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點小禮物，重在心意。尤其是在遍地都是熟人的大院里，章漾遵循這里的法則。

    果然，第二天她讓章年陪著自己去給每家每戶送禮物，回家時手中已經(jīng)拎著滿當(dāng)當(dāng)?shù)母魇礁鳂拥幕囟Y，她知道自己算是初步正式踏進了大院中。

    周一，是章漾上班的第一天。章年和章師長都在家里，吃早飯時，章師長還有些不放心，看著自家女兒，忍不住道：“不然爸爸送你去吧？”

    章漾失笑，“不用這么大陣仗吧？”她上學(xué)的時候都是自己一個人去學(xué)校報到，如今不過就是二十多分鐘的路程，還需要家長隨行嗎？

    “萬一找不到路呢？”章師長擔(dān)憂說。

    章漾：“……爸，我可能不是路癡?！彼较蚋泻弥?。

    章年也有點擔(dān)憂，“但這路你還不熟悉，不然還是讓我送你吧?！?/br>
    章漾：“……”

    她不覺得自己是個寶寶，但家里人似乎覺得她是。

    拒絕了家里人的好意后，章漾上樓換了一身衣服出門。

    今天第一天去報社，她換了一身看起來比較顯成熟的黑色旗袍，用了珍珠壓襟，剛開車到門口，就撞見了季行止開著一輛吉普。

    兩人在大院門口相遇，季行止也看見了她，主動退了一盤，將出口讓給章漾，示意她先離開。

    章漾帶著絲絨手套，一手掌控著方向盤，一手伸出車窗給后面的季行止比劃了一下，隨后門衛(wèi)抬桿，她的車就消失在大院門口。

    到了報社，章漾直接開到院子里。

    周偉就跟在章漾的汽車后進來，他騎著兩輪自行車，有些好奇地看著停在院中的小汽車。

    隨后，車門被打開，一條纖細的長腿從駕駛室里邁出，腳背因為高跟鞋的緣故，繃得直直的，露出了一節(jié)性感的腳踝骨。

    周偉看了一眼，立馬收回了目光。

    章漾從車里走出來，看見一旁穿著有些寬大的西裝的周偉，她估計應(yīng)該是自己未來的某位同事，點頭示意。

    周偉被章漾那張有些明艷逼人的臉驚了一跳，反應(yīng)過來后，這才正了正神色，朝章漾開口道：“這位同志是來我們報社辦事兒嗎？”

    章漾一愣，她一下也不清楚上周主編和寧修思到底有沒有給辦公室的人提過自己這周周一來報到的事兒。

    “你好，我是章漾?！闭卵f，“主編讓我今天來報社上班?！?/br>
    周偉在聽見章漾的名字時，還沒做出什么反應(yīng)，但聽見后半句話時，他臉上難掩驚訝，“啊，你就是新同事？”

    周偉說不清楚這瞬間自己心里是什么感受，上周在辦公室，張德明已經(jīng)宣布了下周他們將迎來一位新同事，就是那封被他從寧修思手中搶過來的信件的主人。周偉事后也看過了章漾那篇新聞稿，他挑不出任何錯。而那篇新聞稿，在第二天就被刊登上了他們晚報。等到第三天時，報社在這段銷量持續(xù)下跌、讀者來信持續(xù)銳減的情況下，猛然多了不少讀者來信，信件的內(nèi)容，幾乎都圍繞著章漾寫的那篇新聞稿。

    若是說先前周偉對張德明這么隨意地招納新員工感到不滿，但后續(xù)市區(qū)內(nèi)的讀者來信，以及后面接連著幾天的討論熱度，徹底讓他沒了脾氣。

    能被眾人夸贊，被讀者牢記的新聞稿，誰能昧著良心說不好？

    在周偉心里，章漾應(yīng)該是一個有些上了年紀，做文字工作十多年的老同志。

    可眼下，他看著面前這位身材姣好，還有著極為年輕的臉蛋的漂亮少女，一時間愣住了。

    章漾正點著頭，這時候在她身后傳來了寧修思的聲音。

    “章漾！”寧修思剛進報社大門，就看見了在院中跟周偉面對面站著的年輕女子。

    即便只是一個背影，寧修思也很肯定那人就是章漾。在北京城里，他就沒有見過第二個像是章漾這般喜歡穿旗袍的年輕姑娘。

    果然，那道纖細的黑色背影轉(zhuǎn)身，露出來一張雪白的小臉，后者抬手就沖著他打招呼。

    寧修思三兩步走了過來，看了看周偉又看了看章漾，“你們認識了吧？”

    周偉還有點沒反應(yīng)過來，訥訥地，沒能接受在自己心里的新同事從四五十歲的大姐變成了二十出頭的水嫩小姑娘，看起來比他還年輕了很多。

    “這是周偉，也是報社的同事?！睂幮匏家贿吔榻B著一邊帶著章漾進了辦公室。

    章漾的辦公桌就在寧修思隔壁，報社前不久走了兩人，正好騰出位置。

    辦公桌上放著一塊大大的厚玻璃，下面還有沒有及時清理走的各種卡片和日歷。

    章漾坐下來后，先花了一番時間把辦公桌收拾整理出來。

    周一有早會，等到了八點半，報社里的人都到齊了，章漾也在寧修思的介紹下，跟所有的同事混了個臉熟。

    這周的早會提出需要注意的問題，在章漾看來，跟自己有關(guān)的也就兩個。

    一個是關(guān)于主編的競爭，一個是她如何在兩周時間里，將首都晚報的b版質(zhì)量提升上去。前者現(xiàn)在還不太需要考慮，章漾提出疑問：“ab版本是捆綁銷售，我如何知道晚報的銷量提升上去是因為a版還是b版？”

    張德銘樂呵呵道：“我們對每周讀者來信都做了總結(jié)。”

    章漾頓時明白過來，這也算是一種市場調(diào)研。通過讀者來信，他們書寫的內(nèi)容，也是能看出來報紙的ab版究竟是哪一版討論度最高。

    “不過最近讀者來信，內(nèi)容在外面的黑板上，差不多只有極少數(shù)一部分，是有關(guān)b版的討論。”寧修思告訴章漾。

    等到會議結(jié)束后，章漾就去院子里的黑板看了讀者來信提及的欄目。果然跟寧修思說得差不多，多數(shù)讀者提到的都是關(guān)于a版的重大全國性新聞，而上一周，提到最多的，竟然是自己寫的那篇新聞稿。

    寧修思不知道什么時候也站在了章漾身邊，他指著b版的幾個欄目說：“原本做這欄目的記者，上兩周時，申請了換單位調(diào)崗。所以，跟你一起做b版的只有小柳，你能做起來嗎？需要幫忙的話，你盡管開口。”

    章漾回頭笑了笑，“我們現(xiàn)在不是競爭對手嗎？”

    寧修思聳肩，他手里還端著一不銹鋼帶蓋的茶杯，“是競爭對手，但也是同事，互幫互助不應(yīng)該嗎？都是為了報社?！?/br>
    章漾也抱著自己的杯子，不過她拿著是一色彩鮮艷的馬克杯，她隔空跟寧修思碰了碰杯。

    “謝謝?！?/br>
    跟章漾一起負責(zé)b版報紙的，是個才大學(xué)畢業(yè)沒多久的小女生，叫柳媛。

    在知道自己跟章漾一起負責(zé)b版報紙后，柳媛忍不住有些興奮，在會議期間，一直偷偷看著章漾。

    等到回辦公室，章漾都還能感覺到對面女生對自己的打量。

    她不知道這是什么情況，干脆直接抬頭，看著對面的扎著兩個麻花辮的圓臉姑娘，笑瞇瞇直接問：“你看著我，是有什么事嗎？”

    柳媛在偷看章漾，沒想到會被正主逮個正著，臉蛋一下就紅了。

    她能說自己覺得章漾太好看，所以才忍不住想要一直盯著看嗎？這聽起來好像有點變態(tài)，而且章漾身上好香。

    她從來不知道女孩子身上原來可以這么香，也不知道是什么味道，但就覺得又香又甜，跟平常姑娘身上的皂角和洗發(fā)水的味道不同。不濃烈，但讓人聞了有些難忘。

    不過對著新來的女同志又看又聞的，柳媛想到自己的舉動，都忍不住羞得耳根發(fā)紅，只好緊閉著自己的嘴巴，使勁兒搖頭。

    章漾覺得她漲紅臉蛋的樣子有點可愛，正好她是有些想法要跟柳媛溝通，她將自己這段時間做的調(diào)查和對b版改版計劃安排，遞給了對方，“那你看看這個。”

    柳媛雖是才畢業(yè)，但也是正兒八經(jīng)的大學(xué)生。當(dāng)她看清章漾遞給自己的計劃表時，臉上吃驚的神色有些掩飾不住。

    “這，我們要改版嗎？變動這么大？主編能答應(yīng)嗎？”柳媛抬頭問。

    原先她們b版的報紙，跟普通的日晚報沒什么區(qū)別，就是用加粗加大的標(biāo)題，和最普通的空行或是線條，分割出來板塊，也沒有具體的名稱，反正都是本地雞毛蒜皮的新聞，大雜燴一樣亂燉一鍋。但現(xiàn)在章漾給出的計劃中，完全更替了從前的報紙的固有印象。

    章漾將報刊作為欄目分類，而且從上面的內(nèi)容能看出來，她不僅僅是要采用讀者來信撰寫本地新聞，還添加了不少別的內(nèi)容。

    “能。”章漾斬釘截鐵道，她答應(yīng)來首都晚報的條件之一，就是這段考察期，是她全權(quán)負責(zé)b版報紙。

    柳媛一聽，眼睛亮了亮。

    “組長說怎么做，我就怎么做?！绷略倏粗卵鷷r，那雙眼睛里已經(jīng)隱隱有些崇拜。

    別的不說，光是憑著章漾這一份愿意“改革”的魄力，她就服氣。

    章漾最先一步打算，就是在b版設(shè)置招聘欄目。

    前幾天她在街上做調(diào)研時，發(fā)現(xiàn)有不少的街邊鋪面，都有掛著招聘的小牌子。與此對應(yīng)的，在人才中心，每天都不少人遞求職資料?？梢娫谡衅敢粔K，還是很有市場。如果b版這種專門刊登本地新聞的報紙上，能出現(xiàn)招聘廣告，這種能廣泛傳播的媒介，不論對于招聘者還是求職者而言，都大有裨益。

    章漾和柳媛先將昨日讀者來信整理選擇后，就準備出門。

    報社在此之前，完全沒有過增添招聘的欄目，所以現(xiàn)在她們需要自己上街走訪店鋪，跟商鋪溝通。

    一出門，柳媛看著穿著旗袍的章漾，主動開口說：“組長，你裙子不方便騎車吧？我載你！”說著，她指了指停在門口的那輛黑色的鳳凰牌自行車。

    章漾笑了笑，“還是我載你吧?！?/br>
    柳媛：“？”

    下一秒，柳媛在看見跟前的人朝著院中那輛最新的小汽車走去時，拿著車鑰匙打開門，她瞪大了眼睛。

    等到坐在副駕駛，柳媛似乎才反應(yīng)過來，她伸手摸著安全帶，轉(zhuǎn)頭吃驚地看著章漾，“原來這是組長的車！”今早來上班時，她就發(fā)現(xiàn)了院子里的這輛氣派的小汽車，但上午忙著開會和做專項，還沒時間跟辦公室的人閑聊。

    章漾“嗯”了聲。

    柳媛看著章漾手握方向盤的樣子，忍不住多看了兩眼。原來女孩子也是可以開車的，也是能這么厲害，她心里對章漾的好感，忍不住又上升了一層。

    章漾直接開車朝著最近西城新開的一家百貨大樓而去，這是她一早就定好的目標(biāo)。

    章漾跟柳媛走進去時，在工作日的上午，百貨大樓的顧客不算很多，而章漾一身氣度不凡，她剛進去，就受到柜姐們熱情地問候。

    柳媛跟章漾走在一塊兒，不由小小地“嘶”了聲。

    “我從前跟同學(xué)過來逛商場時，可沒這待遇?！绷滦÷曊f。

    明明她跟章漾也是同齡人，甚至章漾因為讀書早，年紀都比她還小一點，怎么這些柜姐對章漾的態(tài)度和自己完全不同？

    “嗯？”章漾沒聽清楚她的嘟囔，不由俯身湊近了些聽，“什么？”

    在這一瞬，柳媛又聞到了章漾身上那股像是一股木調(diào)的馨香，不沉悶，很好聞。她連連搖頭，“沒什么沒什么?！?/br>
    但在心里，柳媛得出結(jié)論，誰不喜歡香香的好看的年輕姑娘？就算是她自己，不也很喜歡章漾嗎？柳媛忍不住再一次偷偷看了眼身邊的人，自己給自己心里的結(jié)論點頭。

    柜姐很熱情，但章漾沒有購物的計劃，直接表明來意，找到了商場的主管。

    章漾在談判上很有一手，上輩子她進自家公司，剛好遇見公司旗下的幾個品牌并購，她作為皇太女全程跟進，帶她的老總很照顧她，給了她不少談判桌上的經(jīng)驗。

    而如今對著一家小小百貨公司，還不是收購案，就簡單的合作，對于章漾而言，游刃有余。

    從百貨大樓出來后，時間已經(jīng)到了飯點。

    章漾雖說前兩天來過這邊，但對北京城也不算熟悉。

    “中午你想吃什么？”章漾問柳媛，對方就是在這里上的大學(xué)，可比她熟悉多了。

    柳媛是地地道道的東北人，選了一家距離這邊不算太遠的水餃店，她一邊帶著章漾朝水餃店走去，一邊介紹說：“那店是隔壁部隊軍屬開的，食材很新鮮，而且個頭很大，好吃rou足！每次周末我們?nèi)ト硕己芏啵　?/br>
    章漾一聽，神色微動，“這隔壁還有地方部隊？”

    “是啊?！绷聦@邊很熟悉，從前在學(xué)校的時候沒少跟同學(xué)一塊兒過來，隨口就報了部隊的番號。“不過今天肯定不會有很多人，今天周一，部隊里面不允許隨意進出?！?/br>
    章漾還真不知道章年所屬部隊就在此地不遠處，她訝異挑了挑眉。

    等到水餃店，章漾點了兩個小份。

    趁著煮餃子的時間，柳媛忍不住將自己剛才在商場里的疑問講出來。

    “組長，你說免費給他們百貨商場做招聘，那日后我們報社不就變成了這些商家的跳板？給他們做公益嗎？”柳媛先前不知道章漾那句“對方百分百會答應(yīng)”，是因為她們免費幫對方刊登廣告。要知道現(xiàn)在廣告這時興的東西，可賺錢了。他們報社普通員工一個月也就只有四五十塊的薪水，實習(xí)時更少，而很多報紙上刊登的廣告，一則能達上千元。

    章漾搖頭，“如今我們報社的銷量不高，而且也沒有人知道我們首都晚報也開始做廣告，現(xiàn)在免費，一是因為在資本看見廣告效益之前，不會主動給錢找我們。二是因為我們市場沒有打開，知道我們b版廣告的也不多?，F(xiàn)在免費是為了打開市場，我們免費，百貨商場也會讓里面的每家門店訂閱我們的報紙，雙贏。等到日后，有人找上門來需要刊登廣告時，就是我們開始收費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