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平息之后七扇想去找花滿,但相厭不愿去,沒有相厭她也是寸步難行了,兩人在原地磨嘰時,花滿找到了他們,花滿對他們說,雪塔和東越?jīng)鲆卦谀抢?,她來找他們先行回去?/br> 七扇實(shí)在忍不住打聽:“那是什么?會不會還有剛剛那種危險(xiǎn)?!?/br> 花滿心思單純,但那是東越?jīng)龊脱┧鍍?nèi)的事,她也不好詳說,只道:“就是找到了他們的神,他們要守護(hù)在那里。而且……” 七扇感覺她懨懨的,關(guān)切道:“怎么了,感覺你不太開心?!?/br> 花滿有些委屈,“狼主的正妻來了,我得回避一下?!?/br> 七扇道:“狼主喜歡你,為何不與正妻和離,與你名正言順地在一起?!?/br> 花滿搖搖頭,“那是兩族早就定下的,狼主也忤逆不了。” 可對他正妻也很不公,七扇想說,但見花滿情緒這么低落,也不好再過多言。 而且…… 她如今任務(wù)完成遙遙無期,尚且自顧不暇,哪還有空管那素未謀面之人的事。 又是一陣劇烈的震動,遠(yuǎn)處的山巒騰升起一陣詭異的青煙,花滿認(rèn)出那是東越?jīng)鏊诘牡胤剑南聯(lián)鷳n不已,便對七扇道:“七扇姑娘,你們先回吧,我不放心,得去看看!”言罷旋身飛出。 這速度確實(shí)很慢……七扇看著她的身影如此想到,她轉(zhuǎn)頭對相厭道:“我們也去看看唄!” 相厭搖搖頭,“不去。”那里有他不喜歡的味道。 七扇捏他面無表情的臉,“今天才夸了你聽話!” 難得他不聽話,七扇嗅出些不對勁,“是不是那里有你不喜歡的東西?” 相厭點(diǎn)點(diǎn)頭,“嗯,不喜歡。” “是什么???” 兩人正在閑話,危險(xiǎn)猝然逼近! 相厭敏捷地斜身,避開幾片入木三分的葉片,七扇回眸,只見雪塔正殺氣騰騰地盯著相厭,指尖還夾著幾片剛剛那種暗器一樣的葉片。 東越?jīng)龅纳碛耙搽S后落在高樹上,藍(lán)色的狼眼俯視而來,用看獵物一樣注視著她身邊的相厭。 這兩人于之前的氣質(zhì)已是截然不同。 殺氣凌然,眼神冰冷如刀。 “怎么了?”七扇問道。 東越?jīng)鲐苛怂谎?,“你不要亂動,我們饒你一命。但你夫君的命,我們要了!”言罷狼戟憑空幻出,朝相厭刺去。 相厭往后退了兩步,輕飄飄躲開,他看了眼七扇,察覺到這二人的殺意只是沖他而來,便安了心。 七扇跳到一塊大石后,貓身看他們交手,他們的速度很快,七扇只能看個大致。 東越?jīng)鲅┧艘恢迸浜现粝鄥?,但好端端的他們?yōu)槭裁匆獨(dú)⑾鄥挘侩y道相厭察覺了他不該察覺的東西? 七扇實(shí)在煩透了自己一點(diǎn)武力值都沒有的情況! 心慌意亂時,只見雪塔雙手結(jié)印,四周藤蔓如活物般扭曲起來,或刺或繞,對相厭行動造成阻礙,而東越?jīng)稣惺酱箝_大合力大無窮,狼戟毫不留情地直擊相厭。 相厭不會打斗,他只能閃躲,七扇揪著心看得心驚膽戰(zhàn),有時候覺得他退無可退了,相厭卻仍能尋出一片生機(jī)。 纏斗良久,終于惹惱了相厭,他抓住一根企圖刺穿他的藤蔓,運(yùn)氣一捏,一股霸道的妖力順著藤蔓傳回cao控者雪塔,雪塔只覺心肺劇痛,硬生生被他震出一口血。 東越?jīng)鲆姾糜咽軅?,心中驚怒,欲回撤查看好友傷勢,忽然一陣輕柔的風(fēng)纏綿而來,傳來神的低語。 “殺了他……” “殺死他……不惜一切代價……” 東越?jīng)霰┖纫宦暬癁榫蘩?,陰翳的藍(lán)眼兇光驟現(xiàn),尖銳的爪牙繃緊,朝相厭飛撲而去,那速度極快,相厭放棄躲避,凝氣于身,只見他身周似乎流云涌動,一道淡藍(lán)的光環(huán)繞在側(cè),東越?jīng)鰞春菟簱?,竟近不了他身?/br> 巨狼怒嚎,狼爪狠戾猛揮,尖爪刺進(jìn)光環(huán),光環(huán)幾欲破裂! “站起來……我的仆從……” “去戰(zhàn)斗,去為你的神戰(zhàn)斗……” 耳邊的風(fēng)細(xì)語著,雪塔擦掉嘴角的血起身,虔誠回應(yīng),“是,我的女神?!?/br> 他拆下束發(fā)的銀簪,長發(fā)傾泄而下,身上的天青色從衣服滑落,落在腳下成為綠茵,不斷向四周蔓延開去,星星點(diǎn)點(diǎn)的花開在其中,嗶嗶啵啵地爆開,空氣中彌漫著清甜的花香,七扇有些目眩神移。 那些纖質(zhì)柔弱的小花蔓延到相厭腳下,忽然化作猙獰的嘴咬上去,一朵接一朵,密密麻麻地越來越多! 這邊雪塔的發(fā)間也開出了許多小花,發(fā)尾扎入地面開始生根,他輕聲念咒:“移花接木!” 剎那間,雪塔與相厭心神置換,相厭的視角一下到了雪塔身上,他想動卻發(fā)現(xiàn)發(fā)絲生根扎在地上,動不了分毫。 而置換到相厭身上的雪塔解開藍(lán)環(huán),任東越?jīng)龅睦亲Υ┤胨纳眢w! 那一霎很快,移花接木的咒術(shù)回轉(zhuǎn),相厭又回到了自己身體里,清清楚楚地感覺到利爪撕裂身體的痛楚。 有些利爪入rou很深,與肋骨擦刮,發(fā)出刺耳的尖嘯。 一擊結(jié)束,還未停歇,雪塔cao作一根尖木飛射而出,欲直擊心臟,被相厭飛快地抬手抵住,尖木觸手未停,直到刺破他的掌心,淺淺地抵在心口,才停下。 七扇心中大驚,也顧不得其他,急忙跑到相厭身邊,看他傷勢嚴(yán)重,心痛不已,轉(zhuǎn)頭質(zhì)問二人:“為什么好端端的要?dú)⑺∥覀儾皇菐土四銈儐?!?/br> 雪塔用銀簪將發(fā)綰好,淡淡道:“我們的神……要他死?!?/br> 東越?jīng)雎涞鼗癁槿松?,持戟指向相厭,“他是惡靈,必須抹除。” 惡靈?他們怎么知道的? “什么你們的神!”七扇張開雙臂護(hù)住身后的相厭,強(qiáng)行狡辯:“相厭怎么可能是惡靈!” 東越?jīng)隼淅涞溃骸拔覀冎粮邿o上的神說他是惡靈,那他必是惡靈?!毖粤T揮戟欲取其首。 “東越?jīng)?!?/br> 東越?jīng)鍪稚弦活D,回頭,花滿憤憤地瞪著他,“七扇是我朋友,她夫君幫過你,你怎么能這樣恩將仇報(bào)!” 雪塔為東越?jīng)鼋忉?,“花滿,你不明白神的旨意對我們意味著什么……” 花滿瞪大眼睛不可置信,“意味著什么?她說殺誰就可以殺誰嗎?說相厭是惡靈……你們有證據(jù)嗎!”她幾步跑到七扇身邊,與其比肩。 看這架勢是要與七扇同仇敵愾了。 七扇不料花滿竟這么相信他們,心下安慰,雖然……相厭真的是惡靈, 可相厭是惡靈是一回事。 突然要被這些人索命,又是另一回事了。 一刻遲疑,相厭已經(jīng)緩過神,見七扇將他護(hù)在身后,心里涌出無限情意,仿佛春風(fēng)拂過枝頭,枝條迅速回應(yīng),紛紛吐露新綠綻放花朵。 風(fēng)乍起時,鋪天蓋地的花雨全是她。 整個世界都是她。 昏黃的華鳳頂,她將藤球踢給他;溶溶月下,她坐在井邊把腳踩在他頭上;每個清晨午后,她為他束起長發(fā)…… 她欺負(fù)他。 也親吻他。 如果他死了,她那么弱,一定活不下去的。 不能死。 還不能死在這里。 相厭默默起身,一股妖力平地自起,澎湃激蕩地充斥在整個空間,東越?jīng)鑫窒鄥捠钩錾洗卧诒任鋱龅恼惺?,提戟急突,擾亂了相厭的起勢,雙方又迅速交手幾招,被對方震開。 東越?jīng)龅闪搜圻€看不懂局勢的花滿,兇道:“給我找個地方呆著!不然兔皮給你剝了!” 花滿被兇,委屈地癟了嘴,泫然欲泣。 但局勢已經(jīng)逆轉(zhuǎn),無形的澎湃妖力凝聚在相厭身周,他慢步走向七扇,輕輕對她張開修長的手,“走,回家?!?/br> 七扇怔怔地看他緩步行來,他腳下花草悉數(shù)枯萎,他身后,不管是倒下還是沒倒下的樹通通褪去綠意,繼續(xù)往外延伸,目之所及,一片灰敗。 他的氣勁在身側(cè)形成rou眼可見的星星光點(diǎn),每個光點(diǎn)似乎都是一個小漩渦,貪婪地吸取著周圍的靈氣妖力,他腳下更是因吸入的氣勁太強(qiáng)形成了一個圈,仿佛他腳下的這一小片地是個靠近就會被吸入的無底黑洞。 雪塔震驚地看著眼前的一幕,不敢輕舉妄動。 東越?jīng)鲞B忙拎起發(fā)呆的花滿飛到空中,免她被波及。 而面對他伸出的手,七扇遲遲未回應(yīng),相厭歪頭,清雅的嗓音帶著疑惑:“娘子……” 相厭…… 真的是惡靈! 而惡靈……到底是什么樣的? 他是什么樣的存在?或者,他為什么存在?她從未想過去了解。 現(xiàn)在的相厭……于她而言,還是安全的嗎? 奪取他的信任、摧毀他的心智……她真的能做到嗎? 七扇屏住呼吸將手遞到他手中,相厭微微勾唇,拉起七扇,帶點(diǎn)固執(zhí)地重復(fù)道:“回家。” 面對他展現(xiàn)的實(shí)力,七扇心頭生出防備,畢竟……她始終摸不清他的深淺。 相厭變數(shù)太大了。 不過相厭顯然沒想那么多,牽到娘子的手就很開心,也沒想去殺了東越?jīng)鲅┧?bào)仇,把她打橫抱了在林間一蹦老高地往家趕。 雖然他所到之處花木哀鴻遍野,到了良鎮(zhèn)的家,周圍的妖感覺到妖力被莫名的吸食,紛紛倉皇逃離,但這完全影響不了相厭。 他把人帶回家,立刻開始了日常生活模式,洗漱了便要進(jìn)屋睡覺了。 七扇跟著莫名其妙地洗漱了,心悸悸地躺在床上,在她腳下,相厭依然打著地鋪。 似乎沒什么不對。 但又感覺大不對勁。 夜幕下的祭臺。 圓形的祭臺發(fā)出淡淡的、神圣的光。 雪塔作為花部貴族里被選出的神的奴仆,與狼族貴族里同身份的東越?jīng)?,這些年一直在堂庭山附近尋覓神的蹤跡。 按照當(dāng)初的約定,這段時間神就會堂庭山附近蘇醒,他們作為神的眷屬,要繼續(xù)為神效力。 同樣為他們的神效忠的還有狐族,正在趕來的路上。 花滿被東越?jīng)龇诺桨踩牡胤饺チ恕?/br> 忽然一個身影從天而降,落在圓形祭臺上,東越?jīng)鲺久急г顾骸耙蔡?!?/br> 那女子抖了抖一雙漂亮的狐貍耳朵,看了看月亮的位置,懟回去:“時間還沒到!” 東越?jīng)隼^續(xù)說教她:“就你這個德行,怎么會被選為神的奴仆!” 雪塔笑著打圓場:“烈香心頭有數(shù)的。” 叫烈香的狐妖笑著對雪塔打招呼:“雪塔哥!”轉(zhuǎn)眸睇了東越?jīng)鲆谎?,“自從涼哥和我成親以后真是看我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都說了,你找你的情人,我找我的相好,怎么還這么大脾氣!” 東越?jīng)觥芭蕖币宦?,“穿一條開襠褲長大的,忽然跟我說要娶你,我真是膈應(yīng)死了!” 烈香無所謂地把手背在腦后,“我也不知道啊,忽然跟我說我是神的仆從……不和你成親,那就得和雪塔哥成親了……” 東越?jīng)鰵獾溃骸澳悄愕故呛脱┧捎H??!” 烈香噘著嘴,“可是花部離東都太遠(yuǎn)了!和你成親我過橋就能回家,找我的相好……” 東越?jīng)龀冻蹲旖?,“你是方便了,我家花滿覺得我是罪大惡極,覺得她自己橫刀奪愛,自愧不已。” 烈香挑眉,“說了讓我跟她見見面,好好解釋解釋!” 東越?jīng)鲟退槐亲?,“閉嘴吧,你只會越描越黑!” 這二人吵架斗嘴,雪塔在中間勸和,忽然風(fēng)開始聒噪起來,抬頭見月即將升至夜中。 時間差不多了。 三人一改吊兒郎當(dāng)?shù)哪?,虔誠伏跪于地,口中默念著頌文,輕而緩,絮絮如絲雨輕敲竹葉。 慢慢地,聒噪的風(fēng)聲變得和諧,音律逐漸合拍,一首天籟神曲緩緩流淌自心間。 “多少年了……”她輕輕喟嘆,“你們還在我左右……” 她的聲音似乎由遠(yuǎn)及近,又似乎自他們心間綻放。 “永遠(yuǎn)侍奉您,我的女神?!比她R聲唱喏。 “幾千年不見,讓我看看我的孩子們……”她的身影如風(fēng),虛影出現(xiàn)在他們身旁各處,或偏頭探看,或垂眸俯視。 三人心念皆不妄動,虔誠跪拜,任他們一族供奉的神祗肆意觀賞。 她最后停在雪塔身后,雙手妖嬈地纏在他肩上,“我的小花,怎么這么虛弱?你的部族……發(fā)生什么了?” 雪塔眼觀鼻鼻觀心,回道:“數(shù)千年前花部的力量就開始抽絲般流失,直至今日已是強(qiáng)弩之末?!?/br> “哦?”她細(xì)長的指甲劃過他的臉,“數(shù)千年前?這么多年,你們也沒查出緣由。” 雪塔叩首,“奴該死?!?/br> 她惋惜地拍了拍雪塔的頭,“真可憐……”雍容起身,墨綠的蛇尾隨她扭腰擺胯的姿態(tài)顯得妖嬈,她隨意地伸指,凌空一點(diǎn),一個石椅拔地而出,她懶懶地倚坐而上,對雪塔道:“我甚至聽到,滿山的花木都在哭泣,他們怎么了?” 雪塔回話,將今天的事敘述了一遍。 她淡淡地聽了,“你們自然殺不了他?!庇州笭栆恍Γ爸皇墙o他個教訓(xùn)罷了?!?/br> 她拽地的墨綠長發(fā)灑在祭臺的地面上,隨她動作輕輕地牽動,她掐指一算,“嘖,那死對頭察覺到我了……” 目光輕輕掃過下首三人,“他的眷屬可能會找你們麻煩,我最近照拂不到你們,自己小心些。” 東越?jīng)龅椭^,問道:“不知……神說的對頭和他的眷屬是……” 她輕笑著甩了甩尾巴,俏皮道:“你們這輩不知道也是正常,女媧后裔的老對頭……自然是龍神后裔啦,兩個神族從前就不對付,至于他的眷屬……記不太清了,反正來妨礙你們的,殺便是?!?/br> “是,我的女神。” “去吧?!?/br> 三人消失在夜色里。 她裊裊地伸了個懶腰,身影漸漸變淡,最后如輕煙消散在風(fēng)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