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邵海在一旁等待，左前輩將儀器開機(jī)，再將特地從房間拿來的隨身碟接上儀器，另一本冊子則擱在桌上，邵海察看了下，那是這系統(tǒng)的使用說明書影本。

    「拿去看看吧?！?/br>
    估計還要一點(diǎn)時間，左前輩便這么說，邵海便拿起了那本冊子。影本有著被多次翻閱過的痕跡，邵海一翻開，就被里頭滿滿的註記、便利貼和各種涂改的痕跡給嚇了一跳。

    在說明書上展現(xiàn)出如此毅力的人……是誰？

    左前輩按了幾個按鍵后，潔白的房間光影閃動，最終在房間中央留下了兩個相貌怪異的人偶。

    扭曲的五官，奇異的衣袍，再加上雜亂無章的色塊。邵海皺著眉看了幾秒，相當(dāng)委婉地詢問：「這是……呃，前輩的抽象風(fēng)作品嗎？」

    左前輩沉默兩秒，「不是我，這是蘇唐做的，只是由我替他保管而已。」

    「蘇唐做的？」邵海相當(dāng)驚訝，同時也對左前輩給他看這個的理由感到困惑。

    他仔細(xì)打量。兩個人偶的身高體型還是有些不同，同樣的是身高都不算矮，其中一個略矮了些，從身形和打扮來看應(yīng)該是女人，另一個較高的則是男人，兩人站得頗近，五官勾勒出了相似的僵硬微笑。

    邵海低頭望向手中的影本。是啊，這是和蘇唐親自寫的紀(jì)錄上相同的字跡，上面的字字句句和各種痕跡，都代表著他在製作這兩個人偶時所費(fèi)的心力。

    蘇唐大概不得要領(lǐng)，字里行間充斥著個人見解與疑問，也有許多因錯誤而被劃掉修改的結(jié)論。除外，影本角落的註記更隱隱透露出些許迷惘。

    就好像……他其實(shí)也不知道自己要做的是什么樣子的。

    他往后翻，在瞄到其中一張便利貼時停了下來。淡黃色的便利貼上用鉛筆畫著兩個人，筆觸簡單，滿是修改的痕跡，連淡黃的紙張都被擦的褪了色。那是一對男女，和房間里的人偶有些相像，下面則各寫上了兩個字。

    ──爸爸、mama。

    「或許，蘇唐只是想再見一次他的父母。」看見邵海停下來的那一頁，左前輩這么說，「打從這套系統(tǒng)設(shè)定好后，他就開始做這兩個人，但目前的成果就只有這樣?！?/br>
    左前輩將視線投向那座男性人偶，「蘇唐并非最初就在暗面，在出意外以前，他們一家與暗面基本沒有往來。」

    「他的父親資質(zhì)平庸，年少時便自愿放棄了家族的地位與力量，在老爺?shù)耐庀码x開了蘇家。那時暗面的局勢不如今日，次子的離開不是什么大事。直到二十幾年前，含蘇家在內(nèi)的五大家族確立下來，觀海醫(yī)藥也順利發(fā)展，老爺曾試圖將斷絕關(guān)係的次子帶回來，但他已經(jīng)有了對暗面毫不知情的妻子與孩子?！?/br>
    出身暗面之人與明面之人共組家庭的例子不算罕見，但身處明面的那方對暗面不知情的例子幾乎是沒有。因?yàn)椴徽撊绾伪苊猓呀?jīng)沾上了氣息，最終也只有一同回歸世界的暗面一途。

    「既然不知情又脫離已久，那么不將他們帶回暗面，就當(dāng)作沒有這層關(guān)係也是種辦法。次子離開得早，知道他存在的只有蘇家內(nèi)部的少數(shù)人而已，但蘇家有個流落在外的成員一事，最終還是被人知曉了?！?/br>
    躋升五大家族之一的蘇家不再單純，在那還不穩(wěn)定的時候，多的是想趁蘇家羽翼未豐時將他們拉下臺的人。儘管為防打草驚蛇，蘇家沒有從暗面找人去保護(hù)身處明面的次子一家，但終究是紙包不住火。

    「那天我們接到通知，奉老爺?shù)牧顜ш犎I救受挾持的次子一家，但對方比我們預(yù)想的還要果斷，一發(fā)覺情況不對就動了手?！?/br>
    左前輩回頭看邵海，「這是十年前的事，一家三口中只有蘇唐活了下來?！?/br>
    之后的事情可想而知?；氐教K家的蘇唐按照家規(guī)接受教育，蘇家自這場意外后更是嚴(yán)整家規(guī)，成員私自離開的事不可能再發(fā)生。但不論蘇家給了蘇唐什么樣的地位與資源，都無法填補(bǔ)遭逢劇變后留下來的空洞。

    就像不是所有蘇家人都能接受他的存在，他也始終沒能接納這些新家人。

    「只是想見的話，照片都比做這個容易吧，蘇唐沒有照片嗎？」邵海提出了疑點(diǎn)。想再見一面是因?yàn)樗寄?，還是另有原因？

    「當(dāng)年本就沒留下多少東西，隔了這么久大多也都不在了?！?/br>
    果然，所以才會畫這幅圖。但十年前蘇唐也只是個孩子吧，隔了這么久，他能記得多少？

    手指下意識地摩娑著那張便利貼，不料便利貼后方的黏膠已經(jīng)有些不牢固，就這么從書頁上脫落。邵海連忙彎身去撿，卻發(fā)覺在便利貼的后方，數(shù)個極淡而細(xì)小的字跡就寫在那里。

    『如果成功了，我能更接近你們一點(diǎn)嗎？』

    邵海迅速地把便利貼貼回原位，否則，他可能會失手捏皺那張寫著蘇唐真心話的紙張。

    他也曾失去過重要的人，多少能理解那種想見卻再也見不到面的心情。但字里行間滿溢的寂寞……邵海捧著冊子的力道忍不住加重了些。

    「這么大費(fèi)周章，完成之后就只是想再見一面而已嗎？」

    「……」

    以為前輩的沉默是不曉得答案，邵海改了問題，「第三研究院是為了什么成立的？」

    「這里是老爺親自下的指示，是讓蘇唐能夠在觀海立足的根本。他在蘇家和觀海都沒有根基，若能把第三研究院做起來，面對蘇家內(nèi)外的爭端都不至于無力應(yīng)付?！?/br>
    用一個研究院協(xié)助蘇唐建立能和兄姊們比擬的勢力？這是對蘇唐寄予厚望，還是不希望沒有根基的小孫子受不抱善意的兄姊長輩們欺壓？

    「您以前是蘇老爺身邊的人？」

    「年輕時的事了?！?/br>
    多年前的左前輩還是蘇家的保安人員，在某次衝突中捨身救了老爺一命，康復(fù)后便跟在老爺身邊做事，逐漸成了受蘇老爺重用的心腹。直到四年前意外受傷加上舊疾復(fù)發(fā)，自認(rèn)不再適任的他主動向蘇老爺提了辭呈，睿智的老者卻向他反問。

    『第三研究院的事知道吧？蘇唐再一年就成年了。讓你去他身邊如何？』

    想到那個被他救出來、曾對他萬分依賴的孩子，左前輩答應(yīng)了。

    「我聽說您是兩年前那件事后唯一留在三院的人，為什么只有您留了下來？當(dāng)時究竟發(fā)生了什么？」

    已經(jīng)決定要說，左前輩便沒再試探他，「相較于大少爺和二小姐，蘇唐涉世未深，對暗面的了解也不足。考慮到他的安全，我要求過他出門一定要帶人，以免又發(fā)生像當(dāng)年那樣的憾事。」

    「那時的三院還不像現(xiàn)在這樣，蘇唐滿懷熱忱，和其他人的關(guān)係也很好，一切都在軌道上。但那一天，蘇唐瞞過所有人擅自偷溜了出去?！?/br>
    自那之后，曾經(jīng)發(fā)展順利的第三研究院直往下坡。

    宛如幻境一般的美好終究還是崩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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