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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嬌負(fù)我(雙重生) 第45節(jié)

    他的聲音像是磨著齒間溢出來:“阿姐?!”

    憑什么……憑什么又是那個林景珩!

    林景珩亦是抬頭,他本是靜靜坐在一旁,只是聽著沈嬌偶爾懶洋洋地一兩聲,便已覺出莫大的滿足來了。

    可做夢都沒想到,沈嬌會如此猝不及防……但,嬌嬌一貫如此的。

    出乎意料、又任性直率,永遠(yuǎn)只憑著本心行事。

    胸中不斷洋溢出巨大的喜悅,宛如一朵朵煙花炸開,周邊俱是他熟悉的人與物,在那么一瞬間卻又忽而變得極其陌生,像是他從不認(rèn)得也從沒見過。

    有道看不見的透明薄膜將林大人隔開了,他像是漂浮在云端,靜靜地俯視著這出場景。

    “姨母?!彼匆娚驄晌⑽⒕锎剑鲋鴭?????一般問道:“我瞧他好看,我要嫁給他?!?/br>
    ……不。

    她手指的位置,不是林景珩。

    林景珩僵硬著轉(zhuǎn)頭,只看了一眼,便又重新端坐好。

    “陸清顯?”太后的聲音訝然不已,還隱約有了一層惱怒,“他可是林景珩的伴書!”

    本來是想提醒沈嬌,這人如今的身份低賤,還是個罪臣之子。

    沈嬌卻會錯了意,她此刻望向林景珩的目光里不帶什么情緒,可笑得是語氣不自覺變得嬌俏起來,“林大人,求你給我吧?!?/br>
    ——那是她以往每每想要折磨林景珩時,故意發(fā)出的天真又惡毒的語調(diào)。

    連自己聽了,都覺不適。

    陸清顯在他身后慢悠悠地笑了一聲,“多謝沈姑娘抬愛?!?/br>
    沈嬌也同他虛情假意的笑。

    原來如此。

    林景珩眼下有些奇怪——他什么也感覺不到。

    沒有什么惱怒、怨恨、不甘。

    有的,只剩下了茫然,甚至在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叵胫涸瓉砣绱?,是他會錯意了。

    沈嬌不要他了。

    ……沈嬌不要林大人了。

    恍然大悟地想:哦,竟然是這樣。

    不過不要緊。

    他的掌心里微微滲出了汗意,還能氣度從容地接過一盞茶,聞了聞那茶香味——“啪”。

    一聲巨響,嚇得沈嬌皺了皺眉。

    “抱歉?!绷志扮衤詭敢?,“茶水太燙了?!?/br>
    太后飛快睨了他一眼,倒是瞧不出什么情緒。

    卻覺得有股難言的預(yù)感,像是看見表面上一團平和、圣潔美麗的雪山,卻會在下一刻,毫無征兆又猛烈地盡數(shù)崩塌,鋪天蓋地著掩埋掉一切活物。

    “林大人今天也是忙了一天了?!苯蟛焕洳坏溃骸斑@兒本來也沒你的事情,便先回去吧?!?/br>
    林景珩恭謹(jǐn)?shù)卣酒鹕碜樱瑢χ竽锬锷钌钭饕?,“臣告退?!?/br>
    沈嬌像是很困了,只是垂著眼睛不曾看他。

    一直到林景珩走出了慈寧宮,兩人都沒什么交流。

    太過平靜,更加詭異。

    秦昭然也學(xué)著林景珩抿了一口茶,她察言觀色著,“太后娘娘,既然是沈家meimei的私事,我等亦是先行告退?!?/br>
    太后也是點點頭,“你們……還有你,都去吧?!?/br>
    包含了陸清顯。

    沈嬌也想跳下椅子跟著走,卻讓太后揪了下耳朵拎了回去,只好不情不愿地等著挨訓(xùn)。

    最后走得反而是沈青,他的薄唇緊緊抿著,只是深深看著沈嬌,直到被秦昭然不安地小聲催了催,這才決絕地轉(zhuǎn)身離去。

    夜涼如水,明月高懸。

    陸清顯沒有與任何人同行,他眼下已經(jīng)看不見東西了,索性閉上了眼睛漫不經(jīng)心地走著,一人漫步,倒也閑適。

    鼻尖能聞見一股幽幽的梅花香,他慢悠悠地停下了腳步。

    “林大人?!?/br>
    陸清顯的語氣親切,像是在和老友打招呼,隨口說道:“你是要來殺我的么?!?/br>
    第38章

    天色陰冷,二人默然對峙片刻,陸清顯忽而探出手指,指尖輕輕碰了下冰涼的側(cè)臉。

    他的語氣帶著些許恍然,“下雪了。”

    說完了這一句,就好像是開啟了某種序幕,方才還矜持著、輕柔的小雪轉(zhuǎn)瞬間變得紛紛揚揚,落在了林景珩肩頭,又很快消融。

    “寂寥紅的解藥不在都城,這些年來,公子找錯地方了?!?/br>
    林景珩低低說道,“或者,故意找錯了?!?/br>
    讓所有人都以為他急切要活下去,卻又不得其法。

    “是么?”陸清顯閉著眼睛,此時覺出有些累了,便索性盤腿坐在了道旁的一塊頑石上面,順口問道:“那它在哪里。”

    他語氣輕快,說起生死攸關(guān)的事情,也并不比方才談?wù)撎鞖鈺r來得更加關(guān)心一些。

    “公子分明知道它在哪里?!绷志扮裉ь^,凝望著落在陸清顯鞋頭上的那片雪,“為何遲遲不肯服用?!?/br>
    反而做出他已衰竭的假象,甚至上一世,分明已經(jīng)拿到了解藥,卻甘心贈予沈嬌,就這么自然而然地死去了。

    陸清顯親切笑道:“那樣的話,就不太好玩了?!?/br>
    “這些年來,您看著我與老師殫精竭慮、步步為營的為他人作嫁衣。也是為了好玩嗎?!绷志扮窈笸艘徊?,這樣能將陸清顯整個人看得更加真切,輕聲問道,“翻云覆雨,讓我犯下弒父殺母的大罪——也是為了好玩?”

    陸清顯肩膀輕輕抬了下,發(fā)出了意味不明的嘆息,“這是何苦來哉。”

    “放過沈嬌,我自會將解藥還給你?!绷志扮裆焓址魅チ祟^頂?shù)难┗ǎ澳阌诮綗o意,道已不同,亦非明主。”

    陸清顯發(fā)出了顯而易見的一聲嗤笑。

    “難怪嬌嬌看不上你。”他伸了個懶腰,“這解藥,原來是在當(dāng)年侍奉三公主的女官、如今身在盛州的常嬤嬤那里吧?!?/br>
    “你是怎么拿到的?只怕手段不光彩,以至于傷人性命。常嬤嬤是嬌嬌敬重的長輩,她若是知道了,你猜會怎樣?”

    林景珩靜靜回道:“她不會知道?!?/br>
    “不要小瞧了我們笨蛋嬌嬌?!标懬屣@忽而又捂唇,劇烈咳了兩聲,又毫不在意著擦干凈了嘴角的血,這才重新若無其事說道,“你想要扳倒忠遠(yuǎn)侯爵,把常靈那個蠢貨推上去。不惜順勢謀取了沈青的性命,你當(dāng)她會看不出來?”

    她的直覺好像小獸一樣,警惕著、審視著,一旦發(fā)覺被騙,就要立刻亮出尖銳的利爪,把他傷得遍體淋漓。

    林景珩知道這一點,他只是輕輕搖頭,“沈青該死,秦家人也該死?!?/br>
    語氣漠然,仿佛事不關(guān)己。

    陸清顯微微瞇起了眼睛——

    這個人,似乎有什么地方不一樣了。

    大概是半個月以前,林景珩便驟然不好糊弄了起來,將他分布在各處的人連根拔起、又先他一步找到常嬤嬤、控制住了肅州的營地。

    甚至,還平靜地知曉了自己的身世。

    陸清顯的目光專注而探究,卻不帶什么怨恨,大概是真的好奇,“你變了許多。”

    雖說近乎神跡般的斬斷了他的臂膀,立時處于上風(fēng),陸清顯卻并不以為是他忽而變聰明了。

    有什么變故,是他所不明白的,正在林景珩的身上悄然滋生著。

    林景珩的眉毛上掛了些許白霜,他定定的看著陸清顯,平和得仿佛是陳述事實,“公子,你如今已經(jīng)沒有任何依仗之物了。”

    破敗的身體、凋零的權(quán)勢、背主的舊臣。

    他記起了所有,自然知道上輩子被陸清顯耍到了怎樣的程度。

    ──那些即使在他死了以后,依舊籠罩在頭上的陰影,如今已經(jīng)讓他一一板正了回來。

    “我不要你的命。”林景珩終于回答了那句話,甚至微微躬身對著他作揖,“事畢之后,我自當(dāng)還君解藥?!?/br>
    就當(dāng)是報答,上一世他讓給沈嬌的那一粒解藥。

    陸清顯輕輕眨眼,又笑吟吟的問道:“林大人,我故意引著你做出殺害親生父母之舉,你居然也不恨我么?!?/br>
    “自然是恨的?!绷志扮裾Z氣嚴(yán)謹(jǐn),“所以,我不會令你過得太痛快。”

    林景珩才該是陸府的嫡子,是陸江瀾寄予厚望,精心為其謀算的后人,將其遠(yuǎn)遠(yuǎn)送走又不肯相認(rèn)——一心要他取代真正的帝王。

    當(dāng)年陸江瀾受托帶走了四皇子的獨子,當(dāng)真做到了悉心教導(dǎo)、循循善誘,給他喂了寂寥紅,令他在宛若地獄般的痛苦中成長,那些非人的折磨、侮辱,卻并沒有摧毀掉他。

    人前,陸江瀾以他的名義四處奔波、籠絡(luò)舊臣,逐漸發(fā)展壯大,這些勢力匯聚成了一道強悍的河流——卻不許陸清顯插手,而是將權(quán)力交予了遠(yuǎn)在都城之外的傅明手上。

    傅明半生都在教導(dǎo)著著林景珩,暗自等待那天的到來。

    “要認(rèn)清楚你的身份,孩子?!比撕?,陸江瀾寬和的告訴他,“你只不過是一條,為了林景珩繼承王位而生出的賤命。萬萬不可生出其他的心思,切記?!?/br>
    本來沒有什么長子幼子,陸江瀾精心編造出了這個謊言,只等到那一天——等到時機成熟的那一天,等陸清顯死后,自然而然地推出林景珩。

    林景珩身上流傳著他的血脈,卻能夠登上九五至尊的位置,睥睨天下,讓他陸江瀾的血脈,得以千秋萬代、尊貴無比地傳承下去。

    哪怕只要想一想,陸江瀾都要激動得不能自持。

    后來,只不過是出了一些小小的變故罷了。

    陸江瀾以為自己拉開了這場帷幕,陶醉于即將功成的美夢之中,哪怕當(dāng)時身處監(jiān)牢,亦是暢快不已。

    直到那天,他見到了林景珩。

    那是他不能相認(rèn),又無比滿意的親骨rou。

    林景珩只是客氣地遞給他一杯酒,又在毒發(fā)之際,抱歉而珍重地告訴他:“陸老先生,您的破綻太多。我等二十多年籌謀的大計,不能夠毀在您的手里,總有人……要為之做出犧牲?!?/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