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日行一善 (雙夫篇) 上
世上是否有公平可言?當然不!自出生那刻,家世、相貌、體質(zhì)各異,起初便已註定不同,未來何談公平? 就性別來說,除了外貌有男女之分,更有天乾、和儀、地坤之別,天乾、和儀、地坤于體能、生育力皆有優(yōu)劣,天乾居首、和儀次之、地坤末位。 天乾者佔人口二成、多為各方領域佼佼者,和儀平庸、但想過得愜意自在卻也不難,處境最差的當屬地坤,不僅時有「雨露期」導致數(shù)日處于發(fā)情狀態(tài)、無法自控,更容易遭受天乾、和儀侵擾,甚至強行交合,生為地坤可謂倒楣至極、放個屁都可能扭到腰。 此處正有一名為了人生不公而獨自哀嘆的倒楣地坤,他像條破布掛在一株參天杉樹樹枝上,一張清秀的臉慘白如鬼魅,任憑底下的人如何叫喊勸說,他都置若罔聞,沉浸在鬱悶的情緒中……。 樹下圍著一群人,當中站在最前頭、其貌不揚的灰衣男子勸道:「園主,你就下來吧,被驗出是地坤也沒什么,地坤多稀有啊,十人中才出一人,顯得你獨一無二啊?!?/br> 樹上之人一聽地坤二字,立即觸動敏感神經(jīng),呼嘯道:「去你的地坤!老子是天乾、是天乾!我堂堂百曉園園主怎么會是地坤!」 這名「百曉園」園主名喚安戈,以天乾身份活了二十七年的他,昨日忽而全身發(fā)熱、一股不知名的酥麻感從腹部流竄至全身,一門心思只想找人解決這洩洪般的yin慾,拉來幾名女子打算歡快一番,竟發(fā)覺雄風殆盡,這對天乾可是比死還要屈辱的大事啊,無計可施的安戈瞞著眾人偷偷摸摸跑去找了大夫,這一瞧,未料瞧出個地坤體質(zhì)! 安戈氣得將醫(yī)館砸得只剩梁柱完好,動靜鬧得太大,安戈成了地坤之事半日間傳遍百曉園。 一位雍容華貴的婦人搖著一把畫有菊花圖案的摺扇緩緩走來,衝著安戈呼道:「兒子,咱們家頭一回出地坤,趕緊下來老娘帶你祭祖去!」此婦為安戈生母,人稱郝夫人,安戈此番遭逢巨變、心緒不佳,郝夫人不以愛子是地坤為憂,倒覺得新奇有趣、四處遇人便說。 「臭老太婆,你高興個什么勁?」 「天乾變地坤,這種變異體質(zhì)千古一見,老娘還愁近來咱們出的軼聞書刊銷量不好,這下好了,下期肯定熱賣?!?/br> 「百曉園」是做文字生意的,定期出些書刊供人娛樂,但最主要的收入來源是販售情報,舉凡任何事情,只要發(fā)生在九州,百曉園便有門路查得到,百曉園雖說是園,其佔地不亞于一座城,園中全是效命于園主的伙計,人數(shù)多達數(shù)百人,記錄、存檔、調(diào)閱皆有專人負責,從無錯亂。 百曉園依靠動物傳遞消息,能長途飛行的鳥禽為大宗,亦有不少機密訊息得靠人力傳回百曉園,故而快馬同樣重要,動物一多、糞便自然也就多,尤其牠們想拉便拉,攪得百曉園內(nèi)建筑屋頂、大街小巷四處可見穢物,因此手眼通天的百曉園得了個稱號──「九屎一生百曉園」。 「賣子求榮,臭老太婆,要臉不要?」安戈氣得七竅生煙,縱身躍下幾尺高,對著郝夫人說道:「園里的大夫全是草包,肯定是誤診,我這就傳訊去宗家讓他們派個正經(jīng)大夫來,免得污了老子名聲?!?/br> 安戈伸出雙指在空中畫出一道金色符咒,樹梢上站著的一隻白鴿彷彿受到符咒召喚飛到安戈手中,安戈在白鴿腳上綁上特製竹筒裝入小紙條,隨后白鴿便展翅朝著西方飛去,這道術乃安戈自創(chuàng),專門用以cao控傳訊動物并防范他人竊取當中情報。 郝夫人望著遠去的白鴿說道:「要是宗家的人也認定你是地坤呢?」 安戈向來自信,最受不了他人質(zhì)疑,反嗆:「那老子就找人嫁了!」 郝夫人jian詐地點點頭,對著灰衣男子說道:「魏琛,把安戈說的一字一句記好了,我等著看誰那么有福氣當我女婿?!?/br> 魏琛乃百曉園主簿,與安戈一同長大、親如手足,性情和順的他夾在這對母子中間左右為難,「郝夫人,我這……這不好辦啊?!?/br> 郝夫人道:「有什么不好辦的,是他自愿,又沒人逼他?!?/br> 安戈不甘示弱,道:「魏琛,記!記清楚了!我若不是地坤,就免了老太婆三年分紅!」 事關錢財,郝夫人眼睛一瞇、合上摺扇,道:「玩這么大嗎?」 「我都賭上婚姻了,你押上三年分紅不為過吧?!?/br> 郝夫人思考了片刻,道:「成交。」談妥賭資,她隨即回房午睡。 魏琛對這場賭局憂心忡忡,問:「園主,茲事體大啊,你找的是宗家哪位大夫?」 「如今宗家之中我只信一人?!?/br> 「昭琁小姐。」 九州人酷愛修習仙術道法、門派林立,百曉園所屬「燧明族」便是九州最古老的修士家族,燧明族風氏宗家之下另有東、南、西、北四方分家,安戈便是東分家家主,分家忠于宗家、以宗家馬首是瞻,然,十五年前宗家因宗主之位爭奪而引發(fā)一場嚴重內(nèi)斗,自此四方分家與宗家間固若金湯的關係有了微妙變化,表面上四方分家依然效命于宗家,實際上宗家對分家的掌控已日漸衰微。 魏琛口中的昭琁小姐乃是燧明族宗主次女、也是宗家眼下唯一的小姐,十五年前宗家內(nèi)斗死傷無數(shù),宗主長女因而喪命,宗主雖另有兩子,但宗主夫人于長女離世后即傷心臥床不起,此時,宗主得知年輕時一段露水情緣無意使對方珠胎暗結,于是命百曉園遍尋九州,一年后,百曉園完成宗主囑託,將昭琁帶回宗家、自此脫胎換骨成了燧明族宗家小姐。 安戈找到昭琁時,年僅四歲的她跟著生母過著顛沛流離的生活,守舊的家庭容不下未婚生育的母女倆,一早將他們逐出家門,燧明族宗主愿意讓昭琁認祖歸宗是天大好事,可她的母親卻入不得風氏大門,母女二人被迫分離,安戈動了惻隱之心,瞞著宗家將昭琁生母安置在百曉園中安養(yǎng),直至數(shù)年前她因病去世。 安戈是昭琁在燧明族認識的第一人,又因他長年照料昭琁生母,久而久之二人便成了交心好友,宗家擅于醫(yī)術,昭琁入宗家后,宗主親自教導,憑著過人天資,學醫(yī)十五載的昭琁已然是九州排得上號的頂尖醫(yī)者,這回安戈攤上大事,只好求助于昭琁這位醫(yī)者摯友。 昭琁收到安戈來信,認為此事頗為蹊蹺,天乾變異為地坤從未聽聞,她翻查了許多醫(yī)書都未有相關記載,向宗主報備欲前往百曉園,宗家總管安排了一支衛(wèi)隊護送昭琁,但春節(jié)剛過,天氣尚未回暖,昭琁一行決定二月再出發(fā)。 等待昭琁期間,安戈日夜忐忑,連日夜不能寐,也沒心思打理工作,安戈除了是一名在與動物溝通上十分有天賦的修士,更有旁人望塵莫及的絕佳記憶力,百曉園內(nèi)百萬卷的情報全在他的腦子里,素日魏琛只須將客人所詢問之事呈予安戈,立馬便能有答案,可惜現(xiàn)在安戈無心事業(yè),手下們只得大費工夫一卷卷尋找解答,為此這個月的收入大幅減少。 郝夫人愛財,見利潤大減還唸叨了安戈一頓,安戈心情本就沉重,郝夫人這一頓教訓令他理智瞬間盡喪,與郝夫人大吵一架后奪門而出。 夜里,安戈百曉園外不遠的一條小溪邊升了火,又從溪中抓了幾條魚,他一邊烤著魚、一邊望月興嘆,不知為何老天要與他開這玩笑,天乾與地坤好比云泥,曾在高處受人景仰再落入泥沼,任誰都無法坦然面對,遑論出身燧明族的他,邃明族向來重天乾、輕地坤,四方分家家主全是天乾,宗家血脈更是這般,若安戈淪為地坤,難保能否繼續(xù)穩(wěn)坐東分家家主之位。 突然,那股熟悉的炙熱再次襲來,整個下腹又癢又麻、亂成一片,他感覺整個人都不好了,從前作為天乾即便情慾高漲也未曾如此,發(fā)熱的身軀難受得緊,他索性跳入小溪想用冰冷的溪水澆滅這無處安放的熱火,可惜不論溪水多么寒涼,那野獸般的慾望只是越發(fā)兇猛。 安戈暗想:「……不行了……誰、誰來幫我……誰都好……幫我……?!?/br> 安戈被無處宣洩的情慾折磨地手足無措,在溪中載浮載沉之際,一支手伸來將他從小溪拖上岸,安戈倒在地上,看見一名二十出頭歲的男子將他救上岸后便蹲在火堆邊上取暖,他脫下沾濕的鞋襪,從鞋上用料及繡樣看得出此人家世不錯,安戈將視線再往上挪挪,火光映在那人臉上,分明的下顎線、深沉的雙目,皮相倒是不錯。 那人道:「要春泳未免早了些。」他提著鞋襪正要離開,赤腳走了兩步又停下,他回到安戈身邊,一上來便要替安戈寬衣解帶。 安戈一驚,拍開他的手、慌亂道:「混蛋!你、你干什么?」 他冷冷回應:「穿著濕衣容易失溫?!顾瓢哺瓴辉?、也不勉強,脫下外袍放在安戈觸手可及之地便要走。 安戈心想此人舉止端正、品性優(yōu)良,看來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他正想致歉,體內(nèi)慾火猛然衝上心頭,他一下大亂,不自覺地伸手抓住了那名男子的腳踝……。 對方問道:「何事?」 「……我……?!拱哺牝榭s著身子、感到渾身酥麻發(fā)燙,殘存的一點理性與驕傲使他無法開口求助眼前之人。 那人見事明白,看穿了安戈異狀的原由,道:「雨露期嗎?」 安戈倔強道:「老子……不是地坤!」 他蹲下身子,將鼻子湊近安戈頸部嗅了嗅,疑惑道:「沒有氣味?!?/br> 地坤每逢雨露期皆會釋放某種特殊氣味,天乾與和儀受氣味吸引便會主動前來尋找地坤交合,若非服下可抑制雨露期發(fā)情的「隱香丹」是不可能隱匿氣味的,奇怪的是安戈顯然正處雨露期,為何毫無氣味? 「可有攜帶隱香丹?」 「老子……沒、沒那玩意?!?/br> 「身為地坤,出門在外不備隱香丹,跟找死沒兩樣。」 「我也不知道……會這樣?!拱哺昕s成一圈,呼吸急促,一張臉沒有因為溪水凍得發(fā)紫,反而紅得像上了胭脂。 「莫非你是初潮?這年紀太晚了些?!顾姲哺觐H為不適,幾番思慮,決定道:「罷了,日行一善?!?/br> 語畢,他一把將安戈從地上拉起、擁入懷中,一雙唇逕直吻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