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她出現(xiàn)在門口，宛若始料未及的一道風(fēng)景，紛紛看了過來，神色明顯興奮起來，戰(zhàn)友之間拿眼神互相示意。

    褚一諾也跟著看了過去，看下來一圈，卻并未見到顧堯的影蹤。

    她跟著王上尉打了飯找位置坐下后，順嘴問了句：“怎么沒見到顧少校?！?/br>
    王上尉扒拉一口飯，含糊地說：“顧隊外出執(zhí)勤去了?！?/br>
    褚一諾聽到王上尉對顧堯的稱呼，隨之又問：“你們都叫他顧隊？”

    “是。他過來維和之前一直是特戰(zhàn)旅分隊的隊長，現(xiàn)在任警衛(wèi)作戰(zhàn)隊隊長，所以大家都習(xí)慣這么喊他。”

    “哦，這樣??！”

    褚一諾知道他們軍人吃飯有規(guī)矩，便沒再多問，也埋頭靜靜地吃了起來。

    晚上，褚一諾給留守營地沒任務(wù)的戰(zhàn)士們上了一節(jié)課，正好拿昨天的劫持案作為案例講解。

    自由交流的時候，倒是有顧堯的迷弟說起昨天交火時的場面，格外激動。

    “……顧隊就這么拿槍指著那個頭領(lǐng)，跟他說……”

    小戰(zhàn)士拿拇指和食指比作槍，學(xué)著顧堯的架勢擲地有聲地跟旁邊的戰(zhàn)友演了起來：“我們中國，男女平等?！?/br>
    褚一諾笑瞧著他的無實物表演，帶入了一下顧堯。

    嗯，確實又酷又帥。

    有昨個沒參與戰(zhàn)斗的戰(zhàn)士很是好奇地問：“顧隊為什么要說這話？”

    “這我就不知道了?！毙?zhàn)士搖搖頭，抱著僥幸心理問昨天也在場的褚一諾，“褚老師你知道嗎？”

    褚一諾還真知道。就在小戰(zhàn)士學(xué)著顧堯的語氣，她就想起來是怎么一回事兒了。

    “我們進醫(yī)療所送食物和水的時候，你們顧隊不是要假裝軟弱無能嘛?！瘪乙恢Z一開口，學(xué)習(xí)室里鴉雀無聲，“那個頭領(lǐng)就說我們中國的男人不如女人。”

    話畢，所有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

    但是又紛紛表示實在是難以想象他們鐵骨錚錚的顧隊裝軟弱無能是個什么樣子。

    拿著u盤進來的王上尉示意大家歸位，然后跟褚一諾說：“我要給他們放一下恐怖襲擊的一些資料和視頻?！?/br>
    這個下午王上尉有跟她提到，說是有新的恐襲內(nèi)容就會拷回來給大家看。

    目的就是讓戰(zhàn)士們隨時意識到自己身處的環(huán)境，時刻保持著戰(zhàn)場意識。因為他們每一次所面對的都不是演習(xí)而是實戰(zhàn)。

    褚一諾之前有看過一些汽車炸\彈造成的圖片，也想看看。

    于是跟王上尉說了聲，便默默坐到了最后一排不打擾大家。

    一開始是一張張照片。汽車炸\彈，人rou炸\彈，鮮血淋漓，血rou模糊。

    所有的戰(zhàn)士都坐的筆直，戰(zhàn)意凜然。氣氛不再是之前的活躍，而是格外的壓抑。

    褚一諾看著這些照片，聽著王上尉的講解，只感覺空氣渾濁，有點兒悶。

    她扯了扯領(lǐng)口，默默地起身打開了后門，讓夜間的風(fēng)將沉悶吹拂開。

    可令她沒想到的是，后面是恐怖分子的割/頭視頻。

    就像是突然被點了xue。一股森寒之意從心底竄了上來。

    更可怕的是，她根本控制不住不去看的目光。

    她動不了了。

    褚一諾看見那把刀慢慢的在男人的脖子上開口。她聽見了皮膚撕裂的聲音。像是放大放慢了無數(shù)倍，每一個細枝末節(jié)她都能看清，聽清。

    血腥味從胸腔慢慢涌到了喉嚨，她有些惡心想吐。后背額頭全是汗，涼涼的就像那把被鮮血染紅的刀割開了她的喉管。

    她想要說話，想要呼救，卻發(fā)不出一點兒聲音。

    褚一諾雙手緊緊摳著桌沿，瞪著眼睛，睫毛微顫，眼淚不受控制地往下掉。渾身上下被汗水浸濕，卻也冰涼刺骨地不住發(fā)抖。

    她明明沒有經(jīng)歷過，從未看過。為什么會真實到仿佛曾體會過那種痛苦似的？

    就在這時，眼前驀地一黑。

    眼睛上是干燥溫?zé)岬挠|感，是鼻息間那淡淡的煙草味，是一只有輪廓的手。

    熱氣鋪灑在耳邊，是顧堯低沉輕哄的聲音：“起來，跟我走?！?/br>
    作者有話說：

    第14章 石縫花開

    指尖擁抱黑暗，眉目隱沒荒原。她仿佛聽見了那聲久違的遠古呼喚。

    褚一諾不再沒有源頭的恐懼和痛苦，那是一種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她就著圈握在自己胳膊上那只手的力道，慢慢地站起身來。

    在所有人都聚精會神并不知曉的情況下，跟隨著顧堯，被他帶離了學(xué)習(xí)室。

    *

    還是吐了。

    晚上吃的不多，但是不妨礙她把膽汁兒都快吐出來了。

    褚一諾蹲在后院的一顆大樹下，單手扶著樹干，淚眼朦朧地抬頭望著從枝葉罅隙中碎著影影綽綽的月光，大口的呼吸著沁涼的空氣。

    科奧晝夜溫差大，這會兒的溫度不到白天的三分之一，換作平日她會倍感舒適。

    可惜眼下，她剛吐的沒什么精氣神。被這寂寂夜風(fēng)一吹，加上還未干透的汗，渾身不禁惹起了寸寸冷意。

    褚一諾不自覺地一哆嗦，拿手背擦了擦眼睛。

    視線變得清晰后，她緩緩站起身來，也聽見身后由遠及近的腳步聲。

    她一扭頭，看見不遠處的地上拉的老長往前移動的影子和緊隨其后的影子主人。

    顧堯走到褚一諾面前，借著月光瞧著她煞白的臉，紅紅的眼，將手里的水杯遞給了她。

    “謝謝?！?/br>
    褚一諾伸手，冰涼的指尖觸碰到杯壁，一股暖意順著手心席卷全身。

    她才看清杯口裊裊淡淡向上飄的煙氣。

    剛才顧堯?qū)⑺龓С鰜?，她說想吐，就被帶到了院中這棵大樹下，人什么話也沒留轉(zhuǎn)身就走了。

    她以為他就這么把她丟這兒了，原來是給他倒熱水去了。

    簌了下口，再喝了兩口，才覺出咸味兒，是淡鹽水。不咋好喝，但能瞬間讓她回魂。

    魂回來了，智商就回來了，羞恥感也跟著回來了。

    身后，她的，嘔吐物。

    救命?。?/br>
    褚一諾本來站沒個站像，余光做賊似的往后一瞄，腳下不動聲色地挪了一小下。

    確保自己能擋住顧堯的視線，她順勢一個站如松，比身后的大樹還要筆直。

    這么干站著也不是個辦法。褚一諾盯著手里的水杯，嘴巴有些為難。

    權(quán)衡左右，秉持著頭可斷血可流，面子永垂不朽的理念。她頭一仰，一鼓作氣“咕咚咕咚”地將淡鹽水一飲而盡。

    “顧隊?！?/br>
    褚一諾在口中磨著咸濕的舌頭，諂笑著將杯子遞還給顧堯：“麻煩你，再來一杯?！?/br>
    顧堯就這么好整以暇地瞧著這姑娘一系列的欲蓋彌彰，故意偏著頭往她身后瞧去。

    幾乎是一剎那，杯子直愣愣地杵到他眼前，一顆含笑的腦袋緊跟著對了過來，擋住了他一部分的視線。

    笑得太假。

    “喝酒呢？”顧堯斜睨了褚一諾一眼，慢悠悠地伸手接了過來，“還再來一杯?！?/br>
    褚一諾雙手合十，一嘴偶像劇腔調(diào)：“拜托了啦，顧隊！”

    “穿這一身可不適合裝可愛?！?/br>
    顧堯云淡風(fēng)輕地評價完，不疾不徐地拎著水杯轉(zhuǎn)身走了。

    “你這是門縫里看人?！瘪乙恢Z淺白了眼顧堯的背影，自言自語地嘟囔著，“我需要裝么，我可愛死了……”

    嘴皮子翕合，不忘扭頭看了眼地上，嘴巴自動閉麥，緊抿成了一條直線。

    她伸出食指撓了撓太陽xue，趕緊四下找找看有沒有掃帚之類的輔助工具。

    “樹后面的墻角邊有鏟子?！鳖檲蚯逦穆曇粼谏砗箜懫?。

    褚一諾后背一個筆直，忙不迭地回頭看過去。

    男人的腳步未停，落在夜光里那高大的影子因為他無情的拆穿，都顯得有些討厭。

    怎么總是揣著明白不裝糊涂呢，您是對別人的面子過敏嗎？

    *

    接過第二杯水的時候，褚一諾已經(jīng)處理好樹下的嘔吐物。拿沙土蓋的嚴嚴實實，還特地用鏟子狠狠地拍了好幾下。

    但是她喝不了了，加了鹽的水怎么著也不好喝。

    褚一諾捧著水杯意思意思地抿了一丟丟潤潤嘴唇，跟著顧堯往回走。

    皓月如銀盤，清輝散落在這片營盤上，異國的月亮始終不如故鄉(xiāng)的明。

    恰逢身邊有位故鄉(xiāng)的人，倒也是應(yīng)景。

    應(yīng)景的人問出了不太應(yīng)景的問題：“剛才在里面是怎么回事兒？”

    褚一諾回憶了下那個畫面，心有余悸地小幅度甩了甩頭，說：“就沒見過那種場面，沒有心理準備?！?/br>
    顧堯瞧向褚一諾：“沒見過？”

    褚一諾“嗯”了聲，撓了撓發(fā)癢的手背：“沒見過?！?/br>
    顧堯瞥了眼褚一諾被撓的泛紅的手背，又問了遍：“從沒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