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黛 第102節(jié)
黎國的皇子微笑,合著傅蘭蕭剛剛根本沒聽他的介紹,“是呀,這是我們黎國唯一的女官。讓您看笑話了,本來還想說叫個本國人來,比較親切?!?/br> 傅蘭蕭若有所思, “抬頭?!?/br> 黛爭頂著壓力,緩緩昂起下巴。 內心不斷安慰自己,她現在易了容,不會被看出來的,傅蘭蕭不是火眼金睛。 “為何來黎國?” 就像在有意引她說話。 黛爭之后的歌舞,落座的臣子,身旁的宮使,前方的黎國皇族,仿佛在那一瞬間消失不見。 她聽不見任何人的聲音,也僅僅能看到傅蘭蕭。 她心若擂鼓,啞聲回答: “我夫君死了?!?/br> “那也不一定要來黎國?!?/br> 她不明白傅蘭蕭對她升起的興趣,她面不改色的用指甲掐著自己來保持鎮(zhèn)定,看著他依舊韶秀的面容,在無數夢中對他失望的同時,黛爭也鼓起勇氣,回答:“沒人規(guī)定不能來?!?/br> 黎國皇子猛給黛爭使眼色,她熟視無睹,便只能自己說:“陳娘子勞累了,這里沒有你的事了,你先下去吧。” 黛爭點點頭,跟著宮使坐在調香師們中間。 傅蘭蕭并不惱,雙眼如鷹一般盯著她離去的聲音,微微歪頭,看著她在一群男人間輕聲細語地說話。 “她怕是酒還未醒,等宮宴結束,我一定好好教訓她這不知事的!”他手拿葡萄美酒,跟傅蘭蕭賠不是。 傅蘭蕭卻說,“你這女官十分有趣,我這一趟不白來?!?/br> 他身旁的人冥思片刻,道:“我這女官她是個苦命人,年紀輕輕就死了丈夫,一個人將孩子拉扯大,夫家對她不善,她在燕朝沒地方落腳了,才到我們國家來的……” “有孩子?” 他喂進嘴里的酒水差點嗆著,備感不妙。怎么感覺傅蘭蕭的眼神更加玩味了。 這位帝王的癖好難道是…… 他第一眼看到傅蘭蕭的時候,是沒想過燕朝的皇帝這般長相,只是目間陰鷙,減去了自相貌帶來的溫潤。 “要我再叫她過來嗎?” 他試探道。 “不用。” 傅蘭蕭看那娘子眼神躲閃,并不確定。 她有一雙跟黛爭十分相似的靈動雙眸,可長相跟她相差甚遠。 宮宴過后,一群胡姬圍著黛爭說話,都說燕朝皇帝只跟黛爭說了幾句話,像是個不近女色的人, “我還以為他會對我們感興趣,要是有一段情,我拼死拼活也要跟他回大燕!” 畢竟黎國的生活和長安相比,簡直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他長得真好看,就算只是一夜放縱,我覺得也值得的!” 另一個年紀稍小的胡姬,捂著臉幻想。 “這個好辦,下次宴會的時候,你準備一些引魂香,能近他身就近他身!” 引魂香就是他們燕朝俗稱的春/藥。 黛爭倒是奇怪,這些小姑娘怎么見到個好看的男人就走不動道,“你們不覺得他這樣的人,會給別人可乘之機?” “這哪里說得準,拜托,這可是燕朝的皇帝欸!他來這里一趟,高低不帶回去幾個黎國女子嗎?”說著,胡姬們沖她搔首弄姿,不得不說,這對黛爭還挺受用的,她喜歡、羨慕漂亮的人或者事物。 黛爭覺得,自己一開始選擇救傅蘭蕭的原因之一,第一眼看著他確實是宛若天人。 傅蘭蕭冷眼看著胡姬們和黛爭從小路離宮,越走越遠。 而他坐在高轎上,行在宮內最寬敞的大道中。 他的手背撐著下頜,鳳眼中的病態(tài)暴露無遺。 她很像黛爭。 但她們之間無論是長相還是身形都差異太大。 他是來要返魂香的,不是為了這樣一個娘子浪費時間的。 但他好久沒有夢見過黛爭了。 他不想回憶自己的幼年,他只想看到黛爭,只想同她說話。 傅蘭蕭的眼睛一黑,又迅速恢復清明,眼尾泛紅。 他五指縮了又松,瘋狂地克制自己內心的沖動,可心中那股無名火越燒越旺,簡直要把他自己吞噬殆盡。 他指著即將消失不見的人群,“……把她給我?guī)н^來。” 但她很像黛爭。 就當他是瘋了吧。 他要摸摸看,她到底是不是黛爭。 戚無領命,以為他們的陛下終于想通,不再去想著如何見到黛娘子,他也終于不用與這些“怪力亂神”打交道,不禁腳步加快,與黛爭一行人說話時的語氣也十分輕松。 “陛下說想見一見各位?!彼淮_定傅蘭蕭要找的是誰,總之不可能是那個燕朝女子。 只有黛爭一人全身繃直,其他舞姬歡喜地個個如同要飛上天空的雀鳥。 她的腿如同灌了鉛,正要跟上戚無的腳步時,后者轉過頭,指著黛爭道:“你就算了,其他的跟我來。” 黛爭幾乎是轉身就走,她的步伐就跟跑沒什么兩樣,可沒過多久戚無就折返回來,臉色如同當年從畫舫上將她叫住一般精彩,說:“你過來,跟我走?!?/br> 作者有話說: 第97章 識破 在一群舞姬艷羨的目光中, 黛爭低著頭,指尖扣進掌心,因為有指甲的刺入,才得以讓她以疼痛保持冷靜, 腦中的琴弦才能一直繃直。 “你是今日在宮宴中與陛下說話的燕朝娘子吧?!?/br> “對?!?/br> “你是叫……”戚無若有所思, “喔, 你姓陳,陳譯官?!?/br> 戚無是數一數二的高手, 她并不能確定他是否發(fā)現了她的真實身份,補回又西安的奇怪, 只得訕訕回應,“他們都稱呼我為陳娘子,大人也這么叫吧。” “待會見了陛下, 你明白該怎么做嗎?” 他記得那個黎國的皇子說她是極為機敏懂規(guī)矩的,可在宮宴的那一番作風,倒像個沒禮貌的鄉(xiāng)村野婦。 這點倒是和黛娘子像的很, 但這種話他從不敢說出口。 “恕下官愚鈍?!?/br> 剛從她細小的動作來看, 也和黛娘子有些相似。 戚無為傅蘭蕭賣命十幾年, 偵查審問過形形色色的人。 人可以改變自己的容貌, 身形,但細節(jié)習慣卻很難改變。 “黛娘子?” 聽到這個稱呼的時候,她的寒毛再一次豎立,但她強撐著自己沒做出任何反應,只是一直低著頭, 眼睛落在他的腳跟處。 腦中的琴弦越繃越緊, 她又刻意壓低嗓音, 說道:“我姓陳, 您叫我陳娘子便可?!?/br> 戚無用黛娘子這個稱呼來試探,想看看她作何反應。 他停下腳步,視線掃過黛爭低垂的頭頂,心中有了數,嘆了口氣道:“黛娘子,我能看得出來?!?/br> 琴弦勒緊,瞳孔一縮。 黛爭如遭雷劈,但還是強打精神,說道:“大人可否認錯人了?難道我和你相識的人長得很像?” “黛娘子,你不必在我面前裝了,我知道西域有一種奇術可以改變人的相貌,可人的小動作卻會跟隨認一生,是逃不過有心人的眼睛的?!?/br> 她顫顫巍巍地向后退了幾步,被打擊到了一般,“我不、不是……” 她連連否認了幾遍之后,看到戚無那張不會心軟一分的臉,她知道只要撞上這樣的人,她拙劣的偽裝就很容易被揭穿。 她絕望地開口:“戚無,我求你,別讓我去見傅蘭蕭……” “我是陛下的侍衛(wèi),也是陛下下了命令讓我?guī)阋娝??!?/br> 戚無絕不心慈手軟,他看到“起死回生”的黛爭,也由驚到喜,再漸漸變成了疑惑,“你這是何苦,你已經離開他那么多次,還不是會被找到?更何況,陛下帶你回去,也不是像處刑犯人那般……” 戚無不懂,不理解,話到此時,他也想起他自己都去抓了不下三次黛爭,安心留在陛下身邊,對于她來說這么難嗎? “他是瘋子,我不要面對他……”她的話音剛落,她直接從頭上拔除發(fā)釵,懟著自己的喉嚨,“戚無,我求求你,你別告訴他我在這!” 戚無始料未及,他手指一動,又聽到黛爭說:“你別動!我知道你可以輕易把我制服,但你再動一下,我一定會下狠手!我知道你不能違抗他的命令,我只要你別告訴他,不行嗎?” 她將發(fā)釵進一步向著喉嚨懟,發(fā)釵的尖頭并不尖銳,鈍痛讓她開始咳嗽和干嘔。 她知道自己這次見傅蘭蕭是躲不了了,但她忍住不哭,眼眶泛紅,是怕被他察覺到不對。 “你何苦呢?” 她梗著脖子,又刺進去幾分,脖頸已經眼見著泛紅。 “行,黛娘子,你別犯傻,我答應你,可以嗎?”戚無不是對她沒有辦法,只是怕如果真的自己出手或者黛爭自己傷著了自己,鐵定會惹得傅蘭蕭不愉。 “我不說,但不代表陛下看不出來,如果陛下對你沒起疑心,為何偏要見你?你可想好了。”戚無見她將信將疑地放下手中的發(fā)釵,“你整理一下,我現在帶你去見陛下?!?/br> 黛爭知道他說的不無道理,她自己也沒把握,可人總是抱著僥幸心理,倘若混過了這關,說不定傅蘭蕭對她的疑慮就打消了。 她點點頭,將發(fā)釵插回去,但發(fā)絲有些散亂,她只能將碎發(fā)繞到耳后。 她跟著戚無來到傅蘭蕭休息的宮殿前,戚無瞄了她一眼,搖了搖頭,無奈道:“你自求多福吧。” 他還是忍不住道:“陛下近年來著實想念你,或許你跟他談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