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米婕
黃昏,羽雯被派去伙房工作,她加入其他義工的行列,協(xié)助烹煮寺廟所有職員的晚餐,順道準備平時製作糯米餅的備料。 羽雯天生就討長輩喜歡,她總是認真工作,為人正直又勤快,對待長者們也親切,能和一群和藹的阿伯阿姨一起燒菜煮飯,這讓羽雯很愉快。 「哎呦!年輕人手藝不錯,手腳很快喔!」一名老伯稱讚羽雯的切菜速度,他左腿紋有條碼刺青,是費洛斯的畢業(yè)生,稱得上紹翰的大學(xué)長。 「有沒有男朋友?。课覂鹤右埠芟矚g做飯,要不要介紹給你認識?」另一名老婦認真當(dāng)起媒婆,她是住附近的老百姓,是閻王寺的信徒。 一個在外租屋生活的人,本來就得獨自打點生活上的大小事。 自己煮總比外面吃便宜,特勤薪水是很優(yōu)渥,但羽雯堅持勤儉持家,她平時不僅得煮給自己,還得煮給那隻什么都不會的大貓。 一點也不夸張,紹翰對料理的認知僅有煮泡麵,了不起就煎顆荷包蛋,還是參了蛋殼的荷包蛋。怕那隻大貓開瓦斯搞氣爆,羽雯甚至不敢讓紹翰進廚房,一切由她來打理。 說到底戒護官本就像病患的父母,性格上必須獨立,幾乎要什么都會才能讓患者依靠,逢不會的事就得馬上學(xué)。 看著伙房里的寺廟職員,不分常人患者、男女老少,所有人站在對等的崗位上協(xié)力完成工作,這般景象讓作為戒護官的羽雯很欣慰。 她一眼望去,有那么一瞬間,此處的患者們彷彿全都失去了條碼刺青,失去了那備受歧視的記號。 倘若整個社會都能像閻王寺的伙房,那這個社會根本不需要海爾安德,患者到哪都是費洛斯。 環(huán)視這里的一切時,羽雯注意到一名女子獨自站在伙房最角落,她一個人孤零零站在那掐餡,將各種餡料掐入糯米餅皮。 溫暖回繞,卻仍有人處在陽光之外。 羽雯觀察那名女子許久,她在那名女子身上見不著條碼刺青,人們談笑間也未曾聽她開口說話。 從頭到尾,那名女子就是板著冰冷臉孔,幾次和她對到視線,女子看羽雯的眼神盡是不屑。 是自己做錯了什么?還是自己不該那么快和這里的人打成一片?或是自己太引人矚目了?羽雯于心思考。 作為戒護官,照三餐被冷眼乃家常便飯,任職戒護官都有可能被病患揍了,被人白眼算什么? 羽雯并不介意女子不善的眼神,她甚至想主動前去關(guān)心,嘗試和那名女子搭話,沒料卻被一旁的老伯及時叫住。 「人家就喜歡一個人,沒必要去貼冷屁股?!估喜炀毾髦O果,似乎不想把話講明。 「可是??」羽雯覺得那名女子看上去很寂寞。 戒護官多半雞婆,愛管間事又犯賤。 哪怕對方帶有敵意,見對方可能需要幫助,戒護官依然會選擇向前站,這就是職業(yè)病。 「她就不喜歡這里,你去也是掃興。」老伯又一次勸阻。 怕羽雯聽不明白,老婦只好湊向羽雯竊聲:「那個年輕人叫米婕,她很討厭患者或是跟患者要好的人,阿伙房里就一堆患者,你剛好又是戒護官,她當(dāng)然看你不順眼?!?/br> 「可不是我們排擠她,是她不愿和我們交流?!雇壬霞y有條碼刺青的老伯語氣平淡。 你不喜歡我,那我就不跟你接觸。 保持距離并無視,就把女子當(dāng)空氣,互為平行線?;锓坷锏牟』颊沁@種心態(tài)。 「既然她不想融入這個團體,我們沒必要去惹人嫌。」又一名大叔說道,他同樣是患者,正在煮紅豆湯。 「先前有發(fā)生過什么事嗎?」羽雯壓低音量,她認為痛恨病患多半有個主因。 像她年幼時就不喜歡病患,父母被捲入病患失控引發(fā)的事故,羽雯也是歷經(jīng)許多事,碰上貴人才卸下仇恨的包袱。 「誰曉得?她都不愿意張口了,我們怎會知道她的事?」老伯將削好的蘋果裝盤:「連她的名字都是從桑嘴里蹦出來,連自己的名字都要別人介紹,我們是要怎么瞭解她?」 「我們一開始還以為她是啞巴,后來才知道,她只是單純不想和我們說話,事后得知還挺難過的?!勾笫迕媛哆z憾。 「這樣不是很矛盾?既然那么討厭超常癥患者,又為什么要來閻王寺當(dāng)義工?」羽雯不解。 「她不是義工啦,聽說是被費洛斯給開除。」老婦小聲說。 「??被費洛斯開除?」羽雯皺眉。 在她的認知里,要被費洛斯開除可是相當(dāng)有難度。 費洛斯的核心宗旨是「員工即家人」,通常必須犯下很嚴重的錯,甚至是累犯才可能被驅(qū)逐這個大家庭。 以自己的親梅竹馬為例,辰彥就是隸屬費洛斯的超常癥患者,哪怕他誤入歧途,受旁人唆使、殺人入獄,費洛斯仍沒有捨棄辰彥,依然將他視為家人。 非到必要,費洛斯絕不輕易割捨旗下任一成員。 「是為什么被開除呢?」羽雯好奇。 「肯定是和同事鬧得不愉快吧?那種人就算被討厭也不奇怪?!估喜溲?。 「哎呦別這樣講,人家搞不好也有苦衷嘛。」老婦大力拍了下老伯,要他講話別這么刻薄。 「作為正常人還能有苦衷?那我們病患的日子是要怎么過?」老伯不認為苦衷能成為傲慢的理由。 何況這里哪個人沒苦衷? 扣除自愿來幫忙的義工和信徒,會被閻王寺收留的人多少有點問題,身世都不會好到哪去。 大叔接著道:「我們也不知道她為什么被開除,她某天就突然被桑帶來,自那天到現(xiàn)在,她都是一個人,剛來那幾天大家還想照顧她,想說教她點東西,怕她不知道怎么做,結(jié)果她超級冷淡,問話都不應(yīng),關(guān)心她還被冷眼,久而久之就沒人想親近她了?!?/br> 「所以囉,她那樣是活該?!估喜盅a一句。 「哎呦!就叫你不要這樣說話,你還講!」老婦又巴了下老伯。 「既然她都沒開口,那你們又是怎么知道,她是被費洛斯給開除?」羽雯追問。 「當(dāng)然是好奇心驅(qū)使啊,大家就想知道她打哪來,我們有天就邀桑喝酒,四個病患圍起來把桑灌醉?!估喜靶?,那天是他出的主意。 「可惜戒護官似乎都受過訓(xùn)練,口風(fēng)緊,意志力特別強,我們喝光好幾箱酒,自己人都醉死三個,好不容易才套出點資訊,桑僅說她是被費洛斯開除,那時我們就剩一人,原本想細問下去,但桑很快就意識到自己犯傻,當(dāng)場就回房睡覺去了。」大叔補充。 「我就是那剩下唯一清醒的,不得不說,戒護官貌似都很能喝,桑一個人差點就把我們四個病患尬倒,那天真是永生難忘啊?!估喜袊@,他本以為超常癥患者或許有酒量優(yōu)勢,就算沒有,四人也該有人數(shù)優(yōu)勢才對:「你們戒護官難道有專門受過酒量訓(xùn)練?」 「呃,其實沒有,但我們必須時刻提醒自己保持清醒,面對邀約喝酒,我們只會在有把握的情況下接受,所以桑前輩會接受你們的邀請,肯定是他對自己的酒量有把握?!褂瘀┓治?。 論戒護官跟病患的相處,有時挺像貓捉老鼠,動點心機在所難免。 拿喝酒來說,肯定會有病患打這種如意算盤,「只要把我的配屬戒護官灌醉,我就可以出去溜搭了呵呵!」,面對這種等級的把戲,戒護官豈會毫無防范? 通常就兩種解套。 一,乾脆不碰。 滴酒不沾,任何會混淆精神的食物飲品通通拒絕,逢應(yīng)酬就以茶代酒。 二,把酒量練好。 恰好戒護官的壓力也大,約其他戒護官同事上居酒屋,一邊小酌一邊發(fā)牢sao,抱怨自家病患又干了哪些蠢事,自己又收了多少爛攤子,十個戒護官里幾乎九個都喜歡這樣的行程。 借酒消愁,互吐苦水,隔天一覺醒來又是尾活龍,再戰(zhàn)十年。 若沒這等紓壓方式,戒護官的壓力重如山,正常人哪吃得消? 這種行程長期下來,酒量自然也就練起來了。 羽雯開玩笑地道出結(jié)論:「鎮(zhèn)不住病患的人不可能當(dāng)上戒護官,勸你們還是乖一點,少動歪腦筋?!?/br> 「哈哈哈!說得也是,你們戒護官天生就是我們病患的剋星嘛!」這論點老伯和大叔都很認同。 羽雯開心和病患們笑成一團,隨后就見米婕重重甩門離去,她「碰!」一聲離開伙房,換得伙房剎時鴉雀無聲?? --