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淮的老家很偏遠(yuǎn)，雖說是在川城，但其實(shí)挨著黔城，在兩省的交界處的一個小村莊里。落后貧窮的村莊連個學(xué)校都沒有，讀書還得走幾里路去鄰村上學(xué)。

    這種艱難的日子程淮體會過，不過好在去鎮(zhèn)上讀初中后，就可以選擇寄宿，輕松很多。

    他們坐飛機(jī)到了川城，又上高速連開三個小時(shí)到了縣上。這還不算完，程淮的老家暫時(shí)還沒通高速，要從縣上去村里，得走以前的彎彎曲曲的山路，連開兩個小時(shí)。

    梁懷月坐在副駕駛上，山路崎嶇盤旋而上，公路窄不說，右邊是高山陡峭，連打了十次方向盤后，終于忍受不住吐在垃圾桶里。

    車內(nèi)放了水和小零食，程淮給她準(zhǔn)備的。

    她自己沒上心，以為不會多嚴(yán)重，這會兒第一次感受暈車的痛苦，恨不得捅身旁的男人一刀。眼前出現(xiàn)一只修長有力的大手，指尖捏著濕巾。

    她瞪了程淮一眼，結(jié)果他手里的濕巾，擦了擦嘴：“還有多久到？”

    “快了，大概還有十分鐘左右?！?/br>
    十分鐘后，成功抵達(dá)程淮的老家。村口站著熟悉的人影，看打扮是一個女孩的模樣，走近了，才發(fā)現(xiàn)放假回家的程開燕。

    程開燕比之前要活潑很多，雙眼通紅還含著淚，眼下一片熬夜后的烏青，不過人比最初的時(shí)候要圓潤了一點(diǎn)，穿著打扮也沒之前那么寒酸。

    她走到程淮的車窗旁，敲了敲，聲音沙?。骸案纾Ｔ诜阑鹁€的那廣場就行。”

    程淮點(diǎn)頭，一如既往地冷靜從容，方向盤打滿，轉(zhuǎn)進(jìn)進(jìn)村的過道，停到了一塊大平地上面。周圍站著許許多多腰間纏著白布的人，有些在頭上戴著白布封成的帽，跟她之前見過的喪事不同，鄉(xiāng)下人的服裝顯然更具中國色彩。

    梁懷月第一次來到這么個陌生的地方，不過也不怕。她從小到大見多了世面，在巴黎讀書的時(shí)候也是一個人面對一大群不同面孔的陌生人。

    她跟著程淮下車，站在男人的身后。

    其中一個頭發(fā)花白，皮膚黝黑，臉上溝壑縱橫的老年人走上前握住了程淮的手：“阿淮，你回來了啊?！?/br>
    程淮拍了拍老人的手：“大爺，我們進(jìn)屋說。”

    他們一行人自然也見到了程淮身后的梁懷月，漂亮的，精致的，處處都彰顯出女人的出身不凡。他簡單介紹了一下梁懷月，即便不是作為他的妻子，梁懷月也非常抓人的眼球。

    陳舊老式的自建木房，進(jìn)來就是大堂。封建保守的家庭，向來都設(shè)的有神龕，香爐里插著三根香，煙霧打著圈緩緩升起，正擺著一張黑色照片。

    目光往下一滑，神龕面前正放著一口漆黑棺材。

    獨(dú)屬于中式恐怖的氛圍瞬間襲來，梁懷月吞了口唾沫，害怕得往程淮身后躲。周圍的人，神情輕松自在，除了哭得厲害的程開燕，幾乎所有人都毫無感覺。

    “你爸之前就有糖尿病高血壓，醫(yī)生勸他再住兩個月的院，他非不肯，吵著要回來過年。昨天除夕喝了酒，一口氣沒上來，送到醫(yī)院，人就沒了。”老人語重心長，聲音哀痛：“哎，醫(yī)生說是什么并發(fā)癥，搶救了也沒用。”

    程淮很是鎮(zhèn)靜：“大爺，我知道，開燕電話里都跟我說了。”

    “你是見豪唯一的兒子，父子關(guān)系再不好，喪事也還是得由你來負(fù)責(zé)的?！?/br>
    “好的，您放心?！?/br>
    他神情淡漠，聽了老人的一番話也沒有任何的觸動，目光轉(zhuǎn)向黑白照片里那個長相平平的莊稼漢，他對他，沒有一絲親情。

    從側(cè)門里走來一個婦人，看著年紀(jì)也大，臉龐暗沉粗糙，腰粗臉圓，也是同程開燕一樣紅著眼，哭哭啼啼地走了過來。

    “回來了??？”

    “嗯?！?/br>
    “你meimei把房間給你收拾好了，等會過去休息一下，我讓人把白布給你遞去?！?/br>
    “好?！?/br>
    “這是你媳婦兒？”婦人把目光轉(zhuǎn)向梁懷月：“挺漂亮的一姑娘，唉，不跟你說了，記得等會來給你爸上香。”

    梁懷月完全看不懂現(xiàn)在的場面，她用手扯了扯程淮的衣角，低聲問了一句：“這是誰？”

    看著跟程淮很熟絡(luò)，可總那里不太對勁。

    程淮：“我母親?！?/br>
    他甚至連媽字都不想提。

    梁懷月眼皮一跳，程淮的母親，可跟程淮沒有一點(diǎn)相似啊。

    程開燕帶著他們先去休息的房間，又遞上來代表去世者家屬要穿戴的白布白衣。布料很粗糙，也不像古代那樣要穿一整身，更多就像個背心似得套進(jìn)去就行。

    到底是丈夫的爸爸，梁懷月打算把眼影和口紅都卸了，不要過于濃重。

    他們休息的臥室只有一張木架子床和一個書桌衣柜，角落里放著一大堆雜物，甚至還包括剛從地里挖來的南瓜和土豆，床單是洗白了的大花圖案床單，臥室里還彌漫著一股難以言喻的味道。

    不過梁懷月這會兒的重心都放到了程淮的家族關(guān)系上。

    “你剛才那個大爺是你爺爺嗎？”

    “不是，這是我們這兒的方言，大爺?shù)囊馑际谴蟛??！?/br>
    她給自己一點(diǎn)一點(diǎn)卸掉艷麗的口紅，又多問一句：“那些都是你親戚？你家里人好多啊，我數(shù)了一下得有二十個左右了吧?！?/br>
    程淮：“農(nóng)村人生孩子都生的多，我奶奶生了七個孩子，我父親排老五，父親這一輩長大了后，又結(jié)婚生子，所以來人不少?！?/br>
    其實(shí)梁懷月更想問其他的。

    她之前在西京見過那個和程淮相似的女人后，這會兒見到跟程淮完全不相似的母親，心里總覺得有些奇怪。這話會有些冒犯，可她還是想說出口：“你……是不是撿來的？”

    她沒說被拐賣，已經(jīng)很委婉。

    程淮扯開嘴角，笑了笑：“我知道你想說些什么，但我不是。”

    他以前也懷疑為什么父母如此虧待自己，所以想到過也許他們并不是自己的親生父母。隨著時(shí)間長大，身形和外貌同父母的截然不同，讓他的疑心越來越重。去過公安局，問問有沒有人在找被拐賣的孩子。可輸入信息后，卻一無所知。

    時(shí)間長了，他也逐漸冷下來，不在父母這上面多費(fèi)心思。后來也明白，即便是父母，也不一定非要喜歡親生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