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被迫深有苦衷[快穿] 第163節(jié)
第205章 【第26章】明媒正娶妻 蘇憫是一位仵作, 但與其他出身卑微的仵作不同,他出自簪纓之家,他的父親便是曾以斷案如神而聞名于世的京都節(jié)度使蘇淮卿。 父親為他取名為“憫”, 便是希望他能夠慈悲為懷,寬宥眾生,有朝一日在朝為官, 便要時刻謹記“人命大過天”,決不可讓兇手逍遙法外。 在齊國,仵作這種常年接觸尸體的職務(wù)便和妓子以及太監(jiān)一樣,都是受人鄙夷的。但蘇憫從小就跟在父親身邊學習, 他堅信,尸體會說話。 “如果他們有無法說出口的冤屈,那我們就是最后能聽見哭嚎聲的人?!备赣H是這么教育蘇憫的。 正是因此, 蘇憫以二甲的成績考取了功名,卻沒有入朝為官或進入翰林學院, 而是隱瞞家世, 在大理寺中做了一介小小的驗尸官。 這一做便是七年, 因為仵作最是考驗經(jīng)驗以及眼力。這七年間,蘇憫經(jīng)手的尸體不計其數(shù),瀏覽過的塵封冤案堪稱海量,其中便包括西平郡王世子的。 收到那個神秘的包裹時, 蘇憫并沒有驚慌,因為父親以前也經(jīng)常會收到不知名的人寄來的包裹,多數(shù)都是為了讓他去查某個冤假錯案。 蘇憫所料不差,包裹中存放著一條臟兮兮的軟綢, 有明顯的歲月的痕跡, 上面沾滿了浮萍苔蘚。 然而, 真正吸引蘇憫注意的是軟綢上的一道污跡——像是抹開的醬汁所殘留下的斑駁殘痕,以他的經(jīng)驗來看,那十有八九是泅染的血跡。 蘇憫生性謹慎,仵作是替死人發(fā)話的職業(yè),涉及生死總會顯得別樣的沉重,所以他從不敢有半分輕慢之心。 “這段軟綢上的花紋是來自蜀州的云錦紋,著色乃金紅,因為需要使用珍貴的孔雀石與雌黃作為染料,因此產(chǎn)出極少?!?/br> 蘇憫的出身讓他有極為廣博的眼界與見識,他用水晶與銅鏡折射陽光,輕易映照出了軟綢上如雀鳥翎羽般金紅的光澤。 “時隔多年仍未變色,紅中透青,青中帶金,色如流水,一如藏于霞云間的翠羽金鳳,這是最上等的霞雀紅?!?/br> 蘇憫花了一些時間考證,最后終于確定道:“這是貢綢?!?/br> 貢綢產(chǎn)出極少,基本只上供于皇室,每一匹貢綢的產(chǎn)出都會被記錄在案,哪怕是賞半匹給宮中的某位妃子都會被記錄下來,避免橫生事端。 “哪怕是一品官員都不允許使用貢綢,除非是御賜的。”蘇憫已經(jīng)預感到自己被卷進了一場驚天大案,可他沒有退縮。 蘇憫連夜翻找了大理寺中的案情記錄,但是沒等他查出個所以然來,第二天便聽見了西平郡王鬧上大理寺的消息。 太巧合了。蘇憫心想,他前腳剛收到證物,后腳便有苦主找上門來,說這背后沒有人在暗中cao控,他是萬萬不信的。 但是既然有知情人在暗中cao控,就證明這個案件的確有冤屈未明。蘇憫跟著京兆伊前去安撫西平郡王,卻沒料到那幕后之人竟簡單粗暴地將嫌疑人寫在了信上。 西平郡王自痛失獨子以來便一直在尋找“犯人”——他堅信自己的兒子是被不守婦道的女人蠱惑暗害,這才慘死于湖中。 蘇憫曾經(jīng)經(jīng)手過西平郡王世子的案件,也曾親手檢驗過西平郡王世子的尸體,然而,從當時的驗尸結(jié)果來看,郡王世子的死毫無疑點,完美到極致。 “如果案件真的有冤屈,您不可打草驚蛇。”在西平郡王鬧上大理寺時,蘇憫便深感不妙,他以父親的名義迅速向宗人府投遞了搜查帖,要求查閱貢綢的案冊。 “蒼蠅不叮無縫蛋!還有什么好說的!”西平郡王早已因“絕后”而恨紅了眼,此時一張似是而非的信函就能讓他喪失理智,“立刻去拿人!你們這些無能的廢物!” “沒有證據(jù),沒有證人,連最基本的搜查令都沒能批復,就這樣去抓二品大員的親眷?”而且還是剛剛得勝歸來,榮升二品護國將軍的親屬。 蘇憫一板一眼地說著,并沒有因為西平郡王是受害人的親屬便溫柔三分:“枉顧律法,終食惡果。” 不顧被他的氣勢壓倒、癱軟在地的西平郡王,蘇憫迅速收集了皇宮的出入記錄以及人員調(diào)度案冊。 險而又險的是,蘇憫前腳剛拿到案冊,后腳便收到了大公主前往宗人府的情報。想到其中代表的深意,蘇憫立時驚出了一身冷汗。 “同時與二品護國將軍和即將和親夷族的華陽公主作對……”蘇憫苦笑出聲,立刻帶著大量案冊躲了起來,免得案件還未查清便被人摘了腦袋。 閉門不出只顧教養(yǎng)孩子的望凝青被衛(wèi)朱曦找上門時,才知道西平郡王不知哪里得到的消息,竟跑去大理寺要求京兆伊捉拿她這個殺害郡王世子的“兇手”。 “我去宗人府銷毀證據(jù)時遲了一步,案冊已經(jīng)被人調(diào)走。”衛(wèi)朱曦滿臉悔色,她因為和親之事而忙得腳不沾地,一時竟疏忽了對皇宮的管控。 “你說,有人拿了蘇淮卿的帖子取走了案冊?”望凝青放下書卷,很是篤定地道,“他就算查出了線索也拿不出罪證?!币驗椤白镒C”在她歸家的晚上便被燒掉了。 衛(wèi)朱曦聽罷,剛想松一口氣。擺放在窗臺上的牡丹花卻突然搖曳了一下,隨即一位容姿絕麗的少年便坐在了窗臺上。 “主人。”幽微有些不安地輕咬下唇,“我那天看見那個叫方知歡的女人趁你不在,鬼鬼祟祟地在后院燒了什么東西,火里就出現(xiàn)了一條綢緞?!?/br> 望凝青神情一頓,衛(wèi)朱曦卻已是怒道:“又是這個賤人!本宮殺了她!”大公主自身便是妖鬼,自然知道妖鬼自有神異的手段。 “稍安勿躁?!蓖鄾]有指責幽微看到了卻不去阻止,畢竟當初是她不允許幽微以人身出現(xiàn)的,畢竟殷將軍后院出現(xiàn)外男,那可真是掉進黃河都洗不清了。 如今,方知歡應(yīng)當是拿到了她殺人的罪證,若是有心查看貢綢的案冊,詢問宮女以及當天的守衛(wèi),便能發(fā)現(xiàn)事情的真相。 “事情已無轉(zhuǎn)圜的余地,便只剩下陳堂公證了?!蓖嗟故呛芾潇o,又或者冥冥之中,她本就沒想過要否認自己殺人的事實。 “你不能上公堂?!毙l(wèi)朱曦摁住了望凝青的肩膀,眼神淬滿了焦慮以及不安,“西平郡王那就是一只胡亂攀扯撕咬的狗,只要沾染上一絲半點,他就會將一切臟水往你身上潑。女子在世本就多有不易,我不能坐視你被這世道活活逼死?!?/br> 衛(wèi)朱曦是上位者,上位者都有自己的一套解決問題的方式。 “別告訴我你打算去把蘇淮卿的兒子給殺了。”望凝青不等衛(wèi)朱曦心中的黑暗萌芽,便一針見血地戳破了她的打算,“你是等著京中那個監(jiān)司來收妖嗎?” “他查了不該查的東西,他不該死嗎?”衛(wèi)朱曦不解,反問道,“我讓幾個小妖去做,不會被發(fā)現(xiàn)的?!?/br> “我殺人時,我也覺得不會被發(fā)現(xiàn)?!蓖嗟ǖ氐溃暗鞘虑橹灰l(fā)生過,就一定會留下痕跡,既定的事實不會更改,有因必然會有果?!?/br> “那我就去當那個渣滓的惡果!”衛(wèi)朱曦克制不住地低喝,眼尾甚至泛起了妖異的紅,“你只是殺了一個蛆都不如的狗東西,你有什么錯?!” 望凝青一把抬起手擋住衛(wèi)朱曦那張明艷的臉龐,冷靜得仿佛可能上斷頭臺的人不是自己一樣:“這是一國公主該說的話嗎?” “律法是皇權(quán)的實體,無論正邪對錯,犯法本身就是對皇權(quán)的挑釁。” 望凝青一把捏住了衛(wèi)朱曦的臉,語氣危險道:“而上位者掀翻自己的立身之本,是比吃了隔夜的海鮮覺得腹痛后還不知死地吃了擱置三天的米糕更愚蠢的事?!?/br> “……”衛(wèi)朱曦被這尖銳刻薄的話語說得神情一焉,她從望凝青的話語中聽出了什么,“為什么我感覺你并不害怕,甚至隱隱期待著有人將事情揭穿出來呢?” 望凝青唇角一勾,證實了衛(wèi)朱曦的感覺并沒有出錯,她的確對眼下的境況感到愉快:“大道顯明,有能臣如此,這不是好事嗎?” 有人不畏強權(quán)也要為死者翻案,這是家國之幸。一切都在朝著好的方向發(fā)展,個人的悲喜就如浮云一般寡淡。 望凝青很有身為話本故事中反角的自覺。 衛(wèi)朱曦緊繃的肩膀漸漸松垮,仿佛聽見了什么荒唐的笑話,不得不用盡全力從喉嚨中擠出一聲干笑:“你瘋了嗎?因為自己快要被處刑,所以感到開心嗎?” “他今日能不畏懼護國將軍與扶夷公主的權(quán)勢也要將我正法,日后便也能將西平郡王世子那樣的人送上刑臺?!蓖嘧谝巫由涎鲱^,看著站著的衛(wèi)朱曦。 “這樣,不得不殺人的事情就會從源頭上被掐斷?!彼⑿?,“畢竟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像我一樣反抗,對吧?” 清風拂過山林,溪流淌過谷地。衛(wèi)朱曦渾身僵冷地站在原地,卻再次感受到了那種并不陌生的、宛若涅槃般的燒灼感。 這世間怎么會有這樣的人呢?她以為自己是誰?殉道者,還是行走于人間的神佛呢? “……我原本想說,因為那樣的渣滓而受刑難道不會不甘心嗎?”衛(wèi)朱曦隱忍道,“但是想必在你看來,你就算死也是為了人間‘正道’而死,跟渣滓無關(guān)了?” 衛(wèi)朱曦的牙冠止不住的輕顫:“所以你才會從以前開始就將一切功績推拒到別人身上,明明是你提出了扶夷的政策,是你研制出了青城稻……” “?”望凝青滿頭霧水,耐心地解釋道,“扶夷的政策是參考了前人的史料,而且具體施行還要靠公主殿下,至于青城稻,那是邱家兩個孩子的功——” “你的美貌風致,你的驚世才華,你為世間所做的一切,你都不打算讓別人知曉……”衛(wèi)朱曦猛一咬牙,“就連為了保護林家女而殺人,你也不打算說嗎?!” “??”望凝青被衛(wèi)朱曦突然拔高的聲音嚇了一跳,聽見這話卻是懵然,“不,你等會,西平郡王世子的目標本來就是——” “你什么都不打算說!為了不牽連殷家你甚至還在兩年前就跟殷澤和離,就連柳南木你也是掛靠在柳家的門下!”衛(wèi)朱曦終于忍不住落下淚來。 “從一開始你就不打算留在人間,你來人世走一遭,除了讓塵世變好,你什么都不打算留下!” 想到唯一知曉自己的秘密、支撐著她行走至今的友人即將慷然赴死,本以為自己只是想利用柳裊裊的衛(wèi)朱曦終于后知后覺地感受到了幾欲撕裂的悲愴。 望凝青站起身,試圖解釋道:“那是因為我本來就——”本來就打算出家??? “你不會如愿的!”衛(wèi)朱曦打斷了她的話,抹去盈于眼眶的淚水,冷笑,“我不會讓你如愿的!” 說完,衛(wèi)朱曦奪門而出。 “不是?”望凝青覺得離譜極了,這都叫什么事啊,“你倒是聽我說完——” 望凝青提著裙子快步追了出去,然而衛(wèi)朱曦出了內(nèi)室便化作一道紅煙消散,望凝青循著紅煙離去的方向剛踏出房門,便與院中人撞了個正著。 看著滿臉錯愕的靜喧與抱著柳南木的殷澤,望凝青估量了一下衛(wèi)朱曦剛才的嗓門,忍不住揉了揉眉心,第一次感覺對世俗萌生出了棘手的觀感。 但是衛(wèi)朱曦不知道也就算了,殷澤可是知道一切的,望凝青嘆了口氣,道:“大公主誤會我了,過往的一切,夫君是明白的吧?” 殷澤抱著柳南木的手微微一緊,喉結(jié)上下翻動,語氣艱澀道:“……我明白?!?/br> ——所以他妻子果然是入世渡劫的仙吧? 第206章 【第27章】明媒正娶妻 衛(wèi)朱曦果然沒聽勸, 前腳剛走,后腳就派人去追殺蘇憫。 不過她到底還是聽進了勸,沒有動用可能會引起闞天監(jiān)監(jiān)司注意的非人手段, 而是派遣了這些年來由望凝青為她訓練出來的密探“鐵繡衣”。 衛(wèi)朱曦的命令是直接繞開望凝青下達的,但她居于深宮多有不便,鐵繡衣又還沒有正式交接, 因此望凝青安排在鐵繡衣中的耳目將這件事匯報給了望凝青。 “頭疼?!蓖嗳嗔巳嗝夹?,雖然大公主想要袒護她的心十分堅決,但她卻無法對此感到高興,“去找, 別找到。” 正所謂魔高一尺道高一丈,衛(wèi)朱曦是君,不遵從命令是不行的, 但羽翼未豐就胡亂撲騰,望凝青覺得自己有必要讓她見識見識什么叫陽奉陰違。 蘇憫眼下最缺乏的就是時間, 西平郡王那個廢物又保不住蘇憫, 但是蘇淮卿當年斷案無數(shù)依舊得以平安隱退, 想必其中是有一些不可言說的門道的。 望凝青想得很好,但也低估了衛(wèi)朱曦對這件事的執(zhí)著。不過短短三日,參西平郡王貪污腐敗、強占良田、魚rou鄉(xiāng)民的折子便如雪花一般飛上了朝堂。 西平郡王一脈能綿延至今,依靠的無非便是祖上的蔭庇, 朝堂百官都知道西平郡王一脈將會斷送在這一代,所以只要不是謀逆大罪,便也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功臣之后哪怕沒落也要沒落得體面,不僅能體現(xiàn)君王的仁慈, 也能讓朝堂百官安心, 不至于生出自己苦勞一世卻無法庇護子孫的傷悲。 但是體面隱退的前提在于不觸及君王的底線, 而大公主捅到齊國君面前的簍子卻堪稱摸了龍的逆鱗。 “這個一事無成的廢物庶子居然敢在女票妓時揚言要尚主……”齊國君看著上奏的折子,只覺得肺腑翻江倒海般地燒灼著,“還說朕的金枝玉葉嫁不出去!” 這種大不敬的話語完全能被治個死罪,要不是聽見這話的歌女們也都怕死,恐怕西平郡王世子當初沒等酒醒就要被摘了腦袋。 齊國君是仁善之君,有時候他甚至寬和得不像一個皇帝,但帝皇亦有雷霆之怒,發(fā)起火來也會流血漂櫓。 西平郡王積攢下來的罪業(yè)多不勝數(shù),不清算則已,一清算便是直接連根拔起。 因為是宗室,所以沒有叛誅連,但是西平郡王被剝奪了爵位以及家產(chǎn),貶為庶人,流放三千里。 西平郡王沒有男嗣,女眷則在華陽公主的力保下分得了三成的家產(chǎn),慣來怯弱的西平郡王妃為了兩個女兒最終勇敢了一把,在黃山下出了家。 西平郡王妃,不,如今自號“觀山居士”的傅環(huán)來將自己與西平郡王徹底分割開來,兩個受封“縣主”的女兒跟在她身邊,至少日后不必擔憂婚事。 這算是華陽公主為數(shù)不多的仁慈。 “殺人犯法,所以干脆把受害者定為死罪,她可真是聰明?!蓖嘀佬l(wèi)朱曦完全是上位者的眼界與思維,但她還是感到無言以對。 這個時代的律法并不完善,某些程度上也堪稱錯漏百出,所謂的情理與法度根本沒能達成平衡,所以很容易被人鉆了空子。 衛(wèi)朱曦也真是個小機靈鬼,被望凝青點明了“憲法是君王之儀的體現(xiàn)”后,便醍醐灌頂劍走偏鋒,反過來用律法來達成自己的目的。 但是—— “一個富甲天下的商人一生行善,救了許多人,但有一天卻因為心中一時的惡念而殺了人,律法應(yīng)當寬恕他嗎?”望凝青這么詢問自己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