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四、兵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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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魚庭真跟前,成璧言笑晏晏,雖說著邊關(guān)有變,到底連一點風(fēng)聲都沒漏??刹懦隽说ら貙m,她便立時肅起臉面,眼中晦色沉沉。 椋鳥見她嘴唇抿得極緊,既是驚怒,又是煩躁,便也不敢多話,只垂著頭跟在女帝后頭一路小跑。 朝中人還不知,西邊的天,可是塌了個大窟窿呢。 成璧回轉(zhuǎn)宣政殿時,恰見一個人僅著素服直直跪在階下,身姿纖瘦卻并不柔弱,像是段青柳似的,極綿極韌地扎在那兒。 趙成璧看見她,登時氣不打一處來,冷冷叱道:“云舒,你們云家是罪該萬死還是被人陷害,朕自會弄清楚,少跟朕玩脫簪戴罪這套?!?/br> 云舒一拜到地,額頭重重砸在殿前的漢白玉石磚上,篤篤直響。成璧聽著聲音沉悶,也知她是用了十成十的氣力,心里的憤懣被無奈逐漸蓋過,望著她額上的血漬輕輕嘆息。 “湘君司主,你一向聰明,別在朕面前做無用功?!?/br> 成璧未直呼其名,而是用了職位來代稱,便是意在拉遠(yuǎn)距離,并點出君臣之別。 云舒是將門虎女,家中父兄四人有一半早已埋骨沙場,剩下的老爹云忠和長兄云泰仍在為國拋頭顱灑熱血。因云氏一門多少年來皆是披肝瀝膽、矢忠不二,從先帝到成璧都對其重用有加。 西洲釁邊后,除卻周云柬被任命為行軍總帥、驃騎大將軍外,云家父子也被派駐邊地為二把手,統(tǒng)領(lǐng)神策軍十萬,與周云柬的十萬驍武軍互為照應(yīng)。 如若云家貪污受賄倒還好說,只要作出些悔過態(tài)度,女帝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也就過去了。可這一次云家所犯的又是什么罪! 軍中塘報傳來,驃騎大將軍周云柬率兵深入敵方腹地,已將西洲主力壓制在一處峽谷,只待明威將軍云泰率神策軍取道天水包抄敵后,便可左右夾擊,將那西洲蠻子一并包了餃子??赡窃铺庀伦阕銉扇f人馬,竟不知為何全軍覆沒! 西洲乃游牧王朝,地廣人稀,有著極長的戰(zhàn)略縱深。周云柬孤軍深入,已然人困馬乏糧草不濟(jì),對方熟稔環(huán)境,又仰仗地利,這一仗著實難打??扇羧缢讼惹皵M定的作戰(zhàn)計劃,奇兵一至,所有困難頓可迎刃而解,絕不致被蠻人反咬一口。 其實若僅是如此,倒還罷了。周云柬熟讀兵法,又是陣前礪練十余年的將才,神策軍久久不至,他便曉得其中定有蹊蹺,自是鳴金收兵以圖后手。驍武軍十萬余眾,在他統(tǒng)領(lǐng)之下真成了一條心,進(jìn)退有法有度,排兵列陣亦較蠻夷不知高明了多少倍,西洲雖有反撲,卻連驍武軍的皮毛也沒傷著。 在西洲土地上,大胤已吃了個不明不白的悶虧,豈料更大的紕漏就隨之出現(xiàn)在自家門戶。北廬城乃邊地第一大城,成璧念及鎮(zhèn)軍大將軍云忠年長,怕他老胳膊老腿的上陣出了差錯,便令其領(lǐng)神策軍余下八萬雄踞此城,坐鎮(zhèn)后方,策應(yīng)全局。 本看中這老家伙心思穩(wěn)妥,誰知他一聽僅剩的兒子率軍盡墨,便什么都顧不得了,瘋了似的點齊人馬要奔赴陣前。這一鬧,城門大開,神策軍才邁步出城,便有一伙偽裝成大胤兵士的西洲蠻子闖了進(jìn)來。爾后景況自不必多說,民眾手無寸鐵,哪里經(jīng)得起那些惡狼兜頭一刀? 北廬城民風(fēng)淳樸,農(nóng)近十萬戶,多是昭明帝時施恩定居的軍兵后代。在北廬墾荒種糧,年年有八成都要上繳國庫,是大胤的龍興之地,亦是軍糧根基命脈所在。多少年來,繁華不下中原,有“塞上小江淮”之稱。可今遭卻被這群蠻兵洗劫一空,沿街燒殺搶掠,無惡不作,多少良田付之一炬。 燕蹄傳音來時,成璧痛心疾首,看著塘報上的一字一句,喉頭也隱隱泛甜。 原以為,西洲蠻夷,不過是仰仗著馬匹之利行盜匪之事,真打起來,哪里拼得過大胤的重步兵和玄甲騎兵?且周將軍天賜神力,勇冠三軍,穩(wěn)扎穩(wěn)打之下前線捷報頻傳,直打得那些西洲兵望洋興嘆。誰知忽如一夜風(fēng)雨催,噩耗像雹子似的劈頭蓋臉一一襲來,真叫人打心眼里轉(zhuǎn)不過彎。 那西洲人一向荒蠻,連娶媳婦都還按著兄終弟及父死子繼那一套,怎么就忽然生出這樣的詭詐心計了?可是有人暗中指點? 成璧還未理出思路,只覺胸中愧怍非常,一是她當(dāng)初剛剛登基,為博取政治資本,不顧民生貿(mào)然發(fā)兵,此為失天時;二是胤朝建國數(shù)十年,在她爺爺和先帝手上,從未發(fā)動過對外戰(zhàn)爭,本土也僅是小打小鬧,從未輸?shù)萌绱藨K烈過。如今數(shù)萬兒郎殞命異國,此為失地利;三是想到邊關(guān)百姓,朝廷對之多有剝削,地方官更少不了敲骨吸髓。吃著人家種出的糧食,到了竟讓人家的父母兒女皆受盡折辱,喪于敵手,此為失民心。 此三大罪,罪罪誅心。女帝望塘報而空自嗟,恨不得仰天椎心泣血。 然身為帝王,頹唐必不可久。眼下最緊要的還是尋出破局之法。 云舒見女帝胸膛起伏,滿面皆是壓抑不住的郁色,便又是徑身一拜,鄭重言道:“妾為湘君司主,掌情報往來,于此事上有不可推卸的責(zé)任。懇請吾皇陛下允準(zhǔn)云舒前往北廬,詳查鎮(zhèn)軍大將軍與明威將軍瀆職始末!” “放肆!”女帝龍顏震怒,“你以為朕忘了你也姓云?嫁出去的女兒,當(dāng)真是潑出去的水不成!” “妾絕非為云家謀私……” “呵,冠冕堂皇。你說無心偏私,難道你也像那容瑤一樣,是拋家棄族的圣人?”成璧語聲尖刻,因著遷怒的緣故,那話兒出口便帶刺,怒焰熾烈之下愈發(fā)口不擇言起來。 “湘君司主大可以放心,你現(xiàn)在是左侍郎夫人,即便云氏父子下獄,也不會牽連到你!” 云舒猛地抬頭看她,顫抖著張了張嘴,眼神驚詫中更有失望傾瀉而出,“陛下,你我自幼相識,閨中情誼最是珍貴,滿打滿算已有十四年的光景,難道陛下不知妾的心性,不信妾的為人!” 其實那話才說出口,成璧便立時后悔了:嫁給盧卷是云舒畢生之憾,同為女子自當(dāng)共情,怎好專門拿話戳她痛腳?只是腦子一熱便停不下來而已。 如今見她聲嘶力竭地向自己剖白,眼眶早已掙得通紅,成璧的氣焰也消沉了些,想著用旁的話頭找補,又要端著帝王天威,直惱得額角生疼,隨口撿了個臺階平平道:“你又急了,朕沒說不信你??绍娭凶杂须费鄬K拒娗槊軋?,與你本不相干,不必蹚這趟渾水?!?/br> 云舒比成璧要大兩歲,又在夫人堆里歷練了許久,早已人情通達(dá)八面玲瓏,聽著話頭便能品出成璧是暗暗在向她致歉,便收拾好情緒,凝聲道:“何為渾水?妾為王臣,北廬子民乃妾之同胞,我大胤國土被蠻族如此肆意踐踏,即便渾水之下還有毒蛇猛獸,妾也要去蹚一蹚!如若退避三舍,妾有何面目食君俸祿,又有何面目去見我云家先祖!” 她抬起眼與女帝對視,從骨子里激發(fā)出一種與外貌近乎相悖的勇毅,神情平靜而肅穆,“且此次兵敗,妾的父親與長兄皆是國之罪人。妾雖是盧家妻,血緣上卻與云氏割舍不斷。妾知曉父兄罪孽深重,如不嚴(yán)懲,軍兵不服,天下萬民更不能服!云家女,當(dāng)與父兄同罪!妾愿即赴邊關(guān),激濁揚清,探查云家二將瀆職緣由,為死難者伸張大義。如陛下不許,也請恕妾不能茍安于此,妾當(dāng)向陛下請辭湘君司主一職!” 成璧眼眸定定地審視著她,過了許久,方道:“云舒,你這是要挾于朕么?” “陛下已是君王,妾何德何能要挾于您?”云舒又是一叩首,眼中已涌出淚來,真摯無匹,“妾所認(rèn)識的成璧,心懷天下,志向高遠(yuǎn)。自古伴君如伴虎,妾愿伴陛下成就萬世帝業(yè),是因妾知曉,陛下雖登臨至位,卻仍存一顆赤子之心。即便不擇手段、鏟除異己,也多為時勢所迫。一代雄主,又豈會因猜忌貽誤朝政?妾從不畏與君坦誠相對,即便最后查出是父兄通敵賣國,妾亦再無遺憾,愿與全族以死殉國!” 那廂女帝又是一怔,宣政殿前靜寂無聲,連空氣都像是冰冷黏著的霧。數(shù)息過后,成璧撤下威懾,轉(zhuǎn)開視線輕嘆道:“朕早知道,你心中丘壑萬千,膽氣勇壯亦不下男兒,只是過剛易折。從前在你繼母面前,就險些碰得玉石俱焚,這兩年朕還以為你長進(jìn)了,誰料還是如此。你可知,若非朕顧念舊情,單憑你這一席話,朕就能治你一個不敬之罪?” 云舒是最了解成璧不過的,聽她這樣說,心里也是好笑:小小年紀(jì),偏要裝得老氣橫秋,數(shù)落起別人倒是暢快,怎么不記得自己小時候跟在容珩身后尋死覓活的樣子了?這皇帝的位子讓她坐著,真真是疲累遠(yuǎn)大過成就感的。 “妾倒是希望陛下,就事論事,莫念舊情。” 云舒拭去淚水,彎唇笑了笑,話中意有所指,成璧假作未聞,親手將她扶起。二人相攜進(jìn)殿,成璧道:“朕同你說一件事,你先莫急,你哥哥云泰眼下隨軍失蹤,生死未卜?!?/br> 云舒神色倒沒什么變化,只輕抿了下嘴唇,“妾與大哥多年未見,不敢對他的為人打包票?!?/br> 成璧見她謹(jǐn)慎,便是一嘆,“朕告訴你這個,并不是要試探于你。實則朕在驍武軍與神策軍中皆埋有黑騎,若你哥哥無事……且再看吧?!?/br> 她話未說完。其實若云泰僅率殘部回歸,依著軍法恐怕罪責(zé)更重。整整兩萬大軍,也不知被誰打得丟盔棄甲,即便云家并未賣國,也能瞧出主將無能累死三軍,免不了要押在陣前痛打一百軍棍。 這等刑罰就是按著將人打到筋斷骨折來設(shè)定的,那云泰即便能爬回來,只怕此生也再難縱馬揚鞭了。 “黑騎……?” 云舒心中微定。黑騎軍是直屬于女帝的秘密軍隊,人數(shù)不多,卻個個以一當(dāng)十,馬上步下的功夫皆是萬夫不當(dāng)。有這么一支部隊,即便叛軍殺進(jìn)京都,女帝也可全身而退。 這是先帝為女帝留下的護(hù)身符。而成璧卻好似并不在意自身的安危,即便這皇位如今已是危如累卵。在她心里,帝國之兵必以馬革裹尸為善終,豈能讓他們在自己身側(cè)埋沒了威名? 不過,這黑騎軍埋在神策軍中也罷,埋在驍武軍中又是為何?難道成璧連周云柬也不能全然信任? 若真是如此,成璧這一生實在可悲極了。 云舒一向頗有自知之明,帝王再不易,也是授命于天、脫胎于凡人的神之后裔,豈能妄自揣度?更遑論同情了。 二人將眼下信息一理,總算尋出些思路,互相對視一眼,同時道:“此次兵敗,西洲絕非主謀?!?/br> 成璧道:“取道天水,全軍覆沒……天水國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從前他們遞書求朕聯(lián)姻,朕便疑惑,上桿子的總不是買賣。且當(dāng)時西洲才剛大敗,對天水還有多少威脅?可真需要送人送錢的討好于大胤么?” 云舒點了點頭,續(xù)道:“這是其一,還有一事,妾覺得可連起線來查一查。陛下可還記得親蠶禮中,有一支西洲蠻兵十分古怪?” 那是臨樓王的私兵,女帝早便心知肚明。趙元韞那爺爺阿史那豣開府時,昭明帝可是給足了恩典,許他將家鄉(xiāng)子弟兵編入王府衛(wèi)隊,其中就有不少與他一般彩發(fā)異瞳的蠻人。這么些年過去了,自然留下不少雜種后代可用。 再論起來,阿史那在西洲,也是貴族大姓。保不齊當(dāng)年的阿史那豣正是犯了什么事,才從西洲逃難而來的呢! 但要說臨樓王在這事里興風(fēng)作浪,成璧倒覺不像了。他那個人,孤傲非常,一向以賢王自居,狠毒也多用在權(quán)貴之間,從沒見他魚rou百姓的。雖不常在封地,臨樓郡百姓提起他來也是沒口子地稱贊,屬地政治清平、民生和睦,竟是少見的太平氣象。 北廬此計之毒,毒在殘害百姓,趙元韞可真做得出來么? 想到這兒,成璧忽發(fā)覺自己竟不自覺地在維護(hù)那老東西,一時心中作嘔,惡心地撇了撇嘴。 男人,且還是掌權(quán)的男人,一貫是沒有什么底線可言的。若趙元韞可信,那太陽簡直要打西邊出來!他既已留有這些破綻,就莫要怪她小心求證,窮追猛打了! 女帝坐在案前,手指無意識地輕撫著西洲堪輿圖,來回虛點幾下,忽然眸間一亮。 “陛下,您可是想到了什么?” 成璧將食指往唇間一送,輕咬了下自己修剪圓潤的指甲,深吸一口長氣,才道:“是有些猜想。只是還不確定。若要引蛇出洞,則需朕親身往邊地走上一遭?!?/br> 云舒驚得目瞪口呆,“陛下可知,君子當(dāng)不立于危墻之下的道理?北廬才剛被破,若再有賊兵襲來……” “果真襲來倒好了。朕也好甕中捉鱉。” 成璧是極有主見的女子,一旦下定決心,便不會再為旁人話語所動搖。云舒知道勸不動她,只得費心一番叮囑。 二人又詳議了女帝出京后的各項安置,朝中暫且不提,江淮那兒既已生事,因怕趙元韞使詐訛她的銀子,便先派遣中官靈臺郎張碩與兩個警世書院的首席作為欽差,暗中探查氣候變遷與水利設(shè)施。 至于江淮的古怪案件,以及京中才剛修整完畢的羽林軍,便只得待她理完手頭兵禍后再看了。 飯總要一口一口地吃,若心急了,狼吞虎咽食不知味,喉管也會被燙傷。倒不如放平心態(tài),任他風(fēng)吹雨打,朕自巋然不動。甭管陰謀陽謀,一并接招便是。 翌日午后,女帝有事欲與人相商,便白龍魚服出了皇宮。暗衛(wèi)在前頭架著馬車,椋鳥則待在女帝身側(cè)服侍。 才出宣德樓,行過五重門,上了長安街,便聽見車廂里傳來自家主子的語聲,“去警世書院,走清源山那條路也可吧?!?/br> 暗衛(wèi)首領(lǐng)應(yīng)恒松握著韁繩想了想,小心道:“回陛……主子,清源山那條道雖也能到,卻要繞些彎路。不過沿途風(fēng)景倒是極好的。” 女帝點頭,“那便走吧?!?/br> 暗衛(wèi)首領(lǐng)琢磨了一下,覺著女帝這幾個字,隱含的蘊意應(yīng)就是想走清源山這條路,旁的什么也沒能品酌出來??僧?dāng)他一行人行至山中,轉(zhuǎn)到一處開闊地時,女帝開口喚他停住馬車,他才明了女帝先前那樣說的用意。 今日靜憫君出葬,儀仗才過了地陵前宮,自高處望去,素白一片宛如披雪。 靜憫君這個人,正屬于沒福的典范。出身樂坊司這一項已不必提了,人各有命,無從更改。可女帝明明已給他改了命,成了六品官的養(yǎng)子,他又受寵,只要不犯大錯,日后必定尊榮顯貴。然他還沒來得及享福,便害上了急癥,年紀(jì)輕輕人就沒了。 原先那靜憫君在親蠶禮中為帝王擋了暗箭,美人恩重如此,女帝也入了心,太醫(yī)院上下皆是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伺候著,連他喘一口氣,咳嗽兩聲都害怕??蓻]過多久,宮中又進(jìn)了一批新人,女帝也喜新厭舊地轉(zhuǎn)了胃口,再不曾入碧霞宮中。 這么一耽擱,太醫(yī)院也憊懶了。那靜憫君病中多思,必定郁結(jié)難解,多半是纏綿病榻苦熬至死了。自古天家皆無情,這一任帝王雖是女子,卻也不見什么小兒女的情癡模樣,聞聽噩耗,亦不為驚怒,僅是安之若素,依舊例將喪事布置了下去。 若不是今日女帝在清源山中停車遙望,恐怕他真會以為那靜憫君是錯付了一顆芳心呢! 世人皆道襄王有夢而神女無心,誰知落花有意,流水又怎能全然無情?高處不勝寒,再舉杯時,亦無人相伴。抬眼看去,帝王寂寞,已盡在此凄清背影之中了。 那暗衛(wèi)首領(lǐng)閑時最愛聽榮春源的戲,此刻腦中隱隱浮現(xiàn)出諸多戲文唱段。他年紀(jì)大了,見著少年人的情事便生出感觸,這樣的死生訣別更是有如名篇,簡直催人淚下。 成璧這頭倒是始終無甚表情,只靜靜地觀瞧著。 宮中君侍亡故,當(dāng)停靈三日,過后即送入地宮??伤腔鶗r日尚短,陵寢才剛開工,沒個十年二十年的,只怕難以完成。徵羽的身份擺在這兒,又不好讓他同先帝妃子擠一擠,只好先將他放置在宗室子嗣那一域了。 日后待屬于她的陵寢修完,她定會記著來接他的。 小半個時辰后,成璧背著手迤迤然轉(zhuǎn)了回來,踏著暗衛(wèi)的背上了馬車。 應(yīng)恒松悄然在她面上尋覓著,卻未瞧見任何淚痕,連眼眶都未見紅。她平靜而淡漠,美貌如斯,卻也冷酷如斯,有種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距離感。 興許,身為帝王的第一步,便是要剝離她的女性特質(zhì)。日后,她會越來越冷,站的越來越高,在權(quán)力的漩渦中游刃有余,直至成為一個皇權(quán)的象徽。 暗衛(wèi)首領(lǐng)回憶起先帝年間,那備受寵愛的小公主。不諳世事者總是最闊綽的,她甚至不知道那些習(xí)以為常的東西其實值得珍惜。 待醒悟時,她已一無所有。人人都會本能地畏她懼她,她得到了天下,卻失去了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