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清洗 (毒蛾篇) 下
無法動彈的飛雪眼見青梅竹馬飛星死去,只能咬牙切齒、死死瞪著昭娥,飛雪吃力地發(fā)出憤怒的聲音,氣勢萬鈞的斷頭谷谷主在昭娥眼前并無特別,對飛雪的盛怒,昭娥說道:「想替她報仇?那便想想為了她一個人,將斷頭谷拖入宗家渾水中究竟值不值得?!?/br> 飛雪情緒激動,若非中毒無法行動,此刻早已對昭娥下殺招了,鳳禾好心提醒飛雪:「谷主,這本就是宗家自己的事,與我們四方分家無關(guān),我勸你別牽扯進去,否則就是拿整個斷頭谷的存亡去賭。」 昭娥讚道:「四方分家中,就屬南分家處事最為通透,可惜令兄英年早逝。」 「家兄被害,我定會找到兇手、討一公道。」 「左不過是宗家那些人,找與不找,有何區(qū)別?」 「你剛復(fù)生不久,知道的事挺多呀?!?/br> 「鳳兮的仇你不必費心了,我自會替你料理宗家?!?/br> 「那我便拭目以待了,昭娥小姐?!?/br> 鳳禾朝昭娥揖了揖手,轉(zhuǎn)身離去,腦海中不由得想起他們幼時相處的畫面,那時的他們尚不知世間險惡、對未來充滿憧憬、高談夢想,可惜他們終就沒能成為自己想成為的人,也在時間的流逝中丟失了那份真摯。 昭娥看向一旁的昭琁、昭琋,叮囑他們將飛雪等人帶回宗家大宅,十二個時辰后他們便可活動,接著她命白澤帶走飛星尸首。 昭娥與昭琋擦肩而過時,昭琋忽然開口:「你不殺我嗎?」 「不急?!拐讯鹩朴普f道:「父親生辰將至,請昭琋哥哥、昭琁meimei代為轉(zhuǎn)告父親,我必親自前去拜壽、獻上最誠摯的祝福?!?/br> 昭娥早非昭琋可隨意欺辱的小女子,她的從容源于自信,而這股自信是她多年來累積的強大。 昭琁親眼見識昭娥弒母,徹底感受到她與宗家的不解之仇有多深刻,今日得知宗家內(nèi)斗源起于她的挑撥與編排,印證鳳兮對她的猜忌,鳳兮是對的,昭娥并非世人眼中圣潔無瑕,那是她達成目的的一種手段,她的復(fù)仇早在十六年前便開始了,不,或許在更早之前,自她認知到宗家的無藥可救那日……。 昭娥打算在熾人生辰干點大事,這半個月眾人日日如履薄冰,飛雪恢復(fù)后親自去了狗尾坡、打算要回飛星遺體,她聽進鳳禾的勸戒,為斷頭谷的未來著想,她作為谷主不得不暫且放下對昭娥的恨,不過昭娥并未將飛星還給她,只說已將飛星與烈人遺至一處好地合葬,飛雪一氣之下險些動手,白澤好心勸說,飛雪自知硬來也不是白澤對手,悻然離開。 熾人先后派了幾撥修士與殺手前去狗尾坡暗殺昭娥,全是有去無回,不說昭娥身邊有白澤這名頂尖修士,慿她自身用毒及cao控燼螟蛾的本領(lǐng),這些刺客還沒踏進小筑早已陳尸狗尾坡道上。 熾人生辰前一日,安戈、流魚再也忍耐不住,決定去見昭娥一面,先前因蕭氏叔姪及秀真一的阻攔,二人一直尋不到機會,明日也許就是你死我活的死局,在那之前,曾受恩于昭娥的安戈、流魚怎么都想再見昭娥一面,尤其從昭琁口中聽聞當年宗家內(nèi)斗是她一手安排,更加深他們想見她的想法。 安戈、流魚堅持如此,蕭氏叔姪及秀真一無力阻攔,又擔(dān)憂他們會如露月著了昭娥的道,于是決定一塊前往狗尾坡,蕭氏叔姪原不想將阿莠一同帶去,安戈卻堅信昭娥不會傷害阿莠,昭琁雖親眼見到昭娥殺害飛星,她也認為昭娥不至于對分家出手,再者,阿莠與她血脈相近,若有萬一,她還得借用阿莠的血,絕不會對阿莠下毒手。 安戈、流魚一行人來到狗尾坡,還未走到小筑,便在山坡上遇見正在狗尾巴草叢中戲耍的昭娥主僕三人,他們折了無數(shù)隻狗尾巴草兔并以法術(shù)驅(qū)動,形成兩大陣營相互對抗,昭娥、巧心一隊,可二人怎敵得過修為深厚的白澤,白澤的草兔軍隊要比昭娥、巧心的草兔靈活得多,節(jié)節(jié)敗退的昭娥一急之下耍賴派出燼螟蛾從空中沖散白澤的草兔軍隊,最終白澤慘敗。 巧心得意說道:「白澤輸了,今晚你做飯!」 白澤無奈,道:「作弊?!?/br> 巧心拍拍白澤肩膀,安慰道:「不管她是否作弊,你都會幫她攬下懲罰,有何差別?」白澤瞧昭娥志得意滿地稱讚燼螟蛾干得好,她開心了,白澤也就開心了。 安戈、流魚見他們?nèi)藷o憂無慮、玩得如此歡快,完全聯(lián)想不到明日將有一場生死惡斗,蕭戰(zhàn)冬不禁讚道他們心態(tài)真好,流魚感覺似乎回到了當時改建小筑的日子,那時他們每日都這般玩樂,誰曾想有一日他們會走到這一步……。 安戈等人上前向昭娥搭話,昭娥邀請他們?nèi)バ≈嫴?,屋?nèi),昭娥捧著茶杯,看了看安戈、再看了看流魚、又看了看身旁的白澤,感慨道:「我真的死了很久啊,一醒來你們都年長到能當我叔叔了,聽你們喊我jiejie,實在彆扭?!拐讯鹑ナ罆r不過十八歲,隨著時間流逝,活著的人日漸老去,她重回世間,仍是當初的模樣。 安戈道:「昭娥姐就是昭娥姐,不叫姐叫什么?」 昭娥笑道:「行,愛怎么叫怎么叫,高興就好?!?/br> 阿莠對屋內(nèi)飛來飛去的幾尾燼螟蛾格外有興趣,深長了小手拼命想抓,兒子好奇,他的兩位爹爹也對燼螟蛾頗為在意,二人在一旁研究起來,可又不敢隨意觸摸,昭娥看穿他們的想法,便借了他們兩隻燼螟蛾玩玩。 蕭戰(zhàn)冬問:「摸了不會中毒吧?」 安戈唸道:「靈蛾是救人的神物,哪來的毒?」 昭娥道:「燼螟蛾也是能散毒的,就像所有醫(yī)者學(xué)會怎么救人時,也同時學(xué)會了怎么害人?!?/br> 蕭行風(fēng)問:「你用靈蛾害過人嗎?」蕭行風(fēng)此話一出,氣氛變得微妙。 「我說沒有,你們也不會信吧?」 安戈堅定說道:「昭娥姐說沒有,我就信!」 流魚附和:「我也信?!?/br> 昭娥放下茶杯,勸道:「別太輕易相信旁人,容易吃虧?!?/br> 流魚道:「昭娥小姐不是旁人,是您讓我接受自己這雙與眾不同的手,沒有您就沒有今日的我?!?/br> 安戈道:「我也是,要不是昭娥姐救我,我早死了?!?/br> 昭娥望著誠摯的流魚與安戈,嘆道:「你們就沒懷疑過我做的這些都是為了博得你們信任、將你們變成我的棋子嗎?」對昭娥突如其來的提問,流魚、安戈一時語塞,經(jīng)過這么多事,要說沒有疑心過是假的,但他們依舊選擇相信昭娥、不曾改變,昭娥瞧他們無言以對,接著說:「你們……真的了解我嗎?」 流魚道:「您經(jīng)歷的一切……我們都已知曉。」 「僅僅聽了些故事便認定了解一個人,這份信任未免太過天真了。」 安戈不悅,問:「為什么要把自己說得像壞人?明明錯的是宗家。」 「說得對,錯的是宗家,可你們都忘了一件事……?!?/br> 「何事?」 昭娥笑了笑,并未回答,留待他們自行尋找答案,昭娥從柜中拿出兩本冊子、分別交給流魚與安戈,流魚翻開一看,是人造皮的配方,昭娥從白澤那兒聽說佛以子心心念念人造皮來完善他的機械人,便將配方寫了下來、贈予爐公山,至于安戈那本,上頭寫著的是靈蛾之術(shù)的修習(xí)之法。 安戈大驚,問:「靈蛾之術(shù)是宗家秘術(shù),昭娥姐你傳給我行嗎?」 昭娥笑道:「我跟宗家都這樣了,他們還管得了我嗎?靈蛾不單可以醫(yī)治患者,也能用以傳訊,百曉園須盡知九州事,若能練成,必定大有助益?!?/br> 流魚問:「為何突然送我們這些?」 「我不在的時候,你們或多或少關(guān)照過白澤和巧心,算是謝禮?!拐讯鹚篮螅诐墒苋税籽?,流魚始終不曾低看白澤,巧心受宗家追殺時,流魚也讓秀真一貼身保護,郝夫人更是替巧心完成了讓安戈懷子的計畫,昭娥只能以此聊表心意,她對白澤與巧心的重視不言而喻。 靈蛾之術(shù)、人造皮配方皆是無價之寶,握有萬金也難以得到,蕭戰(zhàn)冬對白澤、巧心說道:「你們兩個好福氣啊,跟了個好主子?!?/br> 昭娥不茍同,道:「跟著我算什么福氣。」昭娥自知白澤、巧心跟著自己總是磨難不斷。 巧心刻意說道:「確實不是福氣,小姐就是個大麻煩,從小就不聽勸、老愛亂撿東西回家、還總是挑食,照顧起來累死人了?!?/br> 「我哪有這樣,你胡說?!?/br> 「我哪兒胡說了,哪樣說的不是真的?」 「每樣都不是真的?!?/br> 巧心和昭娥爭辯起來,蕭行風(fēng)對白澤說道:「你不去調(diào)解一下?」 白澤習(xí)以為常,說道:「不必,家常便飯了。」白澤看著他們斗嘴,沒有笑容卻讓人一眼便知心中歡喜。 隨后,他們又在狗尾坡逗留了一會兒,直到夕陽西下才離開,臨行前,昭娥提醒他們,明日不論發(fā)生何事,分家都不要干涉,安戈、流魚面面相覷,明日的未知令他們惴惴不安……。 目送安戈等人離開后,白澤對昭娥說道:「他們喜歡你?!?/br> 「他們喜歡的是我想讓他們喜歡的樣子,那不是真正的我。」 「那我呢?我看見的是真正的你嗎?」 「沒有人能真正了解另一個人,你說愛我,愛的也只是你以為的我。」 「若是能因了解而決定愛與不愛,世上就不會有這么多癡人了?!拱诐晌兆×苏讯鸬氖?,說道:「不論你是什么樣子,我的感情從未變過,至始至終。」 昭娥牽著白澤的手,又望向正在收拾茶具的巧心,說道:「真想這樣永遠跟你們在一起。」 「你可以。」 昭娥笑容復(fù)雜,話鋒一轉(zhuǎn),道:「方才比賽你輸了,還不快去做飯?!?/br> 「遵命?!?/br> 白澤走向廚房,昭娥望著空落落的掌心,暗自下了決定……。 回城路上,蕭氏叔姪談起昭娥,與她本人相處過后,發(fā)覺她也不如傳聞中是朵高嶺之花,她身上有股煙火氣,同時又具備一種難以言喻的生人勿近之感,蕭氏叔姪也是見過世面的,可他們從未遇過昭娥這種無法捉摸心思之人,安戈離奇地沒有一味維護昭娥,頭腦簡單的他也隱約察覺昭娥不同了,只是他不知是她變了或是真如她所言是安戈不曾了解她? 心緒紊亂的流魚許久沒聽見秀真一的聲音,曾幾何時,秀真一的存在已成了流魚的定心石,流魚問:「方才你一句話都沒說,不像你啊。」 秀真一說道:「我怕說錯話。」 「我有這么兇嗎?」 「我不是怕你,是怕宗家大小姐?!?/br> 「你對她似乎一直有所戒備?!?/br> 「我說了,她身上有我們行里的氣息,我知道自己惹不起?!剐阏嬉浑y得神情嚴肅,道:「流魚,她的眼中……我看不見生氣?!?/br> 「生氣?」 「死氣沉沉的,讓人很不舒服,就好像出行的死士,她是抱著玉石俱焚的心去對付宗家的,明日定是血流成河?!?/br> 「宗主夫人已經(jīng)死了,昭娥小姐對其他人更不會心慈手軟,宗家也不會給她活路?!?/br> 「到了生死關(guān)頭,你真能袖手旁觀?」 「我……不知道?!?/br> 安戈、流魚都曾堅信昭娥的清白,隨著宗家內(nèi)亂的真相被揭開,昭娥的處心積慮與縝密心計被眾人知曉,他們雖感念昭娥的恩惠,卻不由得生出了別的想法,昭娥并不如他們所想的單純善良,也許從一開始她就為眾人織好了一張網(wǎng),而明日便是收網(wǎng)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