調(diào)查員們舉著提燈靠近，看著廢墟中一點點顯露出來的畫作，不約而同地露出了驚嘆的神情。

    殘存的半張油畫隱隱還能窺見“人”的輪廓，燦爛明媚的天堂之境與地獄之像，構(gòu)成了矛盾而又哀艷的絕美之作。

    “這個畫布的角落里好像有個名字……”調(diào)查員用刷子刷去了角落的臟污，瞇著眼辨識道，“m...lili...莉莉？是‘莉莉安’嗎？”

    “蠢貨！”隊長給了新手調(diào)查員的后腦勺一巴掌，托著下巴愣愣地看著這幅畫作，“是‘miriam’！蜜莉恩！拂曉之女的名字！”

    “只有拂曉之女……哪怕身處煉獄，也在追求智識與美?！?/br>
    ——[一代過去，一代又來。大地卻永遠長存。——《舊約.傳道書》]

    “你說，光輝之主放走拂曉之女的魂靈時，他在想些什么呢？”

    “他明明可以收攏五指，將那白鳥握在自己的手中，他是神，他做得到，不是嗎？”

    “誰知道呢，誰知道呢……？”

    ——[你本是塵土，仍要歸于塵土?！端{赫創(chuàng)世紀》]

    “或許啊，他只是不愿辜負對她的誓言以及承諾。畢竟他答應(yīng)過，她拯救世界，而他會奪回她的自我?！?/br>
    “所以啊，光輝之主履行了自己的承諾，將自由還給了拂曉之女?？粗w向遙不可及的天空，化作一群自由的白鴿?！?/br>
    “他們信任彼此，不是因為感情，不是因為羈縛。而是因為他們都行走在同一條大道之上，堅守著不愿妥協(xié)的自我。”

    “所以，那時的他們才會說——”

    “你如果知道我，你便不該來?！?/br>
    “而我正是因為知道你，所以我來了?！?/br>
    第254章 【第1章】光明教教宗

    “……”

    “……”

    沉默, 窒息一樣的沉默。

    “說點什么吧，寶。這氣氛尷尬得我腳趾摳地。你知道的，現(xiàn)在不管在晗光仙君身上發(fā)生什么意外, 我都不會再感到奇怪了?！彼久蔷龂@息道。

    “但、但是, 尊上沒有做錯?。　膘`貓兩眼發(fā)直，抬起一只顫抖的爪子，“誰能想到尊上一走, 事情就急轉(zhuǎn)直下, 局勢崩得您都不認了呢？”

    “晗光仙君真的很努力?！彼久蔷粗R中映照出來的命軌, 不由得發(fā)出了更深沉的嘆息, “努力到讓我都覺得心痛的地步了?！?/br>
    是的，蜜莉恩.迪蒙這一世，晗光仙君的確是認認真真地走完了全部命軌, 犯下了足以被稱之為“大惡”的罪孽。

    而在這個前提之上，晗光仙君甚至出色地完成了營救氣運之子的任務(wù), 沒有讓氣運之子與其他平行世界中的那般徹底喪失理智，最終吞噬并取代了“達瓦爾丁”。

    晗光仙君甚至促成了新神“光輝之主”的誕生，在這位神明誕生的瞬間, 所有平行世界的世界線都開始了收束, “達瓦爾丁”最終死于“光輝之主”之手。

    無論怎么看都很優(yōu)秀的任務(wù)進程，甚至于與氣運之子的矛盾對立都不顯突兀。

    氣運之子成功挫敗反角血祭全城的計劃, 犧牲自己殺死了邪神, 登上神座的同時也成為了拯救世界的英雄——即便寫成話本故事，這也是無可挑剔的完美結(jié)局。

    “對吧？”靈貓崩潰地摁住了自己的飛機耳, 不停地哈氣道, “所以說, 這種血債高筑還意圖血祭全城的瘋子人設(shè)到底是怎么成為‘拂曉之女’的？”

    這根本不合理?。?！總不能反角最后一刻幡然醒悟?qū)е铝撕玫慕Y(jié)局, 她曾經(jīng)做過的事情就能被一筆勾銷了吧？

    以前也聽司命星君說過其他的行者完成任務(wù)的經(jīng)過，同樣的事情為什么別人做來就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晗光仙君做來就是“締造了無上偉業(yè)”?。?/br>
    雖然說這一世晗光仙君真的很努力地堅持到離去都沒翻車，可是晗光仙君一走，局勢幾乎是立刻就像雪崩一樣塌方了啊？

    首先是這位誕生的新神，初陽之神“光輝之主”，他誕生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將自己的命運軌跡全部收束，瞬間便抹殺了所有世界線中名為“達瓦爾丁”的存在。

    鑒于在一部分世界中，“達瓦爾丁”也就是“以利亞.塞維爾.伊登”，所以這位新神簡直是狠起來連自己都殺。

    不過這其實也不難理解，因為人與神是不同的，當(dāng)一個人的靈魂質(zhì)料發(fā)生徹底的改變時，他其實已經(jīng)不再是當(dāng)初的那個人了。

    由人成神本質(zhì)上也是一個靈魂升華的過程，就像外神無法理解螻蟻的思維一樣，某種程度上，過高的神性和精神污染也沒有太大的區(qū)別。

    當(dāng)“以利亞.塞維爾.伊登”羽化成為“光輝之主”，他便從一個擁有自我感情、獨立思想的靈魂個體變成了某種概念，這個概念便是以初陽作為意向的“希望與光明”。

    而每一位神明的概念立下后，從過去到未來，所有時間線中的他們都將被整合為獨一無二的個體，既神明的“唯一性”。

    因為初陽之神意指“絕境處的希望”，所以這位新生的神明其實是由代表絕望的“達瓦爾丁”以及代表希望的“光輝之主”兩個概念共同組成的。

    蜜莉恩.迪蒙追去藝術(shù)而畫下的那副畫最終成為了“光輝之主”的完整詮釋——于地獄仰望天堂，于天堂俯瞰苦難。

    世界上不可能出現(xiàn)兩個完全相同的概念，因此“光輝之主”殺死“達瓦爾丁”是完全可以理解的事情。

    而透過水鏡，靈貓和司命星君都能看得到，羽化成為光輝之主的神子斬殺了達瓦爾丁，從“混亂之密語者”的手中奪回了蜜莉恩.迪蒙的靈魂契約。

    然而，真正讓人因為后怕而出了一身冷汗的，是光輝之主在握有晗光仙君的靈魂契約后，這位由光輝凝聚而成、沒有面目的神明長久地凝視著掌心中的靈魂。

    靈貓和司命星君毫不懷疑，這位新神在那一瞬間生出了將晗光仙君永遠留在身邊的想法與私心。

    “如果祂真的那樣做了……”靈貓咋舌不已。達瓦爾丁持有的靈魂契約是擁有效力的，這個世界太過危險，尊上也是堵上了自己的所有，這才闖出了一線生機。

    如果光輝之主真的選擇將晗光仙君永遠留下，那尊上無疑只有羽化成神、與他一戰(zhàn)的道路可走了。

    但好在的是，光輝之主并沒有辜負尊上的信任，大概是同為求道者的神明能理解另一位求道者的執(zhí)著與不易，總之光輝之主選擇將自由還給了她。

    哪怕是見慣了無數(shù)大場面的靈貓與司命星君，也不得不承認光輝之主放飛白鳥的那一幕當(dāng)真十分美麗。

    能夠擁有全世界的神明舍棄了自己唯一的欲望以及私心。

    這種光輝燦爛高潔行徑無疑能為思想負面消極的晗光仙君帶來一些正面積極的影響，所以靈貓在親眼目睹光輝之主做出選擇之后，也是重重地松了一口氣。

    其次，是蜜莉恩.迪蒙這個身份名義上的未婚夫“尼爾森.瓦奧萊特”。

    蜜莉恩與尼爾森之間完全是商業(yè)來往，在尼爾森履行了自己的承諾后，尊上也將改良過后的藥物配方留給了尼爾森。雖然裁掉了蜜莉恩獨有的藥血導(dǎo)致“苦河”這種藥物的功效大幅度下降，但同時也將“苦河”高昂的價格降低到了稍顯富足的平民家庭也能負擔(dān)得起的地步。

    見面的次數(shù)寥寥無幾，想必尊上心中也沒有留存太多關(guān)于尼爾森的印象，畢竟她是一個如此匆忙、一心向前且不會為他人停留的人。

    但是對尼爾森.瓦奧萊特而言，“蜜莉恩”大概注定成為橫亙他生命的最大的遺憾，畢竟他原本站在距離她那么近的位置，他本可以叩響她緊閉的心防。

    這也是沒辦法的吧。靈貓心想。尊上那個人，不走在她前面是不會被看到的。

    “難以想象迪蒙城堡中的秘密向世人展開的那天，尼爾森.瓦奧萊特是什么心情。”司命星君搖了搖頭，看著水鏡，“不過如果不是他不厭其煩地派遣調(diào)查員去挖掘整理‘蜜莉恩’的過去，‘拂曉之女’的故事也不會被世人知曉吧。”

    生命是疼痛而又腐爛的，生命也是明媚而又燦爛的，大概能夠讀懂“蜜莉恩.迪蒙”一生的人，都會有這樣的感慨吧。

    “這種令人‘著迷’的地方，或許就是晗光仙君無法被人單純視作‘反角’的主因。”司命星君笑了笑，“畢竟，她看上去實在深有苦衷啊?！?/br>
    “……您以為我會開心嗎？”靈貓焉巴著趴在一朵云上，碎碎念地說道，“她殺了這么多人……真的殺了很多人，即便擁有苦衷，也不應(yīng)該被原諒的……”

    “哈哈，你還不明白嗎？”司命星君顯然比靈貓見過更多的大風(fēng)大浪，很快就看出了其中的問題所在，“因為晗光仙君所做的惡并不是時代所認為的惡啊?！?/br>
    “什么意思？”靈貓懵然地抬頭。

    “奪取生命是罪惡的，這是在時代擁有‘秩序’的前提之下。但是在秩序崩潰瓦解、道德倫理都灰飛煙滅的世界中，殺人并不是罪不可赦的?！?/br>
    “比如在上一個柳裊裊的世界中，晗光仙君為了自保而殺死了西平郡王世子，即便案件有很深的隱情，卻依舊最終鬧到公堂對簿、圣人改憲的地步?！彼久蔷柫寺柤绨?，“但是在這個經(jīng)歷過末日的世界中，人們對道德底線的要求只有‘不背叛人類’而已，她堅守了人類的底線，她就是值得被世人尊敬的?！?/br>
    “就連那些被她以殘忍的手段所‘謀殺’的圣徒們的死也被適當(dāng)?shù)孛阑?，成為了‘必要的犧牲’，這是時代造成的必然因果，并不是晗光仙君的過錯。”

    司命星君如此定義了這次輪回的定性，說到底，歷史本來就是任人粉飾的，這其中也有“守密人”們的一份功勞。

    蜜莉恩離去之前，面對唯一在意、其本人卻沒有任何生存欲望的安南，最終選擇用一把鎖鎖住了他。

    晗光仙君對于這個孩子也算得上用心良苦，她為他制定了生存所需的基本準(zhǔn)則，讓這個孩子遵循既定的規(guī)律存活了下來。

    蜜莉恩死后，安南最終被守密人的殘部帶走，守密人創(chuàng)立了名為“spr隱秘協(xié)會”，取自“我們拯救（save），我們保護（protect），我們反抗（resist）”的原則，堅持與試圖入侵本土的外神進行對抗。畢竟“達瓦爾丁”雖然已經(jīng)隕落，但隱秘會吸引隱秘是必然的事情，這個本該進入大寂滅的世界一躍進入了高魔時代。

    那個名為“安南”的孩子最終成為了“spr隱秘協(xié)會”的“黑洞”，負責(zé)清理被污染侵蝕理智、失去自我形態(tài)的調(diào)查員與守密人。

    而在未來的命軌中，安南甚至成就了半神尊座，成為了這片大陸最強的強者。他的一生都在為“拂曉之女”揮劍，恪守著蜜莉恩為他訂立的生存守則。

    這樣的命運乍看之下顯得有些可悲，但是對于安南那個空洞的孩子來說，這或許也算得上完滿的一生了。

    “所以說，不僅僅是要作惡，還要作時代認可的罪惡?！膘`貓外頭想了想，點點貓頭，表示自己學(xué)到了。

    “不僅如此，晗光仙君吸引人的地方還有她的思想深度。”司命星君無奈攤手，“無論好壞，思想深邃的人總是擁有魅力的?！?/br>
    “懂了，所以應(yīng)該讓她當(dāng)一個腦袋空空、總是壞事的反角。”靈貓恍然大悟，“就像一些話本故事里，那種總是把壞人放跑、不討人喜歡的圣母！”

    司命星君隱約覺得哪里不太對，但又說不上來，只能附和道：“對對，沒錯。就是如此！”

    第255章 【第2章】光明教教宗

    “腦袋空空總是壞事的偽‘圣母’？”望凝青掂起靈貓銜來的那支紫百合, “具體應(yīng)該如何演繹呢？”

    隨著紫百合在手中幻化為命書，一個名為“圣.蕾切爾”的女子的一生便在她的眼前徐徐展開。

    故事發(fā)生在一個名叫“里昂納教國”的地方，顧名思義, 這是一個政教一體的國家，“里昂納”是“光元素”的含義。

    “圣”是里昂納教國教廷賜予賢者的姓氏, 顧名思義, “圣.蕾切爾”便是里昂納教國中光明圣教的神職人員，而且，地位還絕對不低。

    望凝青翻開了命書, 果不其然，圣.蕾切爾不僅是教廷中的神職人員, 還是教廷的當(dāng)代圣女以及光明教教宗。

    ……不過, 是個傀儡。望凝青簡單審視過蕾切爾的履歷，毫無意外地得出了這個結(jié)論。

    蕾切爾雖然是光明教的精神領(lǐng)袖, 但是實權(quán)依舊掌握在長老院的手中。身為教宗, 甚至不能指派教廷藏在暗處的苦修士勢力，要知道那才是教廷的立身之本。

    “苦修士是教廷中信仰最為虔誠、神力最為強盛的成員，因此，他們甚至擁有處決教宗的權(quán)利。”靈貓說出了埋藏其中的門道，“蕾切爾是放在明面上的靶子。”

    因為是宗教，所以教廷需要一位明面上的領(lǐng)袖，這個人就是從一眾孤兒中脫穎而出、擁有“光輝之貌”的蕾切爾。

    “銀發(fā)金發(fā)、藍眸或者碧眸的表征被教廷眾人稱之為‘光輝之貌’, 但實際上蕾切爾擁有的‘光輝之貌’并不純正?！?/br>
    與神話傳說中記載的“如陽光般燦爛的金發(fā)”不同, 蕾切爾的發(fā)色是淡淡的白金色，眼睛也是淺碧色, 比起正午的太陽, 她更像一抹稀薄的晨光。

    “所以蕾切爾成為教宗之后便會使用煉金術(shù)藥水加深自己的發(fā)色以及眸色, 這成為了她后來垮臺的原因之一。”

    望凝青翻看完蕾切爾的整本命書，覺得整個命軌都變得不對頭了起來。

    首先，帝國的教廷以發(fā)色和眸色來判斷一個人是否是神的使者，這個世界的氣運之子“弗萊婭”之所以能成為“圣女”也是因為她燦爛的金發(fā)和稠艷的眸色。

    與竹內(nèi)青子那一世的氣運之子白川彩子相同，“弗萊婭”這位氣運之子也來自彼世，一個原本沒有魔法、而是發(fā)展科技的低魔位面。

    弗萊婭是在進行神選儀典的過程中從天而降，落入光明之神雕像的手掌心中，因此立刻被帝國皇室保護了起來，對外宣稱弗萊婭是“光明圣女的轉(zhuǎn)世”。

    “落入光明之神雕像的掌心，卻被帝國皇室保護了起來……？”望凝青語氣冷淡，“看來皇室的掌權(quán)人有意壓制神權(quán)啊?！?/br>
    知道了這個開頭，后面的劇情自然并不難猜，無非就是“真圣女”弗萊婭擊敗了欺世盜名的“假圣女”蕾切爾，最終與皇太子結(jié)婚，從此過上幸福快樂的生活。

    這次的故事脈絡(luò)意料之外的簡單……？望凝青沉吟片刻，看向一旁的靈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