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五、我在這里
女學(xué)生恍恍惚惚下臺了,好像還被灌了一碗效力特別強的雞湯。第一位幸運觀眾下臺后,臺下的粉絲更激動了,巴不得用盡渾身解數(shù)讓偶像能注意到自己。 不過舒望安沒他們那么多彎彎繞繞,他這次直接盲點:「倒數(shù)第二排左邊數(shù)過來第二個吧,不過剛剛點了一個女孩子上來,這次我想點男孩子,如果第二位還是女生,那就往后數(shù)嘍?!?/br> 好巧不巧,還正好是男的,舒望安這個人特別有意思,一般偶像都會是異性粉絲居多,不過他的粉絲性別竟然是差不多的,受歡迎程度不容小覷。那哥們一臉茫然地上臺了,神情還是傻的。 舒望安伸手在他眼前揮了好幾下,才堪堪回神。 「怎么了?沒睡好就來演唱會了?」舒望安噙著笑,就看見那哥們連忙搖頭。 「昨天太興奮了沒睡好!不對!有睡好!好不容易搶到票,我的室友忌妒我忌妒地要抓狂。」 舒望安很驚訝的樣子:「啊,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男女通吃了嗎?」 這時都不用等臺上的男生開口,底下就傳來一片罵聲:「你現(xiàn)在才知道嗎!要不要這么沒自覺!」 「對啊對??!票多難搶!我出動了我所有的前男友幫忙搶票!」 「你不會是不了解自己才辦在這么小的地方吧!」 舒望安比了一個手勢,一次沒用,比了好幾次,才終于消停。 「算我欠你們行吧?」舒望安笑得很無奈,「那這位同學(xué),有什么問題想問我或是對我說的?」 那同學(xué)搔搔頭,「其實一開始是我暗戀的女生喜歡你來著,我不太追星,就想著幫她搶票,送給她當(dāng)禮物;但后來她跟別人在一起了,我這票雖然搶到了,好像也沒什么意義,那時候我室友就說,不然你了解一下這個人,去聽聽看?」 舒望安打趣道,「這樣說我好像應(yīng)該感謝一下你喜歡的女生,但是又不太好。不過我友情提醒一下,我覺得你這話說出去,等下下去可能會被打?!?/br> 下面一陣善意的哄笑。 「我也這么覺得?!鼓型瑢W(xué)突然很嚴(yán)肅,「我搶票的時候沒注意,后來才知道我到底搶了什么人的票,我天生手速快,運氣好搶到了,才發(fā)現(xiàn)我室友是你的粉絲。然后他用我綠了他的表情看我,給我塞了一排你的歌曲連結(jié)?!?/br> 舒望安聽著覺得很有趣,「你室友在現(xiàn)場嗎?」 「沒有,他沒搶到票,要我另一個也有票的朋友一定要幫他錄幾首歌。」男同學(xué)頓了頓,又繼續(xù)說:「我聽了好幾首歌,聽到《犯賤》的時候,雞皮疙瘩都起來了,覺得這人也太猛了,我一定要來聽演唱會?!?/br> 「安神,我雖然知道你的時間很短,但是我把你前期的歌都聽了一遍,想問問你,你看起來是個脾氣很好的人,可是有些歌詞并不像是你會有的情緒,那么你又是怎么寫出來的?」 舒望安歪著頭,「我可能也沒你們以為的脾氣那么好,不過我可以回答你,創(chuàng)作本身需要聯(lián)想,就像編劇跟作者,他們寫東西并不是自己一定發(fā)生過那些事,寫歌也一樣,但你必須要去揣測那些情緒,跟它共情,感情才會真實?!?/br> 男同學(xué)聽得似懂非懂,之后舒望安拍了拍他肩膀,「雖然你沒有辦法把票送給你喜歡的女孩子,但我很感謝她給我一個機會讓你能認(rèn)識我。生活本來就處處充滿著變化與驚喜,希望你能相信這都是最好的安排?!?/br> 男同學(xué)下臺的時候,舒望安調(diào)整了一下自己的耳返。 「我沒想到每個人都有這么多的故事,剛剛那位同學(xué)讓我有一點壓力?!故嫱残α诵?,「不過既然提到了《犯賤》,那么下一首歌就唱《犯賤》吧?!?/br> 旋律響起的時候,陳廷瀾還沒反應(yīng)過來。過度吵雜并且擁擠的環(huán)境,他強迫自己把視線都對焦在舒望安身上,才能假裝那些不適感不存在。上頭的人說什么根本聽不清,他只能看見舒望安微笑、看見他歪頭,又看見他發(fā)出驚嘆聲。 舒望安的每一張面孔,他都不想錯過。 『我是刀 是舞鞋 是你臉上的妝 留念錯覺,癡迷謊言,貪得無厭 獵手抓到了獵物 舞者找到了舞鞋 你卸下了臉上的妝 蝴蝶面具碎了一地』 陳廷瀾實在不想讓別人看見舒望安這么多表情,這大概是身為歌手的他最可恨的一點,過于完美、過于耀眼,過于惹人喜歡,捨不得藏起來,又恨不得藏起來。 『你是刀 是舞鞋 是蝴蝶面具的裂痕 留念人間,癡迷情愛,貪得無厭 我是刀 是舞鞋 是你臉上的妝 留念錯覺,癡迷謊言,貪得無厭 我犯賤,我對你 貪得無厭』 一曲結(jié)束,舒望安的眼神看似平靜,卻像有著千言萬語。 這很神奇,一直以來,在陳廷瀾眼里,舒望安都是個割裂性極強的歌手,他以真面目示人,從不畏懼目光與流言,可是他寫的歌,又透露出他的另一種自我,另一種獨到的感情見解。 「我記得我當(dāng)時寫這首歌的時候已經(jīng)很多年了,雖然它正式出版又隔了很久,原版歌詞也不是這個樣子。」 舒望安說話的時候,表情有些悵然,也就一瞬間,很快又消失殆盡。 「不知道有多少人看過《犯賤》那期的專欄,講的是我的創(chuàng)作理念?!故嫱脖攘艘粋€保密的手勢,「其實我根本忘記了當(dāng)時為什么寫這首歌,所以上訪談的內(nèi)容都是我當(dāng)場胡扯的,你們可別往外說啊?!?/br> 觀眾席哄堂大笑。 「安神,你現(xiàn)在在這里說,就不怕傳出去嗎!」 「對啊對??!安神你怎么這么可愛!」 舒望安沒有回答他們,他深吸了一口氣,又往舞臺中間走了一步。 「其實我有很多話想對你們說,也很感謝你們一路以來都對我這么友善跟包容,新專輯快要籌備完了,有些新歌我希望你們能替我保密,就保密到我發(fā)專輯那時候,好嗎?」 場面沉寂了幾秒鐘。隨后爆出了此起彼落的掌聲跟應(yīng)好聲。 「最后一首歌,對我有些不一樣的意義,它是某個時期的我的寫照。送給一個人,也送給你們?!?/br> 舒望安眼眸歛了下來,這次奏起的是陳廷瀾全然沒聽過的旋律,臺上的歌手跟著旋律輕輕搖擺,隨后手一抬,舉起了麥克風(fēng)── 『我是個網(wǎng)癮少年 上網(wǎng)衝浪度日如年 享受資訊轟炸忘返留連 卻樂意殉葬我的夏天 你的筆墨有故事 告訴我應(yīng)該實事求是 早知如此我們該早點認(rèn)識 當(dāng)你的謬思讓你做我騎士 憐憫探究像把彎刀 列車失衡衝撞軌道 你說要乞討乾脆丟掉 我只想給你一個擁抱 我發(fā)現(xiàn)我無法自拔 哪怕你張牙虎爪 我好像窺見鋒芒 愿你如花般綻放 我是個網(wǎng)癮少年 按讚存圖深埋綺念 享受刀尖舔糖繽紛絢爛 卻樂意殉葬我的明天 你的筆墨有故事 告訴我應(yīng)該實事求是 早知如此我們該早點認(rèn)識 當(dāng)你的謬思讓你做我騎士 憐憫探究像把彎刀 列車失衡衝撞軌道 你說要乞討乾脆丟掉 我只想給你一個擁抱 我發(fā)現(xiàn)我無法自拔 哪怕你張牙虎爪 我好像窺見鋒芒 愿你如花般綻放 感情無法說放就放 如果你要 即時生效 我發(fā)現(xiàn)我無法自拔 哪怕你張牙虎爪 我好像窺見鋒芒 愿你如花般綻放 我會為你殉葬』 舒望安拉著尾音,目光緊鎖在陳廷瀾身上。那一瞬間,陳廷瀾感覺他真的被這個人徹底洞穿了,那個人明白他的痛苦,也明白他的顧慮,思慮周全,就為了能讓他全身而退。 陳廷瀾啞聲,紅了眼眶,好在夜幕替他遮擋,變化莫測的燈光是最好的煙霧彈,才沒讓他顯得如此狼狽。 演唱會結(jié)束,觀眾開始起身離席,有人走得急,一擠便把俞凱跟陳廷瀾擠到看不見對方。沒有了舒望安,陳廷瀾使勁壓下的不適感終于在最后一刻找上他。 它放了大招,以前擁有過的不安、惶恐跟茫然在頃刻間翻涌而上,侵蝕了他的感官,陳廷瀾起了不少冷汗,四肢發(fā)軟,有些動彈不得。 「安神、舒望安……」 「舒望安——你在哪里?」 你不是說過只要我愿意,你能馬上出現(xiàn)在我身邊嗎?那你在哪里? 『好可憐啊,他是不是嚇壞了?』 『看他的樣子,應(yīng)該年紀(jì)不大,最多就小學(xué)一二年級吧?』 『這小孩這么可愛,怎么會把他丟在這里?』 『還是說,根本就不是走丟,是遺棄啊?』 人潮已然散去,他的不適感卻沒有離開。那些聲響斷斷續(xù)續(xù)闖入他的腦海。陳廷瀾強撐著起身,正想壓下想吐的念頭,忽地落入一個懷抱里。 他的大腦當(dāng)機,還沒反應(yīng)過來,就聽見那人說:「廷瀾,我在這?!?/br> 『沒事的,或許你母親發(fā)生過一些你不知道的事,她不愿意告訴你。但不管她要不要你,我都在你身邊?!?/br> 『廷瀾,只要你愿意,我會直接來到你身邊?!?/br> 那些隻字片語,灌滿了他的腦袋、他的四肢百骸。舒望安抓著陳廷瀾的手碰觸他的胸口,心臟在跳動,血液在叫囂,明明周圍就不安靜,呼吸聲卻落針可聞。 彷彿在告訴他:我在這里,你感受到了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