絡(luò)腮胡的這份喜氣洋洋很快變成氣急敗壞。

    因為他發(fā)現(xiàn)只有巴爾納能夠讓人魚心甘情愿地唱歌。

    “也許是因為師父作為馴獸師的威嚴(yán)壓抑了人魚小姐的活潑吧。”絡(luò)腮胡的眼前第三百八十五次閃過少年狡黠的笑容。

    絡(luò)腮胡沉沉地嘆了口氣，丟下手中的鞭子。

    他到現(xiàn)在還把這個吃白飯的東西留在身邊，就是因為這家伙偶爾也能派上用處，并且總以令人意想不到的方式。

    他煩躁地闊步離開狹小的地下室，壓抑的眉眼下是化不開的烏青。絡(luò)腮胡敏銳地察覺到，也許巴爾納馴服人魚的方式并不是他所見的那么簡單。只是國王馬上就要來收檢他的成果，他也顧不得這些細(xì)枝末節(jié)了。

    “以后要我主要負(fù)責(zé)人魚小姐的訓(xùn)練嗎？”正在給兔子喂胡蘿卜的少年被絡(luò)腮胡的一番話打斷，抬起來的臉上驚訝的成分多少有一點刻意。

    好歹相處了四年，看見巴爾納這個表情就知道這小子肯定瞞了他一些事情。絡(luò)腮胡揚起一邊的眉毛，笑得有點猙獰，“你小子，膽子不小?！?/br>
    男人轉(zhuǎn)過身去，沉沉的聲音落到少年耳邊，“不過你確實很聰明?！?/br>
    “出師之后，你會成為一個還不錯的馴獸師的?！?/br>
    “今天給人魚小姐帶來的是金槍魚……你喜歡嗎？”

    芙洛狄拎起一條金槍魚扔進(jìn)嘴里，看了看他笑得溫柔的臉龐，游到他身前，蹭了蹭他的脖子。

    銀色的毛茸茸的頭顱蹭的巴爾納有點發(fā)癢，他笑出聲，“癢、不要這樣……”

    芙洛狄沾了沾水池中的水，在干燥的地上一筆一劃地寫下兩個字。

    開、心。

    巴爾納不認(rèn)識世界語。

    他也沾了點水，像畫畫那樣又寫了一遍芙洛狄寫下的符號。

    芙洛狄看著他點了點頭。

    臨睡前，少年就著昏黃的燈光，躺在床上，把寫在紙上的兩個字高高舉起來端詳著?？戳撕芫?，一會眼前閃過芙洛狄盈著笑意的眼睛，一會又是她寫下這兩個字煞有介事的表情。

    手臂有些酸脹，他放下紙，嘆了口氣，嘴角卻悄悄揚了起來。

    第二天巴爾納去了城里最見多識廣的老者那里，把已經(jīng)刻在記憶里的兩個字又給他寫了一遍。

    巴爾納這些天跑了很多地方，都沒有人認(rèn)識這兩個字。他知道希望非常渺茫，原本只是抱著試試運氣的想法而已。

    長著一大把胡須的老人把小小的一副眼鏡往下拉了拉，渾濁的眼睛靠近紙片，“啊……真懷念啊。”

    在巴爾納有些期待的目光中，老者把紙放在桌上，一只手取下他的眼鏡，不緊不慢地擦了擦鏡片，干癟的嘴一張一合道：“是世界語。”

    老人沒有牙，說話很吃力，發(fā)出的聲音跟他的眼珠一樣渾濁，“不過，我不認(rèn)識這兩個字。世界語，只有，……”

    “只有……能接受高等教育的人，才能認(rèn)得出來。”

    巴爾納有點忐忑道，“那如果，我想學(xué)呢？”

    老者沒有看他，吹了吹鏡片上的灰，“去考試吧。去考試，考進(jìn)首都學(xué)院?！?/br>
    “謝謝爺爺！”巴爾納給了這老人一個熱情的擁抱，后者聽見自己的一把骨頭咯吱咯吱地響，不由得大叫起來，“巴爾納！我要死了！”

    最后巴爾納給老爺爺干了一天的衛(wèi)生，走的時候還一直在鞠躬道歉。

    老者坐在放滿草藥的柜臺后面，夕陽的光從窗子里射進(jìn)來，將柜臺跟外面分成兩半。

    少年聽見聲音從柜臺后面?zhèn)鱽?，老者的的神情掩在陰影下看不真切?/br>
    “考上了，記得跟我報喜，巴爾納?！?/br>
    少年的笑容在夕陽下鍍上了一層毛茸茸的金邊，“一定會的。”

    老人看著少年走出視野，然后慢吞吞地開始收拾桌面，嘴里的煙斗一抖一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