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理由與目的 (游絲篇) 上
昭娥尸身被劫,鳳兮、鳳禾深感不安,幾經(jīng)思慮決定向百曉園坦白一切,希望百曉園能一同阻止昭娥復(fù)生。 鳳禾隨即輕裝簡行、火速趕往百曉園,鳳兮坐鎮(zhèn)不夜城,他不斷思考究竟是誰奪走昭娥尸首,此人想來不是想阻止巧心計畫之人,否則大可在現(xiàn)場就把尸體銷毀,不必大費周章帶走。 鳳兮起先猜想是白澤,但若是白澤,他不會簡單放過盜竊昭娥玉身之人,鳳禾應(yīng)當(dāng)命喪當(dāng)場,后他又想,是否是北辰受白澤之託奪回昭娥?不過以北辰直接了當(dāng)?shù)男惺嘛L(fēng)格,與其用飛針迷昏鳳禾,更有可能一拳打暈他,這辦事方法實非北辰性子。 「還有誰會這么做呢?」鳳兮的摺扇在他指尖來回擺弄,聰穎的他鮮少遇到解不開的謎,細(xì)想起來,能令他愁眉不展的似乎全是與昭娥及宗家有關(guān)之事。 姬玉走來、遞給鳳兮一杯茶,問:「什么事能困住無所不能的不夜城城主?」姬玉近日溫順許多,說起話來雖沒了以往的夾槍帶棍,卻也是淡漠中帶著嘲諷。 「一個女人?!?/br> 「……?!辜в耖W過一絲歡喜,心想若鳳兮有了新歡,自己便可擺脫他。 鳳兮察覺姬玉的表情變化,補充說道:「無關(guān)男女之情,你別多想?!?/br> 「是嘛?!辜в癫灰詾槿晦D(zhuǎn)身離開。 姬玉走后,鳳兮有些疑惑,自問:「我何必向她解釋?」 鳳兮聰明無雙,對任何事都運籌帷幄、洞若觀火,偏偏在姬玉這事上時常做出連自己都想不明白的行為。 鳳兮風(fēng)流無誤,但他不是登徒子,女子不愿、他絕不強迫,但對姬玉他總是控制不了自己,他想得到她、想要控制她、想要永遠(yuǎn)將她留在身邊,為此,他做出許多不可原諒的事,以致姬玉恨透了他。 近來姬玉態(tài)度轉(zhuǎn)變,他自然曉得那是姬玉另有打算,而非真心接受自己,失落同時他又感到慶幸,相愛本就是一件奢侈的事,能在茫茫人海中找到那唯一太過難得,鳳兮自認(rèn)沒有這般好運,所以僅求能將所有在乎之人長留身邊,然而,他卻不清楚這么做是將姬玉逼上絕路,人在感情上往往盲目,盲目地去愛人、盲目地傷人、最終盲目地失去對方……。 姬玉本月的雨露期不似上月悲慘,因二人關(guān)係軟化,鳳兮待他也較從前溫柔細(xì)緻,不變的是被標(biāo)記的恥辱與不由自主的渴求皆令姬玉痛不欲生,她是多么倔強的一個人,而今卻不得不卑躬屈膝,若非心中還有一點對自由的念想,她早已撐不下去。 雨露期過后,鳳兮相當(dāng)歡喜,許了姬玉自由在城主府走動,可惜暫時還出不了城主府大門,但姬玉明顯感受到生活的改變,對將來有了更多期盼。 想順利離開鳳兮,姬玉開始思索一事,她是地坤、容易有孕,萬一懷上鳳兮之子該如何是好?她恨鳳兮,不愿替他生子,可懷孕與否非她能控,她更擔(dān)心未來會因放不下孩子而失去自我、勉為其難留下,那不是她要的結(jié)果。 以鳳兮如今對她的專寵,有孕是早晚的事,姬玉必須先斷絕這可能。 姬玉想到唯一能幫忙之人便是秋雅,她出不了城主府,于是讓人將秋雅請來,秋雅在花街打滾多年,當(dāng)然知曉避孕之法,姬玉求她相助,秋雅顯得猶豫……。 姬玉問道:「你是擔(dān)心一旦鳳兮知道你助我避孕,他會為難你嗎?」 秋雅搖頭,答:「我不怕城主為難我,只是……。」 「只是什么?」 「所有抑制之物皆損身,隱香丹如此、避孕之物亦如此,花街姑娘為了謀生不得已必須服用避孕藥丸,可你實在不必?!?/br> 「你們是為了謀生,我又何嘗不是為了求生?」姬玉握住秋雅雙手,乞求:「秋雅,你清楚我的處境,我不能有他的孩子,求你幫我?!?/br> 同為女子、同為地坤,秋雅最終還是心軟了,她應(yīng)承姬玉替她送來避子藥物,原以為這事到這就算完了,未料姬玉提出更危險的請求……。 秋雅驚呼:「你想洗去標(biāo)記!」 「是。」姬玉眼中沒有半分遲疑。 「你可知洗去標(biāo)記有多危險?試圖強行洗去天乾標(biāo)記之人十中有九都活不下來啊!」 「要離開鳳兮,我必須擺脫他天乾的掌控?!?/br> 「你可以服用隱香丹,隱香丹雖然也傷身,但好過你拿命去賭啊?!?/br> 「不,要斷就要斷得乾凈,我身上不許留下他一點痕跡,更別說那令我恨之入骨的天乾標(biāo)記?!?/br> 天乾將標(biāo)記地坤視作榮耀與成就,但對地坤而言,那是一道詛咒、一道枷鎖、甚至是一道污辱。 秋雅理解姬玉的想法,可此事必須從長計議,眼下衝動的姬玉根本看不見當(dāng)中風(fēng)險,秋雅沒有答應(yīng)幫助她洗去標(biāo)記、要她三思而行,不過秋雅也曉得依照姬玉的心性,這事大概沒有商量馀地,若秋雅幫不了她,她就會轉(zhuǎn)而尋找其它途徑洗去標(biāo)記,因此,秋雅雖未給出承諾,私下里已開始替姬玉尋找可靠的大夫,免得姬玉胡亂找了黑市醫(yī)者把命給搞丟了。 某日,鳳兮心情大好,帶著姬玉一同出門溜達(dá),這是姬玉被鳳兮帶回后的數(shù)月間第一回踏出城主府大門,出身鄉(xiāng)野的姬玉對繁華的城市之景自然好奇,無奈她初次踏入酒池rou林不夜城時便直接被賣到青樓,從未來得及好好欣賞這片勝景。 鳳兮先是帶她去城中最有名的酒樓大吃一頓,后又去了歌舞坊聽?wèi)蚯?,最后還進(jìn)了賭場繞了一圈,鳳兮教姬玉賭色子,姬玉隨意下注,竟是把把都贏,若非她是城主鳳兮的人,贏這么多錢恐怕很難好好走出賭場了。 鳳兮見識過北辰的逢賭必輸,如今又找到了逢賭必贏的姬玉,可嘆二人命運天差地別,北辰是九州第一修士,而姬玉不過是鳳兮腳下一名卑微的地坤……。 床第間,鳳兮方與姬玉云雨一番,他摟著姬玉,說笑道:「不如將來開個場子讓你管吧?!?/br> 「不怕我私吞你的錢?」姬玉毫無興趣。 「你要有本事吞,那盡管吞,不夜城財富不盡,你撐死也吞不完?!?/br> 「我是地坤,哪里見過地坤管事的?」 「聽說過燧明族宗家大小姐昭娥嗎?」 「略有耳聞。」姬玉尚在襁褓中時,昭娥便已身故,不過即使如此,她也曾聽聞?wù)讯鸬纳菩小?/br> 「她也是地坤。」 「她?真的?」姬玉震驚,燧明族宗家素出天乾,從未聽說有人是地坤,更別說是成就非凡的昭娥。 「她可不是普通的地坤,她做成的事?lián)Q哪個天乾都未必做得來。」鳳兮始終深信昭娥的每一件善行皆另有圖謀。 「若她還活著……多好。」姬玉正需一名高超的醫(yī)者替自己洗去標(biāo)記,要是昭娥未死,同為地坤的彼此定能理解對方。 「你沒見過她,怎知她好?」 「她救死扶傷,自然是好人,再說,作為地坤她能有那般成就,哪個地坤又不想親眼見見她呢?」 姬玉的話提醒了鳳兮,他一向思索昭娥真實的目的,卻未想過她為何這么做,目的、理由看似相同,實則大有區(qū)別。 理由是一個念頭的起源,代表著一個人最初的渴望;而目的是幾經(jīng)熟慮的結(jié)果,是人追求的目標(biāo),昭娥行為的理由與目的尚不可知,弄清了這兩點,鳳兮心中的迷惑皆可解答。 鳳兮腦中閃過一個想法,他詢問姬玉:「若是一名地坤失去孩子,會如何?」 「這是什么沒頭沒尾的問題?!锅P兮的問題太廣泛,姬玉不知如何作答。 「若是你呢?」 「那得看孩子是誰的了?!?/br> 「有何區(qū)別?」 「若是相愛之人的孩子,失去了自然痛惜,可若是被強迫著懷上孩子,孩子沒了,只怕會更恨?!?/br> 「恨?不該是慶幸和解脫嗎?」 「那當(dāng)然也是其中感受,不過對地坤來說,在不愿意的狀況下懷子又失去,無法擁有身體自主權(quán)的悲慟會更令人生恨,控制不了雨露期、控制不了有孕、甚至控制不了腹中孩兒的去留,這種無助……你們天乾是不會懂的?!?/br> 姬玉首次在鳳兮面前展露脆弱的一面,她抱著雙膝、靠在床角,秀美的臉龐上盡是哀傷,望著她這副模樣,鳳兮竟感到后悔,后悔曾對她如此狠心、如此傷害,他厚實的手覆在姬玉的頭頂上,無聲地懺悔……。 昨夜姬玉的話給了鳳兮新思路,昭娥那名孩子可能是一切事情的源頭,問題是那名孩子是否平安降生?是的話,孩子又身在何處?若孩子沒能平安出世,那流產(chǎn)是昭娥所愿或有人強迫呢? 昭娥芳魂殞落之際方才十九歲,以靈蛾拯救商丘城民時也不過十四歲,假使如鳳兮懷疑、商丘城瘟疫是她有意為之,那她的惡毒是源于天性或遭受變故而致?一名十四歲的女孩能遇到什么令她心性大變的遭遇呢?她的孩子又是何時懷上的? 她是燧明族宗家的掌上明珠,外人豈敢對她出手?莫非……。 鳳兮越是思考、越是感到一陣惡寒,宗家萬丈光芒下的陰影藏著的妖魔或許才是元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