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我送你到前面去?！?/br>
    魯越站起身，替芮娘戴好了斗笠，他還想和她多待一會兒說說話，但時間的確來不及了。而不遠(yuǎn)處，此刻有一個急匆匆的身影也跑了過來。

    “弟、弟妹？”

    芮娘側(cè)頭一看，忽然瞪大了眼睛，來人也不是別人，正是魯大郎。

    他苦著臉捂著肚子，視線眼巴巴的看著芮娘和魯越身邊的食盒：“弟妹，我的飯，你是不是忘啦？”

    芮娘頓時紅了臉，她居然把大哥的飯都忘了……

    魯越咳嗽了一聲，把食盒拿起遞給了他：“這個蘋果也給你?！?/br>
    魯大郎餓了半晌，終于咧開嘴把飯菜接了過去。

    芮娘紅著臉走到魯越身邊掐了他一把，臉上又羞臊又愧疚，魯越揉了揉她頭，也露出個笑。

    -

    春耕一直忙活了大半個月。

    莫說魯越，魯大郎也累瘦了不少，到了換季，這布莊的生意也越來越好，魯大郎在鋪子里分神多一點，這田地里的活就落在魯越身上多一點。

    芮娘還是每天都去給他送飯，京郊這一片兒的田地和山丘被兩人的腳步走了個遍。

    有時候不忙了，魯越就帶著芮娘上山，摘野果兒，捉魚苗。

    京郊山地比甜水村平坦一些，這里的小溪也十分清澈，很快到了三月三上巳節(jié)，城里的小姐們都要在這一天相約出游，踏青戲水，以驅(qū)邪求好運。

    芮娘也到了山地里的一處泉眼。

    這小溪她不是頭一回來了，上回來她就發(fā)現(xiàn)，這里有不少的魚苗，芮娘以前在山里住過，知道這些魚苗要是回去養(yǎng)一養(yǎng)，還真有一些能養(yǎng)大的，她低著頭在水里仔細(xì)的找。

    魯越一面撿河兩面的柴火，一面囑咐她小心一點兒。

    那魚苗游的飛快，每每準(zhǔn)備下手，卻總是失之交臂。幾回下來，芮娘有些氣餒，魯越裝柴火的筐已經(jīng)滿了，放下之后就過來給她幫忙。

    兩個人像小孩兒一樣，在溪水邊上盯著這些魚苗，時間不知不覺的過去，直到不遠(yuǎn)處的一個橋上走過來上山砍柴的人，那人似乎在橋上停留了一會，才喊道：“宋芮娘？”

    宋芮娘抬頭，認(rèn)出了那人是甜水村的。

    “你咋在這兒哩？沒回去看看？”

    芮娘：“怎么了？”

    “你還不知道嗎？你舅舅出事了?！?/br>
    芮娘一聽臉色大變：“我舅舅咋了？”

    “說是昨天在地里把腰傷了，地都下不來，你舅母在家哭呢，我以為你知道?！?/br>
    芮娘一聽臉色大變，魯越此刻走上前，見她臉都白了，立馬安慰道：“別急，我們回去看看。”

    芮娘連忙點頭。

    也顧不上捉什么魚苗了，兩人立刻收拾東西下了山。從山腳正好遇上要去甜水村的一輛牛車，魯越說好了價，就帶著芮娘上車了。

    “家里怎么辦？”芮娘問。

    “我剛讓認(rèn)識的人給大哥捎了話，大哥會回去和娘說的?！?/br>
    芮娘點頭，這才稍稍放心了一些。

    牛車很快就到了甜水村，杜家院門口靜悄悄的，芮娘下了車就連忙走了進(jìn)去：“舅母，舅舅？”

    田氏很快就從里屋走了出來，語氣驚訝：“芮娘，你們咋來了？”

    芮娘：“我聽說舅舅受傷了！要緊嗎？！”

    魯越此時將牛車拴好也走了進(jìn)來，田氏的眼睛有些腫：“你知道了？進(jìn)來看吧?！?/br>
    芮娘和魯越一起進(jìn)了屋。

    杜功章似乎傷的不輕，躺在床上臉色蒼白，腰不能平躺只能趴著，肚子底下還墊了一個軟枕。

    “舅舅……”芮娘紅了眼。

    杜功章聽見聲音抬了頭：“是芮娘啊……你怎么來了……”

    芮娘：“舅舅你受傷了？嚴(yán)重嗎？”

    杜功章：“不打緊……小傷，讓你們看笑話了……”

    魯越開口問：“請大夫看了嗎，怎么說？”

    田氏用帕子擦了擦眼角：“看過了，說至少要休養(yǎng)三個月，后續(xù)恢復(fù)的怎么樣，也要看休養(yǎng)的情況。”

    芮娘眼中都是擔(dān)心：“怎么會這樣……”

    田氏擦了擦眼淚：“你舅舅許久不干農(nóng)活了，在地里春耕他受不了，一不留神，就扭傷了?！?/br>
    杜功章身子是單薄，看上去就不是能干活的人，芮娘安慰了他幾句，就和田氏一起出來了。

    在院子里，芮娘又問了一邊杜功章的傷，田氏嘆氣：“那大夫說三個月是最少的，我沒敢和他說。這三個月，他連地也下不了了?！?/br>
    芮娘想到要嚴(yán)重些，卻沒想到這么嚴(yán)重。

    “要不要換一個大夫看看？”

    田氏：“看過了，請的是京都的大夫，都這么說，現(xiàn)在只能靜養(yǎng)著，看看后面怎么樣吧?！?/br>
    魯越此時問：“家里的地還有多少活？”

    田氏：“我就沒指望這些地，我現(xiàn)在一個人，又是要照顧他，又是要洗衣做飯，實在也是沒精力，今年要是干不成，就放著吧。”

    芮娘心里有些難過，陷入了沉默。

    而魯越二話沒說就走到院子里扛起了鋤頭：“舅母，我去看看家里的地，能翻的我就翻一翻，你回頭撒點菜種，好歹也能種些

    菜?！?/br>
    田氏：“那真是麻煩你了啊……那……你跟我來吧?！?/br>
    ……

    芮娘這天在杜家待到晚上才回去，做了一頓飯，又把院子里堆積的臟衣裳洗了。而魯越也幫著田氏把屋子后山的大豆田全都翻了一遍，干完這些活，田氏不住的道謝，親自送芮娘和魯越到了甜水村村頭。

    回去的路上，芮娘一路沉默。

    回家后，芮娘和魯越先去了老太太屋子里，解釋了一下事情的經(jīng)過，魯老太太聽說后沒說什么，只是讓兩人早點休息。

    一直到上了炕，芮娘這心里還是很不好受。

    魯越從背后將人抱住了。

    “在想什么？”

    芮娘搖了搖頭：“沒什么。”

    魯越不用問其實也知道，他沉默了一會兒，捏了捏芮娘的手：“明天給家里送點錢吧，五貫夠不夠？”

    芮娘一怔，慢慢從被窩里轉(zhuǎn)過身來。

    黑暗里，她看著魯越，男人嚴(yán)肅又鎮(zhèn)定：“你舅舅他們的地我有空的話就去照看照看，至少種一波大豆，這段日子舅舅他不能去教書，家里總是要用錢的，先拿五貫，你得了空，也經(jīng)?；丶胰タ纯础！?/br>
    “對了，明天我上街去買個牛車，以后你來往也方便?！?/br>
    芮娘眼淚忽然就流了出來，她想說什么，卻又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抽抽噎噎半天，魯越大掌撫上她的小臉。

    “哭什么？”

    芮娘只是搖頭，一個勁的搖頭。

    “不、不要那么多……之前你多給我了三貫，我一直收著……本來想找個機(jī)會還你，差、差點兒給忘記了。能不能，我先拿去給舅母，就當(dāng)借你的？”

    魯越失笑。

    “說什么傻話？什么借？你是我媳婦兒，還借？你是打算讓別人笑話我？”

    芮娘：“我沒那個意思……”

    魯越又給她擦了擦臉：“好了，就五貫吧，你那三貫，我明早再給你取兩貫，牛車也是早就打算要買的，一直拖著，明天我就去看?！?/br>
    芮娘有些猶豫：“娘她……”

    “娘那邊你不用擔(dān)心，我去說。早點睡吧，明天還要忙?！?/br>
    芮娘擦干了眼淚，乖乖的躺下，這晚，她沒嫌棄魯越身上硬邦邦的，枕著他的胳膊入睡了。

    ……

    翌日一早，芮娘在廚房準(zhǔn)備早飯，魯越在魯老太太房里。

    “這個事，你決定了？”

    魯越：“嗯。”

    魯老太太神情復(fù)雜的看著他：“你出息了，決定之前也不和我商量商量？”

    “娘，以前芮娘是外人，你怪我給她取三貫錢就算了。現(xiàn)在她娘家出了事，我出點兒力不是應(yīng)當(dāng)?shù)膯?？?/br>
    “是出力嗎？你這是出錢又出力啊。娘也不是說不幫，但是出錢出力不能全占了吧，還有牛車，那牛車之前我讓你買你咋個說的？說麻煩，用不上，現(xiàn)在倒好了，說買就買，以前人家就說有了媳婦兒忘了娘，我看老大也比不上你……”

    魯越抿著唇不說話，魯老太太敲了敲桌子：“錢可以出，力氣就不出了。昨天你去忙活了半天就算了，這春耕你都累瘦了一圈，還去給別人家?guī)兔Α?/br>
    “芮娘不是別人?！濒斣竭€是堅持。

    “鋪子有陳三，我忙也忙不過幾天，春耕一結(jié)束就好了?！?/br>
    魯老太太被他一噎，翻了個白眼。

    “那春耕結(jié)束杜家還有事找你怎么辦？！”

    “不會。杜家就是那點兒地，舅舅是個讀書人，也用不著我?guī)褪裁疵??！?/br>
    魯老太太自知這個兒子的德行，又敲了敲桌子：“一早就定了又和我說什么說？！出去吧！看見你我就煩！”

    魯越站起身，一聲不

    吭的出去了。

    芮娘在廚房做飯，韋氏今早上話也難得的少，兩人各忙活各的，魯越出來后芮娘有些緊張的看了他一眼，魯越走到廚房小聲道：“娘同意了，中午我就把牛車?yán)貋?，下午送你過去看看?！?/br>
    他說的輕描淡寫，芮娘卻知道不容易。她抿了抿唇小聲朝魯越說了句謝謝，魯越捏了捏她的手。

    早飯時，全家人都很安靜，除了魯大郎一個勁兒的呼嚕著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