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圖關(guān) 第24節(jié)
* 飛行員訓(xùn)練有素,作息規(guī)律,昨晚玩橋牌、喝酒到半夜,早晨仍早早起床。 他們兩人一間房,杜恒同陸聞愷一間,早上發(fā)現(xiàn)陸聞愷不見了,出去轉(zhuǎn)了一圈,所有人都碰上了,也沒見到陸聞愷。 “這小子,昨夜不會是上堂子了吧?!?/br> “別說,我還真想了的,只是人生地不熟,找不著地方。” 陸聞愷回到旅店,碰上他們準(zhǔn)備上街尋他。 陸聞愷笑道:“在堂子里過夜可要不少錢,你有錢???也借兄弟一點啊。” “這兒有堂子?”杜恒道。 “倒是沒長三堂子,秦淮歌女,”陸聞愷抬手往遠(yuǎn)處一指,“江畔吊腳樓找去?!?/br> “聽你胡扯呢。等隨軍家屬來了,你可別亂說?!迸指绲?。 “胖哥,少來你。剛才你說的什么,等你胖媳婦兒來了,我原封不動轉(zhuǎn)告?!倍藕愕馈?/br> “你……!中隊長……” 陸聞愷打斷他們:“別忘了至少傍晚前趕回基地,怎么安排?” “花花世界,不宜久留?!倍藕愕?。 胖哥拍手道:“過眼云煙?!?/br> 幾位飛行員商量著,上集市買了些點心,開車穿過大馬路,路過百貨大樓也不作停留,趕著回梁山了。 * 陳意映專門給學(xué)校請了一天假,坐船過江,趕到飛行員下榻的旅店,只見到一張字條。 杜恒中隊長親書,大意說,多謝招待,他們還要訓(xùn)練,有機(jī)會再進(jìn)城云云。 陳意映有些失落。 這會兒坐船再回去,浪費一張渡江的船票不值當(dāng),陳意映決定去中央公園的圖書館看會兒書。 中央公園在上下半城交接的武祠坡,陳意映一向靠步行,這點路對她來說不算遠(yuǎn)。只不過太陽曬著,豆大的汗珠跟著額角淌下來,沒走幾步路她便口渴了。 陳意映想起昨晚的冰淇淋,甩甩頭,不讓自己感到后悔。雖說陸家于她有恩,可陸詔年畢竟是陸詔年,那么一個嬌蠻的女孩子,處處占得上風(fēng),她不愿平白受制于她。 這么想著,陳意映忽然聽見有人叫她名字。 當(dāng)街一?????陣馬蹄聲,和著濕熱的風(fēng)揚(yáng)過來。陳意映轉(zhuǎn)頭,看頭看見馬背上的女孩。 “走那么快作甚?”陸詔年微微俯身,在陳意映看來卻仍是一幅睥睨之色。 “陸聞愷可是走了?” 陳意映道:“你問他不好,我問做什么?” 陸詔年有些不快:“昨晚的事,我還沒問你,你倒跟你擺起譜來了?!?/br> “什么事?”陳意映語氣淡淡的,有行得端坐得正的底氣。 陸詔年瞧了瞧周遭,俯身輕笑:“你,喜歡我小哥哥吧?” 只見陳意映瞳孔放大,倏地轉(zhuǎn)過頭去:“不許胡說?!?/br> “哦?”陸詔年起身,“據(jù)我所知,那幾個飛行員進(jìn)城休假,并不需要司令部照拂。你主動提出接待他們,如此殷勤,打的什么主意需要我說?” 陳意映盯著陸詔年看了片刻,欲言又止,最后索性什么也不說,邁步往前走。 陸詔年霎時下馬,拽住陳意映胳膊:“喂,你們志愿團(tuán)還做些什么?” 第十九章 當(dāng)陸詔年對陳意映軟硬兼施, 想辦法打聽消息時,陸聞愷等人已經(jīng)驅(qū)車回到梁山鄉(xiāng)村的基地。 引擎轟鳴,熱風(fēng)滾過麥田, 吹向機(jī)場旁的農(nóng)舍,那是村民為飛行員修建的宿舍,不久前落成。 杜恒把城里買的點心分給隊員,隊員們一通哄搶,圍上來問, 城里好不好玩, 姑娘美不美。 陸聞愷依著門框,接過旁人遞來的煙,剛引燃吸了一口,還未說話, 便瞧見三兩人便走了過來。 他們穿著棕色的連體制服, 脖頸上扎著毛巾, 掛著護(hù)目鏡, 剛下訓(xùn)練的模樣。 陸聞愷即刻取下嘴里的煙,招呼一聲“分隊長好”, 卻是遲了。 趙元駒道:“2207!” 陸聞愷丟了煙,立正敬禮:“到!” “2207, 你不知道我們分隊今早有訓(xùn)練?” “報告分隊長,我向大隊長批了假, 今早——” 趙元駒義正言辭地打斷他:“你跟廿三分隊一起休假, 回來還依依不舍在這兒杵著,想調(diào)去廿三分隊不成?” 空軍按中隊編制, 第四大隊下轄二十一到二十三三支中隊, 中隊之間統(tǒng)一而獨立, 隊員們的頂頭上司便是各中隊的分隊長。 陸聞愷答道:“報告分隊長,不想!” “我們廿二隊都訓(xùn)練完了,你無故缺席,罰你給隊員整理一周內(nèi)務(wù)!” “報告分隊長——” “yes or no?” “yes,sir!” “還不滾去收拾!” 陸聞愷垂眸,握拳,轉(zhuǎn)身小跑向二十三中隊的宿舍。 二十三中隊長房舍里出奇靜默,與此相對的是趙元駒身旁一人輕蔑的笑聲。 此人因個子矮小,有兩板大門牙,外號耗子。 耗子父兄皆在中央任職,從航校以來就是趙元駒的支持者。從前那樁斗毆事件,也有他的份,不過他跑得快,只受了些輕傷。 這件事,航校生無人不知。各別權(quán)貴子弟仗勢欺人,引起他們不滿,空軍雖不似陸軍那般派系錯綜復(fù)雜,卻也因此劃分出陣營。 胖哥不經(jīng)意乜他們一眼,將兩顆鹽油花生扔到嘴里,忽然吐了出來:“忒!大早上的,真他娘晦氣!” 耗子蹙眉道:“說什么呢!” “哎呀,趙分隊還沒走哪!”胖哥抬手道,“這……好走不送?!?/br> “杜恒分隊長,管好你的人?!焙淖拥馈?/br> 杜恒淡淡看過去,不語。 趙元駒微抬下巴,暗自攥緊手里的皮手套:“我們走?!?/br> “批胎神?!迸指玎偷馈?/br> 趙元駒等人聽見了,房舍的門卻也關(guān)上了。 “假是跟大隊長請的,他們平白無故找事兒呢……”二十二中隊的隊員適才敢出聲。 “姓趙的好歹也是個分隊長,怎么肚量小成這樣?” 胖哥道:“四二九、五三一武漢空戰(zhàn),惜朝兄可都賣力了,擊落敵機(jī)數(shù)架,要論這分隊長,惜朝兄當(dāng)仁不讓——” 杜恒塞了一塊桂花糕到胖哥嘴里:“老分隊長殉國,才有我這個分隊長。惜朝當(dāng)時做廿二分隊長的僚機(jī),眼看著……分隊長迫全力撞向日機(jī),與日機(jī)同毀,讓他怎么做新任分隊長?” 胖哥囫圇吞了桂花糕,道:“這是另外一碼事。當(dāng)初趙元駒欺負(fù)人在先,才有打傷他的事,現(xiàn)在上面拿這一筆過,阻擋惜朝兄的大好前途,實不應(yīng)該!” “你們就不要太擔(dān)心了,我看司令部也有賞識惜朝兄的人,趙元駒沒法趕走他,只能使些小手段罷了。” 杜恒道:“吃了點心,你們收拾一下,我們廿三隊也該訓(xùn)練了?!?/br> * 入夜,房舍燈光熄滅,星月照亮田野,院塘里蟋蟀、青蛙唱著愜意的歌。 遠(yuǎn)處倉舍的換氣窗還透出一點光亮,杜恒把濕毛巾搭在肩頭,吊著牙刷走了過去。 封閉鐵門半敞,里面是工廠般的鋼筋結(jié)構(gòu),空間寬闊。 一盞燈泡沿梁柱垂下來,照亮停放的幾架蘇式雙翼戰(zhàn)斗機(jī)。陸聞愷正低頭擦拭著飛機(jī),襯衫捆在腰上,只穿一件工字背心,即使如此,汗珠跟著下巴脖頸落下,浸濕背心領(lǐng)口一大片。 “好歹開個電風(fēng)扇吧?!倍藕惆蜒浪G到搪瓷杯里道。 陸聞愷抬頭瞄了他一眼,又低頭繼續(xù)擦拭:“唯一兩臺電風(fēng)扇,一臺在大隊長那兒,一臺給了趙元駒,你變一臺出來給我?” “我還真找蘇聯(lián)飛行員借了一臺,你晚上來我房啊。” “去你媽的?!?/br> “家母過世早,抱歉了?!倍藕悻F(xiàn)在說話比在航校時更不著邊。 陸聞愷把脖頸上的毛巾朝他扔過去。 杜恒嫌棄地把毛巾丟到機(jī)翼上:“他們讓你做了一禮拜內(nèi)務(wù),還讓你清潔座駕,剛來梁山就給你下馬威,你就任由他們?” “不然呢。”陸聞愷蹲下來,一下又一下仔細(xì)擦拭,比檢修員還專注。 “惜朝兄,你不要前途,也考慮一下身體?!?/br> “擦完了,這就休息。杜分隊也回罷?!标懧剱鹫玖似饋?。 杜恒哂笑一聲,端著搪瓷洗臉盆率先走出去。陸聞愷掃視四周,關(guān)了燈,也揣起毛巾離開。 * 翌日早晨,整個大隊入場進(jìn)行訓(xùn)練,一起的還有蘇聯(lián)志愿飛行員。蘇聯(lián)飛行員援助的事情尚屬于秘密,外界鮮知,他們深居簡出,大隊的人平時與他們來往也不多。 輪到二十二隊飛行員試飛,耗子檢查了儀表,忽然從艙里探出身來,道:“不對勁?!?/br> “怎么回事?” 議論四起,連蘇聯(lián)人都聽見,他們懷疑飛機(jī)被人動過手腳。 “不可能啊?!睓z修員跑過來,“今天統(tǒng)訓(xùn),我全部作了檢查的?!?/br> 耗子道:“你是什么時候檢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