃。 「你剛才選了什么巧克力?」文年吹著熱氣,問了邵丘岳一句。 「長的像金幣的,」邵丘岳說,抱著碗喝了口湯,「但打開就是一塊普普通通的巧克力,我還以為巧克力上也會有花紋,被騙了。」伸出舌頭舔了舔嘴唇,翻了個白眼。 「那種巧克力就是這樣,我小時候也被騙過一次,」文年看他一臉上當后的不悅,心中好笑,「從那之后我就再也不吃金幣巧克力了。」 「以后我也不吃了?!股矍鹪佬嫉?,搖搖晃晃的夾起青菜,剛要放進嘴里就掉了——他拿筷子的姿勢不太對,夾東西有些費力,邵向載曾數(shù)次讓他改,但最后還是沒什么成果。 文年起身去給他拿了支湯匙。 吃完飯,今天輪到邵向載洗碗,文年靠在廚房門口等他洗完,準備要來榨柳橙汁。 「其實我剛剛想過了,也不一定非要用花瓶,隨便一個玻璃瓶也可以啊?!刮哪臧炎约旱南敕ㄕf給他聽。 現(xiàn)在邵向載洗碗不管是動作還是速度都流暢多了,三個碗一個鍋,五分鐘搞定。他甩了甩手上的水,轉(zhuǎn)頭看著文年,「那就拿玻璃瓶?!?/br> 文年點了點頭,「我先打果汁給你們喝。」 「你弄,我來找?!股巯蜉d幫他把榨汁機搬出來,然后蹲到瓦斯爐底下的柜子翻玻璃瓶去了。 廚房里一時有些安靜,文年其實想問問邵向載,除了早上那個女生還有沒有人跟他告白,可是這么一問就難免會扯到他帶回來的巧克力,他并不是很想聊這個話題。 就在他在心里衡量的時候,邵向載突然開口:「你那些巧克力怎么處理?」 終究是躲不開,文年就乾脆放開了,「送人,那么多我也吃不下?!?/br> 「全送人?」邵向載抬頭看他,有些詫異。 文年「嗯」了聲,像是沒注意到他對比平時有些略高的語尾:「讓丘岳挑幾個他喜歡的留下來,剩下我就拿去給家教的那兩個女生,讓她們拿去班上分給同學朋友?!诡D了一下,「其實我對巧克力真的還好?!?/br> 邵向載點點頭,沒再說話,專心致志的翻出幾個玻璃瓶擱在流理臺上,看起來波瀾不驚,手上捧著玻璃瓶的動作卻輕柔的可以。 晚上,關(guān)燈上床。 替亂動的邵丘岳掖好被角,邵向載轉(zhuǎn)了個身,面向文年,沒多久,他以手背覆眼,轉(zhuǎn)回身體,仰躺著極輕的吐出了一口漫長的氣,終于意識到一件事——他似乎對文年過于上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