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燉 第368節(jié)
扶宜真君擺擺手道:“亡羊補牢,為時未晚,所幸你們的行為沒造成太壞的后果?!?/br> “林小友行事謹慎,你做的很好。當(dāng)時你如何想到復(fù)陣?”靜閔真君問。 她連忙恭敬道:“真君的夸贊,晚輩愧不不敢當(dāng)。我等懵懂間動了副陣實在是不該。當(dāng)時晚輩只認為,如果真是亙天境,有陣法出現(xiàn)必有其用意,所以才去修復(fù)。期間,多虧兩位姚道友和姬道友協(xié)助,才能速將陣法修復(fù)?!?/br> 靜閔等人聽后滿意地點點頭。 不貪人機緣、不獨攬功勞已實屬難得,再加上林卿之后又刺了邪魔一劍。三點綜合,又年紀輕輕就有金丹中期的修為,在坐的各門派元嬰不由對她稱贊有加。 林卿想不到關(guān)于她的問詢會,先是變成故事會,現(xiàn)在又反轉(zhuǎn)成她的表揚會,她實在有點腿軟。 而輪到宋書棋時,整體氛圍就像夾了鉛一般驟然凝重,因為宋書棋是唯一一個曾與邪魔共處之人。 重明真君面色肅然地問:“宋書棋,將你自落入亙天境后多年經(jīng)歷一五一十道來?!?/br> 宋書棋微微朝玉辰真君看了一眼。 玉辰真君朝她微不可查地點了點頭。 這些動靜自然落在各位元嬰眼中,不過也只當(dāng)玉辰真君對宋書棋的鼓勵。 雙手輕揪暗色的湘裙,宋書棋的手心微微出汗,她強制鎮(zhèn)定下來,開口道:“我被卷入漩渦,醒來之后發(fā)現(xiàn)自己身處一方幽暗之地。我起身查探了一角便察覺是在陣法之內(nèi),此時黑暗中走出一位化神修士,他見到弟子本想殺死弟子,不知為何又放過了弟子?!?/br> “之后,此人自稱離淵圣君,乃云霄界修士,因為仇敵預(yù)謀所害,故身陷困陣千年。我和他正身處困陣之內(nèi),而此陣法所在之境名為極地境?!?/br> “當(dāng)時困陣之內(nèi),多數(shù)陣結(jié)已被破開,他告知弟子,再過二十多年,他便能破陣而出?!?/br> “后來,他說若弟子能與他一起破陣,助他早日出陣,便指引弟子同去云霄界?!?/br> 聽到這里,重離真君目光鋒利如刀:“你可相助于他?” 在場眾人的目光也同時如聚光燈般打在宋書棋身上。 到了這個關(guān)鍵點,宋書棋眼中酸澀,但在各派面前,她不想再掉眼淚,她抬起頭,咬了咬唇,最后大聲承認:“弟子,助了。” 所有人的目光在這一瞬間都變得復(fù)雜起來。 姚絳珠冷冷一笑,心中暗道:“宋書棋,你終于承認了,但如此認法卻還不夠!” 宋書棋聲音中帶著點不易察覺的哽咽:“弟子想著沒有我,那人也能破陣而出,為了早日離開困境,弟子助了……” “阿彌陀佛……” 靜閔大師聽到這里,默念了幾句佛語喟嘆:“宋小友,從陣法殘骸推知,封印陣中傾盡覺善先祖畢生佛力,沒有他人想助,某些陣結(jié),邪魔在近幾百年內(nèi)難以接觸,這也是此陣能困魔如此之久的原因之一?!?/br> 聽到這點,宋書棋失魂落魄地垂下了眼。 “說說助他的具體過程。”重離真君盯著她,毫不留情地繼續(xù)審問。 宋書棋穩(wěn)住言語中的顫抖,她一字一緩慢慢道:“剛開始,弟子并未協(xié)助于他,但后觀其運靈方式無異于我等,又聽他有言此界有凡人,結(jié)合弟子進境的地點亦非中東山邊境,以上種種,皆讓弟子以為身處之地并非亙天境?!?/br> “此后每隔一月,他便交給弟子兩三出陣點,讓弟子去破除,而他自己也同時在另一角破陣。直至出陣……” 聽了她的話后眾人陷入沉默。 第566章 她想了很久很久 “如此說來,你是被騙了?”北山景陽谷的單霸真君拍著桌子道,“邪魔疊淵實是陰險狡詐!” 見有人好似相信了宋書棋的說辭,姚絳珠心有不甘,她上前一步朝眾人恭敬地行了一禮:“各位真君,宋道友以上所言僅是她一面之詞,我等無法確認邪魔是否真說了那些話欺瞞于她。如果真是欺她,邪魔在脫身之時,再留宋道友有何用,為何不直接斬殺,諸位不覺此點有疑嗎?” “事關(guān)重大,晚輩只能以惡意猜測,是否是宋道友主動幫助邪魔,他們之間達成了某種協(xié)議,宋道友才能安然脫身。” 崇倫的流宇真君聽了,道:“姚小友的懷疑也有一定道理?!?/br> 聽到這里,一直沒出聲的玉辰真君掀起眼皮,聲音平冷:“小徒犯下大錯,此點我身為她的師尊,不會偏袒。但也不能任由他人往小徒身上亂潑臟水。” “宋書棋是有錯,然,她與邪魔達成不可告人協(xié)議的無端指控,恕本君難以接受。”玉辰真君的目光逡巡過全場,“各位道友,我徒兒在彤淵境內(nèi),拼死擊傷邪魔腰腹,此舉幾位圣君有目共睹,她怎會與邪魔主動勾結(jié)?” 在場眾位聽后,心思各異。 重明真君望向宋書棋,示意她正面回答。 宋書棋平靜道:“弟子并未與邪魔達成任何協(xié)議?!?/br> “關(guān)于邪魔不殺你,宋書棋,你可有何要辯解?”重明真君冷聲問。 邪魔的心思,她也猜不透。 宋書棋垂眸自嘲一笑,六個字說得重如千鈞:“弟子無從辯解。” 在坐所有人都沒有與邪魔打交道的經(jīng)驗,并不知魔者的詭異心思。 莫非此女身上還有何特殊之處? 姬俊傳音給北岳門的吳旭:“吳道友覺得那宋書棋講的是否可信?” 吳旭捋了捋胡子,回傳:“勾結(jié)邪魔看著不像。但說邪魔欺騙她,又著實沒有憑證?!?/br> “至于邪魔有無欺瞞弟子,弟子也拿不出證明?!?/br> 感受到四周如針扎般懷疑的目光,宋書棋眉睫微顫,瞳孔微縮:“但,弟子愿發(fā)心魔誓,以證邪魔欺我之言,句句屬實!” 竟然愿意發(fā)心魔誓? 心魔誓對修士而言乃是最嚴厲的誓言,一旦發(fā)下不屬實的心魔誓,便會遭心魔反噬,終身難以進階。 主動提出發(fā)心魔誓,那邪魔欺騙她的事情,便極有可能為真。 重明真君面無表情道:“你即刻起誓?!?/br> 宋書棋當(dāng)著所有人的面立誓。 起誓之后,姚絳珠心頭頗不是滋味。 如果宋書棋一口咬定自己是被騙了,雖然懲罰難逃,但這個罪就輕多了。有太華的庇護說不定能很快咸魚翻身。 想起自己命中的那一劫還未過,姚絳珠咬咬牙又提出疑惑。 “諸位真君,晚輩還有一個疑問?!彼D(zhuǎn)向宋書棋,“縱然邪魔真的欺騙你,宋書棋你全然信了嗎?你真的一點都沒察覺嗎?還是你在裝傻!” 終于來了…… 宋書棋毫無血色的唇邊露出了一絲苦笑。 她看向重明真君正欲回答,身側(cè)卻響起一個聲音。 “姚小友,本君也有些好奇,宋書棋已坦然承認她的所為,又主動發(fā)下極重的心魔誓。她在彤淵境中對抗邪魔眾所周知,姚小友如此咄咄逼人,是何居心?”姜嘯放下清茶,不緊不慢道。 他整個人看似很閑散,但對姚絳珠而言,他的問話卻字字誅心。 姚絳珠狠狠咬唇,她的目中赤紅,整個人都有些微微顫動。 是他…… 姚絳珠的內(nèi)心某處如被利刃戳中一般,泛起了一股難以忍受的錐心尖疼。 原來一直裝自己視而不見,這一世再不主動靠近,但他的目光看她時,她還會如此疼痛。 姜嘯。 上輩子,卑微如她,仰慕癡戀了一生之人。 她還有什么好期待? 縱然再過幾百世,只要她與宋書棋有沖突,即便宋書棋犯下滔天大罪、萬劫不復(fù),他還是毅然選擇站在她身邊。 姚絳珠狠狠壓下心頭動蕩的情緒,擲地有聲道:“晚輩能有何居心?晚輩只是心中有疑,想問個明白罷了。” “哦?”姜嘯漫不經(jīng)心地看她:“那怎么本君前段時日追擊破殺盟時,不巧查到,姚小友曾多次雇傭破殺盟之人對宋書棋不利?所以今日見小友所為,不免讓人多幾分猜想?!?/br> “我、我……”姚絳珠想不到她的陳年爛事在此時被姜嘯捅了出來。 破殺盟是什么組織? 那是散修中的喋血之輩組成的臭名昭著的殺手組織。 按說拿人錢財替人消災(zāi),殺手組織可以定位為一個性質(zhì)中性的團伙,但殺破盟賤就賤在此組織多替人行一些陰私之事,而且為達目的不擇手段,行事風(fēng)格殘忍變態(tài),就連半島的惡修都不愿與他們拜把子。 所以與他們有牽扯之人,往往也會被打上“不是好貨色”的標(biāo)簽。 當(dāng)年屢屢搶不成宋書棋機緣,姚絳珠心中憤懣,買兇殺人的事,她是真做了。 她連發(fā)心魔誓證明自己無辜的資格都沒有! 姜嘯的目光如劍一般直視姚絳珠,扎得她血rou生疼。 姚絳珠的臉色蒼白,只覺四周所有人看她的眼神已變得十分微妙。 林卿瞇了瞇眼,原來在北山拍賣會后,刺殺宋書棋的破殺者是姚絳珠招來的呀。 姚絳珠被懟了回去。 然而她提出的問題的確需要問清,重明真君也在之前宋書棋的闡述中聽出她也曾有疑的痕跡。 他沉聲問:“宋書棋,邪魔疊淵砌辭欺你,那么你是否全信了,真信了?你是在什么心態(tài)下協(xié)助邪魔?” 尖銳的問題,如冬日的冰雹般無情地砸向宋書棋。 執(zhí)法堂內(nèi),血紅色的“刑”字刺痛她的雙眼,再抬頭是兩側(cè)“公正嚴明”四個大字,平時經(jīng)常被忽略的字,如今似烙鐵般灼燙著宋書棋的神經(jīng)。 玉辰真君沖她輕輕點了一下頭。 宋書棋身體微顫,她深吸口氣閉上雙眼,心里百轉(zhuǎn)千回,最后匯成一聲低嘆:師傅,對不起,這一次徒兒不能聽您的…… 執(zhí)法堂之內(nèi),靜得落針可聞。 她睜開雙眸,原先將她整個人都要遮住的頹然,全部褪色,她的眸底一片清亮,坦然道:“弟子沒有全信。是弟子不甘困入陣內(nèi),是弟子私心作祟、自欺在賭,賭他說的是真的?!?/br> “結(jié)果,”她的聲音暗啞下來,有隱隱的顫動,“賭輸了,也,后悔了……” 宋書棋緊緊咬牙,忍著眼中淚水,深深俯在地上:“弟子有罪!” 在提審前的日子里,她想了很久很久。 她怕死嗎? 她曾是怕的。 但從邪魔破陣的剎那,她忽然看開了。如果此劫難度,她身隕也是自食惡果。 如果她因欺瞞而活了下來,錯上加錯,她還能站起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