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邊骨 第73節(jié)
因為他突然犯病了。 杜衡一邊大口呼吸著一邊很費力的喊道:“曉曉……” 甄曉曉耳朵很靈,聽到的瞬間便絲毫不加猶豫的扭頭走了回頭路,飛快的朝杜衡的方向奔去。佟頌墨猶豫了一下,還是跟了回去。 杜衡是哮喘,臉色已是慘白一片。甄曉曉翻遍他的衣服才翻出來藥,以最快速度給他用上了。 待到緩過來了,杜衡垂著頭,半晌都沒出聲。 佟頌墨試探性的問了一句:“杜局長,你還好吧?” 杜衡咳嗽了一聲,仰頭看向他:“佟先生看笑話了。” 他神色自然,看不出方才的半分窘迫,若不是甄曉曉手里還拿著藥,佟頌墨險些要懷疑那是自己的幻覺。杜衡這個人在佟頌墨心中就是謎一般的存在,分明家世好、不愁吃穿,卻偏偏要棄了自己的家族,這是為哪般? 以他目前的身份,繼續(xù)升官,也是必然,此生必定順風順水,多少人求之不得,他卻棄如敝履。 “娘胎里帶出來的毛病,”杜衡淡淡解釋道,“小時也沒養(yǎng)護好,傷了身體,隔段時間便要犯一次,不必驚慌。” 佟頌墨看似波瀾不驚的點點頭:“杜局長可要跟著我們一起進去一探究竟。” “我也不方便,”杜衡說,“還是你們?nèi)グ??!?/br> 甄曉曉一步三回頭的,終于跟佟頌墨進了剛才的那條山洞里的小路。 佟頌墨沒問甄曉曉,但甄曉曉不知是覺得尷尬還是什么,主動開口道:“聯(lián)合會里的人都覺得杜大哥是個很神奇的人?!?/br> 佟頌墨沒接茬,她也繼續(xù)說下去了:“平日里遇著什么事兒都波瀾不驚的,也沒個普通人該有的情緒,就連佟大哥去世……他也只是沉默了一天,多的一句話都沒說。以前我們都以為他和如是姐是一對,后來也是他提出讓如是姐去謝易臻身邊臥底,如是姐走的時候也同他鬧了好大的脾氣,可杜大哥從頭到尾語氣都淡淡的,任如是姐發(fā)泄打罵,依然是一句話都不說。” “那之后,如是姐因為身份問題,很少和我們聯(lián)系,杜大哥據(jù)我所知也從未聯(lián)系過她?!闭鐣詴哉f著往后看了一眼,雖然什么都看不到了,“杜大哥和以前仍然一樣,對任何人都一視同仁,不會有別的什么情緒。若不是以前見過他發(fā)自內(nèi)心笑起來的模樣,我還以為他這人就這樣,無情無欲呢。” 比起在和佟頌墨聊天,甄曉曉更像是在自言自語,時不時的低喃幾句,說到這,也就不說了。 可已經(jīng)勾起了佟頌墨的興趣,他不由得多問一句:“他還會笑?” 佟頌墨的印象中,好像也沒看過杜衡笑,那種發(fā)自內(nèi)心的笑。 他往往是嘴角一勾,沒什么多的情緒,只是要表達當下那種時候,正常人該有的感受而已。 甄曉曉認真的點了點頭:“我也覺得很不可思議……那一回,佟大哥去出任務,出了半年,我們都以為他出事了,不想最后居然灰頭土臉的回來了。杜大哥把佟大哥拖進屋子里聊了許久,出來時我晃眼一看,看到兩人笑得都挺開心的,我的印象中,恐怕就那一回吧?!?/br> “哎……不說這些。我也只是隨口聊聊,佟先生,你千萬莫放在心上。” 甄曉曉閉嘴的同時,兩人已經(jīng)到達了這條通道的出口處。一扇木門蓋著外面的別有洞天,佟頌墨伸出手一碰那門,一大堆小老鼠從里頭鉆出來,嚇得甄曉曉立馬貼到了佟頌墨的身后去。 “……不好意思。”甄曉曉紅著臉說,“我有點害怕老鼠?!?/br> 佟頌墨將木門推開了,大量的灰塵從上面撲開。 里面是個不足十平的小房間,但這么小的房間里,卻有一半的空間,都拿來擺放黃金了。 甄曉曉都驚住了:“這里怎么會有這么多的黃金?” 佟頌墨沿著墻壁摸,摸到一處突起,“轟隆”一聲,又是一道暗門開了。 甄曉曉忙湊過去看,這道暗門里面藏著的全都是各式各樣的軍火。佟頌墨和甄曉曉想的不一樣,他在琢磨這些東西大哥到底是怎么悄悄摸摸的搬進來的…… 別不是失蹤那半年都去干這事兒了吧。 佟頌墨對那些黃金和軍火倒是都目不斜視,他的重點全放在了找那份名單上了。 甄曉曉和佟頌墨幾乎翻遍了兩個房間都沒能把東西給翻出來。 其實佟頌墨心里也清楚,真正重要的東西佟頌定絕不會隨意的放在表面,依照他的性格,一定會找一個最安全的地方。 可安全的地方又能是哪里……佟頌墨的眼神放到最右側(cè)的那盞未燃的油燈之上。 平白無故的,那里怎么會多放一盞油燈。 佟頌墨走近后才看出那盞油燈的不對之處,燈芯不是燈芯,而是制成燈芯模樣的一個小器具。甄曉曉也湊過來:“這有什么不對勁嗎?” 佟頌墨將燈芯從油燈上拔出來,將燈芯直接折成了兩半,果不其然,里面有一張極薄的被卷起來的紙條。 “想來這就是名單了?!辟№災珜⒛菑埣埦徛?、耐心的推開,上面果然密密麻麻的記錄了佟頌定這些年聯(lián)系上了的成正會館的人以及聯(lián)系地址和聯(lián)系電話。 他很快在這張名單上找到了自己要找的那個人。 “給你?!辟№災珜⒛侨说拿钟浫胄牡缀?,便將名單遞給甄曉曉,“我答應你們的事情便算是完成了?!?/br> 甄曉曉局促的接過,有些意外的問道:“佟先生……你不跟我們一起走嗎?” “嗯?!辟№災c頭,“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第129章 信紙 鞭子抽在身上時,周翰初其實已經(jīng)不會覺得疼了。 大抵是已經(jīng)麻木,所以痛覺喪失,就連飛濺起來的血水也好像是別人的而非他的,他沒有絲毫的感覺。 周翰初閉著眼,連牙都未曾咬一下。 可那封信被謝易臻扔到腳下還狠狠踩了兩腳時,他驀地抬起頭冷冷的看了謝易臻一眼——即便是謝易臻這種殺人無數(shù)的,也難免因為這一眼而覺得心驚rou跳。 “撿起來?!敝芎渤鯊淖炖锿鲁鲆豢谘?,一字一頓道,“撿、起、來?!?/br> 謝易臻面無表情的看著他:“周將軍,你的夫人早去追求自己的幸福了,哪還管你的死活?” 謝易臻說完,直接上前一步,一只腳好似不經(jīng)意的踩在那封信上似的,甚至不打算挪動位置了,還碾了好幾下:“我本以為留著你還有些用處,如此看來,周將軍很把自己的夫人放在心上,貴夫人卻并不將周將軍你放在心上啊?!?/br> 周翰初發(fā)出一聲氣怒到極致的怒吼,身上的鏈條因為他的動作而發(fā)出“嘩啦”聲響,他試圖往前,但手腳都被束縛住,根本動彈不得,只能無能為力的看著謝易臻對他發(fā)出挑釁:“我他媽讓你把信撿起來!” 周翰初何時受過如此屈辱,之前倒是可以泰然處之,只不過眼下看到那封信被謝易臻隨意的踐踏腳底,便再也按捺不住自己的憤怒。 下一秒,謝易臻手上的那把槍卻抵住了周翰初的額頭。 “你信不信,下一秒,我就能立馬崩了你?”謝易臻冷聲道,“左右你現(xiàn)在也是一個無用的廢人,殺了你,應該也不會有人為你擔心?!?/br> 周翰初冷嗤一聲:“那便殺了?!?/br> 謝易臻拉下了安全栓,只要他叩動扳機,周翰初這條性命就真沒了。 但不知道為什么,周翰初竟一點也不覺得恐慌。唯一遺憾的是以后不能再護著佟頌墨了。 佟頌墨……肯定也是會為他傷心的。他相信。 不然就不會在信件中與他約定下一生。這一生不能好好在一起,那就等下輩子吧。相信下輩子他們一定可以生在和平年代,成為最不羨鴛鴦只羨仙的好伴侶。 周翰初閉上眼。 謝易臻卻笑了一聲,問他:“信是誰幫你送來的?” 周翰初眼皮子微動了一下,沒說話。 “隱藏得可真深啊……”謝易臻低聲呢喃道,“這些年,我一直都在找身邊的那個臥底是誰,可找來找去,始終是找錯了人。” “若不是試探一番,我又怎能想到,這個人竟然是她……” 周翰初皺緊眉頭,有些懷疑自己剛剛是不是看錯了,因為謝易臻眼中竟露出幾分神傷之色,好像……他對張如是并非全無感情,并非逢場作戲。 周翰初閉上眼,不再多想。 謝易臻用槍輕輕拍了拍他的臉,問道:“是她嗎?” 周翰初仍不開口。 “算了,是不是已經(jīng)不重要了?!敝x易臻吐出一口濁氣,道,“你這條命,留不留,也沒有任何的意義了——” “砰”的一聲! 謝易臻收回了手。 手背上濺了點血。他有些嫌惡的皺緊眉頭,接過一旁人遞來的手絹,慢條斯理的將自己的手背給擦干凈了,再將手絹扔到地上。 那手絹剛好覆蓋在那張已經(jīng)沾上污泥的信封上。 上面還寫著“佟頌墨”的名字,是一封私密至極的信,可惜現(xiàn)在已經(jīng)臟得不成樣子了。 張如是將密信寫完,系到信鴿的腿上。推開窗,將鴿子給放了出去。 幾乎是同一時間,房門被推開,謝易臻大步走進來。 張如是嚇得手上的筆直接掉到地上去,發(fā)出一聲輕響。她假意撿筆蹲下身去,實則是為了遮掩自己此刻洶涌的情緒。 “人……如何了?”坐起來時,張如是再自然不過的問道。 “死了?!敝x易臻一條腿搭在一旁的凳子上,一只手握住了張如是的手腕處,“急什么?剛剛在做什么?”像是意有所指。 張如是緊張起來,但面上不動聲色道:“想練練字,結(jié)果外頭飛來了一只鳥,非要在窗欞上站著,擾我清凈,便將它給趕走了?!?/br> 謝易臻似乎只是隨口問問,聽完后便挑了挑眉,換了話題:“你倒是有閑情逸致,開始練起字來?!?/br> “再有閑情逸致,也比不過謝將軍有閑情逸致啊?!睆埲缡禽p笑一聲,說,“謝將軍如今美人在懷,哪里還會記得我這個舊情人?!彼f完微微挑眉,一只手勾住謝易臻的掌心,在他的掌心輕輕劃動了幾筆。 謝易臻伸出手去,直接將她抱起來。 張如是一個翻身,便坐到了謝易臻的腿上去:“怎么,現(xiàn)在想起來哄我這個舊情人了?前幾日見到我的時候可是目不斜視呢?!?/br> 張如是神色嬌俏,儼然看不出絲毫的傷心模樣。謝易臻仔細觀察她的神色,也沒看出任何端倪,憑空覺得有些心煩意亂,便一只手捏著她的腰部輕輕的揉了揉,淡淡道:“我看你也不是很在意我是否結(jié)婚。” 張如是只是笑了一聲,沒說話,這笑聲也根本聽不出任何的情緒。 謝易臻亦是心緒復雜。 他抓住張如是的手揉了揉,突然低聲問道:“從前我問過你,要不要嫁給我?!?/br> 張如是垂下眼:“我知道你心里還有一個人,可我張如是只想做正妻,所以嫁與不嫁,又有什么意義呢?!?/br> 謝易臻半晌無言。 “謝易臻,我不知你心中如何想我……”張如是抬頭看向他,那雙一貫冷清的眼底,如今竟寫滿了愛意,“但至少,我是真心愛過你。” 謝易臻捏緊她的掌心,眼神似在發(fā)呆,思緒早不知飄到了什么地方去。 張如是滿腔真心換來如此回應,心中也覺得自己可笑。 她本不該投入任何的感情,奈何情由心生,非她所能控制。如今走到這一步,會是怎樣的結(jié)局,其實他也差不多心知肚明。 她的身份暴露了,她更是心知肚明。 “你休息吧。” 只是令張如是意外的是,謝易臻沉默良久后,竟站了起來,道:“我還有些公務要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