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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羊沒有被清晨寒氣冷醒,反而溫暖得想繼續(xù)睡,但他也差不多睡飽了,舒服得伸著懶腰、張大嘴巴打呵欠,忽然對上一雙寶石般的藍(lán)眸,他才發(fā)覺自己是睡在明蔚懷里的。 小羊?qū)擂蔚瞄]上嘴,僵住了。明蔚淺笑了下,執(zhí)起小羊一手看了看,小羊看到自己指甲長長,想起在這秘境的日子過得比較快,心頭一凜趕緊起身整理衣衫儀容說:「怎么不早點叫醒我?我昨晚自己纏上來的?你把我擱一旁也行啊?!?/br> 明蔚眼眸含笑望著小羊說:「夜里寒氣滲人,我想讓你睡得好些,順便度氣給你,就抱著你了。睡得不好么?」 「睡得很好,不、不是這個問題吧。你怎么度氣給我的?」小羊一頭霧水,聽到了附近一聲輕咳,想起洞里的姚前輩。明蔚居然當(dāng)著姚前輩的面抱他睡,還給他度氣?他朝姚前輩尷尬笑了下,打招呼說:「前輩您早,傷勢好些沒有?我一會兒和明蔚找些吃的回來?!?/br> 明蔚說:「我去就好。你在這里照過往那樣冥想煉氣,今日要處理藥材,所以先養(yǎng)足精神?!?/br> 「那好吧。」小羊擺手,臉皮有點熱。他收拾好夜宿時鋪開的被毯,找個平坦的地方坐,看了下姚前輩氣色不錯就放心的逕自打坐修煉了。 少頃,姚昱凡緩緩睜眼,若有所思盯著小羊,想起了前一晚的情形。那時已是深夜時分,喚作明蔚的男子回洞里就把少年抱進(jìn)懷里,他看明蔚微張口吐出透著銀白淡輝的光氣,當(dāng)下他有點替少年緊張,不過看出是在度氣就沒有插手管了。 明蔚度氣給少年時,幾乎口對口,光氣掩去他們大半的臉,姚昱凡也沒瞧清楚,不過那情形還是相當(dāng)曖昧,怎么看也不像是單純的兄弟情。后來姚昱凡被明蔚拿眼尾掃了一眼就尷尬收回注視,他也不是想管,只是有點好奇,但男子將少年護(hù)得很緊,彷彿他再多瞧一眼就要被挖眼珠子似的。 姚昱凡也再度閉目養(yǎng)神,前一晚那眼神他光回想都有些心有馀悸,直覺那妖魔絕對不好招惹。 小羊收功后看明蔚還沒回來,就說要去洞外看一看,姚昱凡沒攔他,片刻后他打濕了一塊帕子遞給姚昱凡說:「前輩,這是用附近山壁上的瀑布水打濕的,擦個臉吧。」 姚昱凡客氣道謝,擦著臉看少年親切的笑容,又想起前一晚瞄到的曖昧情景,忍不住關(guān)心一句:「小羊道友昨晚睡得可好?」 「嗯,睡得很好。我別的專長沒有,但是睡覺是不輸人的,也不太認(rèn)床。」 「那就好?!?/br> 小羊經(jīng)他一問也想起度氣的事,就問:「前輩看到明蔚給我度真氣了?」 姚昱凡笑容含蓄:「算是有瞄到一眼吧?!?/br> 小羊心頭一暖,又向前輩強(qiáng)調(diào)說:「我就說他對我好吧。雖然他看著冷若冰霜,不太好親近,但是他不會害我的?!?/br> 姚昱凡和他們都不熟,客氣抿著笑意點頭,有些試探的問:「不過,他為何挑你睡著才度真氣?你知道他是怎么做的?」 小羊說:「這點我也好奇,姚前輩看見的情形都是怎樣的?」 姚昱凡不經(jīng)意又想起前一晚那妖魔示警的目光,他還是不要管太多,于是客氣敷衍道:「我離得遠(yuǎn),正在休息,那時也看不清楚,你要不要自個兒問他?」 「好吧。」小羊接過前輩遞還的帕子,又去洞外蹓躂。 姚昱凡望著少年消失在洞口的背影,心想那對兄弟的關(guān)係可能有些復(fù)雜,但怎樣都與他無關(guān),反正那妖魔不會害那孩子就好,他還是養(yǎng)好傷趕緊走吧。那少年看來是有些天真,但吉人自有天相,他也不打算牽扯太多他人的因果。 明蔚抓了一條大魚回來,還摘回一串不知名的野果。小羊幫忙處理野果,明蔚生火料理魚,野果剝除較厚的淺黃果皮單吃味道不重,酸中帶甜,他們?nèi)〕龉鹯ou塞魚腹烤熟,微焦的魚皮下露出雪白魚rou,冉冉飄升的蒸氣都透著可口的香氣。 明蔚不需飲食,坐在一旁看他們吃喝。飽餐后姚昱凡說:「貧道傷勢已經(jīng)好轉(zhuǎn),再歇一會兒就走,就不再打擾了?!?/br> 小羊有些擔(dān)心:「姚前輩不必見外,受了傷應(yīng)當(dāng)好好休息。我們還要去別處,這里就留給你養(yǎng)傷吧。明蔚你說呢?」 「小羊說得沒錯,我們不會在這里太久,你不必勉強(qiáng)?!?/br> 姚昱凡點點頭,一手摸了摸膝蓋嘆氣,他坐在原地提議道:「要是你們不急著走,要不要讓貧道為你們算命?」 「算命?前輩會算命???」正在收拾東西的小羊一臉好奇看了眼明蔚,后者興致缺缺說:「我就不必了。」 姚昱凡笑了笑說:「這種事不僅講機(jī)緣,也得看意愿,不勉強(qiáng)?!?/br> 小羊想了下嘟噥:「我是好奇,可也沒用啊,我不知道自己的生辰八字?!?/br> 姚昱凡說:「貧道算命不問這些,只觀察氣色和手面相,雖然聽起來和江湖術(shù)士差不多,但再怎么說也是來自寰寂散人的傳承。貧道摸索許久也算是掌握了一些訣竅,通曉箇中奧秘。怎樣?要不要試試?」 小羊興奮點頭叫了聲:「好!」他伸手過去,姚昱凡雙手環(huán)胸,身子往前傾,瞧了他的手一眼,再觀看他的面相,并沒有放出神識試探什么,接著又瞥了一眼明蔚,一瞬間好像眼神有些復(fù)雜。 小羊不懂姚前輩為何要看明蔚,他好奇問:「怎么樣?」 明蔚這時唇角微揚(yáng),說:「修真是逆天而為,本就難算得出結(jié)果,變數(shù)太多。就算小羊初入道門不久也不例外,算不出也無須勉強(qiáng)?!顾Z調(diào)平和的在潑冷水。 姚昱凡不以為意,挑著半邊眉奇怪道:「真是有些怪,你……」他盯著小羊說:「你好像不應(yīng)該在這兒。貧道的意思是,眾生皆有前生今世,不管怎樣都有根源可溯,而你卻好像是憑空出現(xiàn)的,貧道還真看不清你的過去?!?/br> 小羊看明蔚也若有所思的樣子,有些失望的笑說:「前輩怎么語無倫次,說天書么?」 姚昱凡搖頭,卻篤定的說:「你的出世不太尋常,你的娘親也非此世之人?!?/br> 小羊訝問:「前、前輩此言是說我娘親不在人世了?」 「非也,她還活著,但再多的我卻不能再說了?!?/br> 小羊皺眉:「難道是什么天機(jī)不可洩露?唉,真教人心亂?!?/br> 姚昱凡歉然一笑,解釋道:「抱歉,沒想到會是這樣。貧道所修習(xí)的命術(shù)和觀察天氣海候是差不多的,將對方看作是一個新的天地的話,便會分成了能夠看清與不能一眼明瞭的部分。有的人命如清溪,能看清水中游魚,也有的人彷彿天高海深,雖然也能窺出一二,卻很難看透。 以貧道的能耐,即便能看到水深處,也還不能一眼望盡全局。水中一景一物又各自有無窮變化,貧道所能預(yù)料的也有限。就像看到了草木、磚瓦,一般人能知道那是何物,來自何處,如何形成,再多摸索就能預(yù)料對方可能有的境遇。不過湖中不會有海魚,海里也不會出現(xiàn)能飛越高嶺的鳥,萬物皆有來由,亦有所屬的命數(shù)跟軌跡。」 姚昱凡長篇大論了自身所修習(xí)的命術(shù)概念,聽得小羊一愣一愣的,明蔚這時語氣淡然接了句話:「意思就是算不到?!?/br> 「……」姚昱凡和小羊?qū)擂位ヒ暎璞舜擞卸Y客氣的微笑。 姚昱凡摸摸鼻子說:「你的事我還看不明,但也還是能講一些。比如你親緣淡薄,幼年就和雙親分開,而且沒有父親。」 小羊疑惑:「噫?可是……」 明蔚說:「那樣的父親,有和沒有也是一樣?!?/br> 姚昱凡聽出端倪,附和道:「對,若無感情,有也是沒有。不過你既已生來此世,也就自然要尋一處扎根。而這扎根之地也不太尋常,假使你是棵樹苗,那么這樹苗已經(jīng)被移植他處,雕成了盆景?!?/br> 姚昱凡說這話時瞄了眼明蔚,小羊也發(fā)現(xiàn)了。小羊猜想這是否跟他和明蔚之間的契約有關(guān)?這話題也稍微引來明蔚注意,本來漫不經(jīng)心的妖魔雖然沒看著姚昱凡,但姚昱凡卻知道妖魔在注意自己,讓人有點緊張。 姚昱凡清了清嗓說:「現(xiàn)在的你,就像是被云翳的星月,看不明?!?/br> 明蔚又平淡的說:「還是算不出?!?/br> 小羊本來也沒抱什么期望,因而不覺得失望,他笑了笑對姚昱凡說:「姚前輩對命術(shù)的看法和比喻都挺有意思,值得晚輩再三琢磨,也不是全無收獲,多謝前輩。」 姚昱凡微笑:「不必言謝,貧道也有收獲,看過你這樣的妙人,多了些經(jīng)驗?!?/br> 姚昱凡清了清嗓說:「現(xiàn)在的你,就像是被云翳的星月,看不明?!?/br> 明蔚又平淡的說:「還是算不出?!?/br> 小羊本來也沒抱什么期望,因而不覺得失望,他笑了笑對姚昱凡說:「姚前輩對命術(shù)的看法和比喻都挺有意思,值得晚輩再三琢磨,也不是全無收獲,多謝前輩。」 姚昱凡微笑:「不必言謝,貧道也有收獲,看過你這樣的妙人,多了些經(jīng)驗?!?/br> 「世間事本來就難預(yù)料,鐵口直斷未必對彼此就好。不過機(jī)會難得,姚前輩要不要看一看他的?」小羊轉(zhuǎn)頭望向明蔚,后者反應(yīng)冷淡,小羊拉明蔚的袖擺。 姚昱凡看妖魔對命術(shù)沒興趣,但也不是排斥的態(tài)度,于是凝神觀之,他斯文的臉上沒什么表情,專注觀看良久說:「……貧道……看不到?!共皇强床幻鞫眩菑氐卓床坏?,他內(nèi)心苦笑,這兩個傢伙怎么回事?生來砸他招牌的? 小羊錯愕:「啊?他的也看不到?呃前輩,你說我是被遮蔽的月亮,那他是?」 姚昱凡抽了抽嘴角說:「應(yīng)該是這位的道行遠(yuǎn)高于貧道,除非另有法寶相輔,否則貧道無法輕易窺嘆。這樣也好,有些事反正未必會發(fā)生,發(fā)生過的也無法改變。儘管過去藏有玄機(jī),但還是當(dāng)下才有無窮機(jī)變?!?/br> 明蔚只當(dāng)這個姓姚的和那些江湖術(shù)士差不多,小羊笑得一臉客氣大概也頗有同感,看來寰寂散人的傳承之中,命術(shù)是最沒用的吧? 姚昱凡真是苦悶得不得了,其實命術(shù)修煉哪有這么容易,不僅要有相應(yīng)的天賦,而且替人相命還會有不少風(fēng)險在。不過那些對命術(shù)沒興趣也沒研究的人,是不會懂的。 明蔚用間聊的語氣問:「閣下既懂得趨吉避兇之術(shù),何以會遭天蘅教徒暗算?」 姚昱凡聞言,泰然自若的笑應(yīng):「這其實已經(jīng)是趨吉避兇后的結(jié)果了。朝天坡一帶有不錯的靈源,這里的飛禽走獸靈智雖說不高,卻龐大兇悍不好對付,能獲取的材料也不是最好的,一般修真者不會優(yōu)先來這里,而是往更好的地方搶材料。若我先到那些地方可能要遇上更大的麻煩,在這里也只是遇到天蘅教那群烏合之眾,而且不是還遇上了二位吉星?」 小羊爽朗大笑:「頭一回被說是吉星了。」 明蔚看少年笑得開心,也懶得再挑剔姓姚的命術(shù)。小羊收好東西準(zhǔn)備和明蔚離開山洞,他們給姚昱凡留了些食物,姚昱凡謝過他們又說:「其實也不必這樣麻煩,我也差不多要辟穀了。」 小羊很高興出來一趟能認(rèn)識其他人,熱情道:「前輩不用客氣,就收著吧。」 姚昱凡喊住小羊說:「雖然沒能算出什么來,不過我還是給個提醒,前路雖有坎坷,但終究會遇上你想要的。還有,我不是完全沒看到東西,你的將來和外面那位應(yīng)該會一直相系著,我看他的時候只看見一杯酒水,杯中映著云影,把月色掩住了。我直覺杯中映著的東西與你有關(guān)?!?/br> 小羊還是聽不明白,但并不影響他心情,他扯開一抹笑說:「多謝姚前輩,那我們告辭了。」 到洞外后,小羊問接下來的去處,明蔚拿出帕子擦他的手,一面答道:「往東南方應(yīng)該有座前人留下的藥爐可以用?!?/br> 「喔。那走吧?!剐⊙蚩此屑?xì)給自己擦手,不解道:「我手沒臟啊。」 「不臟,但是我不習(xí)慣別人的氣味沾上?!?/br> 「有了分身之后更敏感了?」小羊想到動物都對氣味很敏銳,明蔚畢竟是隻狐嘛,想到這兒他就輕笑說:「你還真有意思。」 明蔚回以淺笑,他不討厭姚昱凡,只是不怎么喜歡少年身上沾了別人的氣味。這又令他意識到自己不僅僅是習(xí)慣小羊的陪伴,更是已經(jīng)將小羊視為自己的,這對他們來說不知是好是壞,不管怎樣,他此刻就是想獨佔小羊身邊最近的位置。 他們乘星艖飛往東南方的熒獄之地,熒獄之地除了較大的巖石外沒什么高山,地勢低洼而炎熱,寸草不生,僅有的幾座湖泊散發(fā)硫磺臭氣,水邊巖石沙礫皆為黃白色,不少飛鳥走獸喝下湖水就死在不遠(yuǎn)處,水畔每走幾步就可見白骨。 他們乘星艖飛往東南方的熒獄之地,熒獄之地除了較大的巖石外沒什么高山,地勢低洼而炎熱,寸草不生,僅有的幾座湖泊散發(fā)硫磺臭氣,水邊巖石沙礫皆為黃白色,不少飛鳥走獸喝下湖水就死在不遠(yuǎn)處,水畔每走幾步就可見白骨。 小羊掀起簾子俯瞰此景有些不安,飛了半天后,地面出現(xiàn)一座至少百丈寬的巨大深坑,深坑中央不時噴出火燄,底下有融巖流動。 明蔚說:「別擔(dān)心,藥爐不在那火山坑里?!?/br> 「可是在附近?」 「對。那里面的確有座藥爐,不少修真者前撲后繼來取卻都失敗,那里面的火燄是某種異火,能輕易把金丹期的修士燒到尸骨無存。不過沒什么人曉得,火坑里的是影子,在某些日子和時辰里,湊齊條件的時刻,與地底藥爐對應(yīng),在這一帶的云端會出現(xiàn)另一座藥爐,那才是它的本體。 秘境開啟的時候就可能碰上藥爐本體,但它出現(xiàn)的時間有限,每六個時辰出現(xiàn)一次,然后再消失六個時辰。不過在它出現(xiàn)期間煉藥,就不在此限,等煉完了藥它才會再消失,六個時辰后出現(xiàn),直到秘境關(guān)閉?!?/br> 「原來是這樣,好神秘啊?!闺x開潢山遇到的事物都很新鮮有意思,小羊也知道明蔚不會對他賣關(guān)子,能解釋的總會對他講清楚,不會讓他枯等或瞎猜,這讓他很快就安心下來。 明蔚說:「從前我在宿月鎮(zhèn)閱讀的古籍也有記載,和白狐族的記載能互相驗證,應(yīng)該不會有錯?!?/br> 小羊問:「你娘親留下的傳承真是內(nèi)容豐富啊?」 明蔚憶道:「是啊。那是藏在山體里的洞窟,設(shè)了許多陣法,入口也隱密,連宋繁樺都沒去過。」 「令堂的本事真厲害?!箖嵐苊魑涤袉柋卮穑⊙?qū)λ€是好奇得不得了。 「白狐族擅長找出隱密的東西?!姑魑挡[眼微笑,嗓音沉柔而醉人:「有時候甚至到了執(zhí)著的地步,也許是因為這樣才容易執(zhí)迷不悟。不過,要是能找到需要和想要的就夠了,其他都是多馀的。」 小羊一臉懵懂,也不曉得明蔚是否意有所指,他的心思全在如何盡快完事離開秘境,于是確認(rèn)道:「那我們煉好了金苓蔘就走了?」 「對。別節(jié)外生枝。」 言畢,明蔚駕馭星艖飛入云霧中,小羊看到被陽光曬出白金色的云里有個小影子,明蔚伸手到窗外將那影子撈進(jìn)船艙,黑影原來是一隻赤鱗小蛇。小羊睜大眼仔細(xì)打量,看見牠腦袋生得古怪,而且頭頂有一對犄角,遲疑的問:「這是──龍?」 *** 赤鱗如幼蛇的小龍攀掛在明蔚前臂,看樣子會主動親近道行高的人。明蔚說:「這就是這里真正的地主,也是藥爐的真身?!?/br> 小羊興味盎然打量牠說:「那還真是名副其實的地頭蛇啊,嘻嘻?!?/br> 明蔚舉臂令小龍騰飛至半空,取了一支金苓蔘投過去,小蛇銜尾圈成一道圓后化成一座赤金色的藥爐,那爐子還沒有人頭那么大。藥爐變化時發(fā)出金紅光亮,自行將藥材吸入爐中,船外好像傳來遠(yuǎn)雷聲響,船里也有馀音回蕩,那是龍鳴。 明蔚遞了支金苓蔘給小羊,示意他照做,藥爐自動吸納藥材讓小羊感到驚喜,不過這可不是在玩,明蔚給他一張紙箋,上面寫了丹方,教他如何用神識觀察爐火和爐子的變化,他倆輪流守著藥爐。 明蔚說:「這藥爐有靈性,也有其特性,它的特性就是不要勉強(qiáng)煉化它,妄想將它佔為己有,它天性就喜歡煉藥,即使不引導(dǎo)它,只丟東西進(jìn)去,它也會努力把吃進(jìn)爐里的東西煉出來,不過不能保證是藥還是毒。所以我們得再一旁加以引導(dǎo),要是勉強(qiáng)它,后果往往難以善了。 以防萬一我現(xiàn)在得把船開走,找一處有靈泉的地方,以免藥爐出了問題,到時還能以靈泉救急。這次煉的藥,材料單純,以它的能耐一天應(yīng)該能煉出一顆藥。你一日服食一顆,到時我為你護(hù)法?!?/br> 小羊服食丹藥后,明顯感覺到體內(nèi)經(jīng)脈有所拓展,四周靈氣能毫無阻礙被他吸納,修為增進(jìn)不少。前三日都還很順利,但第三天夜里小羊自夢里醒來忽然感到一陣暈眩和反胃,他匆忙撲到窗邊把腦袋往外探,雖然明蔚把船藏在云里,但他仍不顧外面寒氣逼人,把一整天吃的東西全吐了。明蔚擔(dān)心他摔出去還抓住他的手,等他吐得差不多了再拉他回來擦嘴。 明蔚看小羊的眼睫沾著細(xì)微水氣,模樣可憐無比,讓他心疼。 小羊自覺失態(tài),躲著明蔚說:「先、別管我。我沒事。我吐得臟,氣味重,你離我遠(yuǎn)些?!?/br> 「我不介意?!?/br> 「我不介意?!姑魑蛋验W躲的少年拉近身前,少年吐得虛軟無力,他替少年擦嘴時說:「這是藥性在發(fā)作,這藥會讓所有穢濁不凈都排出,你暫時也吃不了什么東西了?!?/br> 「連藥也吞不下?」 「那倒不至于。那藥爐雖然只是上乘下品的法寶,卻很有靈性,只差一點就能開啟靈智。它煉的藥容易成功,即使是煉下乘丹藥也會是品質(zhì)絕佳的,何況用金苓蔘煉的藥是上乘丹藥,能直接助人攝入龐大的靈氣,而且也沒有丹毒的問題。頂多是吃多了這藥,發(fā)揮有限吧?!?/br> 小羊苦笑:「那我吃這藥是有些浪費了。如果是周諒的話肯定會有更好的效果?!?/br> 「但有這機(jī)緣的是你?!姑魑禍\笑安慰他說:「你已經(jīng)做得很好了?!?/br> 這話令小羊心里溫暖而且感動,明蔚很自然將他摟在懷里休息,一安靜下來他忽然就有些尷尬,但很快就發(fā)生更令他難堪的事,他急忙掙開明蔚臂懷起身喊:「快、快快、快讓我下去!」 明蔚聽見小羊的腹鳴大概猜到這波藥力發(fā)作得更厲害了,趕緊讓船飛落地面,找了一處安全的樹叢放人。小羊帶著隨身物品急忙衝進(jìn)樹叢,邊跑邊叮囑:「千萬,千萬不要靠過來!絕對別靠過來!」 入夜后到處黑黢黢的,小羊終于解決此生以來最大的危機(jī)之一,他暢快的長吁氣,拉起褲子系好,揮擺雙手想將氣味弄散,再拿出偶爾擦嘴唇乾裂的口脂抹一抹,整理好儀容再走出樹叢來,笑著朝明蔚走去。 「都解決了?」明蔚語氣淡柔。 「嗯、嗯,沒事了?!剐⊙蛩饰⑿?,心想他還特地蹲了很久,肚里平靜得很,應(yīng)該不會再鬧了。 「回船上吧?!?/br> 「好,走?!?/br> 回船艙后小羊有點疲睏,一下子就睡熟了,到了隔天要輪他守藥爐也沒醒,明蔚也不打算擾醒他,醒來后他啜了兩口水差點沒再吐出來,有點錯愕嘟噥:「水、怎么連水都變難喝了?」 明蔚給他換了一壺新的水解釋道:「你現(xiàn)在就喝靈泉吧,等過陣子沒這樣敏感就能喝普通的水了?!?/br> 小羊喝了靈泉,果然味道清甜,味道也不那么怪了,解渴后他憂心問:「我這樣不吃不喝要熬多久?」 明蔚摸少年額發(fā)哄道:「不會很久,這幾天我度氣給你,能撐過去的。」 「唉。」 這些后果小羊早就聽明蔚講過,但親身經(jīng)歷才感到有點難熬,前三天有多舒服,接下來他就有多不舒服。還好靈泉的水源源不絕,他乾脆喝水喝個飽,明蔚勸他適可而止,果然沒隔多久他又喊著要下船方便了。 這會兒小羊連水也不敢喝多,他實在不愿意屢屢在明蔚面前出糗,但肚子又餓。明蔚鋪好床,眉眼俱笑看著他說:「過來睡吧,睡著就不餓,我也能順便度氣給你。」 小羊嘆氣走去躺平,明蔚坐在附近地毯上顧藥爐,小藥爐在半空中悠悠的轉(zhuǎn)呀轉(zhuǎn)。他馀光看明蔚隨意擱在膝腿邊的手,暗暗欣賞讚嘆,平凡的他大概連對方一片指甲也比不上。他任由思緒飄蕩,忽然又問:「其實度氣這種事不必等我睡著才做吧?現(xiàn)在也可以不是?」 明蔚望向小羊,緩緩眨了下眼:「的確可以。」 「那就現(xiàn)在?」 小羊只是因為睡不著,又餓得不得了,反正沒事干,何不現(xiàn)在就把能做的事都做了?他話剛說完,明蔚已經(jīng)到他床邊,一手撐到他頸側(cè)俯首挨近,一手將他額發(fā)撩到一旁,他有些緊張問:「做什么?」 「不是要度氣?」明蔚一臉平靜無波。 反觀小羊睜大雙眼盯著快壓下來的俊美男子,心怦怦狂跳,明蔚銀霜如瀑的長發(fā)散落下來,籠著銀輝將他罩住,他還來不及羞澀做點反應(yīng)就感覺到強(qiáng)烈睡意,眼皮沉得不得了,腦袋一歪就睡熟了。 等他再醒來,明蔚支起單膝坐床邊蓆子上,而他也不餓了。他問:「我睡很久?」 「不是很久,一盞茶的工夫?!?/br> 「我覺得睡很飽啊,像睡了一晚上。」小羊有些不可思議,坐起來摸摸身體,又摸了嘴唇,偷瞅一眼明蔚問:「度氣的方法這么多,你為什么要那樣?」 「只是選了效果最好的其中一種?!?/br> 「其中一種?那最好的……」 明蔚微微蹙眉:「最好的那種,我們不行,你也不會想試的?!?/br> 小羊腦海浮現(xiàn)雙修這詞,當(dāng)即紅了臉皮脖子,扯了下嘴角說:「那的確沒辦法?!顾窍矚g明蔚,不過明蔚是怎么想的,他無從得知,就算有點好奇也不敢探求,他還不想從自己幻想的美夢里醒來。 陷在煩惱中的小羊抱膝發(fā)呆,片刻后回過神來,一雙灰眸不由自主就要去找明蔚的身影,恰好對上明蔚似笑非笑的表情。也許是他想得多了,產(chǎn)生幻覺,他怎么覺得明蔚眼神好像特別溫柔,甚至有著他不確定的情緒,那眼神像在看喜歡的什么…… 被那種溫柔的目光注視反而令小羊感到寂寞,因為他認(rèn)為自己和明蔚是不可能的,但他們的契約卻有期限,不可能永遠(yuǎn)這樣相伴。既然如此,何不藉著層關(guān)係竊取一些溫暖的回憶? 「明蔚?!?/br> 「嗯,我在?!?/br> 小羊有些不安的瞥了明蔚幾眼,問:「你能不能抱我一下?」 明蔚沒應(yīng)聲,不過他身形微動,瞬間又出現(xiàn)在小羊身旁將人輕輕攬入懷中。小羊有些詫異問:「我說抱你就抱???」 「是啊。本來依契約來說,這十年我就該聽你號令。只是你至今都不曾真正的命令過我做什么?!?/br> 小羊咋舌,心里有點失望,好在他期望也不高,很快重整心情半開玩笑說:「那是因為我不習(xí)慣下命令啦。反而還老是被你使喚,想想也很虧?!?/br> 「呵。」明蔚笑出聲,稍微收緊雙臂跟他說:「也不虧,你還有接下來的幾年。在契約期滿之前,不管你有什么要求,我都會為你去做。當(dāng)然,得是我能力所及的事?!?/br> 「那就先解了我的詛咒?!?/br> 「這是一定的?!?/br> 「還有……離開秘境以后我們先別回靈素宮,到人間去走一走吧?!?/br> 「好。」 小羊開心笑了笑,轉(zhuǎn)頭凝望明蔚良久,他一點也不愿意勉強(qiáng)明蔚付出感情,他清楚感情是勉強(qiáng)不來的,不管是他的爹娘,或是他和藍(lán)晏清。只不過他的心跟他的本性一樣野,常常不受控制,只要明蔚在這里,那么他的心就一定在對方身上了。 「還有什么想吩咐的?」明蔚的嗓音沉潤溫和,語調(diào)輕柔慵懶,儘管平常他就是這么說話的,但這時又有些刻意為之,而且附在小羊耳畔低喃,聽得人整副骨頭都酥得化了。 小羊不禁顫慄,摀著耳朵避開了些:「沒有了、沒了,先這樣。你不要在我耳邊這么說話,好癢啊?!?/br> 明蔚本不打算逗弄小羊,他知道稍微疏遠(yuǎn)才好,免得小羊過于依賴他,前途盡毀。但每次他都會不知不覺就想做點什么,想多親近一些。他也納悶,是何時開始,一遇上小羊就變得心思浮蕩,平日的冷靜沉著不復(fù)存在? 看著小羊?qū)λ膽蚺懈鞣N反應(yīng),才會稍稍的平息內(nèi)心深處的躁動和sao亂。 「對了?!剐⊙蜣D(zhuǎn)頭睨他,問:「該不會先前你幫我度氣也是這樣偷偷的來?」 明蔚挑眉:「你說的是先前在山洞里那一晚?你不是睡熟了?」 「姚前輩告訴我的,他說你幫我、那個?!?/br> 「他真是多嘴?!姑魑祬s沒有厭煩的樣子?!钢滥隳樒け?,所以才等你睡了?!?/br> 「可是你這樣偷偷來,跟藍(lán)師兄有什么不一樣?」 這話出乎意料的有些惹惱明蔚,他臉色微沉,語調(diào)也冷了幾分跟他說:「我跟你的藍(lán)師兄可不一樣?!?/br> 小羊愣了下,的確如此,藍(lán)師兄對他有那種心思,但明蔚沒有,否則也不會大方親近他吧?他低頭道歉:「對不起,我話說得太快了?!?/br> 明蔚不知他怎么想的,補(bǔ)了句:「你不會主動讓姓藍(lán)的小子抱你,可是會對我這樣撒嬌不是?」 「唔。嗯?」小羊偏頭覷他,怎么聽起來好像跟他想的意思不太一樣? 明蔚接著講:「跟那小子相比還是我可靠,當(dāng)初并不是只有我選了你,而是你也選了我,我們之間才能締結(jié)契約。怎么能說我和他一樣?」 「是是是、是我失言。你那是為我度氣,師兄是輕薄我,不一樣的?!剐⊙蚯?,原來這傢伙是為此生氣啊,他太少看到明蔚這樣不高興,著實是有些慌亂。 明蔚看他那樣怯怕自己,嘆道:「不過,太過依賴的確會混淆許多事,你還是快些長大吧。」他很想知道小羊?qū)ψ约旱南矚g究竟是怎樣的心情,只是把他當(dāng)長輩那樣依靠,還是和別人有些不一樣?不過想弄明白這點的自己,或許也有些動搖吧。 「什么嘛,又拿我當(dāng)孩子。嘖。我說啊,人跟人相處是憑著真心誠意,尤其是感情的事,徒增輩份和年紀(jì)有什么用?像我爹那樣活這么久,也是惹一堆風(fēng)流債收拾不完,可是也有年輕的師兄早早就尋到良緣結(jié)了道侶,一起去外面游歷的?!?/br> 「你說人和人相處,可我是妖魔。」 「一樣啦!」 見少年氣惱得紅了臉,明蔚莞爾不語,他知道小羊為了在潢山生存,不得不學(xué)著察言觀色,變得機(jī)敏懂事,宮主之子的身份不僅沒能成為這孩子的庇護(hù),反而添了不少麻煩,但這樣的少年唯有在他面前會流露本性變得孩子氣,這讓他很喜歡,覺得自己死寂已久的那些喜怒哀樂又恢復(fù)了,連同那些七情六欲也都牽扯在一起。 他想盡快理清自己這些心情,并不想為了私心困住小羊,但要是小羊真的心甘情愿的話,他有多少能耐可以護(hù)住這少年?他要的并不只是短暫的相伴,他清楚自己的貪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