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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左重行是在隔天下午親自去把蘇唐放出來的。

    守著的下屬輪了幾班，第一班的那位在下崗后有來找他報告，說蘇唐少爺在他走了之后有過激烈的反應(yīng)，持續(xù)了一陣子才停歇。

    從下屬報告時的表情來看，蘇唐似乎不是小鬧而已。他將門拉開一半，蜷縮在地的青年毫無反應(yīng)，他卻注意到他面上的淚痕與滿是傷的雙手。

    左重行望了眼門板上早已乾涸的血痕，側(cè)身將大半光線擋在了門外。

    將蘇唐送回房間，并替他包扎好手上的傷，還得處理事情的左重行便讓夏筑雅守著他。晚上回到第三研究院時，他卻在蘇唐的房門口遇見了神情惶然的夏筑雅。

    「怎么回事？」他立刻問。

    「蘇唐不讓任何人進(jìn)去?！瓜闹诺纳袂殡y受而自責(zé)，「他鎖了門。不管我用什么理由他都不愿意開門。」

    「原因呢？」

    「他下午有出來過，是我跟著他的。雖然沒離開研究院，但院里有些人……講了很難聽的話被他聽到了?！?/br>
    左重行其實(shí)不意外，他也清楚事情在研究院里傳開后會有什么后果。這是蘇唐的聲望危機(jī)，但只要處里的好，利用這次機(jī)會看清哪些人能信任、哪些人不宜重用，這也能變成修剪殘枝敗葉的轉(zhuǎn)機(jī)。

    「我來處理?！?/br>
    鎖上的門對擁有備用鑰匙的左重行來說不是問題，他獨(dú)自進(jìn)了房間，房燈亮著，蘇唐卻是埋在被窩里。左重行逕自搬了椅子坐到床邊，好半晌后，被子里才傳出了含糊的嗓音。

    「你來做什么?！?/br>
    果然醒著，「要睡也吃過東西再睡。」

    「我不想吃。」

    「那至少起來喝點(diǎn)水?！?/br>
    蘇唐沉默了半分鐘才掀開被子坐起身，他的雙眼紅腫，下垂的嘴角和瞪視的眼神顯示出他心情有多糟。左重行不為所動，拿了茶杯和水壺就替他倒好水遞了過去。

    接過水杯，蘇唐低頭望著半透明的液體，卻沒有要喝的意思，「……你很生氣嗎？」

    「你這次的行為確實(shí)令人失望。」他回應(yīng)，「做事之前要好好想想后果，外面的事我會幫你處理好，但院里的部分你得自己承擔(dān)?！?/br>
    蘇唐抿了抿唇，語帶哽咽，「那些……都是我的錯嗎？」

    「是你不成熟的舉動造成的后果。」

    蘇唐抬起頭，臉色煞白。他用力咬了咬下唇，下秒竟是舉起杯子就往左重行臉上潑過去。

    「你出去！」

    緊接著杯子也被砸到了左重行身上，在落地摔成碎片前先一步被后者接住。猝不及防被潑了滿臉?biāo)淖笾匦忻碱^緊蹙，蘇唐已經(jīng)縮回了被窩里，連根頭發(fā)都沒露出來。

    看著他表現(xiàn)出來的拒絕，抽了張衛(wèi)生紙擦臉的左重行嘆了口氣。他把杯子放回床頭柜，決定把空間留給擺明了拒絕溝通的蘇唐。

    既然現(xiàn)在講道理他不會聽，那不如等他冷靜一點(diǎn)后再來處理。

    「你休息吧。明早我會再過來，這段期間你就好好想想?！顾鹕恚竿饷嫖視才湃耸刂?，有什么事情就找他們?！?/br>
    蘇唐沒有回應(yīng)，左重行輕聲一嘆，轉(zhuǎn)身便離開了房間。

    他們本以為等蘇唐冷靜后就有商量的空間，孰料蘇唐卻把自己關(guān)在房間里，雖不至于拒絕飲食，但他拒絕溝通也拒絕工作，不管是誰，只要試圖靠近就會被蘇唐氣急敗壞地趕出去。

    隨著日子一天一天過去，三院的氣氛越來越凝重，工作并沒有到完全停擺的地步，但少了蘇唐領(lǐng)導(dǎo)的研究案變得難以進(jìn)行。院里人心惶惶，院外不知何時會注意到，一群人焦頭爛額，但除非說服蘇唐回歸崗位，否則一切只會越來越糟糕。

    但去勸說的人只得到了更糟糕的結(jié)果，大發(fā)脾氣的蘇唐直接揚(yáng)言不做了。

    「都怪我，要是我早點(diǎn)向他示警，要是我那時足夠堅定……」

    夏筑雅相當(dāng)自責(zé)。身為研究員，她早知道蘇唐身旁有幾個唯利是圖的人，但偏偏其中一位是引薦她進(jìn)入觀海的朋友，在她陷入困境時幫了她很多，夏筑雅怎么也沒辦法在蘇唐面前說那人的壞話，甚至是提醒他不要太過相信了。

    那人可以和蘇唐走得如此親近，最初就是透過這層關(guān)係。今天蘇唐會受傷害，默許那人接近的自己是否也是幫兇？

    就是這樣的念頭，讓夏筑雅在被聽見難聽話的蘇唐質(zhì)問「你也一樣是為了利益才接近我的嗎？」的時候，因為愧疚而表現(xiàn)出了遲疑，進(jìn)而讓大受打擊的蘇唐連帶對她失去信任。

    要是她能夠堅定否認(rèn)而非動搖，是不是就不會這樣了？

    但左重行不認(rèn)同她的自責(zé)，「他總該學(xué)著自己看人，吃一塹長一智，總不能每次錯信了人就像這樣鬧脾氣?！?/br>
    光是要瞞著消息不被外面知道就已經(jīng)夠頭痛了，為了從根本解決問題，左重行將能分擔(dān)出去的工作交給下屬，自己擔(dān)起了每日替蘇唐送餐的工作。

    就像當(dāng)年蘇唐剛被帶回蘇家時，年幼的他對一切都相當(dāng)不安，加上遭逢意外留下來的驚懼，他也一度像現(xiàn)在這樣把自己關(guān)在房間里。那時也是左重行放下工作去陪著他，他才逐漸走出恐懼與陰影，并對左重行有了信任與依賴。

    那之后……回想著的他忽然有種自己漏了什么關(guān)鍵的感覺，但想不出結(jié)論，他只當(dāng)是自己太過疲憊。

    而此時此刻，明明是類似的情境，蘇唐的神情卻已完全不同。他的舉止、表情、眼神，一切就彷彿在無聲訴說著抗拒，他不再愿意對他敞開心房。

    「出去。」

    這是蘇唐數(shù)天以來最常提出的要求。

    左重行嚴(yán)厲地道：「因為你的任性，研究院現(xiàn)在的工作進(jìn)度都受了影響。你打算這樣到什么時候？」

    「我說過我不做了。」

    「這不是你說不做就能不做的，觀海在你身上投了這么多資源，哪能容得了你這樣任性？」

    「我就不做，讓上面換人進(jìn)來吧?！?/br>
    「……蘇唐?！顾K于忍不住加重語氣警告，「觀海不是能讓你任性的地方，三院是為了你打造的，你如果堅持不做，別讓上頭用特殊手段逼你做?！?/br>
    老爺會給蘇唐機(jī)會、時間，但這些都是有盡頭的。盡頭在哪里只有蘇老爺自己知道，而要是蘇唐超出了他的容許范圍……蘇家可不是無緣無故就坐上五大家族的位置的。

    「你的晚餐我放在這里，好好想清楚你的立場，不要再鬧脾氣了?！?/br>
    然而，或許是他高估了蘇唐的抗壓性，他本以為話講到這份上，蘇唐至少不會再說不做了。但蘇唐沒有，他沒有反駁、沒有抵抗，卻在幾天后用一把美工刀和試圖自殺的念頭作為一切的回應(yīng)。

    他沒有真的執(zhí)行，被發(fā)現(xiàn)枕頭底下藏了利器時的反應(yīng)也相當(dāng)錯愕，這只是一個他怕痛而沒敢去執(zhí)行的念頭，他甚至完全沒料到會被發(fā)現(xiàn)。

    一直冷靜處理所有事情的左重行終于發(fā)火，氣的是蘇唐想傷害自己的行為。他冷下臉，這是他第一次對他發(fā)怒──他打了他一巴掌。

    那天是切開三院凝滯氛圍的一天，也在他們之間留下了永遠(yuǎn)無法彌補(bǔ)的裂痕。

    按著紅腫發(fā)疼的臉頰，縮著身子的蘇唐又哭又笑。他沒有大吼大叫，沒有發(fā)脾氣叫他滾，他只是望著他，哭得像是要把這幾天來所有的情緒傾洩而出。

    那天之后，蘇唐放棄所有反抗的行為，他很安靜，就連擔(dān)心他再自我傷害的左重行安排人輪班守在他房間都沒有抗議，他只是倚著墻懶懶地看著那些人，靜如一灘死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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