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不速之客
安瓷沉默了片刻。她慢慢地抬起雙眼,對Ivan平靜地說道:“你不會?!?/br> Ivan微微一頓。 “別挑釁我?!彼恼Z氣故作兇狠,但在安瓷看來,卻很像是縮在墻邊、威脅性地立起全身尖刺的刺猬。她微微仰起頭,跟Ivan拉開了一點距離,確保自己不會因為一沒留神而跟他產(chǎn)生不必要的皮膚接觸,隨后才說道:“你第一次跟我見面的時候,戴上了止咬器。此外,我不確定你記不記得自己之后干了什么,但你當時跑進我房間以后,只是躺在床上,然后把臉埋在了我的衣服碎片里面。那上面沾了我的血,我猜你就是沖著這個來的。但除此之外,你沒有做出任何暴力行為,我是說,任何?!?/br> “你并沒有你以為的那樣,”安瓷斟酌了片刻,才繼續(xù)說道,“那么容易傷害別人。” Ivan一瞬不瞬地看著她。安瓷默然不語地跟他對視,碧眼對著黑眸,像是搖顫的碧葉和底下的土地。 很久之后,他猛地直起身子,步伐踉蹌了一下,有些狼狽地轉(zhuǎn)身離開了這個房間。安瓷一下子松懈下來,用力地長舒一口氣,倒在了椅子上。 Ivan帶給她的感覺跟之前所接觸到的任何一個異族都不同。他身上存在著一種強烈的排外性,抗拒著跟其他人進行正常交流,并同時抱有濃烈的自暴自棄,然而矛盾的點就在于,他自暴自棄的同時,又表現(xiàn)出一種驚人的韌性——以往那些罪犯,都會想盡辦法給自己開脫和找理由。要么怨天尤人抱怨自己童年不幸屢遭虐待,要么怒罵政府失職不給他提供工作,害得他妻離子散,如此如此。而Ivan干凈利落地承認了自己的確殺死了養(yǎng)父母,卻半點也沒有提及緣由,更沒有試圖把錯誤歸結(jié)到血激上。他只是,沒有摻雜任何特殊情緒地——直面了它。 這可不是一個罪犯該有的態(tài)度。 但安瓷只要一想到他當初是用最后一絲理智,給自己套上了止咬器后,才徹底把身體交給本能。她就覺得自己無法相信Ivan真的做過那種事。一個能為了素不相識的陌生人主動綁住自己的人,怎么可能會對自己的養(yǎng)父母痛下殺手? 想不通。 安瓷直覺這里面八成是有什么難言之隱。但剛剛聽Ivan說,他當初做下那些事情之后,記憶十分混亂,再者,他自己肯定也不愿意回憶當年的事情。唯一可能知道整件事的,估計就只有后來收養(yǎng)他的Sue·Romanov了,但盡管安瓷心里好奇,以她的身份,也沒資格去問Sue這些事。她只得整理心情,把這件事封存起來,等日后時機成熟再重新拿出。 安瓷心不在焉地把剩下的東西吃完,慢吞吞地洗干凈盤子,又一一擺回去。正在她幻想Ivan當年是不是被人做了什么邪惡實驗,所以才喪失理智襲擊了養(yǎng)父母時,手機鈴聲打破了她的思緒。她連忙把手擦干凈,接起了電話,聽筒中傳來了安仁標志性的煙嗓。 “……小瓷,你放學沒?” “快了?!卑泊僧斎徊桓腋踩收f自己昨晚跟剛認識的男生上了床,而且今天還逃了課,否則就算安仁不怎么管她,也非得扒了她的皮?!霸趺戳??” “我今天會早點回來,你別在家做飯了,去訂個館子,我們今晚上吃點好的?!?/br> 安瓷擰起眉頭:“下館子?你哪有錢下館子?這里物價這么高,我去超市買點菜回家自己做不就行了。” “我現(xiàn)在有工作了,還是項目總監(jiān),跟以前不一樣,摳摳搜搜的少來?!卑踩实穆曇舨槐匾母?,“聽到?jīng)],去訂個館子,今晚上六點的,我跟你說,就去那個什么黑珍珠訂,訂最貴那檔的。還有,把自己多拾掇一下,收拾利索點,最好化個妝,別披頭散發(fā)的,聽到?jīng)]?” 安瓷沉默了一下。 “你帶了人回來?!彼恢挥X扣緊手機,反胃感積壓在喉頭,讓她想吐,“是不是?” “……是?!卑胩?,安仁才說道,聲音里摻雜上一絲羞慚,“小瓷,我跟你說,我們在美國,是初來乍到,很多時候啊,不得不——” 安瓷掛斷了電話,將它扔在了桌子上。 她用力地坐到旁邊的椅子上,雙手緊緊地攥起來,手機屏幕又點亮了,帶著嗡嗡的響聲,在桌子上移動。她用仿佛要把它燒出一個洞的眼神死死地盯著它,并不去接起,也不去掛斷。直到它響了第三遍。安瓷終于伸出手,將屏幕朝右滑去:“好了,我知道了?!?/br> 她沒等安仁再說什么,不由分說地又一次掛斷了。 不需要安仁多說,安瓷也能猜出來,他絕對、肯定、一定、必然是帶了新女朋友回來。 安瓷心煩意亂地從椅子上起身,給Andre編輯了一條短信,簡單說清楚自己因為家里有事,得先回去,沒辦法等他之后,就帶上自己的東西,到門廳一邊穿鞋一邊打開優(yōu)步打車。安瓷還記得要去跟Ivan道個別,但她到處都沒找到Ivan的人影,最后只好在餐桌上留了張紙條,表示自己有事得先離開。她心里憋悶得厲害,腦子里盤桓著從小到大安仁和葉明涵跟她在一起時的那些寥寥無幾的片段,隔著時間,那些影像好似迭了層毛玻璃一般,模糊不清,安瓷甚至回憶不起那時候自己的心情,但她很清楚一件事: 繼葉明涵毫不留情地扔下她,奔向自己的新生活后,安仁也要拋棄她了。 她過去的家庭,馬上就要徹底破碎了。 安瓷回到家,情緒低迷地辦完了安仁交代她的事情。雖然安仁說讓她去化個妝,但安瓷完全沒興趣為了討好父親的新女朋友大費周折,就草草地給自己抹了層素顏霜,勉強符合安仁口中“利索點”的標準。安瓷本來懶得換衣服的,但考慮到至少得講禮貌,她還是忍著不適,去衣柜里找出來一件過得去的裙子換上。隨后,她坐在沙發(fā)上,心不在焉地刷手機,直到門外傳來安仁那輛新買的二手別克的鳴笛聲,她才不情不愿地起身,反復(fù)地給自己做心理建設(shè),告訴自己只是老爸的新女朋友,沒什么大不了的。最后,安瓷深呼吸了一次,打開了門。 她看到了Eric·Adams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