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年代下海熱在后期，這時候的人還是非常保守的。不敢冒險，尤其是那些有鐵飯碗的人，更加不敢孤注一擲。他這是被生活逼的沒辦法了，還是看她掙錢眼紅了？

    “一屁股的債，這日子沒法過了。管它鐵飯碗還是什么的，我現(xiàn)在就想搞錢，能多一毛也好?！?/br>
    “你最近有時間嗎？有的話跟我去趟南方，我給你一個月工資，咱們走一周左右。倒貨需要本金，你如果沒有的話先積累。”

    “好，我請上十天的假?！?/br>
    生活所迫，沈海陽也沒法多言。他如果沒有父親給的錢打底，沒有李霞掙這么多錢，此時估計也會動這個腦筋。畢竟，養(yǎng)活仨孩子還是不容易的。尤其是想好好養(yǎng)，那更費錢。

    畫畫在學畫，沈暉對心算好像非常有興趣，他最近在給孩子找老師。一一也那么聰明，看孩子對什么感興趣也得好好培養(yǎng)。而這些全都需要錢來支撐。他父親給了美金夠多，可那些也舍不得日常消耗掉。

    翌日，李霞交代好家里，她跟韓軍帶著現(xiàn)金南下去進貨。老父親不知道閨女忙活這些能掙多少，但家里包子鋪在運作，女婿對他們態(tài)度和藹，所以爺幾個實打實的賣力干活，爭取年前將該拆除的全部拆完，該做的門窗、柜

    子啥的都做好。來年天一暖就可以動工裝修。

    家里熱火朝天的拾掇房子，她在韓軍的陪同下安全返回，李霞跟沈海陽說起路上的驚險?！皳尳侔?，手里拿著刀的那種。我的天，要不是有韓軍在，我得被嚇死?！?/br>
    沈海陽一聽這情況也是一驚：“這也太危險了吧，在哪兒遇到的？對方是知道你們帶著大量現(xiàn)金還是盲目打劫？”

    “不是打劫我們，他就是在工業(yè)區(qū)外觀察找人下手。我們正好趕上了，被堵在了小巷里。錢韓軍提在手里，然后他將包給了我，自己拿出了個匕首。哇，你沒看到，他好厲害的。幾下就將那些人嚇跑了?！?/br>
    韓軍自小學過的，后又在部隊鍛煉，身上實打實有功夫。沒跟人死磕應該是顧及帶著的現(xiàn)金和其他人的生命財產(chǎn)安全?！皼]事就好。后來呢，后來怎么處理的？”

    “報警了，可直到我們離開那伙人也沒抓住。被盯上的那倆女的也是，打扮光鮮靚麗提著小皮箱，一看就有錢。這不是招禍嘛，財不露白都不明白?！?/br>
    “太危險了，下回還是讓韓軍跟你一起去。”

    李霞點頭：“我跟他說好了，以后大概倆仨月一趟。他這樣能掙外快，可就是怕時間久了單位不同意?！?/br>
    再過幾年進入下海大潮，國家加速發(fā)展而單位的工資未能及時調(diào)整，導致許多人或迫于生計或眼紅小生意人而一個個離開了曾經(jīng)的工作崗位。

    一路上她跟韓軍也有閑聊，得知他如今情況十分窘迫。母親生病住院，腦出血后后遺癥嚴重，基本離不開藥物和治療。家里倆孩子上學，妻子照顧家沒法工作，一家子重擔壓在他一人肩上。他那人挺活泛，也許要不了多久就會有選擇。

    抹了晚霜她鉆進被窩，把腳丫子放熱水袋上舒服的渾身都舒展了?！昂笤盒拚恼恿?？”

    “院里搭建的那些拆的差不多了，接下來拆吊頂和不好的門窗。大表哥做了兩扇窗戶，說你需要做的實在多，過年他也不回家了，留在這兒加班。”

    李霞笑笑，想起了自己開的清單。如今想買家具比前些年容易了，可她的意思是自己做一些仿古的家具。純中式的四合院，搭配仿古家具多好看。這里拆遷也在十幾年后了，這十幾年讓老爺子享受下純正的中式風情。如果他不住，那就都是自己的。

    貨進回來了，翌日就有好幾家來找她批發(fā)。農(nóng)歷十一月，年貨最先準備的就是衣服。這時間段是服裝的黃金期，她一天天忙的腳打后腦勺。

    “霞，這棉衣做的可真好看，還是大城市的人活的好啊!”

    二嫂拿著一件絲綿襖，說的那話能擰出醋來。如今農(nóng)村人依舊是買布做衣服，那款式肯定跟南方大廠做出來的沒法比。而且絲綿輕薄，比之松軟的棉花做出來更加有型，穿在身上顯瘦利索。

    這明顯討要的口氣李霞卻不搭茬，氣的老二媳婦放下棉襖出去做飯了。晚上跟男人念叨小姑子太不近人情，結果男人不但不幫她反而罵了她一頓。

    “非拉著我個不能干活的人來這里白吃白喝，你就幫忙給做飯而已也要一份工資，你咋還有臉討要棉襖的？馮改香，你再這么不知進退，我就跟霞霞斷絕關系，我看你以后還怎么占她便宜?！?/br>
    “李老二，到底誰才是跟你過一輩子的人，你咋啥時候都胳膊肘往外拐？”

    “那是我妹子，實打實的一母同胞，咋是外了？反正，做人不能沒臉沒皮?！?/br>
    “你說我不要臉，李老二你個沒良心的。我做這些都是為了誰啊……”

    兩口子吵了一架，院里聽到的人沒一個過問的。小夫妻的事兒讓他們自己解決就好。李霞對此壓根不知，她不是舍不得一件棉襖，她是有自己的打算。老二媳婦拿的那件兒品相非常好，能賣上價。

    這時期服裝生意不

    嚴謹，被污染的，殘次不合格的每批都會有。她是想著等賣個差不多了再給她一件兒。而且要過年了，老父親和哥哥在這兒干一冬天，回家不能兩手空空。還有母親和倆嫂子，最好都照顧到。

    農(nóng)村人又是自家人，臟污的洗洗，殘次的修補一下都不耽誤穿。這樣盡可能的多穿幾件，過年了都穿新衣多好。

    老二媳婦被男人罵了心里有氣，翌日冷著臉不咋說話。早飯時畫畫問她醋放哪兒了，她站在一旁不吭聲。老漢斜瞅她一眼。她趕快從柜子里拿出醋遞給外甥女。

    “這兒呢。剛才舅媽沒聽到你說啥?！?/br>
    畫畫笑笑倒了醋到院子里吃飯，她不敢面對公公，低著腦袋訕訕的。暗自后悔自己不該使性子。

    “不樂意待就回家去?！?/br>
    簡單一句話，女人頓時再次道歉。等李霞進來她殷勤的趕快給大家盛飯，吃完了主動說送一一去幼兒園。

    “不用麻煩，我順道就送了?！?/br>
    沈海陽帶著孩子們上學，李霞忙著出攤。一家人都離開了廚房，老漢抽了一袋煙敲敲煙鍋再次開口敲打兒媳。

    “端人碗服人管，老祖宗的話沒說錯的。你要不樂意掙這錢就回家去，你嫂子和弟妹都能干?！?/br>
    “爹，我沒、我好好干?！?/br>
    人都走了，她一個人蔫兒噠噠的洗碗收拾，再不敢跟人鬧別扭。得寸進尺的心剛升起來就被接二連三的給滅了。

    接下來的日子再不敢說什么歪歪話，也不去看李霞的那些貨了。老老實實的給做飯打掃衛(wèi)生，生怕這么好的活兒不用她做。

    時間來到年底，后院該拆除的全部拆完。整個房子看著光禿禿的有些荒涼，老父親伸手拍拍她笑著安慰。

    “等開春重新收拾了就好?！?/br>
    “嗯，倒是比之前敞亮多了。”

    “鋪地磚、換門窗刷漆、吊頂棚，粉刷墻面，來年這活兒不少?！?/br>
    “你們顧得上來做嗎？”

    “顧得上。家里找親戚幫忙下種，其他活兒你嫂子她們都能干，還有你大哥在家呢，不用擔心?！?/br>
    “嗯。那你們下午動身走吧，回家過了年再來。我這兒看情況，有時間就回，沒時間的話……”

    “你們忙你們的，不用惦記家里?！?/br>
    “嗯，把東西都拿上?！?/br>
    老漢這才知道閨女給準備了兩大包袱的衣物，他頓時就推辭不要。李霞打開給他看，告訴他這些都是有些毛病的。

    “有的臟了有的跳線開線缺扣子什么的，反正都有問題，賣不出去的。拿回家讓我娘她們修補修補?！?/br>
    “就這么點兒小問題不耽誤穿，你留著賣?！?/br>
    “賣不了。實在要賣價格壓的特別低，還不到成本錢。不如拿回家咱自己穿。”

    大表哥開玩笑說留下，實際木工活兒他也緊著時間做的差不多了。給自家妹子干活，一個個都上心的。臨走看表妹也給他準備了一包衣裳，頓時樂呵的滿臉紅光，不枉費他加班加點的給她干。

    “表哥你別嫌棄，就是一點點小毛病，修補下不耽誤穿?！?/br>
    “這么好的衣裳嫌棄啥，你嫂子看到不知道多樂呢。行了，等過完年我們來繼續(xù)干。你別cao心，保證給你干好?！?/br>
    老漢那兒還是過意不去，臨走將閨女給的錢壓在了床底下。當?shù)霓r(nóng)閑來給閨女幫忙還要工錢說不過去，何況臨走又給這么多衣物。老兩口連里頭的秋衣秋褲都置辦齊全，他咋還能再拿錢。

    李霞發(fā)現(xiàn)了父親沒拿錢，只好又去郵局給他寄回去。年底大掃除，一家人齊上陣。等干完了沈暉不知道找什么，從抽屜里翻到了戶口本。早聽爸爸說了給一一遷戶口的事兒，今兒才看到一家五口整整齊齊在一個本上。他拿著給一一看。

    “瞧，咱們家戶口本，這頁是你?！?/br>
    “沈如一、”一一用手指著戶口本上自己那一頁的大字，開心的一個一個念。然后抬起頭來跟沈暉炫耀：“哥哥，我也姓沈了，跟你一樣的。你高興不高興，我可高興了?！?/br>
    沈暉白他一眼，看似嫌棄實際伸手給他嘴里塞了塊兒糖。“多了個笨蛋弟弟有什么可高興的？”

    “我不笨，我是最聰明的?！?/br>
    “好，你是聰明蛋?！?/br>
    畫畫拿著戶口本看了好幾遍，抬頭望著爸爸默默的笑。之前在學校有人問過她為什么不跟哥哥一個姓，為什么是跟mama姓，她當時不知該如何回答。這回好了，再不會被問到這樣的問題。

    “爸爸我去練字了?！?/br>
    小女孩將戶口本交給沈海陽，轉身出去回西屋自己房間。她期末考試語文還好，可數(shù)學卻不行。小姑娘知道自己的短板在哪里，從去年開始參加學校的書法班，如今每天都會認認真真的寫大字。

    畫、書、字畫自古就是不分家的。她喜歡美術，接觸國畫后被深深震撼。小小的心靈下定決心以后要考美院，練字從現(xiàn)在開始。

    畫畫去寫大字了，沈暉帶著弟弟去看電視。期末考試他兩門都是滿分，沈海陽給他找了學心算的老師。年前就開始學了，年后等到初八再開課。這幾天還能無憂無慮的玩幾天。

    “一直是小孩子就好了?！?/br>
    “哥哥，你說什么？”

    沈暉拍下他的后腦勺：“我說我羨慕你個小傻子，什么都不用學，每天就是玩?！?/br>
    “爸爸說等明年就給我報，我也沒法玩了?！?/br>
    “不是吧，爸爸也太兇殘了。咱仨一個都不放過啊。”

    “哥哥，學算術不好玩嗎？”

    “剛開始是挺好玩。其實也沒什么，挺好玩的?！?/br>
    沈暉笑笑，拉著弟弟在椅子上坐下。小傻子的快樂時光也快要過去了，以后就成難兄難弟了。想到這點兒，他忽然覺得挺喜歡這個弟弟，有他真好，有畫畫也很好。

    李霞隔著玻璃窗看閨女安安靜靜的在桌前練字，咬著唇嬌俏的小模樣沉穩(wěn)堅毅。她前世就是沉靜安穩(wěn)的性子，今生褪去那層自卑，如今看著落落大方。

    “沈海陽，你說再讓畫畫學個什么樂器好不好？”

    “看孩子自己的意思?！鄙蚝ｊ栃π?，跟她一起做飯。“琴棋書畫，你這是想把閨女培養(yǎng)成大家閨秀？”

    “就是聽人家說音樂可以陶冶人的情cao，增加氣質(zhì)。我這輩子讀書少，更不懂什么高雅的東西。我閨女我當然想她能漂亮又優(yōu)雅，別長成我這樣的?！?/br>
    “你怎么了，你很好啊?！?/br>
    老夫老妻了一下被夸一句，李霞不由的紅了臉。不過今年的成績給了她無限自信，望著他有些不好意思，卻沒有自卑的回避。

    “我今年的貨全都出完了，資金全部回籠。等元宵節(jié)一過我就南下，這回我打算進年輕人喜歡的喇叭褲和襯衫?！?/br>
    “我就說我媳婦很好，很厲害?！?/br>
    ————

    過年沈海陽需要值班，她帶著仨孩子回了老家。父母看到熱情的招待，親戚們圍著問東問西。她怕沈暉不習慣農(nóng)村，交代畫畫姐弟倆照顧哥哥。

    過年跟家人在一起，幾年后重聚自有一番熱鬧。初五帶著孩子們回城，元宵節(jié)一過她再次南下，她父親和哥哥來了后開始更換門窗，修補地面。

    老二媳婦冬天干了五十天，得了兩身新衣裳和三十二塊錢。回家這么一換算，覺得在這里更合算，所以一過年她留老二在家里收拾土地準備下種，她再次來到這里想多掙幾個。

    地面不太好的磚被替換，門窗換新、吊頂、墻面粉刷、門窗家具刷漆……隨著天氣轉暖

    ，后院有條不紊的修繕。到四月全部修繕完成，整個后院被恢復原貌。褪去之前那種雜亂陳舊，呈現(xiàn)出全新的面貌。

    李霞開春后生意進入淡季，一天天就那么緩緩的賣著貨。家里有老二媳婦做飯打掃，倒是輕松的很。她有時間就跟大表哥比劃做啥樣的家具，做好了老漢拿著砂紙一遍遍打磨，直到光滑如鏡才均勻的上漆。

    木頭和漆李霞都是選的好的，家具門窗刷漆后隨著天氣轉暖在通風良好的情況下利于干燥和揮發(fā)那股味道。

    時間匆匆很快大家換上了單薄的衣衫，干活的男人甚至中午已經(jīng)開始光膀子。大表哥說這么著還省衣裳。李霞望著他被劃的出血的口子，只能是給他買點兒云南白藥。

    晚上吃飯，老漢敲敲煙袋跟李霞告辭?！凹揖咭捕挤藕昧?，等著漆干了晾了味兒就可以入住。我們也該回了，玉米攏土麥子快收割，家里一堆活兒呢?！?/br>
    “行、下午讓我三哥去買票，你們準備回吧。”

    年后一人做了倆月多，她按照實際天數(shù)給結了工資。一個個拿到錢開心的笑，老三對著她有些不好意思，伸手推辭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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