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以為今日進城的人不多，可沒想到，在村口她就看到了好幾個熟人，其中就有王氏。

    王氏瞧見她也挺驚訝的，“你咋要進城去了？”

    芮娘有些不大好意思，因為按理說待嫁的姑娘都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只是農(nóng)村沒這么多的講究，加上芮娘道：“我以為王嬸您今天要走親戚不出門，才想著自己出來?！?/br>
    王氏樂了：“你還不知道我了，我就是個愛財如命的，啥過年啊過節(jié)啊，在我這都沒有錢重要，不過你來的正好，咱倆搭個伴！一起進城去！”

    芮娘自然連忙道好，她一個人的話，也還稍微有點兒害怕的。

    牛車拉了一整車人，都是些村里的村婦，里面有些知道芮娘指了魯家的就開始打量她了：“大妹子，聽說你答應(yīng)嫁到魯家去了？咋想的？”

    芮娘沒明白這話意思，也就只是看著人不回，那婦女袖子里抓了一把瓜子，一邊磕著一邊道：“那魯家老二的名聲可不咋好，誰給你說的親？咋……”

    “呸呸呸！”

    這婦女嚼舌頭根，殊不知說親的人就在一邊坐著，王氏一聽就冒了火，毫不客氣的懟了回去：“咋，你是住在人家魯家每天聽墻根兒啊？人家那魯二名聲咋就不好了？”

    “哎喲

    我去，你不知道他之前那兩房？都說不定是克妻的！”

    王氏氣的不行：“放屁！那兩房一個是過門之前就病死了一個是跑了，連禮都沒成，咋算的？！就是因為有你們這樣的人，所以人家名聲才不行！”

    “你這么激動干啥??！你是人家魯家的老娘啊還是你閨女要嫁過去??！”

    王氏把芮娘一拉：“她就是俺半個閨女！而且這親事就是我說的，咋了，你不服氣？”

    那婦女一聽是她說的親事，又見宋芮娘聽了之后沒什么反應(yīng)便不搭腔了，扭開身子坐在一邊和其他女人們閑聊，王氏狠狠的投過去一個眼刀，芮娘拉著她搖了搖頭，大家便都不再說這個話題了。

    這趕牛車的人或許也是過年不想在外面多待，駕的極快，等終于到了城里時，王氏都有快吐了。再看芮娘臉色也不大好，王氏朝那個車夫也抱怨了幾句。

    “王嬸，歇歇先吧。”

    芮娘提議，王氏也點了點頭。

    “哎喲那老頭子，不知道急啥呢！暈死我了！”

    芮娘從隨身帶的籃子里掏出個小水壺和小竹筒，給王氏倒了一杯：“王嬸你喝點兒，能緩緩?！?/br>
    王氏道了聲謝接了過來，這水甜絲絲的，喝下去只有她果然好受了很多，問：“芮娘，這里面加的啥？”

    芮娘笑道：“沒什么，秋天的時候摘了點兒金銀花還有菊花，一起熬的水，下火解膩的?！?/br>
    王氏笑了：“你就是手巧，還別說，咱們冬天里天天睡那大炕，我還真的是有點兒上火?！?/br>
    “那您就回去用這兩樣熬水喝，很簡單的?！?/br>
    “好好好，我回去就試試去?！?/br>
    王氏緩了好半晌才終于緩了過來，對芮娘道：“咱們走吧，從這兒進城還有好一截路?！?/br>
    芮娘點頭道好。

    城里和村里還是大不一樣的，一路上，人雖然不多，但是商鋪卻是照常開門，從城郊到城里要過虹橋，虹橋邊上還有很多的小攤主。

    “芮娘啊，剛才那女人說的話你可別放在心上，嬸子和你保證，魯家絕對沒有傳言中的那么差，那魯家二郎……”

    “王嬸兒，您不用解釋，魯家的人我相處過幾次，挺好的。我既然答應(yīng)了這門親事，我肯定是知道這些事情的，那些人的話我不會放在心上的?！?/br>
    王氏便笑了：“嬸兒就知道，你是個聰明貼心的！你信嬸兒的，你將來嫁到魯家去，日子定不會差！”

    芮娘笑了笑：“誒，我肯定信嬸兒?！?/br>
    路過虹橋的時候，芮娘看著兩邊的攤鋪都極其羨慕，有一個農(nóng)家婦女，帶著兩個小女孩，正在路邊擺攤，前面用木板寫了招牌，小碗菜。那菜是用小碗盛的，一份不到十文，素菜更便宜，約莫五文不到，可以根據(jù)自己的飯量和胃口隨便拿，按照份數(shù)結(jié)賬，芮娘瞧著新鮮，多看了兩眼。

    再往橋?qū)︻^有一口井，不少人在此處打水，還有一些男人干的就是在這里替人打水的活計，畢竟有些老幼婦孺，力氣小，便是他們這種人賺錢的機會了。

    芮娘一路看一路瞧，實在是佩服京都城里這些生意人的頭腦，各行各業(yè)，都能在這兒找到出頭的路子。

    王氏帶著芮娘到了一條商業(yè)街，道：“你就站在這路口賣，看到一些成群結(jié)隊的小姑娘呀，婦人呀，你就上去問。不過吧，今天畢竟是大年初一，人少，規(guī)矩要等好一會兒?！?/br>
    芮娘忙道：“沒關(guān)系，我就是試試，賣不掉的話就算了?！?/br>
    “好，那嬸子今天就不陪你了，我要去給你叔抓藥，然后咱們到時候就在這兒見。”

    “好，嬸兒，你去忙?！?/br>
    王氏走了，剩下芮娘一個人在這賣帕子，這條街上的確沒有什么人，但是旁邊有一些胭脂水粉的鋪

    子和成衣鋪子，應(yīng)該是很多女孩子都會來買東西的地方，芮娘似乎也明白了為何王嬸兒會選在這個地方，這兒的女子肯定多，帕子和刺繡什么的好賣。

    芮娘在街口站了好一會兒，街上的確沒什么人，但還是偶爾有些婦人的，瞧見芮娘的帕子，也覺得新鮮。

    “小姑娘，咋初一還出門做生意?！?/br>
    對方是個賣臘rou的，芮娘笑：“您不也是嗎？”

    “嗐，我們這就是趁著過年賺錢的?！?/br>
    “我這帕子也是，應(yīng)景。”

    “是嗎，那我瞧瞧?！?/br>
    芮娘看了一眼那婦人的穿搭，給她挑了一條米白色的。

    “這帕子不是絲緞的，可以反復(fù)洗，但是我在下面繡了個柿子，希望您來年事事如意?！?/br>
    “哎呀，這繡工可真不錯。我看見過好多繡花啊草啊鳥的，還沒見過繡柿子的呢，這顏色趁著也好看，真不錯！多少錢？”

    芮娘：“十文，不過今天看在是新年的份上，收您八文?！?/br>
    “你這女娃娃有意思，成，我也看在今天是新年的份上，買兩條！這個我要，我還有個女兒，你幫我選一個?！?/br>
    芮娘大喜，連忙幫她仔細的挑選了起來，最后拿了兩條，一條淺綠色繡豆蔻草和一條淺粉色繡杜鵑花的，那婦人選了粉色的那條，欣喜的給了錢，芮娘心中也很是歡喜，雖然賺的不多，但總歸也是新年的第一份收入。

    她在的地方，和魯氏鐵鋪原本不在一個街坊，只是今日魯家鐵鋪的一個兄弟伙家中忽然有急事，魯越聽說后，便喊了陳三一道過來給人幫了忙，那人恰好就住在附近。

    街上沒啥人，顯得天氣還是很冷。陳三把手攏到袖子里，看了眼魯越，不禁笑道：“哥，你真是火氣重！大冬天的還穿這么少?！?/br>
    別人冬天基本都是棉襖，但魯越似乎很少穿，還是秋天的衣裳，頂多厚實一些，他們剛給人搬完東西，魯越還嫌熱，把外套給脫了。現(xiàn)在出來了，魯越整理好了衣衫：“多干些活就不冷了?！?/br>
    陳三苦笑：“可別了，今天可是大年初一，越哥你放過我吧?！?/br>
    魯越笑笑：“開玩笑的，今天鋪子又不開門?！?/br>
    陳三點頭：“那倒是?！?/br>
    “糖葫蘆！賣糖葫蘆咯！”街上走過來一個老頭，拿著一個草靶，上面插著好些糖葫蘆，這讓魯越一下子就想起了昨天，他去甜水村的場景。

    魯越不禁看走了神，陳三疑惑的在他面前晃了晃：“越哥？”

    魯越這才回過神：“嗯？”

    “看糖葫蘆??？想買就買嘛，哈哈，這玩意秀秀也愛吃，我也買點兒去。”

    魯越搖頭：“你去買吧，我不要?！?/br>
    陳三疑惑的看了他一眼，魯越收回了視線，忽然，他的眼神頓住，街道的另一個盡頭，一個小小的不那么真切的身影忽然闖進了他的視線。

    魯越一開始以為自己是看錯了。

    可當陳三回來拉著他要走的時候，魯越忽然又回過神來：“你看那邊！”

    陳三一愣，順著他的視線看了過去：“嘿，這大年初一的，哪家小娘子在這兒做生意?。　?/br>
    魯越確信不是自己眼花之后，二話不說的就拿過了陳三手里的糖葫蘆，陳□□應(yīng)過來時，魯越已經(jīng)大步朝過走去了。

    芮娘這有半個多時辰，賣了一共四條帕子，她也沒有一直守在那，而是在周圍看著機會轉(zhuǎn)一轉(zhuǎn)，沒成想，就轉(zhuǎn)到了這邊。身后傳來一陣腳步聲，芮娘下意識的回頭準備回對方是否需要帕子，結(jié)果回頭，什么又沒有看見。

    魯越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在芮娘快要回頭的那瞬間他忽然閃到了一邊的巷子里。芮娘回頭沒看見人，正覺得奇怪，陳三忽然走近魯越在他耳邊低聲一喊：

    “那是未來的嫂子吧？！”

    魯越一怔，顯然被他嚇了一跳。

    陳三樂了：“我剛才還沒認出來呢！難怪越哥你跑的這么快，還拿了我的糖葫蘆。”

    魯越以拳掩唇忽然咳嗽了一聲：“陳三，幫我個忙?！?/br>
    陳三一怔，立馬道：“沒問題越哥！”

    ……

    芮娘方才又賣出去一條，再看籃子里，還有大概五六條的樣子，比她想象的好，她準備再去下個地方看看時，陳三忽然就走了上來。他帶了個帽子，芮娘沒有認出他，或者說芮娘去過魯氏鐵鋪的次數(shù)很少，也記不住幾個伙計。

    “帕子？怎么賣？”

    一般來買帕子的都是女子，見一個男人上來問，芮娘一開始還有些驚訝，但是很快反應(yīng)過來或許是給家人買的，便耐心的推薦了起來。

    “我都要了?！?/br>
    誰知芮娘還沒說完，對方就全要了。芮娘一愣：“您是買給……？”

    “我媳婦兒，我丈母娘，我娘，還有我姐，反正家里的女眷有多少都送，你這還有多少，我都要了。”

    芮娘驚訝了半晌，才道：“好……不過我就總共就六條了，我是賣八文一條，您全要的話就給四十五文吧……”

    陳三二話沒說就付了錢，芮娘把帕子給他包好，等人走之后還沒回過神來，這就全部賣掉了？

    陳三閃回了巷子里，摘下帽子：“哥，任務(wù)完成?！?/br>
    魯越嗯了一聲，看了眼他手中的帕子，陳三立馬心領(lǐng)神會：“我就留一條給秀秀！剩下的都給你！”

    “沒事?！濒斣街皇悄米吡艘粭l白色的，他并不是想把這些都據(jù)為己有，讓更多的人能看到芮娘的手藝，也是她希望的。

    “你先回，我在這等會兒?！?/br>
    陳三懂，笑著把手上的糖葫蘆都給了魯越：“越哥拿著吧，一會兒我路上再買?！?/br>
    “好，多謝?！?/br>
    那邊，芮娘賣完了帕子準備去找王氏，她剛走沒兩步，忽然朝后看了一眼。

    這會兒已經(jīng)快午時了，眼光從巷子口邊上的瓦房上灑下來，魯越還在等她稍微走遠一點兒再出來，殊不知，他再一轉(zhuǎn)身，就看見芮娘站在他不遠處，眼睛微微睜大的看著他了。

    兩人對視片刻，魯越難得的感覺到耳朵有些燒。

    “那個……”他想開口解釋，可是笨嘴拙舌的，什么也說不出來。

    芮娘也呆呆的，視線落在了他手上的那條帕子上，魯越反應(yīng)過來，趕緊朝后背一藏，可惜已經(jīng)來不及了。

    芮娘眼中閃過一絲笑意，忽然明白了什么，沒忍住低頭笑了笑，臉上也泛上了一絲薄紅。

    她一笑，魯越的緊張也消除了一大半，也不藏了，從背巷口走了出來。

    “怎么發(fā)現(xiàn)的？”魯越有些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