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拿話來威脅我也沒有任何意義，你若真的殺了我們，引發(fā)的后果恐怕不是你們能夠承擔的?！?/br>
    周翰初掐住他的脖子狠狠往后一帶，由川叢森的臉幾乎是瞬間就漲得青紫起來。

    他喘不過氣，雙眼往外凸出，然而即便是在這種生死一線的時刻，都能有心思搞小動作。

    佟頌墨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往外一扯，兩根銀針從他的掌心墜出，落到地上，銀針的針尖黢黑一片，應(yīng)該是淬了毒。

    由川叢森的臉色一下子變得非常難看，轉(zhuǎn)過頭惡狠狠地看向佟頌墨：“你——”

    佟頌墨這時才松開手：“大不了我與你們一起同歸于盡?！?/br>
    由川叢森看似鎮(zhèn)定的臉色如此才有了裂痕——他意識到眼前這個人似乎根本不怕死，若他不怕死，那他就沒有可以威脅到他的事兒。

    “松手。”佟頌墨抓住周翰初的手腕。

    周翰初側(cè)過頭看他。

    “我沒事?！倍伦≈芎渤跫磳⒄f出口的話，佟頌墨平靜道，“至少暫時死不了。”

    周翰初狠一咬牙，閉上眼，到底還是松了手。手帕將手指頭每一根都擦拭干凈，他將手帕隨意的扔進一旁的火爐，一副非常嫌惡的模樣。

    “把由川玲子帶過來，與他關(guān)在一起?！敝芎渤醴愿赖?。

    若不是親眼所見，周翰初還不知道由川玲子居然被折磨成了這樣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

    頭發(fā)被火燒得東一塊西一塊，幾乎沒有完整的，臉上的rou被灼傷后沒有得到及時的醫(yī)治，甚至已經(jīng)腐爛，至于胳膊和腿直接是被卸了的，她被人抬進來，連自己下地的能力都沒了。

    盡管知道周翰初的手段不會很善良，但親眼看到，佟頌墨還是不免皺了皺眉頭。

    而看到由川玲子如此，由川叢森也是嚇得白了臉，轉(zhuǎn)過頭就罵了一大堆的日本話，佟頌墨聽不懂，也懶得去聽。周翰初卻很不耐煩地道：“你如果要一直這么說下去的話，我不介意用非常手段讓你閉嘴?！?/br>
    由川叢森的聲音瞬間堵在了嗓子眼，愣是不敢再多說一個字兒了。

    由川玲子看到由川叢森，眼睛唰的一下就亮了，緊接著嘰里呱啦說了一大堆有的沒的，突然開始哭起來。由川叢森不知道回了句什么，她反倒是哭得更加厲害了，哪還有半分當初不可一世的模樣。

    “你們姐弟好好敘舊，”周翰初冷聲道，“解藥到底要不要拿給我們，你們自己決定?！?/br>
    “——給！”由川叢森哪還有半分剛進牢里時不可一世的樣子，看到由川玲子的慘狀，已經(jīng)嚇得沒有了絲毫的骨氣，立馬開口道，“我給、我給……你把我們倆都放了?！?/br>
    由川玲子似乎很震驚由川叢森這么快就xiele氣，瞪大眼睛，難以置信的望著他，嘴里喃喃有詞。

    由川叢森道：“你別管我！我可不想變成你這個樣子?！?/br>
    由川玲子的聲音逐漸變小了。

    “解藥？”周翰初停下腳步，看向他。

    “此毒天下解藥本就只有三枚，兩枚已經(jīng)用過，剩下的一枚，前年我父親來中國時與你們這的一位姓冀的名醫(yī)做了交易，給了他?！庇纱▍采?，“你們?nèi)绻胍馑幍脑?，只有找到他。?/br>
    周翰初的眉頭輕皺起來：“冀司陽？”

    “好像是叫這個名字?！庇纱▍采?，“現(xiàn)在可以放了我了吧？”

    說起這位冀司陽，應(yīng)該無人不知曉。他號稱再世華佗，醫(yī)術(shù)超常，在他手底下治好的病人不計其數(shù)。若是說誰曾將中西醫(yī)嘗試過結(jié)合，并且有了一定的成就，那一定非這位冀老先生莫屬。

    但可惜的是，早在十幾二十年前，他就突然銷聲匿跡，再也尋不到蹤影了。

    世人皆說他早已離世，倒是沒想到由川居然有人見到過他，還同他做了交易。

    而如今，佟頌墨的命也系 在了他的身上。

    “你們最后是在哪里見了他？”周翰初冷聲問道。

    “蜀西。”由川叢森急迫道，“該說的，能說的，我們都說了，現(xiàn)在總可以放了我們了吧……”

    周翰初有些不耐煩地皺了皺眉頭：“你們姐弟我只能放一個?！?/br>
    由川玲子看向由川叢森，有些口齒不清的說到：“放過我弟……”

    “放我！”

    沒等由川玲子這句話說完，由川叢森就急不可耐的說到：“把我放了……”與此同時，他側(cè)過頭去看向由川玲子，“姐，反正你現(xiàn)在就算出去也是廢人一個了，倒不如把我給放了……”

    由川玲子僵在那里，難以置信的看著由川叢森，似乎在思考自己這個全心全意對待的弟弟怎會如此對待自己。

    由川叢森也被她的眼神看得極其心慌：“你別這樣看我，我相信，如果換做爸媽來選，肯定也會選我的……”

    由川玲子猝然發(fā)出一聲冷笑，然后這笑聲逐漸擴大了，她仰著頭笑了很久，笑得眼淚都流出來。

    佟頌墨知道，由川玲子看到了周翰初舉起來的那把槍，但她什么都沒有說。

    直到槍聲響起，還在狡辯的由川叢森止聲于此，腦門上的血洞襯得他臉色驚恐萬分。由川玲子平靜的看著她親愛的弟弟，緩慢地說道：“那位冀先生，曾經(jīng)也是成正會館的一員，佟先生手握銅臺，要找到他，應(yīng)該并不難?！?/br>
    “銅臺到底是什么？”佟頌墨皺緊眉頭，往前邁了一步。

    可他沒有等來由川玲子的回答。這女人對自己很是心狠，說完這句話后，竟自己咬了舌頭，鮮血自嘴角蜿蜒而下，悄然失了聲息。

    甚至連一句難受都沒有說。

    第120章 護不住

    炮轟聲擊塌了廬城外的第一道關(guān)口，源系率軍隊一路逼近，廬城逃無可逃。本就沒有援軍，如今更是螳臂當車，似乎必死無疑。

    就連那群無國界醫(yī)生都開始勸佟頌墨他們放棄。

    文森特揉了揉自己的耳朵，壓低聲音道：“初步估計，周將軍應(yīng)該撐不了太長時間了。過幾日我們就會離開此處，至于之前答應(yīng)你的特效藥……恐怕只有你自己來完成了。我們雖然治病救人，但到底不是神，總要先保自己的性命?！?/br>
    佟頌墨當然對文森特此言表示十萬分的理解，畢竟百姓的命重要，他們的命也同樣重要。

    他們愿意冒著與源系為敵的風險進入廬城本就不易，廬城自然不能要求他們更多了。

    只是這所謂的特效藥眼看只差臨門一腳，佟頌墨難免覺得有些遺憾。

    佟頌墨回燕喜樓時路過將軍府，大門仍然緊閉，他已經(jīng)好幾日都沒見過周翰初了。

    心中實在放心不下，佟頌墨換了件方便行動的外套，打算去城門看一眼。

    城門有重兵把守，周翰初不在城中，而在城外的戰(zhàn)場之上，遙遙的，佟頌墨看到硝煙四起，刀光劍影，血流成河。遠處的霧氣似乎與天上的烏云融為一體，將那些血色都遮蓋大半，可空氣中卻有生銹般的味道，鉆入鼻翼時叫人不免皺起眉頭。

    “這回有多長時間了？”

    旁邊的小兵答道：“回將軍夫人，大概有四個時辰了?！?/br>
    地雷的聲音炸起驚呼聲、慘叫聲一片。佟頌墨往后退了一步，心中不知怎地慌得不行，難免去想些有的沒的，便多問了幾句：“你們將軍一個人去的？”

    “好像是的?！毙”c點頭，“帶隊的只將軍一個?！?/br>
    佟頌墨扣著自己掌心老繭，眉頭緊皺起來。

    遠處天色逐漸往下壓，壓得人心情都變得不好起來。那種不祥的預感逐步擴大，終于在暴雨下來的那一瞬間爆發(fā)了。淅瀝的雨聲淋得他有點又要發(fā)作的意思，佟頌墨不由得狠狠地掐了一下自己的胳膊，試圖讓自己清醒一些。

    遠方的血被雨水沖刷成一條溝壑，由鮮紅色轉(zhuǎn)變?yōu)闈峒t色，淅淅瀝瀝的蜿蜒而下，徑直入了城門。

    旌旗獵獵，不知被誰往下扯了，于是聽到遙遙有一個聲音傳了過來：“云山關(guān)破了——”

    佟頌墨恍惚間想起，那是易守不易攻的廬城外最后一個關(guān)口。

    下一個，就是廬城的城門了。

    看到不遠處的兵將如喪家之犬一般飛快的往城門涌入，佟頌墨裹緊自己的外套，要從城門上跑下去。

    一只手突然拽住了他的衣角：“佟少爺，您怎么在這里！”

    佟頌墨回頭看到了二福。

    “哎唷我的天老爺。”二福急得沒了法子，“您好好的在家里待著呀，這出來要是出了什么事，我怎么跟將軍交代?！?/br>
    “我去看看?！辟№災堕_他的手，皺著眉頭就要往下去。

    二福道：“佟少爺您放心，將軍那邊沒什么大問題……只是心情有些不好罷了?！?/br>
    佟頌墨恍惚道：“你確定？”

    “確定?！倍Ｕf，“你回燕喜樓等著，我保證在這場雨結(jié)束前將軍一定回?！?/br>
    這場雨下了許久。

    最開始是淅淅瀝瀝的小雨，然后逐漸轉(zhuǎn)為狂風暴雨，對面街道樓頂?shù)耐咂急伙L刮得砸碎在地面上，街道兩側(cè)人人家門緊閉，往日熱鬧非凡的廬城如今竟變成如此凄清寂寥，人死的死，跑的跑，早就去掉了一半。

    佟頌墨接過蘇娘遞來的帕子，擦干凈臉上和頭頂?shù)乃?/br>
    “佟少爺，您要不進去等吧。外面風大，您別受了寒。”蘇娘遞上來一碗guntang的生姜水。

    佟頌墨接過來捂住手，也沒喝，只直愣愣的盯著門口的方向，腦子里什么都沒想，只是擔心著周翰初。

    這場雨萬沒想到下了許久許久，一直到傍晚時才逐漸轉(zhuǎn)小了。萬幸，在雨停之前，周翰初帶著一身風霜回來了。這一次他沒來得及換衣服，因為聽到說佟頌墨一直在等自己。

    所以佟頌墨就看到了他身上那破得七七八八的衣服，背上、胳膊上，平白添了好些傷，右手胳膊上有一塊地方甚至都感染發(fā)炎了。

    “等我干什么？”周翰初本想伸出手摸摸他的臉，卻發(fā)現(xiàn)自己滿手的血，于是停在了半空里。

    佟頌墨握住他的手腕往自己的臉上一送，往日guntang的手掌竟是冰涼的，凍得他微皺起眉頭：“好涼?！?/br>
    周翰初立馬把手縮了回去：“吃飯了沒？”

    “這都什么時候了，還有閑心關(guān)心我吃飯沒？”佟頌墨答他，“還沒，等你一起?！?/br>
    “我去換件衣服，你等我片刻?！敝芎渤跽f，“你先進屋里坐，外面冷得很。”

    “我?guī)湍??！辟№災f著站起身，“順便將你身上的傷口處理了，別人我不放心?！?/br>
    “擔心？”周翰初笑了笑，將自己的外套先脫下，然后往燕喜樓里屋走去，“走吧。”

    佟頌墨望著他的背影，心道自己怎么可能不擔心。

    這人在戰(zhàn)場上拼命廝殺起來，仿佛不把自己的命當成是一條命，滿腦子都是要贏，要護著自己身后的百姓。

    所以今天這一場又敗了，指不定心里頭怎么挫敗呢。

    佟頌墨光是想想，都替周翰初覺得難受了，更何況是他本人經(jīng)歷這樣的事情。

    其實想想，敗得也是理所應(yīng)當。廬城的將士沒剩多少了，折損的，斷胳膊斷腿的，如今能上戰(zhàn)場的少之又少，興許……也快要護不住城門了。

    城門開的時候，就代表廬城徹底敗了，周翰初也徹底敗了，到那時又會是怎樣的光景，誰能知道呢。

    好一點，謝易臻只會要了他和周翰初的命，可往壞了想，謝易臻會對廬城的百姓做些什么，誰又能想到。

    畢竟他連毒氣都用在這群百姓身上，是個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主兒。

    其實，這才是周翰初始終不肯認輸?shù)脑颉Ｋ麤]了命不要緊，可廬城的千萬百姓卻要留著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