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被迫深有苦衷[快穿] 第9節(jié)
心慌只是一瞬,楊知廉很快就冷靜了下來,并提出了切實可行的建議:“殿下曾經幫扶過眾多忠正敢言的朝臣,還給予了他們不少盤纏糧食用以救助百姓,只要將他們抽調返京,有他們作保,百姓定然也會理解殿下的苦楚,新帝迫于輿論,也不能對殿下下手……” “夠了?!蓖嘌劢掭p輕一顫,微微抬手,“楊老,一招天子一朝臣,你不能逼他們去死?!?/br> 新帝登基,立威在即,他山之玉以攻石,又能討得幾時好? 望凝青看著楊知廉和崔九,見兩人還不想放棄,只能甩出殺手锏,淡聲道: “更何況,本宮恐將命不久矣,便是用這條命為天下蒼生鋪路,又有何不可?” “什么?!” 長公主的語氣那般平靜,落在兩人的耳中卻恍如晴天霹靂,崔九甚至顧不得禮節(jié),猛然抬頭望向長公主的眼睛。 那雙眼睛啊,藏著千山暮雪,描著萬里孤云。 本該綻放在盛世山河上的錦繡牡丹,不知何時沾染了一身風雪,似那冬日清晨呼出的第一口白霧,至冷,至清。 她以袖掩唇,隨意地拭去了唇角滲出的血跡,清越如玉石般的嗓音微微喑啞,好似喉間哽噎著砂礫:“本宮命該如此,你們不必介懷?!?/br> “本宮死后,想必尸骨也難以安存,爾等不必執(zhí)著,更不必費心為本宮洗去污名。本宮既然選擇了這條路,就沒有想要回頭的打算,茍活于世都不曾畏懼千夫所指,死后自然也更無所謂那些身后虛名。” “謹記,你們效忠的不是本宮,不是皇室,而是這片大好河山上的無數(shù)百姓?!?/br> 她說得那么云淡風輕。 “瓊樓瑤池,金釵玉縷,都不如太平天下,海晏河清?!?/br> 因為得償所愿,她慘白的面容上甚至露出了三分恬淡的笑意。 ——“滴答”。 一片窒息般的沉默中,恍惚間好似聽見了水珠破碎在地面上的聲音。 男兒有淚不輕彈,可面對著這樣一個人,為她落淚又有何妨? 她似乎倦了,輕輕抬手,寬大的廣袖與衣擺相擦之時發(fā)出了細碎的聲響,交雜著空氣中的血腥、宮墻外的喧嘩,世間唯有她的聲音沉靜如舊,令人安心:“從今往后,是楊知廉忍辱負重,為朝臣謀求生路;是崔九假意奉承,實際一直在暗中籌集銀兩,幫扶百姓。此去一別,應當再無相聚之日,本宮在此,祝你們前程似錦,平步青云?!?/br> 語畢,那身穿繁復宮裙的女子拂袖而去,徒留二人長跪于地,久久不起。 “……尊上?這樣就足夠了嗎?”靈貓靈巧地跟隨著望凝青的腳步,仰著頭,嫩嫩地喚道。 “心懷大義之人,必定也懂得舍小我而保大節(jié)?!蓖嘧哌M內室,在美人榻上坐下,闔眼,她現(xiàn)在不太愛動彈,因為丹田已廢,連帶著這一具本就嬌貴的皮囊都變得羸弱了起來,“比起家國天下的安穩(wěn),一個人的生死實在不值一提。” 這是望凝青當初選擇楊知廉和崔九作為下手的原因,懷揣信念的人總是比一心過日子的人更好掌控。只要抓住他們心中那條線的源頭,就能像cao控提線木偶一般控制他們的行為。望凝青相信,只要跟他們掰清楚其中的利弊,他們定然會將這個秘密保守到底,以“這是為了天下太平”的理由不斷催眠自己,哪怕內心因為愧疚而感到煎熬,他們也會守口如瓶,最后將這個秘密帶進棺材里。 強撐了那么久,望凝青也覺得有些累了,神魂強大不代表也同樣如此,被廢掉丹田的血rou之軀就像千瘡百孔的篩子,留不住半點精氣。望凝青想起靈貓說過她沒能很好地成為“王凝”,忍不住遲疑了一瞬,逐漸軟下如劍刃般筆挺的脊梁骨,軟綿綿地朝著床榻靠去。 青絲剛剛沾上玉枕,就仿佛觸動了某個機關一般,她壓著嗓子低低地咳著,血水如涌泉般不斷地滲出,一點點地濡濕了枕側。 望凝青的手枕在耳旁,心想,原來這就是凡人——連想要脊梁筆直地活著,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然后,她聽見了琴音。 潺潺如山澗流水,綿綿若河岸花溪——那是一首意味不明的琴曲,入耳的曲調清圣綿柔,細品時卻又晦澀得仿佛一枕黃粱的夢境。 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 真也?假也?何人能分得清? 一曲終了,望凝青微抬眼眸,她飛鳳般的眼角暈著淺淺的紅,像化開的胭脂,美得刺眼,卻又自有一段冷艷的風情。 “你在這待了多久了?”她問道。 話音剛落,屏風后便轉出來一個人,白衣勝雪,眸似琉璃。他抱著琴,眉宇盡是悲憫,像寺里供奉的佛,與世人同擔悲喜。 “凡所有相,皆為虛妄?!?/br> “……公主,何至于此?” 總有人在問她——何至于此?何至于此? 一遍又一遍,不斷地重復,仿佛說得多了,她就真的能給出一個令人釋懷的回答一樣。 望凝青背對著懷釋,面上的倦容卻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冰凍三尺般料峭的冷,斜晲之時神光乍現(xiàn),如匣藏秋水的名刀。 “吾行吾道,絕無怨尤?!?/br> 如今嬌襲一身病的長公主有著一頭緞子般漆黑柔順的秀發(fā),總是挽成繁復秀麗的髻。此時的她長發(fā)披散,青絲如一枕流淌的墨,黑得仿佛要將人的精氣都吸走,散在她單薄纖細的肩背上,襯得她如水中搖曳的菡萏那般弱不勝風,嬌弱無依。 這么柔弱的人,說著這般冰冷的話,仿佛懷揣著一腔guntang熱血的劍客,劍指蒼穹,慷然長歌,只愿不負九泉。 擁有信念的人總歸是與混混度日的凡人不同,她眼中分明下了一場雪,可卻又好像燃燒著火,那火星落在向佛之人的心口,剎那燎原。 “本宮知曉你你心中所求,無非就是想為自己要個公道,讓他們知曉他們當年不應該為了給現(xiàn)任嚴家家主開路而拋棄你?!蓖鄶S出了讓人無法拒絕的誘餌,“重回嚴家是不可能的事情,本宮也查過,你出生那日夜里,天現(xiàn)熒惑守心之相,命星指向華京之北,這是帝王駕崩、皇朝顛覆之兆,故而這成了你此生無法洗去的污點,也讓先祖不計一切代價都要將你扼殺在搖籃。” 說到這里,望凝青淡淡一笑:“但對新帝而言,這卻是再好不過的吉兆?!?/br> 一身白衣的佛子意識到她話語中的深意,下意識捻弄佛珠的手微微一頓,望著女子的如花嬌顏,他卻忽而感到一絲悲意。 他斂去眼中的情緒,垂首,卻看見她遞過來一個精致的檀木盒,那半截皓腕上纏了三圈瑩白如玉的雪禪菩提。 “拿著這枚印章,離開長公主府,從今往后,新帝會喚你為‘先生’,鎮(zhèn)北大軍會對你感激涕零,他們會尊你敬你,奉你為雪中送炭之人。你越是不慕名利,他們越是敬重愛戴于你,你想要的公道、你所求的超凡,都將信手可得。” 她拋出了足以令人瘋狂的誘餌。 懷釋忽而意識到,自己已是輸了。長公主多么可怕?不戰(zhàn)而屈人之兵。 她比他更像高高在上的神佛,是那佛前的蓮座,是世人一切欲望與向往所在——你見她,正如清涼池能滿一切諸渴乏者,如寒者得火,如裸者得衣,如商人得主,如子得母,如渡得船,如病得醫(yī),如暗得燈,如貧得寶。 因為你有求于她,所以她能撥動著那根名為宿命的絲線,將你玩弄于鼓掌之間。 那些難以說出口的晦澀與情衷,那些俗世的柔腸百結與繾綣,在她面前卻只言片語都說不出口。 不配說出口。 懷釋垂眸,他雙手合十,語調依舊溫柔:“公主,比起這些,貧僧有更想要的東西?!?/br> 望凝青無動于衷,事到如今,她已經不必再苦心孤詣地隱藏自己真實的性情,她看人的眼神是冰冷的,藏著比冷情還要更為刺人的無情。 “識時務者為俊杰,嚴公子?!?/br> 勝利近在咫尺,在楚奕之和袁蒼攤牌之前她急需一個新的擋箭牌,這個擋箭牌是死是活,于她的計劃而言并無大礙。 懷釋接下這個身份是最好的,不接下,那她只能讓這位“心懷大義”的“先生”死在黎明之前了。 “請你離開?!?/br> 將身邊所有人的利用價值都壓榨干凈了,望凝青掃了一眼桌上的賬本,瞳孔深深。 懷釋離開了,望凝青正思忖著,輕輕捻動著佛珠,卻聽見身后傳來侍女的聲音,微微顫抖的,壓抑著惶惶不安的恐懼。 “殿、殿下……駙馬大人他,覲、覲見!” 第13章 【第13章】皇朝長公主 楚奕之沒有經過任何人的通傳,直接闖進了長公主的寢殿。 這個一直活在容華長公主的陰影之下、郁郁而不得志的駙馬,褪去了過往頹唐凄艷的表象,在朝堂之間毫無顧忌地展露出果決而又凌厲的手段。此時的他一身紅衣,快步而來,只讓人覺得輕裘緩帶,衣袂當風。那艷色的廣袖被風吹得獵獵作響,隨著他潑墨般的發(fā),勾勒出清癯筆挺的身形。這樣一位芝蘭玉樹般俊俏的郎君,此時卻好似玄冰鑄就,冷得有些不近人情。 他一路走來,身后跟著十數(shù)名身披鎧甲的將士,氣勢迫人,逼得長公主府內無一人膽敢阻攔。 如今,高太妃已死,康佳帝尚幼,攝政王失勢,長公主被囚,就連三歲稚兒都知曉,只等蒼軍兵臨城下,這景國的江山便要改名換姓了。 走至長公主寢室門外,楚奕之神色冷淡地抬抬手,身后緊緊跟隨的士兵們便停住了腳步,垂下頭恭敬地守在兩旁。 雖然容華長公主聲名狼藉,自家郎君更是厭她至深,但到底兩人還未合離,終究擔著夫妻之名,唐突不得。 楚奕之推開門,一眼就看見了斜倚在美人榻上,身姿曼妙如軟云般的女子。 這是三年多來,身為夫郎的楚奕之第一次這般認真地凝視自己的妻子。 撇去其他不說,即便是對容華公主滿心厭憎的楚奕之都不得不承認,容華公主真的是個極美的女子。她的美已經超脫了世俗,足以滿足所有男人心中對異性的美好幻想,堪稱人間尤物。但是誰能想到,這般美麗的皮囊下,卻藏著那般惡毒的蛇蝎心腸。 所幸,一切都已經結束了。 望凝青抬眸,看見的就是負手而立、神情冷肅的駙馬。 兩人如今身份對調,人為刀俎我為魚rou,可望凝青的面上卻不見半分慍怒與惶恐,只是淡淡道:“大業(yè)將成,恭喜?!?/br>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她無謂的態(tài)度令人憤怒,也讓原本還想給彼此留點顏面的楚奕之冷笑出聲。 “皇室昏庸無道,落得如此下場也不過眾望所歸而已,公主一生最愛玩弄人心權術,不知可曾料過自己今日之果?” 楚奕之凝視著公主眼角暈開的胭脂紅,卻不知為何想起了那日快馬加鞭地趕回楚府,推門而入時窺見的滿目血色。與他而言,最痛苦的事情莫過于子欲養(yǎng)而親不待。曾祖父的一生,為景國鞠躬盡瘁死而后已,可最終卻落得那般悲涼的下場。 可這個蛇蝎心腸、沒心沒肺的女人,居然在他的質問下微微一笑,對于自己曾經害死的人也毫無愧疚之心。 楚奕之只覺得心口一痛,憤怒如同巖漿般漫上心頭,沖動擊碎了他慣來的沉穩(wěn),他忍不住上前,一把拽住了望凝青的手。沒等望凝青反抗,他已經猛一用力,將人從榻上拽下,將如今手無縛雞之力的公主甩在了床上。 之后,楚奕之拔出了腰間的佩刀,鋒芒雪亮的刀刃抵在望凝青的心口,映著他俊美深邃的眉眼。 望凝青被摔得背部生疼,一身嬌生慣養(yǎng)的皮rou遭不了這個罪,她仰頭看著眼前憤怒的男人,不由得挑了挑眉。 這是要對她動手了? 不是望凝青夜郎自大,而是她很清楚自己的身價,一個備受尊崇還曾經垂簾聽政的前朝公主,處死她就是新帝一步登天的基石,楚奕之如果不想跟袁蒼離心,他就絕對不會私底下處理了自己。 她聽見對方冷沉的聲線,那般殘酷地說道:“那天殺死曾祖的時候,公主也是如此的吧?” 那倒沒有。望凝青很冷靜地思考著,她跟這些學習君子六藝的士族子弟們不同,劍法講究的是快狠準,要么不出鞘,要么出鞘見血,如果僅僅是為了嚇唬人,那根本就沒有出鞘的必要。 為了壓制望凝青,楚奕之的上半身壓得極低,左手緊緊地抓著她的手腕,右手持刀指著她的心口。這個距離近得甚至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梅香混合著雪松,冷冽而又暗香浮動,只讓人覺得仿佛置身于深山老林,紅梅白雪,萬籟俱寂。 “公主殿下生來尊貴,高高在上,便不將人命放在眼里?!背戎⑽⒅逼鹕?,鋒利的劍刃也移到了望凝青的咽喉上,“如今你已經一無所有,你可有想過自己的以后?只待新皇登基,你這亡國公主必定會……” “凌遲刀割,車裂示眾。”不等楚奕之將那殘酷的刑罰說出口,望凝青已經接過了話頭,“不過如此而已。” “楚奕之,我沒有做錯?!?/br> “嚓——!” 鋒利的刀刃穿過青絲,狠戾無比地刺進了床板,與木料摩擦的瞬間發(fā)出了刺耳磨人的聲響。蹲在一邊緊張注視著這邊的靈貓嚇得差點沒放聲尖叫,它忍不住勸道:“尊上!求求您了別再激怒他了好不好!咱們不能在這里功虧一簣的!” 靈貓很崩潰,望凝青卻一臉莫名其妙,她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激怒”楚奕之了,明明是他自己沖進來找不痛快的,關她什么事?但既然靈貓這么說了,望凝青自然照做,她手一用力便要將楚奕之推開,怒極攻心的楚奕之被她一推,手臂下意識地用力,膝蓋往她腹部一壓。 混賬!望凝青面色一白,反手甩了他一個巴掌,一個干脆利落地擒拿,便將楚奕之制住,翻身將他甩下了床榻。 “你……!”楚奕之冷不防地被推了一個踉蹌,尚未來得及困惑公主為何會這么一手武功,便見望凝青坐起身,咳出一口血來。 這一口血仿佛崩潰的征兆一般,她幾近撕心裂肺地咳嗽,捂住嘴的手摁得再緊,依舊有血液不斷地自指縫間滲出來。 楚奕之愣怔在原地,一時間竟忽略了臉上火辣辣的刺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