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被迫深有苦衷[快穿] 第254節(jié)
一者朝天,一者歸地;一者求生,一者覓死。 “我佛……慈悲。” 浸潤在生氣中的“佛子”終于奪回了自己的五感,他睜開眼,卻看見天地清濁之氣二分開來,清氣上升,濁氣下沉,如同一雙無形的手分化了一切,托載著他不斷地朝上攀升。 “佛子”隨著那些浮動的光點,即將遠離這死者的國度。他似有所感地回頭,卻被密密麻麻上浮的光點阻擋著視野,再尋不見女孩的影子。 悲懷還站在原地,他站在女孩的身旁,看著萬千死靈如潮水般洶涌而來,幾乎要將女孩淹沒其中。 “安青瓷!”一個尖利細弱的哭聲傳來,女孩身上的黑霧凝聚成一個模糊的人形,十指死死地握住女孩的頸項,“你瘋了嗎?你為什么要放他走!” 那聲音似男似女,難分雌雄:“我們已經(jīng)沒有時間了,你已經(jīng)沒有時間了。你在痛苦中堅持了這么久,不肯與這些惡靈同化,到底為的是什么?!” “我知道?!北瘧呀K于知道了鬼王的名字,安青瓷,一個脆弱卻也美麗的名字,“但我已是大道難成之身,又何苦去毀了別人的道? “若我真的這么做了,我又與害我的人有何不同?” “那又如何?你已經(jīng)沒有選擇了!”黑霧凄厲地哭叫了起來,“你必須找到一個人‘送葬’你,因為你是被別人殺害的,想要超度鬼,就只能以同樣的方式再殺你一次。你忍受怨氣的折磨這么久都不肯自戕,不都是為了破而后立嗎?明明你為了不徹底墮落成厲鬼,都咬牙堅持到今天了……!” “不過是走投無路,哪有那么多的執(zhí)著?!甭焖漓`奔涌而至,令女孩身上的黑霧變得更為濃重,她身上不斷迸裂出紅色的裂紋,最終又化作黑色的紋路。 她的一雙手卻化作煙塵散去,散作浮動的塵埃,化作一條承載“佛子”與無數(shù)生魂的星河。 她徹底站立不穩(wěn),倒在了虛幻的幽都之上,眼珠子卻仍然是黑檀色的,神情平靜卻也淡漠。 “天機已經(jīng)紊亂,我雖已無法承載此世的道業(yè),但天道已經(jīng)認可我是氣運之子。他若是殺了我,此生便無法成佛?!?/br> “讓他帶走那些生魂也夠了?!卑睬啻傻哪X袋滾落在殷紅的花海中,“強求太多,反倒不美。再熬些許時日,我再想辦法便是了?!?/br> 那黑霧再也承受不住,發(fā)出了竭嘶底里的嚎哭,哭得那般疼痛,哭得那般悲苦。 哪里來的時日,哪里來的方法?正如安青瓷所說,她本就已經(jīng)走投無路了。 “我不想再害你了,我們都不想再害你了!”無數(shù)聲音齊聲哀嚎,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已經(jīng)夠了!讓一切到此為止吧!” 她又何嘗不想到此為止?悲懷看著女孩眼中紅光一閃而過,但卻很快便閉上了眼睛。 她的雙腿一點點地腐化,化作淤泥般泥濘的血rou,與崢嶸的煉獄融合在一起。仿佛錯覺一般,“佛子”似乎感受到了冥府的“呼吸”。 大地在這一刻突然活了過來,而她竟像是一顆黝黑的種子,大地蠕動著,攀附著,虛浮不實的幽都吞噬了她的血rou,一點點地變得凝實。 “可惡……”她掙扎著,想要伸手,然而她的手已經(jīng)化為了通往人世的璀璨星河,“誰來……誰來——” 她用力地抿唇,似是不能適應自己求救的姿態(tài),哪怕她現(xiàn)在是這般幼弱而又無助的孩子。 “誰來——!” 一滴血淚奪眶而出。 “駕大般若之慈航,越三有之苦津,入普賢之愿海,渡法界之飄溺?!?/br> 遙遠的星河之上,忽而傳來了一道裊裊的梵音,清圣的佛光普照了這片本該永遠黑暗、寒涼的大地。 “我愿生一切善法,負載一切眾生,此身作萬物所依,使妙善增長,此心堅如磐石,不可毀矣。” 即將脫離苦海的“佛子”竟臨陣立法,鬼王說殺她便無法成佛,他便立誓:“地獄不空,誓不成佛?!?/br> 誓言立下的瞬間,“佛子”的千年道行凝聚成身外法相,巨大的地藏本愿菩薩身巋然而立,清圣的佛光如天日般潑灑下璀璨溫暖的光明。 那層層擴散出去的光的漣漪,驅散了死亡的嚴寒與孤寂。因怨憎與痛苦而瘋狂的死靈也安靜了下來,沐浴在清湛的佛光中,如聆天音。 悲懷站在地獄之上,仰望著天上的佛光,在這一刻,他似乎隱約能明白過去的“佛子”的心情。 那個孩子已經(jīng)這么努力,哪怕忍受著千刀萬剮、粉身碎骨的痛苦,她也這么努力地活了下來。哪怕身化厲鬼,她也尋求法門試圖渡化自己。 一個人如果不愿屈服于命運,那命運也總該對她寬容些許。 “阿彌陀佛?!北瘧央p手合十,他回頭,卻見女孩身上溢散的黑霧在佛光下漸漸消融,如春日觸碰到新陽的雪。 有一束溫暖而又清湛的佛光透過無數(shù)魂靈的間隙,巧之又巧地照落在女孩的身上。 悲懷看見她的眼睫輕輕一顫,似是耗盡了所有的氣力一般,女孩在佛光中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像跋涉了一生的游子,終于得到了渴望已久的安寧。 第332章 【第32章】天道眷顧者 神州向南有國, 其名為“衛(wèi)”,統(tǒng)御皇權的族氏為“周”,世人稱之“周衛(wèi)天下”。 這個皇朝統(tǒng)御中原一百四十七年, 南驅倭寇, 北抗遼夷,君王世代勤政,然而這樣鼎盛的王朝,也終究走到了日落西山之時。 游云散仙行走于曠野之上, 望著遠處旗幟飛揚、硝煙未絕的城門,心中不由得生出幾分感慨與寂寥。 “說起來,我夢游凡塵成為亡國帝王的那一世,恰好便是周衛(wèi)。”游云散仙沉思道, “我那時叫什么名來著?好像是周……周道隱?” 名字是記憶的根, 回想起名字的瞬間, 記憶便如流水般奔涌而來。 “周從山,字道隱,周衛(wèi)后主, 亡國之君。”游云散仙垂下了眼眸, “……這么巧?劍尊閣下的幻境恰好吻合這個夢境?” 和佛子一樣, 游云散仙對于他們這些保有記憶的人懷揣著相似的推測,他們之所以被天道選中,或許正是因為他們在過去就已經(jīng)與氣運之子產(chǎn)生了糾葛。 除此之外,游云散仙對于劍尊希望他們做到的事情還有更深一步的推斷, 但眼下還不能完全確定。 “雖然說我就是夢中的蝴蝶,但是對于修行周天云夢法的我而言,蝴蝶的因果不屬于我?!庇卧粕⑾伤尖獾?,“劍尊閣下應該知道這一點才對?!?/br> 游云散仙的周天云夢大法是一種非常特殊的修真心法, 這種取自“南柯一夢”典故的心法最初被創(chuàng)造出來的目的就是為了不沾因果地磨礪心境。 雖然這種心法一旦開始修行便無法停止,必須一次又一次地重復“蝴蝶托生”的輪回轉世,但是等到夢醒之后,除了心境與感悟之外,夢中的情感并不會被留下。 即便是再怎么悲痛欲絕、歡樂甜蜜的過往,最終也只會剩下恍如隔世般的悵然。 偶爾,游云散仙也會對此感到遺憾。但有得有失,這本就是世間常理之事。 懷著這樣的心情,游云散仙踏入了周國的皇都昭陽城。甫一進城,他便聽見河岸畫舫、京中戲樓傳來的琵琶樂曲之聲,彈奏的是春江花月夜,唱的是兒女情長。 哪怕邊關戰(zhàn)事不休,天子腳下的皇城依舊一派歌舞升平之像,看上去實在……令人發(fā)指。 與高官達人所在的繁華街道不同,京城邊郊的貧民窟里卻是一派蕭條之象,家家戶戶門窗緊閉,也無買賣吆喝之聲,看家的狗都死氣沉沉,很是可怕。 顯然,老百姓們的戰(zhàn)事嗅覺要遠遠高于那些沉溺于酒rou之鄉(xiāng)的飯桶。每逢戰(zhàn)亂,地主鄉(xiāng)紳能帶著家產(chǎn)而逃,但以土地為生的貧農(nóng)能往哪里跑? 游云散仙試圖掐算天機,但衍天歸墟鏡中的時間早已紊亂。他莫可奈何,只能走到衙門旁去看皇榜,發(fā)現(xiàn)此時竟是熹微元年間。 周衛(wèi)永光十三年,天子因疾疫而逝,太子戰(zhàn)死沙場,新皇不通權衡之道,嫉惡如仇,登基后殺盡閹黨,最終致使世家掌權勢重。 周衛(wèi)長安四年,北地三家諸侯勾結遼族,自立為王。同年,新皇暴斃宮中,首輔推舉一名皇室宗親登上帝位,自此王朝大權旁落,周王成為傀儡。 周衛(wèi)康嘉五年,周衛(wèi)王朝接連暴斃三任皇帝,從知命老者到總角小兒,皆死于朝堂世家博弈亂政,史稱“康嘉之亂”。 同年,邊境再次爆發(fā)戰(zhàn)亂,遼國大舉入侵。因周王接連暴斃,宗親血脈已所剩無幾。各大世家不得不達成協(xié)議,為維持岌岌可危的王朝,暫時進入了休戰(zhàn)期。 最終,身為皇室旁系遠親的周道隱被朝臣選中,成為新一任被架空政權的傀儡皇帝,封號“向明”,年號“熹微”。 被趕鴨子上架的周道隱先前不過是個賣畫為生的文弱書生,無心官場科舉,寄情山水之間,在各大世家看來,這是再好不過的傀儡人選。 不然向明帝意為天光破曉,年號為何選擇了帶有輕視意味的“熹微”? “……居然回到了這一年?!庇卧粕⑾蓢@了口氣。 實際上,周道隱的龍椅也沒能坐太久,大概熹微次年,這位末代皇帝便隨同周國一同湮滅在歷史的塵埃里。 比起上一位登基三個月便被毒死的傀儡皇帝而言,周道隱居然算得上長命。 不過,世家選擇周道隱為皇也不是因為迂腐非要遵循正統(tǒng)皇室血脈,而是為了萬一有朝一日遼夷攻破京城,他們可以甩出一個替死鬼和擋箭牌。 說來也有些好笑,周衛(wèi)當然也是興盛過的,但到得末期,內(nèi)憂外患,高層腐敗,能熬那么久純粹是因為…… 游云散仙走向皇宮的腳步突然一頓,覺得哪里不對。 周衛(wèi)王朝已至日落西山,但番邦遼夷卻兵強馬壯,昔年入侵中原一是因為野心,二則是因為天災逼得人活不下去。 這種情況下,遼夷邊境的戰(zhàn)事根本不是小打小鬧,而是真的關乎生存與種族延續(xù)的背水一戰(zhàn)。 朝廷中的那些權貴世家皆是不見兔子不撒鷹的主,如果不是的確看不見稱帝的希望了,又怎會休戰(zhàn)共同服侍新主? 就這樣險峻萬分的局勢,周衛(wèi)王朝到底是怎么熬過第一年,撐到熹微次年才滅亡的? 要知道,周衛(wèi)王朝雖有糧草,兵馬卻要遜色于遼夷,官僚又無能腐敗,在天災年間,這簡直是活脫脫地告訴外族“我是大肥羊快來宰我”。 別說撐上兩年了,草原群狼對上中原那群只會之乎者也的世家書呆,恐怕第一個冬天,周衛(wèi)邊關就擋不住遼夷騎兵的鐵蹄。 除非天降雄主,否則哪里來的那么多奇跡?游云散仙搖搖頭,正想進入皇宮,卻忽而聽見“咚”的一聲鼓響。 那鼓聲并不尖銳,沉悶厚重,宛若山巒。 即便它的出現(xiàn)實在突兀,但也不會讓人心里難受,反而心口重重一跳,讓人有了“某種事到了”的奇妙預感。 “咚”、“咚”、“咚”,隨即,又是連續(xù)六聲鼓響,總共七聲。每敲一下,那厚重的鼓聲就在昭陽城的上空激蕩。 “發(fā)生了什么?”游云散仙好奇,忍不住回頭張望,卻見青石臺街道縫隙間的沙粒不停地跳動,似乎有萬千兵馬自城門而來。 “砰”的一聲巨響,游云散仙被這聲音震得眉頭一跳,抬頭一看,卻見原本門窗緊閉的平民街家家戶戶都打開了門窗。 平民百姓從屋舍中蜂擁而出,不約而同地望著城門的方向。 “鼓鳴七聲,徒水將至!”一個好似打更的走夫于長街的盡頭走來,大聲吆喝。 “徒水軍到了,安將軍到了!” 于是,那一張張原本麻木滄桑的面孔突然間變得鮮活了起來,他們面目舒展,喜上眉梢,有人歡呼雀躍,有人當場流出了淚來。 身穿粗布麻服的女子抱著神情懵懂的孩童失聲痛哭,老人情不自禁地跪在地上,雙手合十,嘴里低聲念叨著什么,朝著天空拜了又拜。 游云散仙飛至空中,當?shù)仄骄€的盡頭出現(xiàn)飄揚的藍色旗幟,看著那白邊浪紋、水滴為徽的白水旗,游云散仙瞳孔驟縮,終于想起了這段殘酷而又悲戚的往事。 “白水旗,是白水旗啊!”站在城墻上的將士們看著遠方奔騰而來的軍隊,卻沒有想過阻攔,反而與百姓一般露出了狂喜之色,“快——!開城門——!” 游云散仙閉了閉眼,長嘆了一口氣。 熹微元年,徒水安家攻入京城,所經(jīng)之處無人阻攔,守備軍隊大開城門,百姓簞食壺漿,以迎王師。 原因無他,只因徒水安家時隔六十年終于迎回了自己曾經(jīng)遠去世外的少主,在城門被蠻夷所破,安家全族被屠,年邁的南安王妃寧死不降、懸梁自盡之日。 回到安家的安家少主親眼目睹了這一幕,只身一人迎戰(zhàn)二十萬大軍,不惜自毀仙途,終保得徒水免受其他被侵占的國土一般被劫掠屠城的宿命。 自那之后,安家少主成為了安家家主,正式成為了南安王,南征北戰(zhàn),收服了周衛(wèi)大半的國土。 如今天下大旱,田間顆粒無收,人間似乎陷入了量劫,南地大瘟,北地霜寒,但白水旗所過之處,百姓們就能有一條活路。 在徒水軍抵達京城之前,朝廷百官曾經(jīng)假借周王之手給南安王發(fā)布了數(shù)道勤王令,但最終都遭到了南安王的拒絕,其言“家國未復,無以得見天顏”。 這一番話暫時安撫了朝堂百官,再則各地戰(zhàn)火四起,徒水軍游走于神州大陸之上,奔波不息,一刻不停,所有人都看在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