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爸[六零] 第211節(jié)
打飯窗口的嬸子一看, 心疼得不行, 嘴里嘀嘀咕咕地埋怨著,可安六合一抬頭,她立馬嚇得閉了嘴。 她媳婦趕緊把她推開,媚笑著解釋道:“我婆婆窮日子過慣了,臭毛病改不了,安副您別跟她一般見識,咱島上日子好著呢,區(qū)區(qū)一瓶醋還是吃得起的。再說了,吃酸的好,酸兒辣女嘛。好事,好事?!?/br> 安六合不跟她打馬虎眼,問她這瓶醋多少錢,錢她付了。 那小媳婦趕緊擺擺手:“沒事沒事,本來這面條就是要配醋的,無非就是多點少點的事,再說了,食堂這邊每個月的配額都是足足的,幾千口人一天也不止用一瓶醋,真不差這一瓶,您可千萬別放心上?!?/br> 安六合沒再說什么,靜靜地把飯吃完,臨走時還是把一張醋票拍在了窗口。 蘇繼善剛把工資給她了,包括一應的米面糧油的票。 她才不會落人口實。 吃完出去,溪云想還她醋票,卻被她嗔怒著捶了一拳胳膊:“跟我客氣什么?我請孩子喝醋的,不要你管?!?/br> 溪云臊得滿臉云霞亂飛,她低頭踢著腳下的石子兒:“你說我肚子里的到底是不是兒子?” “我摸著脈象有點像是兒子,不過這也說不準,生出來才知道。”安六合不想哄她,她知道溪云想要兒子,不過子女緣分本就是玄之又玄的事情,她也說不好。 總之,他們老安家是不會重男輕女的,兒子高興,女兒也高興。 從小到大,他們兄弟姐妹九個都是一視同仁的,老大沒辦滿月宴,那就一個都不辦,老大辦了周歲宴,其他八個也都要辦,哪怕再苦再窮,哪怕只是沿著海灘撿點被臺風掀過來的海腸牡蠣,總之,一頓勉強的家宴總是能湊一湊的。 所以她自己是無所謂侄子侄女的。 但溪云這些年生不了,身邊人的議論給她帶來了很大的壓力,她當然想一舉生下兒子堵住悠悠之口,畢竟大環(huán)境在那擺著呢。 安家一視同仁又有什么用,整個世道都是更喜歡看到兒子,她溪云想證明自己,便沒能免俗。 安六合見她露出失望的表情,還是勸了勸:“別想那么多,要真是女兒,知道你因為她的到來而不高興,那得多難受啊?!?/br> “我也沒有不高興,我就是不想再聽那些人議論我了……我,我其實是喜歡女兒的……”溪云想想還是打住了。 說這些有什么用,六meimei說得沒錯,自己只要動了這個心思,那就肯定會讓孩子傷心。 她該看開點,不管怎么說,五湖對她是真的好。 她吸了吸氣,振作起來:“不管了,來什么是什么吧,總歸都是我和你五哥的寶貝?!?/br> “這就對了。嫂,你一定要放寬心,外面風風雨雨咱不管,咱自家人不會有那些亂糟糟的是非就好?!卑擦闲牢康乜粗疲瑑扇艘黄鹜鶆诟乃チ恕?/br> 接管那群婦女的是島上的警察,安六合雖然強行把人帶來了,但山西那邊還是堅持要走流程起訴,大不了把她們勞改的地點放在島上。 安六合原本是不答應的,結果蘇繼善教育了她。 “是,她們是被迫的,可她們到底是殺了孩子,這筆賬無論如何她們是要還的?,F(xiàn)在你想法外容情,可別人不這么想,他們會覺得你安六合仗勢欺人,連違法的人都可以護著,今后還有王法嗎?小安啊,你好好想想吧,要想走得長遠,就要適當收一收自己行俠仗義的心,要相信法律,相信咱們這個國家是有溫度的國家?!币环Z重心長。 安六合最終答應了。 所以這群婦女會由島上的警察協(xié)助辦案,期間所需的材料會郵遞過去,等案子開庭了再移交回山西,宣判結束后再過來勞動改造。 雖然依舊是到島上來重新開始,但事情的性質卻有了根本的改變。 安六合這會兒過來,就是來通知她們這件事的。 看守所的警察禮貌地向她點點頭,放她和溪云進去。 她找到那個女人的牢房,把溪云帶到了那人面前:“嫂,你看,就是她?!?/br> 溪云原本還是有些忐忑和猶豫的,可在她見到那個女人的時候,她忽然繃不住了,淚水唰地涌了出來。 她撲上去,握住了冰冷的鐵欄桿:“你是流云嗎?你是我jiejie嗎?” “我是……”流云震驚地站了起來,她打量著恩人身邊的女人,不禁也鼻頭一酸,淚水洶涌而下。 她握住了溪云的手:“你是……你父親叫什么?” “史中正?!毕瓶拗f出那個禁忌的名字,作為惡名昭著的資本家的女兒,她已經好多年沒提過這個名字了。 流云如遭雷擊,淚水更是決了堤:“母親呢?是竺間月?還是說父親另外娶妻了?” “是竺間月,要是另外娶妻了,咱倆能這么像嗎?”溪云說著控制不住情緒,大哭起來,剛嚎了兩嗓子,又想起爸媽的叮囑,不敢引起別人的注意,只好壓抑著哭聲,伏在安六合肩頭嗚嗚地落淚。 流云欣慰地笑了,雖然淚水還在肆虐,心里卻是寬慰的:“太好了,太好了,他沒有因為我不見了遷怒母親,實在是太好了。” “姐,你……你怎么做了土匪的女人?姐,你還殺了人?殺了幾個?都是孩子嗎?你有沒有幫土匪干壞事?”溪云的問題越問越多。 來之前想著只是看一眼,是就認了,保持距離,不是就走,免得招惹不必要的麻煩。結果認了之后,根本做不到明哲保身。 這可是她親jiejie啊,失散了二十幾年的親jiejie啊。 她控制不住,一想到自己這些年因為爸媽成分不好而處處隱忍小心,便更是委屈得不行。 她很想跟jiejie哭訴一番,可jiejie居然背負了好幾條人命,很有可能要被判死刑。 她想到這里,越發(fā)的悲從中起。 模糊的視線里,她看到了一個逐漸靠近的身影,她那亂了分寸的心,忽然就有了主心骨了。 不等流云回答,她撲過去抱住了安五湖:“五湖……五湖你可算來了,六meimei告訴我,她護不住jiejie了,山西那邊堅持要把她們提審判刑,五湖,我該怎么辦,你快給我出出主意?!?/br> 安五湖沒想到自己六meimei救回來的真的是他媳婦的jiejie。 一時間竟不知道該高興還是該難過。 世事無常,失散二十多年的親姐妹終于可以相認了,然而,當jiejie的說不定只剩幾個月可以活了。 明年這時候,眼前這個活生生的女人,說不定就是供桌上的一張遺像,是別人口中的一聲嘆息。 所以他特別能體會他媳婦的崩潰和無助。 他耐心地哄著,等溪云的哭聲減弱了,這才摟著她往這間牢房走了過來。 他只看了一眼,就知道這個大姨姐肯定沒認錯。 太像了,說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都不為過,除了牢房里的這個眼神滄桑了些,皮膚暗沉了些,皺紋多了些,穿得破爛了些,其他的真看不出多大區(qū)別。 他自我介紹道:“大姐好,我是溪云的丈夫安五湖,救你回來的這個是我六meimei。” “原來是這樣,我meimei有這么好心的小姑子,我就是死了也瞑目了?!绷髟齐m然顛沛流離了二十幾年,可她并不是一個蒙昧無知的人。 她知道這個好心的安副只能護得住她們一時,護不住一世,所以她早就做好了被槍決的打算。 她笑著看向安六合:“安副啊,你為什么過來我心里有數的,我只求你,如果山西那邊來了人,希望你幫忙減輕其他人的罪行,那些孩子都是我殺的,跟她們沒關系,她們都是良家婦女,沒有一個不是被逼得走投無路,才成了如今這個樣子。我希望這是一個有人情味有溫度的世界,冤有頭債有主,殺我就行了?!?/br> 安六合沉默地看著這位大姐,心中有無限的感慨,卻說不出來。 她的視線有些模糊,心口悶悶的,像是堵著一團石頭,又沉又澀。 她別過頭去:“我盡力?!?/br> 流云笑著松開手,后退兩步,給她重重地磕了三個響頭:“謝謝你,謝謝。” 安六合是哭著出去的,她受不了了。 天道不公,這群婦女到底做錯了什么,要?????承受這樣苦難的一生? 她沿著門口新鋪的石子路一直走一直走,直走到海邊才停了下來。 她看著煙波浩渺的大海,生平第一次覺得自己這樣渺小,這樣微不足道。 她到底該怎么做才能保住她們? 她到底該怎么做才能讓苦難到此為止? 她不知道。 她把視線投向大海彼端,風中傳來怡人的稻香,秋收開始了,這些婦女卻依舊在人生的沼澤里沉淪。 她忽然轉身,大步流星往蘇繼善的辦公室趕去。 如果試都不試一下,她會一輩子寢食難安的,她有一個大膽的想法,她要救她們! 而今天,蘇繼善終于給她答復,他愿意幫忙! 安六合振奮精神,趕緊去找溪云說說這個好消息。 第154章 初見老人家(二更) 溪云惴惴不安地等了三天, 終于等到了安六合的到來。 她沒等安六合進門就激動地迎了上去,她緊緊地抱住了安六合的手:“好妹子,怎么說?” “嫂, 有戲。你聽我慢慢跟你說?!卑擦戏次兆∷氖? 牽著她到屋里坐下,“嫂, 你看過《jiejiemeimei站起來》這部電影嗎?” “看過?!边@電影曾經轟動一時, 至今仍然有生產隊不定期地在村里組織播放和觀看。 溪云第一次看這部電影,就是安五湖帶她去的。 安五湖的用意不言而喻:不管是舊社會的□□,還是被流氓侵犯的溪云, 錯的都不是她們,錯的是犯罪者, 是壓迫者, 她們不該被那樣糟粕的觀念洗腦, 不該覺得自己低人一等。 溪云雖然理解他的苦心, 卻還是無法從別人的嘲笑中抬起頭來, 這一晃就是好多年。 幸好, 現(xiàn)在都過去了。 但她不明白,這事跟她jiejie的事有什么關系。 安六合自顧自倒了杯水, 一飲而盡,道:“流云姐被人販子賣去過青樓, 十四歲就被迫接客了,她也是舊社會的受害人,她不該在新時代里黯然殞命,所以, 以她的視角拍第二部 , 是非常可行的。” “什么, jiejie她……她怎么這么命苦……”溪云一想到好好的富家千金在戰(zhàn)亂里淪落風塵,忍不住又哭了起來。 安六合耐心地等她發(fā)泄完,才繼續(xù)說道:“蘇繼善也覺得流云姐可憐,他給我出了個主意,讓我給紀娉發(fā)了個電報,她不是回首都奔喪了嗎,我拜托她幫忙找一找《jiejiemeimei站起來》的導演,問問他有沒有興趣把流云姐的故事拍成第二部 ?!?/br> “這跟判案子有關系嗎?”溪云不理解。 安六合笑著寬慰道:“有,當然有。我們動作快點,找長春電影制片廠幫忙,盡量趕在開庭之前拍完上映。只要電影能公映,我們就能在輿論上掌握主動權,到時候流云姐的案子怎么判,上頭不會一點都不考慮民意的。” “真的?那我姐有可能不用去死了?”溪云終于看到了盼頭,她這幾天就像是在深淵里掙扎的囚徒,每一天都在為jiejie的遭遇以淚洗面。 而現(xiàn)在,六meimei告訴她,絕境中還是可以開出希望的花朵的,她再也控制不住,抱著安六合嚎啕大哭起來。 等她哭夠了,安六合才告訴她另外一個事兒:“對了,我也調查過了,流云姐殺那幾個孩子是有原因的,那些都是惡魔的后代,有的年紀輕輕就是個強jian犯,有的幫著劫匪毒打其他婦女,有的甚至穿著鬼子當年藏在山洞里的軍裝,要做二鬼子占山為王??傊?,這些孩子都很可怕,流云姐是不想他們危害一方才……” 是的,雖然殺人是要償命的,可安六合也在思考,以暴制暴到底對不對呢? 如果不對,那該怎么辦呢? 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她盡力了,盡人事聽天命,無愧于心就好。 她離開的時候,溪云拽著她要給她磕頭,叫她趕緊扶了起來:“嫂,你這真是折煞我了。就算她不是你姐我也會救的,你別這樣,咱們一家人,你這樣我以后反倒是要跟你生分了。” 見安六合說了重話,溪云這才打消了磕頭的念頭,可要她什么都不表示,她內心難安,思來想去,她咬咬牙,做出了一個違背祖宗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