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王卸甲
荊都民樂團是國內(nèi)最知名的樂團之一,連向斐然這種平日不聽音樂會的人,也避免不了聽說過樂團的大名,演出捷報更是頻頻登上本地新聞。樂團歷史悠久,聽說是建國初期為了接待外賓而成立,經(jīng)歷過一段鼎盛期,近年來在流行音樂和西方交響的擠壓下,樂團逐漸走下巔峰。 由于是內(nèi)部節(jié)目篩選彩排,除了第一排的評審席,偌大的演出廳并沒有多少觀眾,僅有的幾個像向斐然莊子明他們這樣內(nèi)部邀請的親友,便分散地坐在二三排。 雖然是內(nèi)部演出,但由于涉及競爭遴選,為了最大限度地呈現(xiàn)節(jié)目效果,舞臺燈光和音效都與正式演出毫無二致,連他們這兩個古典音樂“門外漢”,都聽得津津有味沉迷其中。 演出中段施婉登場,她與同伴身著水綠色旗袍懷抱中阮坐在舞臺中央,以二重奏的形式將大氣悠揚的曲調(diào)演繹得淋漓盡致。向斐然也在心里默默贊嘆,而身邊的莊子明更是在演奏中頻頻舉起相機捕捉女友完美的演奏畫面。 忽然,臺上一陣戰(zhàn)鼓聲后斷斷續(xù)續(xù)、低沉悲壯的琵琶聲吸引了她的注意。隨著四周燈光暗下,一束追光燈打在舞臺正中間,點亮中心區(qū)域,一個身穿白衣的男人淡定自若地低頭掃弄著琴弦,隨著右手手指的來回?fù)軇樱尸F(xiàn)出抑揚頓挫的曲調(diào)。隨著音樂逐漸趨向緊張,似乎是一場戰(zhàn)爭的前奏。與曲調(diào)緊張的氣氛相對應(yīng)的,是他始終平靜無波的面容。眉目如畫,鼻梁纖巧得恰好,既不過分公式化地挺立,也不偏女相,粉而略微發(fā)白的薄唇微抿。向斐然心里一皺,這一刻,終于知道什么是“顏如琬琰,觀之如畫?!?/br> 男人始終半低著頭,時而偏頭垂眼看向自己撥弦的手。那是一雙白皙且骨節(jié)分明的手,依稀可見皮下透出的青筋和血管,指頭均勻纖細(xì)得恰到好處。到樂曲最昂揚、最激烈處,那只好看白凈的手指不停動作,仿佛將觀眾的眼睛幌花,向斐然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他,已然沉浸其中。 9月末的荊都依舊熱浪傾瀉,由于不是正式演出,大廳的冷氣并未開到最足,臺上演奏者也并未統(tǒng)一服裝,大多數(shù)穿著清亮的薄款夏裝,偶有男士穿著襯衣,也不忘將袖口挽起。 只有他,身著純白亞麻長袖襯衫,領(lǐng)子扣至最上一顆,喉結(jié)若隱若現(xiàn),袖扣緊系于腕,一絲多余的皮膚都未露出。 這人也真奇葩,向斐然腹誹,這種溫度下穿這么保守,高強度演奏,手部動作連貫有力,額上連一絲汗都沒有,這是什么神仙體質(zhì)。她心底又有一個隱秘而惡劣的想法:果然,看上去越衣冠楚楚越禁欲的人,就更讓人想深究一層層遮蔽物撕落后的姿態(tài)會是什么樣。 這時,曲調(diào)突然變化,如訴如泣,溢滿凄涼悲切,展現(xiàn)出更多樣彈奏技巧,強烈的節(jié)奏敲打在聽眾心上,她又沉浸其中,被帶入更加緊張的氛圍中。 最后一段,曲調(diào)委婉,卻又緩緩?fù)赋鰣远?,像在訴說一種悲壯的宿命感,也像是一種剛從激烈變故帶來的麻木中蘇醒后初次覺出的凄涼。 直到演奏落幕,左上方電子屏顯示出曲名——《霸王卸甲》,向斐然依舊感覺到綿延不斷的樂曲在腦中緩緩流淌著。 “怎么樣,這演出不錯吧?”莊子明一邊說一邊對著臺上的小女友眉目傳情。 “嗯,確實不錯,人也不錯?!毕蜢橙淮丝檀竽X全是剛才那謫仙一般的琵琶手,看著樂團宣傳頁上“誠邀贊助”大字,忽然產(chǎn)生了一個想法。 “那是,她可是隔壁高校藝術(shù)生,你也看出氣質(zhì)有多出眾了吧!”莊子明以為她在說自己的女友,不禁跟著夸贊起來。 “醒醒,我說的,是我的人。”向斐然特意重音強調(diào)“我的”。 “唉?你什么人?”莊子明有些摸不著頭腦。 “你覺得剛才中間那段獨奏的男琵琶手怎么樣?”向斐然揚起嘴角,對他露出一個微笑。 莊子明忽然覺得這個微笑有點瘆得慌,“你這是…..看上人家了?”他忽然想到,這不是這個女人對感興趣的事物志在必得的一貫神情。 向斐然看他這副表情差點笑出聲,“唔…..我只是頭一次發(fā)現(xiàn),古典音樂挺有意思,尚川好像可以贊助一下藝術(shù)。” “贊助藝術(shù)?追求男人還差不多吧……”說完莊子明怕被她捶,轉(zhuǎn)身快步走向后臺準(zhǔn)備迎接女友。 向斐然靜靜地望著散場后空蕩的舞臺,若有所思。 ************** 向斐然是行動派,第二天便讓秘書以公司名義聯(lián)系樂團,稱集團有支持古典藝術(shù)的計劃,對民樂團有贊助的意愿,對方聽到后十分激動,熱情邀請公司近日委派人員來樂團參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