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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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家無長輩,林鈺身為新婦倒省了早起請安的麻煩,是以李鶴鳴走后,她又趴回床上睡了會兒,但沒了稱心的臂枕,睡得并不安穩(wěn),后來又被慌慌張張跑進門的澤蘭給吵醒了。 李鶴鳴習(xí)性怪,在外無朋友,在家也沒個貼身伺候的人。林鈺和他不同,她夜里若喝茶或起夜,需人端茶點燭,昨夜?jié)商m本來要準(zhǔn)備外間睡著侍夜,但李鶴鳴卻不許房中留人。 澤蘭不敢違逆他,只得早上再來伺候林鈺,心里還擔(dān)心了一陣若小姐晚上渴了姑爺會不會替她斟茶喝。 澤蘭起得早,李鶴鳴走后,她見林鈺還在休息,便準(zhǔn)備將新房里昨晚換下的床被和衣裳送去漿洗,但她將這堆東西翻了個遍,卻發(fā)現(xiàn)大事不妙。 “小姐小姐!”她快步?jīng)_進門,瞧見房中一片喜紅后,反應(yīng)過來林鈺已不再是未出閣的姑娘,拍了下自己的嘴,改口道:“夫人!不好了!” 澤蘭性子雖急,但林鈺也還是第一次見她慌成這般。她忙從床上爬起來,正準(zhǔn)備問一句怎么了,卻先扶著腰“嘶——”了一聲。 李鶴鳴走時天都沒亮,她又睡罷兩個時辰起來,體內(nèi)積壓的疲乏全涌了上來,腰疼腿酸不說,身下更是難受得厲害。 澤蘭一進門便在床邊翻找起來,最后還跪在地上去看腳踏下方的空隙。 林鈺見澤蘭如此,忙撩起床帳看地上趴著的澤蘭:“怎么了?” 澤蘭抬起頭,欲哭無淚地瞧著林鈺:“夫人,元帕不見了?!?/br> 林鈺一怔,元帕乃新婚重要之物,帕上落紅象征著女子貞潔,新婚夫妻的元帕是要在第二日拿給新郎家中長輩查驗,此后還要燒給祖宗牌位。 如今找不到了,可不是什么好事。 林鈺忍著痛下床:“都找過了嗎?昨日你最后一次見到是何時?” 她這一問,澤蘭瞧著都要哭了:“我當(dāng)時沒細(xì)看,直接把被子裹成一團抱出去了,應(yīng)當(dāng)在被子里藏著,但剛才看的時候,卻沒找著?!?/br> 澤蘭說著,拿起衣裳伺候林鈺穿上,又去翻床上。 林鈺問她:“找到了嗎?” 澤蘭苦著臉搖頭。 林鈺沉默了片刻,思索著道:“別急,許是李鶴鳴拿去了也說不定,等他回來我問問他?!?/br> 澤蘭依舊愁眉不展:“那姑爺若是沒拿呢?” 林鈺也不知道,她抿了下唇:“問問再說吧。” 李鶴鳴辦皇差,每日都忙得不可開交,林鈺一等就等入了夜。 今日的天依舊冷寒,傍晚天色一陰,還淅淅瀝瀝下起了雨,滿城清霧籠罩,瞧著便一股子寒氣。 昨日李鶴鳴做得太狠,林鈺今日走路都疼,難受得連門都沒出得了,在房中足足窩了整日。李鶴鳴回來時,她正坐在爐邊看賓客的禮單,看看哪些東西能拿出來用上,哪些放進李鶴鳴那空著大半的庫房。 李鶴鳴早起出門只穿了件官服,回來時不知從哪拿了件厚氅披在了身上,想來應(yīng)是他此前放在北鎮(zhèn)撫司的衣裳。 李鶴鳴生得高,一披上大氅氣勢愈發(fā)逼人,他將傘扔在門外,進房時擋去了墻邊半樹燭光。 澤蘭見李鶴鳴回來,識趣地沒打擾這對新婚夫妻,悄聲退下了。 李鶴鳴見林鈺自他進門便盯著他,道:“瞧什么,一日不見,不認(rèn)得了?” 他總一本正經(jīng)地說怪話取笑她,林鈺沒答,輕聲問道:“帕子……是不是在你這兒?” 李鶴鳴一邊解大氅一邊回:“什么帕子?!?/br> 林鈺也不太好意思提,她支支吾吾:“就是元、元帕?!?/br> 李鶴鳴瞥過她微紅的耳尖,取下厚氅掛在衣桁上:“沒有?!?/br> 林鈺和澤蘭今日將房間都快翻遍了也沒找出個影來,眼下聽李鶴鳴說沒拿,急道:“新床上都會放的,你仔細(xì)想想,是不是收起來了?” 李鶴鳴聽她語氣著急,問:“找不到了?” 林鈺緩緩點頭:“……嗯?!?/br> 她為此事焦了一日,沒想眼下李鶴鳴卻淡淡道:“找不到就找不到了?!?/br> 他這無所謂的語氣仿佛不知元帕的習(xí)俗,林鈺忙道:“要燒的,要燒給祖宗牌位,沒人和你說過嗎?” 李鶴鳴還當(dāng)真不知道,他皺眉:“燒那東西做什么?” “哎呀,你哪里來那么多為什么?!绷肘暤溃骸皺M豎那東西不能缺就是了?!?/br> 李鶴鳴看她:“缺了會如何?” 林鈺微微握了下拳:“你真不知嗎?那落紅的元帕意味著新婚妻子的貞潔,若不見了,便意味著我并非清白身。” 她和李鶴鳴之間的事曲折坎坷,在坊間傳了這樣長的時間,如今方成親,不知有多少人等著看笑話。 她垂眸道:“總會有人說閑話,說我在別人那兒失了貞潔此類。” 李鶴鳴身為男兒,無法理解那帕子對林鈺的重要性,他像只聽見林鈺后半句,沉聲道:“別人?誰?楊今明?” 林鈺同他說天,他要談地,她蹙眉:“好端端的你提他做什么?跟他有什么干系?” 李鶴鳴低頭看著她:“沒干系?楊家若未出事,林家怕早與楊府定下姻親,而你自然是在家中等著做楊今明的妻?!?/br> 林鈺氣道:“誰說我要嫁他!” 李鶴鳴比誰都明白林鈺并非因緣分成親,自退親之后,到如今的每一步都是他強求來的。 他道:“若我未請皇上賜婚,你敢說與他無半分可能?賭坊私下甚至都開過盤,壓你林楊兩家何時定親。” 林鈺聽他越說越不靠譜,提高了聲音斥他:“李鶴鳴!” 李鶴鳴被她這一聲喝止了聲,他看她半晌,轉(zhuǎn)回了開頭的話題:“你既然如此在意那帕子,不如今夜再弄一張出來?!?/br> 說罷,冷著臉就彎腰朝椅子里的林鈺壓了下來,他突然靠近,林鈺睜大了眼,以為他當(dāng)真又要弄她,若如昨夜一般再來一次,她明日必然連林府都回不了。 她下意識抬手推阻,然而一時手快眼花,那手竟然陰差陽錯甩在了李鶴鳴湊近的臉上。 “啪”一聲脆響,燈樹燭星爆開,簾帳薄影輕晃,聲音落下,林鈺的心也跟著顫了顫。 窗外月清影冷,細(xì)雨掃落院中梅花,房中的氣氛卻仿佛靜止。 林鈺眼睜睜瞧著李鶴鳴被她扇得偏過頭,左臉上很快浮現(xiàn)出了半抹指印。 這一巴掌全然是個意外,但見李鶴鳴的表情,卻像是不這樣認(rèn)為,因他最清楚不過他自己是如何一步步逼著林鈺嫁給了他。 李鶴鳴頭一次被人打臉,一時下頜緊繃,額角青筋都爆了起來。他面色霜寒地回過頭,眉心擰出深褶,雙眼緊盯著林鈺。 他這身氣勢,少有在他面前不露怯的人。林鈺被他這般盯著,連聲氣都放慢了,那模樣瞧著懼急又有些后悔。 “我……” 她欲說些什么,可李鶴鳴卻沒聽,他站起身,一言不發(fā)地抄起桌上的繡春刀,轉(zhuǎn)身大步走了出去,連傘都沒拿。 門外冷雨瀟瀟,林鈺怔怔看去,昏蒙燭光下,循著李鶴鳴遠(yuǎn)去的身影,只留下了一地濕腳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